第142節
“嘖嘖?!痹滥菗u了搖頭,“二少奶奶怎么不說話?不想見見這位故人么?”扎依那將那麻袋往下一拉,就露出一個渾身鮮血的人來。 扎依那抓著那人的頭發往上一提,那人面上全是血=血痂,根本看不出面容來,“哎,真可憐?!痹滥蔷陀媚谴植诘穆榇荚谀侨四樕鲜沽Φ夭亮瞬?,總算是露出了小半張臉來。 “二少奶奶可認出你這位故人了?!痹滥堑靡獾匦粗o澄。 紀澄的指甲已經掐入了掌心,可臉上卻浮出了一絲笑意,“我沒時間同圣女嘮嗑,后會有期?!奔o澄給南桂使了個眼色,南桂立即夾了夾馬肚子就要走。 扎依那倒也不急,不知從懷里掏出個什么就往凌子云的嘴里塞,然后捏著他的下顎逼他吞下去。 “二少奶奶別急著走啊,你千里迢迢地到草原來,不就是為了看看你這請青梅竹馬的小情人么?是誰可憐巴巴地等了兩日就為了看一眼他的背影?”扎依那朝著已經走過她好幾步的紀澄道。 “走?!奔o澄頭也不回地看著南桂道。 “他剛才吃的是也是半日散?!痹滥浅诌h走了幾步的紀澄朗聲道,“二少奶奶是經歷過的,中了這個毒,最后會五臟六腑融化,腸穿肚爛而死。死之前可真痛苦啊,最后還要化作一團膿血。你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你小情人去死?” 紀澄閉了閉眼睛,然后緩緩睜開,她朝南桂使了個眼色,南桂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雖然扎依那的武藝在沈徹面前不值一提,但是南桂卻未必能制得了她,因為南桂上次被霍德打得內傷,雖然吃了療傷圣藥,可并沒完全恢復。 紀澄勒住馬,回轉馬身朝扎依那笑道:“圣女這是做什么?因愛生恨?如果我家郎君出了事兒,圣女又能得到什么?你也說了,咱們將來會是一家人,你這是想當寡婦么?” 扎依那道:“是啊,我愿意陪郎君同年同月同日死,你呢?你舍得這小青梅?”扎依那揮起手就給了低著頭毫無反應的凌子云一耳光,打得他一下就偏倒在了地下。 雖然月色朦朧,但紀澄卻還是看得見從凌子云嘴角流出的鮮血。 “真是粗魯,郎君可不喜歡你這種粗魯的女人?!奔o澄道。 扎依那道:“這用不著你cao心?!毙匆荒_踩在凌子云的背上,然后腳踝用力地轉了轉,隔得那么遠,紀澄都聽見了凌子云骨頭的響聲。 但凌子云去不知道是昏厥了,還是在忍耐,硬是一聲兒都沒發。 此情此景莫說此刻躺在扎依那腳下的人是紀澄心心念念的子云哥哥,便是另一個陌生人,看見他那么凄慘的樣子,也叫人于心不忍。 紀澄卻依然臉上帶笑,看著扎依那道:“你是得有多天真才會覺得我想救他?我與他是青梅竹馬沒錯,可是一個是我的丈夫,是我的天,另一個卻是個區區小吏,我得傻到什么程度才會舍棄我的丈夫來救他呀?” 說到這兒,紀澄“吃吃”地笑出聲,“都說胸大無腦,我看圣女倒是挺符合這一句的?!?/br> 扎依那瞇了瞇眼睛,腳尖上突然彈出一個尖尖的刀鋒來,朝著凌子云就是一陣亂踢,紀澄終于知道凌子云身上的血跡是怎么來的了。 那刀尖刺得不深,刺進凌子云的身體也不到半寸,不是為了要命,只是為了讓他痛苦而已。 凌子云再沒忍住聲音,嘴一張,就吐出一大口黑色的鮮血來。 “呀?!痹滥强鋸埖厥樟四_,“這么快就毒發了?” 紀澄的掌心已經被掐得血rou模糊,只是她不能有任何表現,一旦叫扎依那看出端倪,她更不會放過凌子云,只會繼續像貓玩老鼠一般折磨他。 “??!”這一次發出驚呼的是南桂。 紀澄已經跳馬奔了過去,所有事情不過是發生在一瞬間。不知道凌子云是如何掙脫開了扎依那的控制,也許他本就一直在裝暈地等待機會。 就在扎依那見紀澄依舊無動于衷,再次抬起腳想折磨凌子云時,凌子云卻瞅準了時機,猛地撲向扎依那腳底的刀尖。 扎依那提起的腳,南桂的驚呼,還有紀澄的跳馬幾乎都發生在同一瞬間。 紀澄撲過去之后,南桂也跟著撲向了扎依那,生怕她對紀澄不利。 而扎依那并不跟南桂纏斗,往后一飄就隱入了黑暗里,南桂也不敢去追。 “給他止血,南桂,給他止血?!奔o澄的聲音因為極度恐懼而嘶啞尖利,就像石子兒刮在地面上一樣。 凌子云的嘴里一直吐著血,南桂趕緊跑過去,封了他胸口周圍的幾個大xue,暫時止住了血,可這并非長久之計。 紀澄轉頭定定地看著南桂,眼里全是紅血絲,“把解藥給我?!?/br> 南桂沒動。 紀澄再次一字一字地道:“把解藥給我?!?/br> 凌子云在紀澄懷里拼命搖頭,可是他的力氣已經流逝完了,那拼命的搖頭也不過只是微微動了動,他張開嘴巴,半天喘不上氣,最后終于輕聲喊出了“小兔”兩個字,連“子”都沒了力氣。 紀澄抱著凌子云猛地搖頭,哭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不要那么傻,不要那么傻……”紀澄已經語無倫次,她猛地轉回頭看著南桂,狠狠地吼道:“快把解藥給我!” 南桂百般無奈,去還是將解藥遞給了紀澄。紀澄哆嗦著將解藥喂到凌子云的嘴邊,他卻用力地撇開了頭,“別浪費?!?/br> 紀澄拼命搖著頭,她的眼淚已經模糊了她的雙眼,她沒有辦法,只能掰過凌子云的頭,強行將解藥喂到他嘴里。 凌子云舌頭一頂就要往吐,紀澄趕緊捂住他的嘴,不許他往外吐。凌子云到底虛弱得敵不過紀澄的力道,只能吞咽了那解藥。 紀澄讓南桂幫她將凌子云抬到馬背上,如今也顧不得顛簸了,解釋有解藥,凌子云的傷勢也太過嚴重,剛才那一刀就刺在他胸膛上,他是存了必死之心的。 凌子云不想拖累紀澄,扎依那再三拷問他和紀澄的關系,他也沒吐半個字。一路他只裝著暈厥,從只言片語里聽出,扎依那是想逼著紀澄用唯一的解藥救他,而紀澄的夫君沈徹同時也在等著這粒解藥救命。 而凌子云心知,如果紀澄救了他,如果沈徹死了她就成了寡婦,如果沈徹或者,她就將一輩子被見棄。這都不是凌子云愿意看到的,他寧愿死,也不想紀澄不幸福。 而紀澄心里卻是百般愧疚,她的子云哥哥處處為她考慮,為了她寧愿去死。而她呢?在救凌子云和沈徹之間,紀澄曾經卑劣地猶豫過的,卑劣地想一走了之,曾幾何時,她已經從心上背叛了她的子云哥哥了? 這種愧疚排山倒海般湮滅了紀澄,讓她再也顧不得許多,只知道凌子云不能死,她腦子里眼下只有這一個念想。 紀澄領著南桂重新往曲漫山奔去,她必須找到馬元通才能救活凌子云。 第201章 心之塵 紀澄的腦子是放空的,只有一個念想那就是盡快找到馬元通。凌子云的毒算是止住了,他的嘴里沒有再淌血出來,只是他胸口的傷勢嚴重,之前又受了很多折磨,失血過多已經暈厥了過去,紀澄都不敢去摸凌子云的鼻息,她只是拼命地策馬往前。 馬蹄聲“噠噠噠”鈍鈍地在夜空里回響著,就像血液滴答滴答流淌的聲音。 紀澄的心涼得已經麻木,不敢想不敢看,只有麻木地往前奔著。 就在日出時,天邊出現了一個黑點,漸漸奔近,來的卻正是馬元通,哪怕馬元通各子瘦小得仿佛女人,可此刻在紀澄眼里,他的形象卻仿佛高大得仿佛救苦救難的菩薩。 馬元通看見紀澄和南桂兩人也是驚奇,馬還沒奔近,就高聲喊道:“你們兩個咋個又倒回來了哦?” “馬神醫……”紀澄飛奔過去,話還沒說完,就被馬元通打斷了。 “哎,哎,都是我的錯,我的錯。金珠那瓜婆娘嘴巴跟篩子一樣,關不住風,那個啥子圣女一問,她就全招了。虧我還可憐她曠得太久,還想……”當著紀澄的面,馬元通沒好意思說后面的話,半途就收住了。 紀澄本就奇怪怎么扎依那那么巧地就守在羊腸徑,還知道她們手里拿到了解藥,卻原來是這么回事。 那金珠是虔誠的火祆教的信眾,對馬元通的心意雖然沒話說,但是扎依那是火祆教的圣女,扎依那問她任何話,她都不會隱瞞,這才讓扎依那能得逞。 霍德和扎依那都在四處找沈徹,雙方既有合作也有猜忌?;舻抡疑驈厥菫榱藲⑺?,扎依那卻是別有所求?;舻率谴竽腥?,著眼大局,并沒將紀澄放在眼里,而扎依那卻是小女人的心理,一路叫人盯著紀澄和南桂的,她本人也是一路綴著紀澄過來的,她堅信在紀澄身上她一定能找到機會,但是那時扎依那并不知道會是何種機會。 而扎依那在知道紀澄對沈徹的意義后,就一直用心收集她的消息。紀澄和凌子云從小青梅竹馬的事情,只要查一查就不是什么秘密。而更要命的是,扎依那還得知紀澄曾經獨身往大秦征北軍營去過。 那邊的信徒說紀澄什么都沒做,只是在邊關的小鎮上住了兩日,連客棧都沒出過。扎依那心里就起了疑心,紀澄到那邊去究竟是為了什么? 女人似乎總是更了解女人,扎依那以己推人,這一次真的猜到了紀澄的心思,這人還放不下自己的小竹馬,才遠遠地去看一眼。 由此,扎依那心里當時就起了意要抓住凌子云來要挾紀澄,但是具體的想法還沒有想好,不過扎依那問霍德要過一枚半日散,她想著最差她也能逼著紀澄自己把半日散吃下去,她就想看她痛不欲生,腸穿肚爛的樣子。 要叫沈徹知道,即使他廢掉了一半功夫,也救不了這個拖他后腿的女人,只有她——扎依那才是他的良配。 哪知道真是天助扎依那也。 扎依那一路綴著紀澄她們到了曲漫山,一直沒找到好的機會下手,但金珠透露給她的消息,卻叫扎依那欣喜若狂,她終于知道如何叫沈徹與紀澄反目成仇了。 馬元通話在半路剎住他那不太正經的話頭后,看著紀澄,又看著紀澄馬背上的男人,皺了皺眉頭道:“你們這是爪子哦?” 紀澄道:“馬神醫,求你救救他,他中了扎依那的半日散,胸口也中了一刀,求你救救他?!?/br> 馬元通本來是很有點兒神醫脾氣的,但是這位是他師兄的嬌妻,并且好像地位還不低,所以他也沒端架子,上前就扶起凌子云的頭,翻了翻他的眼皮,看了看他的舌頭,然后將手指搭在他的脈搏上。 馬元通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很快就甩開了凌子云的手,憤怒地看著紀澄,“他的半日散是怎么解的?” 半日散的解藥只有一枚,眼前這個人的半日散之毒既然已經解了,那沈徹就不可能再有解藥了,馬元通用腳趾頭想也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紀澄卻是欣喜地道:“他的毒已經解了嗎?”其實在沖動之際將解藥喂給凌子云之后,紀澄就后怕了。她當時是昏了頭,根本就沒懷疑扎依那話里的真假,而是被扎依那牽著鼻子走了,不冷靜如斯。 如今想來這其中有許多許多的不確定,而一旦扎依那說的是謊話,那紀澄很可能會既救不了凌子云,又害死了沈徹。 如今聽得馬元通說凌子云的半日散之毒已經解了,如何能不叫紀澄大松一口氣。 “這是你姘頭吧?”馬元通指著紀澄的鼻子道,“我就曉得你們女的一個個都信不得,瓜婆娘、水性楊花、紅杏出墻、傷風敗德……”凡是辱罵人的話,馬元通都毫不客氣地就往紀澄臉上招呼。 而紀澄只有一句話,“馬神醫,求你救救他?!?/br> 馬元通往后一跳,“我為啥子要救他,你們這對jian夫yin婦,等我找到我師兄,我要喊他好生收拾你們兩個狗男女。他死了更好,不死回去也要浸豬籠?!?/br> 紀澄閉了閉眼睛,“求你救救他,只要你答應救他,我可以把命給你?!?/br> “啊呸,稀罕,我還嫌手臟?!瘪R元通見紀澄這樣,更加暴跳如雷,“你良心都被狗吃了。你曉不曉得我師兄是咋個對你的?他在西域受那么重的傷就是為了你是不是?只可憐小命都要不得了,嘴里還念的是你的名字?!?/br> “你以為老子不曉得說,都是你這瓜婆娘要害他,他才中毒的。要是換了老子,老子早就把你毒成人干了,只有他那瓜娃子,差點兒死了還把你當個寶,還不許老子們給他報仇,老子對你不滿都好久了?!?/br> 這是舊仇,近日還有新仇。 “還有,這回子他中半日散廢了一半的功力是不是為了你,我問你,是不是為了你?!”馬元通的手指都碰到紀澄鼻子了,“你曉不曉這個對他影響有好大,他練的是九轉玄元功?為了你他連從八轉沖九轉都放棄了,你喃,你是咋個對他的,安,你是咋個對他的?你對得起他???不得你這個瓜婆娘,他中得了半日散???” 馬元通罵得唾沫橫飛還是不過癮,又繼續喊道:“你這個姘頭,馬上就要死透了,出氣都比進氣少了,老子跟你講,老子是能救他,但是老子就是不救,老子還要看到起他是咋個死的?!?/br> 紀澄冷冷地看著馬元通道:“你師兄死不了?!?/br> 馬元通吐了一口口水道:“你曉得個屁,你個瓜婆娘?!?/br> 的確是個瓜婆娘。罵得如此難聽紀澄本該生氣的,不知為何卻被罵得有些甘之如飴,她想馬元通居然還罵她,估計有人知道后連罵她都會不屑的。 “我當然知道。扎依那心里喜歡沈徹,她絕不會看著他死的?!奔o澄道。雖然扎依那嘴上說她可以陪著沈徹去死,但是她越是這樣說,紀澄就越是篤定扎依那一定有別的法子可以救沈徹。 扎依那這個女人的心思也很好猜,她要的不是紀澄的命,并不是讓紀澄用命去換凌子云的命,反而是要讓紀澄在凌子云和沈徹之間二選一。這本就不是正常之舉,紀澄只能想她就是為了離間她和沈徹的夫妻關系。 如果沈徹將死,那么扎依那的這些作為還有什么意思?因此紀澄篤定扎依那一定能救沈徹。在自己背棄了沈徹之時,正是扎依那可以趁虛而入的時候。 “你曉得個屁?!瘪R元通還是這句話,不過他在聽到紀澄的話之后,也突然想起了傳聞中火祆教的一宗秘術,倒是又可能能解沈徹身上的毒。 馬元通雖然還在罵,但語氣已經有所軟化,紀澄抓緊時機地道:“你既然知道沈徹對我的心意,就該知道,如果我此刻死在這里,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br> 馬元通不敢置信地看著紀澄,“你……” 紀澄身上是有護身匕首的,她想也沒想地就比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馬神醫,求你救救他?!奔o澄也是被逼無奈了,她已經走上了絕路,再無可回頭,現在對她重要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凌子云的命。如果他死了,那她所作的一切就真的白費了。 血珠子從紀澄的脖子上滲出,南桂策馬就要上前,卻被紀澄厲聲制止,“別過來!” 馬元通看紀澄的眼神已經到了恨不能生啖其rou的地步了,但是他的確不敢冒這個險,他師兄那瓜娃子從小就有點兒受虐狂的傾向,要不然當年也不會選受虐之最的九轉玄元功了。馬元通還真拿不準紀澄如果死了,沈徹會不會弄死他。 “媽x,你等到起,我就算救了這狗、日的,你們兩個也不會有好下場的?!瘪R元通道。 凌子云胸口的血終于被止住了,人雖然還在昏迷,但是已經沒有了生命危險。馬元通已經罵罵咧咧地走遠了,他是眼不見心不煩,這個毒婦不關心他師兄的生死,他卻是很關心的。 紀澄發著高燒,看著忙前忙后,但是一句話也不說的南桂,她不明白為何南桂沒有離開。 “南桂,你有什么要對我說的嗎?”紀澄虛弱地道。 南桂低頭不語,根本就不看紀澄,不是不敢,而是不愿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