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夏玥的臉上變了,剛才是猜疑的憂慮,現在簡直嚇壞了。 花臂說:“你看看夠不夠?!?/br> 許連雅像被扇耳光般,氣著了,扯下口罩道:“先生,這不是費用的問題。費用會按照規矩來,決不多收一分。我是醫生,這么建議也是為了狗狗的健康著想——” 花臂打斷她,“就按我剛才說的,藥你給我開好,狗子出什么事不用你負責?!彼凵珟暇?,用那沓紅色的厚紙敲了敲桌板,“如果出了其他事,我可不好說了?!?/br> 許連雅的目光從那沓錢掠到他觸目驚心的紋身,不可否認它的象征意義讓一般人感到不適與害怕。她忽然覺得花臂沒有動刀動槍,已經算格外仁慈。 許連雅有些自嘲地笑,“哪有人不喜歡省事的,你要堅持這樣,還方便我了呢?!?/br> 花臂笑了,那道疤痕讓笑容詭異中透著猙獰,“我沒看錯,你是個聰明人?!?/br> 許連雅的字跡開始在單子上龍飛鳳舞,眉頭越來越深。 花臂倏然開口打破屋內死亡般的安靜,“許醫生,我似乎在哪里見過你啊?!?/br> 看來花臂已經注意到了墻上的營業執照,許連雅心臟咚咚狂跳,聲音壓抑著道:“您是說我長得太大眾臉了嗎?!?/br> 花臂摸摸下巴,笑得輕?。骸安?,你長得很特別,我一定在哪見過?!?/br> 許連雅知他所指大概是她標志性的雀斑,掩飾地說:“這是夸我么?那多謝了?!?/br> 許連雅的冷淡讓見慣奔放的男人品出一絲別樣的韻味,花臂眼都笑瞇了。 許連雅岔開話題,問:“綁帶需要嗎?” “許醫生,你看著辦?!?/br> 花臂反差性的禮貌讓許連雅感到不適,“綁帶、消毒棉、碘酒、消炎針……你們不方便打針吧?我給你們換成內服消炎藥吧……” 花臂說:“打針快,換成打針?!?/br> 許連雅懷疑地抬頭。 “打針?!泵钚缘目谖?。 “……我們這里不提供針筒,這要自己準備?!?/br> “我們有?!?/br> 許連雅又刷刷寫了幾筆,把單子交由夏玥拿藥。 她吩咐了一遍用量和用法,從那沓錢里抽出二十張,剩下大半往外推了推。 “按規矩辦事,剩下的您收好?!?/br> 沒有人接那沓錢。 司機回來了,花臂命兩人把藏獒原樣扛回去,不顧許連雅“等麻藥過了再離開”的忠告。 走前,花臂抽走了桌上的一張名片,特意看了看,笑:“許醫生,有問題我會回來找你的?!?/br> 第52章 第二十七章 花臂三人走后,夏玥又咚咚跑上二樓,“雅……雅姐……”驚懼讓她氣都緩不過來。 許連雅對她笑笑,想安慰她,豈止擠出的笑也有點勉強,索性作罷。 “別怕,人都走了,坐下來有話慢慢說?!?/br> 夏玥看看那沓被落下的錢,又看看許連雅,梗著脖子說:“這……這怎么辦?” “……收著唄?!痹S連雅也看了一眼,“難不成扔了?” 話這么說,誰也沒有去碰,仿佛那是受了詛咒的東西。 夏玥無措地扭捏著雙手,“感覺……不太干凈……” “錢哪里有干凈的……” 許連雅也有些不情愿地拿過,數了數,跟她抽出來的整好湊小一萬。 夏玥拖了個凳子坐許連雅邊,小聲說:“雅姐,我們會不會有事?” “有什么事?” “被抓……什么的……”夏玥說,“這藏獒可是明令禁養的啊……” “你就當它是一條大狗?!痹S連雅邊說邊找了個塑料袋把那沓錢單獨套住,“你別擔心,就算真的有什么事,我是老板,要抓也是抓我,你最多配合調查一下?!?/br> 夏玥噌地紅了,她可沒有為自己開脫的意思,忙說:“我們有沒違法,抓什么抓……再說了……再說了我們什么也不知道?!?/br> 許連雅也只能說:“那不就是了?!?/br> 夏玥連點頭。 “也別跟別人說?!?/br> “好,好,一定?!毕墨h幾乎要舉手發誓。 ** 許連雅多了一個心眼,這幾天盯著地方報紙和網上新聞看,然而一無所獲。沒有人來做相關調查,也沒有什么可疑人物來打聽風聲。她想過要不要跟趙晉揚或者雷毅打聲招呼,然而人都聯系不上,只能作罷。 久而久之,許連雅也就放松了警惕,連夏玥也一副忘記這事的樣子。 五月二十七日,星期五,許連雅一輩子也不會忘了的日子,不僅因為今天,幾年后的這天也恰巧落在星期五上,而這兩年里,她的生活動蕩得得失去了原形。 第二日是周六,許連雅記得,夏玥一直叨叨要和朋友約,想讓許連雅批假,許連雅最后準了她。 夏玥樂過,又半不好意思地說:“雅姐。那你明天一個人可以嗎?” 許連雅笑,“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忙不過來我就不接那么多啊,再不行就關門歇業一天?!?/br> 夏玥也就不忸怩了。 下午三四點的時候,門外突然出現一個并不陌生的身影。許連雅卻像怕看錯似的,推門出外迎接。 那人也正往店里張望,視線撞上,許連雅先出聲。 “庭姨,你怎么來了?” 鄒蕓庭不像路過,悶熱的夏風把她摻白的頭發吹亂了。鄒蕓庭點點頭,沒有立即回答,太陽大得讓她瞇起眼。 許連雅為她拉開門,“先進來吧,外面太熱了?!?/br> 鄒蕓庭還是沉默頷首,這叫許連雅嗅到一絲異常。 夏玥給端了杯水,鄒蕓庭只是象征性看了看,再抬眼,只見一雙血絲遍布的眸子,閃著難以名狀的哀愁。 鄒蕓庭放下水杯,聲音沙?。骸靶⊙?,我有話要跟你說,能借一步說話么?” 許連雅心像被忽然攥緊了一把,撲通撲通沒譜地慌了。她勉強穩住心神,說:“我們樓上說?!?/br> 夏玥識趣地待到了一旁。 二樓只有一張油漆剝落的辦公桌,實在不是會客的好地方。許連雅拉了把椅子給她,鄒蕓庭和日常之事仿佛有隔閡,反應遲鈍。 她一坐下,便拉住許連雅的手,“小雅……你應該知道我來找你有什么事吧?!?/br> 許連雅也在她對面坐下,整個人似乎被她的遲鈍傳染,連思維也變緩慢了。 “庭姨,是我爸出了什么事了嗎?”相對回答者,提問者的壓力少了許多,“不然你也不會親自來找我吧……請你如實告訴我?!?/br> “小雅……”鄒蕓庭嘴唇發顫,“你爸爸……你爸爸他可能出事了……” 盡管做足了心理準備,事實砸到腦袋上時,還是有片刻缺氧般的眩暈。 “……‘可能’?‘可能’是什么意思?”不準確的表達讓許連雅不知是生氣還是著急抓住一線希望,“出事就是出事,沒有出事就是沒有出事,沒有‘可能出事’這么模棱兩可的說法?!?/br> 也許她沒有注意到,急躁的語氣已經讓她顯得失禮,而鄒蕓庭也全然不覺般。 “就是‘可能’!”簡單的話語傳達不盡鄒蕓庭的無奈,“小雅,我們也不確定你爸爸是不是真出事了,只能說按照常理,應該……” 許連雅幾乎理解不了“出事”一詞的真正含義了,她打斷鄒蕓庭,“庭姨,你只要告訴我,我爸是活著,還是死了?” 鄒蕓庭眼濕潤了,搖頭:“不知道,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他掉下山前中了槍,他們后來派人下去找到,找不到……” 也不知用“尸體”還是“人”比較準確。 “半個多月了,他也沒有跟我們聯系過……如果他沒事,他一定會想辦法跟我們聯系的……” “在哪里?” 鄒蕓庭說了一個她聽也沒聽過的地名,又補充:“云南那邊的?!?/br> “庭姨,如果見不到我爸……我是不愿相信的?!痹S連雅的聲音宛若被掏空力量一般輕,“就好像……就好像他還跟以前一樣,只是去了外地,不跟我聯系,用不了多久他肯定又會回來了?!?/br> “是……”鄒蕓庭不反駁,活要見人,死要見尸。鄒蕓庭她們當初也是抱著這樣的想法尋找,然而只找到一包帶有雷毅指紋和唾液的中華煙,初步判斷是跌下山時半途掉落。 “真的是我爸的嗎?”許連雅發現腦袋越來越不好使,“唾液……是怎么回事?” “中華的……”鄒蕓庭強調牌子,“是你買給他的吧?!?/br> 許連雅啊了一聲。 “他平常從來不舍得買這么貴的煙,你買給他的也舍不得抽?!编u蕓庭做了一個夾煙的手勢,“經??吹剿麏A出一支咬著,摸出打火機后想想又把煙塞回去。有回我問他怎么總是這樣,看著都糾結。他就說,這是我女兒買給我的,我得省著點抽,她賺錢也不容易?!?/br> 屋里瞬時安靜,許連雅反而隨著這份短暫的沉默心慢慢靜下來,不是塵埃落定的沉靜,而是一片荒蕪的寂靜。 許連雅沒有歇斯底里地說不相信,也沒有質問消息為何隔了半月之久, 雷毅不僅是她的父親,更是他們的同事、戰友,不到萬不得已他們不會放棄他。 “我知道了?!彼袷菐缀踅邮芰?。 鄒蕓庭親自來傳達消息,就是怕電話里應對不了她的質疑,如今忽然得到這樣的回答,倒叫她的安慰無從釋放。 “隊里……有什么安排嗎?” 鄒蕓庭說:“一切看家屬的意愿。如果家屬同意,隊里會風風光光地送他走?!?/br> 鄒蕓庭的說辭很官方,也許源自女人的敏感,許連雅感覺到話里別樣的情緒,心里也無依據地肯定一個念頭:他們派她來傳達消息是最合適的。 “怎么送啊……” 嘴角甚至浮現一絲笑,苦澀又空洞。 衣冠冢。 這個詞像利劍穿插/進她的身體,她想到另一個人,而另一種痛苦也隨之疊加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