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除了鄒蕓庭,還有另外一個人可以證明雷毅的生死。 許連雅像撈救命稻草般尋找同伴,仿佛相信的人多了,這也便成了事實。 反之亦然。 她一直把趙晉揚的存在當做他們三人間的秘密,不敢貿然問鄒蕓庭。 許連雅說:“庭姨,我得找人商量一下?!?/br> 得了鄒蕓庭的應允,許連雅進了觀察室的小房間,掩上門。 她撥下趙晉揚的電話。 “快接啊……” 心里催促著,嘴上喃喃出來也不自知。 “您所撥打的號碼暫時已關機,請稍后再撥?!?/br> 只有單調的女聲嘲笑般地回應她。 許連雅重撥,以往她從來不會叨擾對方,原則性地。這會卻再顧不及,仿佛轉機會在一瞬后出現。 三次,相同的提示,一句句消磨掉最后的希冀。 等電話掛掉,許連雅感覺腦子里那根支柱,也在這一霎轟然倒地。 …… 再按下另外一串號碼,許連雅發現自己的手顫抖不已。 她握住拿手機那只手的手腕,力量都是自己的,她沒感覺到多少緩解。 “喂?”那頭接電話的聲音有點不耐煩,“什么事?” “媽……” 電話削弱了她的戰栗,那邊的雜音也混淆了她的語氣,許彤還是沒好氣地說:“有事就說啊,我這邊還忙著呢?!?/br> 有人在旁邊叫“許主任”的。 “媽,你有空過來這邊嗎?” 許彤登時不悅,“都跟你說了,想讓我見你那什么男朋友,沒可能,想也不用——” “是爸爸的事?!?/br> 那頭瞬時靜了。 “爸爸可能不在了,我不知道該怎么辦……” 第53章 第二十八章 許彤乘次日早晨的飛機趕來了。 這種不真實感從昨天見到鄒蕓庭開始,到見到許彤也沒有片刻緩解,像墜入夢里,許連雅無法控制自主意識離開。 離婚多年的夫妻將在前夫的告別會上“重逢”,這是許連雅想也沒想過的場景。另一方面,許連雅很感激許彤的到來,也不愿再去想更多是因為她女兒還是那個跟她有過夫妻之緣的男人。 “店里忙得過來嗎?”也許顧及許連雅情緒,許彤語調平和了不少,“都說我自己過去就可以了,又不是不懂路?!?/br> “沒事?!痹S連雅實際已經暫時關店,“開車方便?!?/br> 許連雅幫她拖過行李上了車,想起又問:“醫院那邊……方便么?” 才來就問歸期未免失禮,許連雅只想攤開了,免得寄予太多希望。 許彤說:“只請了三天假?!?/br> 許連雅小聲感嘆一句:“真難得……” 沒想許彤又說:“看情況回去?!?/br> 許連雅眼神在她臉上多停了一會,許彤倒是一臉泰然,許連雅說:“好?!?/br> 其實母女倆心里都明白,許彤來這邊不過是給許連雅一個看得見摸得著的安慰與支柱,所有法律上的手續她都幫不上忙。 “打算怎么辦,你爸的事?”許彤沒有用“后事”,聽著讓人沒那么滯澀。 “你覺得呢?”許連雅是真拿不準主意。 “他是你爸?!痹S彤強調。離婚多年的鴻溝橫在那里,許彤礙于關系不便越界。 猶豫半響,又問:“他這些年都沒個人?” “沒有?!闭遄昧藭?,“沒有吧。他從來沒給介紹過……還說過要看著我定下來了他才放心……” “有毛??!”許彤忍不住,“你結不結婚干他什么事,還妨礙著他了啊?!?/br> 許彤的數落讓許連雅有異樣的心安。以前她聽人說過,人會有兩次死亡,一次是生理上的死亡,一次是從人們記憶中消失。 雷毅以這樣的方式走了,只要還有人記得他,他在許連雅這里還是鮮活的樣子,不過是出了趟遠門,很久很久沒有回來。 “我想辦個簡單的追悼會就行了,像他這樣的外面應該有不少仇家,我怕太張揚了也不好?!?/br> 許彤思忖著嗯一聲,判不準是否贊同。 “墓地……也不太想選……”許連雅口吻鄭重,“空空的什么也沒有,總覺得不對勁……怪奇怪的。如果實在必要,我就想把老爸帶回以前的家里,家在哪里,他就在哪里?!?/br> 許彤又適時嗯一聲。 “我不知道老家那邊風俗在這方面有什么講究和忌諱……” 許連雅一晚上勉強理出來的計劃,也不知是否會碰壁。其實如若她堅持,也是沒誰能夠攔住她的,無論血緣還是法律上,她都是雷毅最親的人。許連雅爺爺奶奶離世已久,加之雷毅常年在外,老家親戚早已沒聯系。她原本還有一個親大伯,也在九八年抗洪時犧牲了。 許連雅心里還藏著一個“萬一”。萬一不久之后雷毅就回來了呢。 許彤嘆氣,“什么講究和忌諱,還不都是人琢磨出來的條條框框。你爸很久以前跟我說過,要是哪天走了,不用給他買地,浪費錢浪費國家土地?!蓖聽科鹬心昱俗旖堑囊唤z無奈,和細細的皺紋重合到了一起,“萬一哪天忘了給他續費,還不給人攆出來了。他就想在家立個牌位,我們住哪,他就住哪。我當時還笑話他想陰魂不散,他說才不是,是守護你們?!?/br> 一個“我們”毫無征兆地擊中了許連雅心底柔軟,印象中許彤提起“前夫、女兒和自己”時態度涇渭分明,而此時三人因為往事團聚到了那個“家”中,撩起那段遙遠卻圓滿的記憶。 許連雅想笑又鼻頭發酸,“老爸還有這樣煽情的時候啊?!?/br> 把行李安置好,許連雅和許彤一塊到隊里。 接待她們的是支隊長,也是暫時替雷毅管理大隊的人。許連雅跟著別人叫他楊隊。 男人看上去比雷毅要年輕些,目光在許彤身上停了一下。 許連雅介紹道:“這是我媽?!?/br> 男人了然地點頭,又客套幾句。 談及后事處理,楊隊起先官方性地建議正式一些,許連雅堅持一切從簡,花圈挽聯也不要張揚,參與人員限定關系近的就好。 楊隊沒多堅持,最后送別會定在次日下午兩點。 離開大隊,許連雅和許彤驅車前往雷毅的住所,收拾他的東西。 雷毅的住所是典型的單身漢房間,東西少,但好在不亂。 母女分工,許彤收拾衣服,許連雅整理證件。 許彤不時喃喃,“這都穿了幾年了,發白了還留著……” 許連雅也自言自語,一個一個拉抽屜,“藏哪了呢,都找不到……” 許彤問:“不常來???” 許連雅說:“只來過一兩次,他來找我比較多?!?/br> 許彤說:“也是?!?/br> 各自忙活好一會,許彤忽然在背后叫道:“小雅,你過來?!?/br> 語氣似含著不應有的輕松。 “怎么了?” 許連雅湊過去,之間許彤不知從哪翻出一個老舊的木質相框,里面是她小時候和雷毅在象鼻山的合照。 “還有印象不?”許彤相框遞給她,“你爸唯一一次帶你去旅游,還是你上幼兒園大班的時候,去了四天的桂林?!?/br> 年代已久,霉菌朵朵腐蝕了相片邊緣,上面的男人英氣蓬勃,女童還帶著嬰兒肥,兩張燦爛笑臉與背后青翠的象鼻山相映生輝。 許連雅撫摸著那兩只小小的臉,不禁微笑,“上次回家沒找到,原來被帶過來了?!?/br> 她也放松地往后面的桌子靠,不想碰倒了一個大紙盒,東西嘩啦啦調出來,嚇得她抱著相框站直了。 大紙盒里掉出來的東西,讓許連雅和許彤都愣了幾秒。 都是硬盒的中華煙。 許彤離得近,撿起一包,一捏,竟然還是空盒子。 “這東西還留著,沒出息……” “都是我買給他的……”許連雅哭笑不得。 許彤:“……” 相框放一邊,許連雅一個一個地撿回紙盒里。 撿著撿著,香煙盒的一角就被水打糊了。 ** 追悼會辦得很低調,花圈挽聯看不出身份,相片選的是雷毅房間里搜出來的,不知道辦什么證件留下的一寸照,做了放大處理。來客只有十來位,沒有人穿警服,但一個個脊背挺直,看得出穿了比較正式的衣服。 楊隊介紹都是隊里的同事,有部分有任務趕不回來或聯系不上的暫未到場。 聽到這里,許連雅眼神頓了一下。 小小的會場盡收眼底,許連雅還是來回看了好幾遍。 許彤拉了拉她手肘,問:“看什么呢?” 許連雅輕輕搖頭,“沒什么?!?/br> 流程走得也很快。 握手環節許連雅見著了梁正,他今天穿了一件藍色短袖襯衫,一絲不茍的衣領在潤紅的眼睛襯托下,顯出莫名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