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連雅終于走得雙腿發顫，一個踉蹌，趙晉揚從身后撈住她。

    許連雅轉過身，往他胸膛推了一把。

    “你為什么還要回來??？”

    她更想問，為什么現在才回來。

    她的生活日漸趨于平靜和安穩，趙晉揚這塊石頭又掉了進來，掀起波瀾。

    沒人喜歡異變，尤其是讓自己手足無措的變化。

    “連雅，我……”

    回答不上的問題全成了對他的控訴。趙晉揚認了。

    趙晉揚去拉許連雅的手，卻被她一把甩開，她手背打在他的右胳膊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那不該是人體肌rou的聲音和觸感讓許連雅愣住。

    趙晉揚也注意到了，狼狽地把移位的胳膊往回攬了下。

    “你胳膊怎么了？”

    許連雅忽然變了個人似的問。

    “沒事?！?/br>
    許連雅捏上去，從肩膀往下，一直到上臂中段，出現連接的凸起和這種陌生的硬實感。

    難怪他手一直插褲兜里，難怪大熱天里他還穿著長袖衫。

    趙晉揚把她的手拿下，握在手里，低沉地說：“別捏了……”

    “你這還叫‘沒事’？”

    “我還好端端站你眼前不就是‘沒事’嗎?！?/br>
    許連雅抽出手，笑容蒼白而諷刺，“趙晉揚，你是不是沒把自己搞成這樣都不愿意回來??？”

    趙晉揚回答不上來，很大層面上許連雅說對了。

    許連雅抱著手肘，一手捂住嘴站到一邊。趙晉揚沒有過去，站她一邊擋住夕陽光。兩人身上淌下條條汗水。

    趙晉揚一直偷偷盯著她，許連雅偶爾發現了，回瞪他，趙晉揚立馬縮了縮腦袋，垂眼看自己腳尖，像個做錯事的小孩。

    很像他們的小孩。就是太相像才叫她更心酸。

    許連雅想起梁正的妻子方加加，當她還是個剛上大學的小女生時，直面梁正的殘疾能直率地說出不在意。她不知道那是方加加太癡情還是年少無畏，或者兩者有之。

    面對趙晉揚，她甚至沒考慮到是否在意。

    她只是心里難受，無法想象他怎樣生活。

    趙晉揚又悄悄走近了些，拉了一下她的手，小心地問：“走累了吧，肚子餓了么，我們去吃飯吧?！?/br>
    許連雅的電話適時響起，她走開一點接起。

    “mama……你為什么還沒來接我？同學都走光了?！?/br>
    “……哦，對不起，我忘了。你在哪？”

    “我在跆拳道那里?！?/br>
    “好……你等我一會，我馬上到?！?/br>
    許連雅收好電話，說：“我家里有事?！?/br>
    “哦……”聲音難掩落寞。

    “我先走了?！闭f罷不等他回應匆匆往前，幾步后又回來，“這里是哪里了？”

    趙晉揚替她叫了一輛車，許連雅要拉上車門時停了一下，“我回醫院取車……你要上來嗎？”

    趙晉揚坐到她旁邊。

    一路無話。

    下車趙晉揚結了車錢，許連雅又要埋頭趕路。

    “喂——”

    她停了一下。

    “下次有空能一塊吃個飯么？”

    “……再說唄?！?/br>
    趙晉揚可能料到她沒生氣，大膽地說：“等你啊?！?/br>
    **

    停好車，許連雅拉著阿揚風風火火往家里走。

    “mama——”

    許連雅恍若未聞。

    “哎，mama——”阿揚帶上顫音。

    許連雅猛然剎車，“怎么了？”

    阿揚掙開許連雅的手，“鞋子掉了……”

    “……”

    阿揚深一腳淺一腳走回去，左腳在右腳背上蹭了蹭，穿上鞋子小跑回來。

    “……對不起?！?/br>
    阿揚搖頭。

    “餓了吧，mama給你做飯?！?/br>
    許連雅炒了一碟菜，阿揚端了自己的飯出去。

    抽油煙機停轉的廚房安靜異常，許連雅看著飯發呆起來。

    他一個人是怎么做飯的呢？

    許連雅陷入深深的聯想。

    然而無果。隔了太久，她發現很多記憶已模糊，也許有部分是自己美化過的。

    許連雅匆匆舀了飯，出來看到阿揚兩只手搭桌上沒動筷。

    “怎么不吃？”

    阿揚說：“等菜上完了再吃?！?/br>
    “……吃吧?！?/br>
    “……哦?！?/br>
    阿揚坐近一些，夾了一塊塞嘴里，下一秒發出嘔吐的聲音。

    “怎么了？”

    阿揚苦著臉，“mama……好咸……”

    “是嗎……”許連雅自己夾了一塊，也吐出來了。

    鹽巴已經滲透進菜里，咸得發澀。

    “別吃了?！?/br>
    許連雅轉身把菜倒進了垃圾桶。

    阿揚可憐巴巴地看著她。

    “我們吃泡面吧?！?/br>
    阿揚如獲大赦。

    垃圾食品讓小姑娘異常滿足。

    許連雅坐她對面漫不經心吃著，忽然問：“阿揚，你覺得mama老嗎？”

    阿揚從面的熱氣里抽空看她一眼，說：“不老?！?/br>
    “mama都三十三歲了?！痹S連雅懷疑她不懂“老”的界定，“怎樣算老？”

    “像繁奶奶一樣?！?/br>
    “……算了?！痹S連雅喃喃，“繁奶奶都七十幾歲了?！?/br>
    **

    許連雅早上化了淡妝，然而失眠的痕跡還是遮擋不全。

    “阿揚，看得出mama的黑眼圈嗎？”

    阿揚瞄了瞄，“沒有熊貓的黑?！?/br>
    “……就不該問你?！?/br>
    許連雅把車停到醫院，從正門開始找那間水果店。

    沒費多少勁，她看到趙晉揚和他的店員。

    正是中午困乏之時，趙晉揚躺在躺椅里小憩。

    許連雅拉拉衣擺，又清了清嗓子，向水果店走去。

    “老板，榴蓮怎么賣？”許連雅下巴示意一下插著標價小旗的榴蓮問。

    趙晉揚像頭覺察獵物的獅子，倏然睜開眼。

    “十塊錢?！?/br>
    “十塊?！?/br>
    兩個男人異口同聲。

    店員觀察老板眼色，然而老板只盯著女顧客。覺得沒自己什么事，抓抓側腰埋頭玩手機。

    “甜不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