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
紀澄聽見沈萃哭天抹淚,才知道是齊正那位表妹有了身孕,沈萃叫囂著要打掉那孩子,齊家自然不同意,今兒早晨沈萃在齊家大鬧了一場,這會兒帶了一車家什回家,儼然是要長住的意思了。 “那孩子要是不拿掉,我就不回去,我就跟他和離?!鄙蜉腿碌?。 大家都一副無動于衷的模樣,像是見怪不怪了。紀澄這三年不在,所以不知道,沈萃這樣鬧可不是第一次了,齊正納他表妹那次,沈萃就鬧過了,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倒不是沈府不給她撐腰,反而是她被齊正哄兩句就自己乖乖地回去了,說是不能便宜了那小狐貍精。 如此一來,誰還敢幫她?到最后自己還落得里外不是人。 “你這孩子,那可是一條命,既然懷上了,哪有打掉的道理,傷陰鷙?!崩咸痪湓捑桶鸦{定下來了。她是明白人,齊正的母親要死不活的,好容易有了個孫子的影兒,怎么可能放手。 紀蘭伸出指頭在沈萃額頭上狠狠地戳了戳,“你干什么吃的,避子湯呢?” 沈萃抽抽噎噎地道:“停了?!?/br> “你同意的?”紀蘭又問。 沈萃不說話了,哭著道:“齊正他騙我?!闭f是避子湯傷身,所以給小妾都停了藥,哄著她玩了一宿的花樣,只說哪怕去小妾房里也不會行事的,這話才說了不到兩、三個月,那表妹就懷上了。 “老祖宗,你說這件事怎么辦???”紀蘭求助地看著老太太,她就是平日里橫一點兒,真遇到難決的事兒了,還得請教老太太。 老太太閉了閉眼睛,重新睜開道:“既然是阿萃自己同意的,那這樣鬧也沒什么理了。你若是愿意,等那妾氏生完孩子抱到自己膝下養就是了,不愿意地話,那就自己養好身子趕緊懷上?!?/br> 可惜沈萃那性子,既無法容忍一個小妾生的兒子,尤其是那狐媚表妹的兒子,可又沒有本事懷上,藥吃了不少,一點兒效果都沒有。 被沈萃這么一鬧,大伙兒再沒有興致湊樂。只是晚上的家宴是早就安排好的,國公爺那邊也是請了的,沈徑也要從東山書院回來,所以晚宴照舊要開。 沈徹今日也破天荒地吃晚飯之前就回了九里院。紀澄剛換好衣裳,柳葉兒正在給她整理衣裙,又端了玉佩、荷包等物來讓她選。 沈徹走過去從黑漆描金繪海棠的托盤里選了個瓜形荷包,走到紀澄身前伸手給她戴上。 經過今日早晨的事情,紀澄很是不習慣和沈徹靠得這么近,她側了側身道:“晚宴馬上開始了,叫柳葉兒先伺候你換衣裳吧?!?/br> 沈徹替紀澄戴好荷包,稍微退了一步,端詳了一下給她繼續調整,免得戴歪了,嘴里卻對柳葉兒道:“你先下去吧。叫霓裳沏壺釅茶來?!?/br> 紀澄聞言才留意到沈徹的眼下有一絲青痕,“你這是多久沒睡了???” 沈徹又替紀澄選了個雙魚玉佩戴上,“三天吧,就今天早晨在你床上歪了一會兒?!北緛硎窍胄№痰?,結果側躺在床上看著紀澄的睡顏,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到底還是沒休息成。 “西北的事情很煩心么?”紀澄在沈徹自己開始解衣帶換衣裳的時候,不知不覺就伸出了手接替了他的活兒。 沈徹抬起雙手配合著紀澄的動作,“終有一場大戰才能讓中原得以休憩幾年?!?/br> 紀澄替沈徹脫了外袍就收了手,沈徹不滿地道:“褲子不脫啦?” 本來正在說正經事,紀澄心里還為沈徹的憂國憂民對他又微微改觀了一點點,這人就開始不正經了。 只是紀澄也不能讓沈徹戲弄她得逞,否則這人最會變本加厲,她看見不遠處桌上擺著的針線笸籮里有柄剪刀,順手就拿了起來。 沈徹輕笑出聲。 紀澄惱羞道:“笑什么笑?自己沒手脫不來褲子么,喏,拿去剪?!奔o澄伸手將剪刀遞過去,結果就在途中,她的眼睛就捕捉到了沈徹漸漸隆起的褲頭。 沈徹笑出聲來,似乎一點兒也不羞恥,倒是把紀澄給羞得立即轉過了身。等她聽到腳步聲的時候,沈徹已經進了凈室,拋出一句話來,“給我拿一套衣袍?!?/br> 第185章 碎與罰 紀澄打開存放沈徹衣物的立柜,一眼就看到了柜子里居然還有一襲粉地暗紫卍字蝴蝶紋的袍子,和她有一套粉色衣裙,質地和花紋都一模一樣。 紀澄還沒見過沈徹穿粉色的衣裳呢,也很少見到男人穿粉袍,估計穿出來跟個伶人一樣,她慢條斯理地把粉袍拿出來,讓她挑,她當然挑自己喜歡的啦。 袍子連同里面穿的白綾中衣和褲子紀澄都備好了,出聲叫了柳葉兒進來,“拿去凈室給郎君吧?!?/br> 柳葉兒沒動。 也不知是有意無意還是各種湊巧,沈徹在紀澄進門后,沐浴洗漱都是自己動手的,并沒有借丫頭之手。 這會兒紀澄突然叫柳葉兒去凈室,她自然是愣了愣,不免多想。 其實紀澄這會兒卻沒往深里想,她是自己不愿意給沈徹把衣服送進去,怕看到不該看的,可是又怕他沒羞沒恥地赤條條就走出來,這才喚了柳葉兒進來。 可當紀澄看到柳葉兒不動的時候,立時就反應了過來。 柳葉兒“撲通”一聲跪到紀澄跟前,以頭磕地道:“姑娘,奴婢寧愿一輩子不嫁地伺候姑娘?!?/br> 紀澄還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心里暗贊柳葉兒的好眼光,沒瞧上沈徹就對了,果然不愧是她的丫頭。 “起來吧?!奔o澄扶了柳葉兒起來,“你有話不能好好說嗎?你可只有見我第一次的時候才跪過?!?/br> 柳葉兒滿臉通紅地囁嚅道:“姑娘,奴婢……” 紀澄擺擺手笑了笑,“本想著咱們長長久久在一起才好,又不能耽誤你嫁人生子,才有了那等考量??杉热荒銢]有這種意思,難道你家姑娘我是強人所難之人?” 既然柳葉兒如今不方便進去送衣裳,紀澄只好把注意打到了霓裳的身上。 哪知道霓裳比柳葉兒還絕,恭恭敬敬地道:“回少奶奶,公子從來不讓奴婢們去凈室伺候的?!?/br> 紀澄一口氣憋在胸上沒處發。 霓裳怕紀澄不信又補道:“公子少小就跟著大師傅去山里修行了,回來之后自己的事情從來都是親力親為,奴婢們最多也不過伺候公子換換鞋襪而已?!?/br> 紀澄垂下眼瞼,其實她應該意識到這一點兒的,因為以前那什么之后,都是沈徹自己收拾的,還得替她收拾,做得熟門熟路的,以至于紀澄以為沈徹經常幫女人收拾似的。 霓裳和柳葉兒去后,紀澄作為妻子不得不自己捧著沈徹衣裳去凈室。 凈室里靜悄悄的,并沒有出現紀澄害怕的場景,比如沈徹沒羞沒恥地調笑她,又沒有實際行動。 沈徹似乎睡著了,頭枕在池邊的玉枕上,微微偏著。 紀澄不自覺地放輕了腳步,將沈徹的衣裳無聲無息地放到旁邊的凳子上,正要轉身離開,卻聽見沈徹輕聲喚道:“阿澄?!?/br> 紀澄回過頭,視線就對上了沈徹的眼睛,他保持剛才的睡姿沒變,只是睜開了眼睛,就那么看著她。 那眼神莫名讓紀澄的心發軟,紀澄逃荒似地拋下一句“你趕緊起來吧,要去晚了?!本涂觳阶吡顺鋈?。 紀澄出去后甩甩腦袋,覺得自己肯定是眼花了,居然從沈徹的眼睛里看出了祈求的意味。 身后很快有了動靜,沈徹穿衣裳可比女子快多了,“幫我重新束一下發?!?/br> 紀澄深呼吸一口氣這才轉過身去看向沈徹,他就穿著那襲粉色的袍子。 絲毫沒有伶人的脂粉味,反而穿出了一種說不出的俊美出塵來,仿佛畫中人,那粉色將他烘托得都快成仙了。生得好,真是占便宜,不管穿什么,都只有好看和更好看兩種區別而已。 紀澄看著沈徹在她的妝奩前坐下,她心里撇撇嘴,想著要不要去叫霓裳進來,可又覺得沈徹三天沒睡覺實在有些可憐,不忍心和他唱反調。 紀澄走到沈徹身后,替他解開束發的玉冠,用梳子重新將他的頭發束起。這人的頭發絲非常柔順,軟軟的暖暖的就像狐貍毛,摸這頭發可想象不出他是那種心狠手辣、強橫霸道的人。 “手藝不錯。今后就有勞夫人替我束發了?!鄙驈啬罅四蠹o澄的手心站起身,在紀澄說話之前總結陳詞道:“走吧,不是說要晚了么?” 晚宴時分,沈萃總算是沒哭了,臉上敷了厚厚的粉,燈下顯得雪白異常,將所有的憔悴和酸楚都遮掩了起來。 紀澄的視線從沈萃身上挪開,剛好碰到了沈徑投過來的目光。那目光滿含熾熱,卻又帶著些許內疚,看得紀澄心里一緊,趕緊地瞥開眼睛。 沈徑幾乎是看癡了,從他第一次見到長大后的紀澄開始,他就總是忍不住看她。而今天這一眼已經暌違了許多年了,他滿心以為自己當年如果高中就能在母親面前要求娶紀澄為妻。 可到底天不遂人愿,紀澄的母親突然去世了,以至于沈徑大受打擊,想著若是高中,必將娶妻,可紀澄卻還得守孝,是以動力明顯不足,最后名落孫山。 之后沈徑也沒能頂住來自他母親的壓力,匆匆定親、成親。他滿心是對紀澄的愧疚,覺得自己食言了,可沒想到轉眼她就成了自己的二嫂,叫他日日想著和她同處一個屋檐下,陪著她的卻是他哥哥,這等酸楚叫沈徑的心日日夜夜都得不到平靜,所以不得不逃避到東山書院去。 沈徑的目光從紀澄身上挪到沈徹身上,他想起得知自家二哥和紀澄定親消息的那一晚,他喝得酩酊大醉,卻又不敢去質問他二哥,為什么偏偏要娶他最喜歡的人? 沈徹感覺到了沈徑的注視,朝他笑了笑。其實沈徑不知道的是,那晚他喝得酩酊大醉之后其實是去找過沈徹的。揪著他的衣襟質問,為什么要娶澄表妹?他是那么心悅她。 沈徹挪動了一下身體,將沈徑的視線從紀澄身上隔開,他這位新少奶奶本事可是大得不得了,他早前雖然知道沈徑看紀澄的眼神有些不對,卻沒想到用情還頗深。 雖然自家媳婦招人喜歡是件很有面子的事情,說明自己眼光很不錯,但沈徹并不需要在這種事情上找成就感。 尤其是以沈徹對紀澄的了解,除非萬不得已,她絕對不會愿意去做她姑母的兒媳婦,所以沈徑對紀澄的這種內疚眼神讓沈徹格外的不適應。 那只能說明,紀澄從沒有斬釘截鐵地拒絕過沈徑。 以至于沈徹不得不從陰暗的角度推測,紀澄這丫頭拖泥帶水地吊著沈徑,一定程度上應該是出于對紀蘭的一種報復,她姑母不讓她好受,她就在沈徑身上討點兒利息。 沈徹倒是不同情他弟弟,肖想自己嫂子挨一頓揍都是輕的。只是他心里想著,紀澄或許在他看不見的時候,曾經在沈徑身上下過功夫,這就令人些許吃味了。 不過看紀澄一臉頭疼地躲避沈徑的視線,生怕被李誤會的樣子還真是逗笑。 沈徹的視線定定地落在李芮的身上。 大概是看得太專注了,以致于李芮和紀澄都發現了沈徹的異常。 李芮的第一個反應是,難道自己臉花了?可旋即又否定了這個想法,那么唯一令人愉悅的解釋就是沈徹對她有些不能言說的心思。實在不能怪李芮異想天開,主要是沈徹花名在外。 而女人自己眼中的自己總是比別人眼里的自己要美上那么一大截,所以李芮覺得自己吸引沈徹還是很說得通的。 李芮有些臉紅地側臉避開沈徹的視線,局促地抬手理了理鬢發,下意識地挺了挺并不傲然的胸部,又收緊了最近有些發福的小腹。 而紀澄狐疑的眼神一直在沈徹和李芮之間切換,不明白李芮是哪里不對勁兒了所以讓沈徹一直這么看。 不過幸虧沈徹很快就調轉了視線,不然就連紀澄都會懷疑是不是二伯看上弟妹了。 “那支簪子怎么會在她頭上?”沈徹側頭問紀澄。 紀澄沒想到沈徹看的只是一支簪子,“那天她看見我戴,十分喜歡,一直看著不眨眼,所以我就送給她了?!?/br> 李芮的確十分喜歡,她拿到簪子后也沒看到有工匠的印跡,叫丫頭拿出去找人打聽,所有的名工巧匠都嘆為觀止,說是打造不出這樣花瓣薄如蟬翼的玉簪。 李芮雖然有些失望,但好歹手里有了一支,就算不是獨一無二,那是世間罕見了,在今天這種眾姑子和妯娌齊聚,自家夫君又回來的晚上,李芮自然要戴上增加點兒姿色。 “她要是喜歡你夫君,你是不是轉手也就送給她了?”沈徹低頭在紀澄耳邊道。 紀澄有些傻眼了,不就是支簪子么,竟然叫沈徹發怒了。她心里其實已經猜到那簪子沈徹得來怕也是費了些功夫的,可是如今送到送出去了,她也沒臉拿回來了。 紀澄回了一句道:“那你是希望我轉手送還是不送?” 沈徹低笑道:“你自己都還沒吃到,就想著送人了?” 紀澄快嘴地道:“呵,怎么沒吃過?都吃膩味了?!彼椭郎驈厮^的什么等她心甘情愿都是屁話,這人正憋著勁兒使壞呢。 “那我們下回換個新鮮姿勢試試?” 跟沈徹斗嘴,紀澄很少有贏的時候,不是腦子不夠使,而是臉皮沒他厚,也沒他無恥罷了。 紀澄被沈徹說得面紅耳赤,又不敢吼沈徹,怕被人聽了去,君子動口不動手,她是女子,所以伸手就往沈徹腰上擰去。 沈徹求饒地笑道:“別擰這兒,再下面點兒才好,那里才怕疼?!?/br> 紀澄覺得簡直沒法兒活了,正在暴打沈徹還是暴打沈徹之間糾結,就聽見一聲脆響伴隨一聲驚呼。 李芮頭上的山茶發簪掉到地上,摔碎了,她正滿臉的心疼。 玉簪比較滑,所以在打造的時候是有訣竅的,簪柄上會有筍苞似的凹痕,插戴時并影響凝滑,但是想從頭上滑落,卻會被頭發絲勾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