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九厹大師不慌不忙地拽回差點被風吹跑的假胡子,又是一躬,道:“施主莫怪,老衲的胡子早已贈及了有緣之人?!?/br> 云和郡主備受感動:“原來如此,大師果然大慈大悲?!币活D,她說出此次前來的目的,“不知大師為否為小女的姻緣稍微指點一二?” 九厹大師道:“施主莫急,請隨老衲這邊來,我們到殿中詳談?!?/br> 云和郡主忙點頭道:“那便有勞大師了?!?/br> 相對于云和郡主的深信不疑,蘇琬卻有些不以為然, 她向來不相信那種糊弄人的“掐指一算”的把戲,此時見了九厹這和尚裝神弄鬼的模樣,更加覺得他與市井上的江湖騙子并無區別。 九厹大師看著手中的簽文,沉吟許久不語。 云和郡主有些著急道:“大師,請問這兩支的簽如何?是吉還是兇?” 九厹大師捋著胡子,神色凝重道:“接連三次搖出同樣的兩支簽,這種情況實在極其少見。第三十八簽本是預兆著小施主此生與姻緣無緣,但因第十六簽同時搖出,情況也有所改變。這位小施主命中帶有姻緣煞,極為兇險復雜,恐怕會有一番波折,若處理不好,姻緣之線可能就此中斷。不過,當下小施主姻緣時候尚未到來,施主也莫要強求。否則后果不堪設想?!?/br> 這一番話聽得云和郡主云里霧里,但捕捉到“不堪設想”一詞,她的心不由揪緊起來:“這般嚴重?那請問大師,可有破解的方法?” “姻緣天注定,命中有時終須有?!本艆湸髱熞活D,神色猶豫道,“若要逆天改命,老衲也無能為力,不過……” 云和郡主的心頓時沉了下去,卻聽九厹大師話鋒一轉:“老衲可為小施主刻畫幾道姻緣符,再系以本寺經過祈福和開光的紅線佩戴在身,姻緣之途的波折也會減少一些?!?/br> 云和郡主喜上眉梢:“好好,不知大師的姻緣符和紅線費用多少?” 九厹大師道:“老衲一生以行善為樂,也不收取施主的費用,若是施主愿意憑心為本寺添一些香油燈火,那便最好不過了?!?/br> 云和郡主感激道:“那便謝過大師,只要能化解小女命中的姻緣煞,我愿意為靈覺寺捐贈一百兩香油錢?!?/br> 九厹大師朝云和郡主雙掌合十:“阿彌陀佛,這位施主果然也是良善之人?!?/br> 他說著,又看向蘇琬,道:“這位小施主乃有緣之人,老衲便贈小施主一塊姻緣石,此石名為‘回溯’,帶在身上,可保施主姻緣順利。但要記得,此物切記不能丟失,凡事也勿要強求,一切隨緣而定?!?/br> 說罷,他將一塊粉色的晶石遞到蘇琬手中。 蘇琬頂著云和郡主感激的眼神,只好道:“……感謝大師贈寶?!?/br> 拜別九厹大師后,云和郡主進入殿中,去為蘇慎和蘇珩祈福,蘇琬則到客房小憩。 云和郡主不放心她一人留在客房中,便吩咐墨衣守在門外。 蘇琬坐在床榻上,把玩著手中的“回溯”石。她覺得這塊石頭除了顏色,與普通的石頭并無區別,也沒有那老和尚說得那般稀奇。 蘇琬覺得無趣,便將石頭收了起來。 卻在此時,客房外傳來一陣聲音,似乎有什么人將花盆踢翻了。 聽到院子中的動靜,蘇琬站了起身。 九厹大師每日只接見一位訪客,今日前來是早有預約的,這客房的院落里不可能還有其他人。 莫非是墨衣? “墨衣,外面發生什么……” 蘇琬推門走出客房,卻不見墨衣的蹤影。 抬眸看去,不遠處的樹下,正有一人…… 第020章 夢回 是一名長得玉雪可愛的男孩。 這時,一只白色黑斑紋的大花貓停在了院子前的青石板石階前,它的毛色極是漂亮。 “貓兒,過來這里……” 男孩蹲在旁邊,掰開手中的糕點,引誘著大花貓。大花貓并不畏懼男孩,也不理會他,只是用高傲而慵懶的眼神掃他一眼,隨后趴了下來,閉上了眼睛,任由男孩如何逗弄,也不作理會。 小男孩有些泄氣,但見大花貓良久沒有反應,他便壯起膽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趁機摸另一把那一身看起來手感極好的絨毛。 院落里,紫薇花開得正好,一陣徐徐微風,便下起了一陣紫色的花雨。 一雙錦履踏過落滿一院的花瓣,盡管蘇琬已經放輕了腳步,但還是不免驚動了正在閉目養神的大花貓。 似是察覺到蘇琬的走進,大貓倏地睜開了眼睛,從石階上跳了起來。 “嗚喵!” 受到驚擾的大貓叫喚一聲,飛快竄走上了屋頂,跑掉了。 小男孩有些著急地跟隨著貓兒站了起來。他想要追上前去,卻在轉身時,恰好與蘇琬四目相對。 他一愣。 蘇琬這才看清小男孩的長相。 男孩身著玄青色的華衣,看上去僅有三、四歲的稚齡,卻生得一副極好的容貌。小小年紀,五官就已經棱角分明,漆黑的眼睛仿若含著無盡星輝。嫩生生的小臉因為尚未完全長開,帶著些許的嬰兒肥,反將他顯得圓潤可愛。 原以為是寺廟里的小沙彌追隨著貓兒不慎跑到了客房的院落,但眼前的小男孩衣著華貴,并不像是平常人家的孩兒。蘇琬很快否定了方才的猜測。 打量著男孩,她只覺得男孩分外眼熟,卻又想不起曾在何時何處見過他。 蘇琬壓下心中的疑惑,走了上前,問道:“你可有見到一位穿著杏色衣裳的姑娘?”她將墨衣的模樣形容了一遍,心想這男孩興許會見過她的丫鬟。 小家伙卻毫不領情,反而鼓起包子臉,氣呼呼地瞪她:“你還我貓兒!” 蘇琬不想與他糾纏,只低聲道了一聲“抱歉”,便向院外走去。 小男孩委屈地撅嘴嘴,不滿地沖她喊道:“你嚇跑了我的貓兒,就想這樣一走了之嗎?” 見蘇琬不理會他,小男孩蹬蹬幾步跑了上前,攔住了她的去路,繼續瞪她:“喂,你叫什么名字?我從前怎么沒見過你?” “我叫蘇琬?!碧K琬停下了腳步,看向了他,極為耐心道,“你是哪家的小孩兒?” 小男孩歪著腦袋,臉上的不悅轉為疑惑不解:“……蘇琬?是石琬的碗嗎?這個名字好奇怪?!?/br> 蘇琬容色一僵。 石碗的碗。她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小男孩的臉莫名地與沈桓重疊了起來,只覺得那張可愛的臉蛋變得無比可惡,就如同沈桓一般。 蘇琬伸手掐了小男孩的臉頰一把,惡狠狠地糾正道:“我名中的‘琬’是王宛的琬,不是石碗的碗!” 小男孩粉嘟嘟的臉手感極好,她在收手之前忍不住又掐了一下。 男孩呆呆愣愣地看著她,半晌沒有反應,過了許久,才“哇”地一聲哭喊起來。 “嗚哇……你、你欺負我,你是一只壞碗碗!我要告訴母后!” 母后? 這個稱呼讓蘇琬為之一怔。柳繼后已被廢,新后未立,即使是柳繼后的所出的皇子,亦不能再用“母后”的稱呼。 這一聲“母后”又是從何而來? 蘇琬心中頗為詫異不解,但眼見小男孩已邊哭邊跑出了院子,她忙收起思緒,追了出去,卻聽前方一個急切的聲音傳來:“七殿下,這是怎么了?” 說話的正是一名宮裝打扮的老嬤嬤,小男孩三步作兩步飛快地跑到她的身后,紅著眼圈看向她,指著蘇琬嗚咽道:“嬤嬤,有只壞碗碗欺負我!” 老嬤嬤順著小男孩所指的方向看去,嚴厲喝道:“大膽!你是什么人?竟敢對殿下不敬?” 躲在她的身后的小男孩卻探出半個腦袋,朝蘇琬做了一個鬼臉。 蘇琬身體一僵,卻不是因為老嬤嬤的喝令,而是她對小男孩的稱呼。 七殿下。 凌帝共有子嗣十五,其中五公主以及第八子成王是由柳廢后所出,而老嬤嬤卻稱呼小男孩為“七殿下”,因此這孩子不可能是成王。而在一眾皇子中,排行第七的正是…… 一個極為不可思議的猜想浮上蘇琬的心頭,連帶著她的心跳也快了起來。 “桓兒,你又調皮了?”一道溫柔的聲音傳來,打斷蘇琬的思緒。 她抬眼,便看見一名溫婉如水的女子被兩名宮人簇擁而來。她身穿的是琥珀底刻絲緞袍,寬大鳳仙裙逶迤身后,烏亮的秀發,簡單地綰個望仙九鬟髻,幾枚金絲累鳳銜珠勝隨意點綴發間,顯得儀態萬方。 “母后!”小男孩立刻向女子走去,撲進她的懷中,撒嬌道,“桓兒最聽話了,桓兒才沒有調皮?!?/br> 蘇琬卻無心去看眼前那溫馨的一幕。 她斂了心神,不動聲色地退出這個院落,快步朝著靈覺寺的正殿而去——那正是云和郡主前去上香祈福的地方。 她要去找云和郡主。 蘇琬只在年幼時跟隨云和郡主來過靈覺寺,次數也僅有一兩次。她對寺內環境布置的記憶早已模糊,只勉強記得前往祈福之地的路,便憑著印象尋了過去。 蘇琬來到祈福的靈福殿時,卻不知大殿周遭為何空無一人,打坐念經的僧人均不見蹤影。 此時靈福殿的氣氛極其古怪,蘇琬心中有種說不清的微妙之感。 殿內隱隱傳出談話的聲音。 蘇琬走近時,發現殿內大門閉緊。她正要推門而進,卻聽殿中傳出一個聲音。 “……九玄大師,您剛剛得出的那一卦,到底預兆著什么?是兇或是是吉?” 蘇琬從門縫中窺了進去,一眼便看見殿中那名身穿著明黃色龍紋蟒袍的男人。 在天底下,能夠以龍袍加身,僅有一人——那便是凌帝。 天子威儀十足,氣息極好,神采奕奕,絲毫不見垂老之態。 在幾月前,蘇琬曾跟隨云和郡主進宮見過凌帝一面。那時的他老態龍鐘,與此時看到的是完全不同的。 “七星連珠,看似吉相,實為禍也?!遍_口答話之人,正是九厹大師,“陛下請看,那紫微星底下,有一顆并不顯眼的無名星,若有似無,若不細看,是難以看出的?!?/br> 殿中的九厹大師下巴光潔,并無長長的白胡子,似乎比方才照面時要年輕了十幾歲。 凌帝迫切追問道:“那敢問大師,這無名星,是否預兆著什么?與七星連珠,又有何關系?” 九厹大師神色凝重道:“這無名星,是七星連珠映射之像。它匿藏在紫微星附近,暗淡無光,代表暗藏殺機。忽閃忽現,是代表它要尋著機會取代紫微星的位置。七星連珠雖為吉兆,但這映射之像卻是七星連珠的反面,相當于大兇之兆。映射之像也有倒轉之意,恐怕這天下會有一番天翻地覆的改變,卻不會影響到根基,但就此而言,也實在兇險。請恕老衲直言,異星不除,皇上危誒!” 凌帝身旁的宮裝麗人掩著半面,吃驚道:“七星連珠,這道預言含著一個‘七’,莫非是指七皇子?” 女子身穿著妃襖袍,寬大荷葉裙垂下,新月如佳人,瀲瀲初弄月。順滑的青絲柔亮潤澤,幾枚鎏金掐絲點翠轉珠鳳花隨意點綴發間,極為嫵媚動人。 凌帝容色一變,不由厲聲斥責道:“柳妃,不得胡言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