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我不允許?!鄙蛸蝗缱叱雠P房,冷冷地說:“阿楨說的對,即便是桑桑要見他,他也沒有資格?!?/br> 聶教授走過去,輕聲勸妻子:“倩如,女兒既然提出見他,必然有她的考慮。我們應該尊重她?!?/br> 顧長民聽到紛爭,嘗試著勸:“家嫂,不如讓他們見一面。就當是我作為桑桑叔父的請求。桑桑愿意見他,說明她能直面自己的病情,也許對治療她的病有效果?!?/br> 顧云燁接過話:“二叔說的沒有錯,也許讓他見一見sundy,他才愿意離去。每天站在門外,未必就好?!?/br> 沈倩如忿忿不甘地轉身,走了兩步,用背影,不容置疑道:“只給五分鐘,五分鐘后,如果人還在,我會報警,控告他蓄意sao擾?!弊哌M臥房,門“砰”一聲關上。 聶教授一聲嘆氣,對季尹則鄭重囑咐:“以她此刻的狀況,她會在筆記本上打字給你。她溝通沒有問題,不過請你不要有任何觸碰她的行為,包括只是普通的觸碰?!?/br> “謝謝?!彼闪丝跉?,得到特赦般,急不可待地邁向那扇通往未知的門。 聶楨臉色陰沉,“我也去,我會盯著他,不讓他動家姐一根指頭?!?/br> “不用這樣!給你jiejie一點空間?!甭櫧淌谧柚?。 聶楨握緊了拳,聲音顫抖:“jiejie當時受這個禽獸折磨的時候,曾經對我說過她想離婚,我以為她發大小姐脾氣,在無理取鬧,沒有聽出她需要我支持的暗示,我甚至勸說她回去這個禽獸身邊,勸她好好經營婚姻。當時她提著箱子要離開香港,出門遇到禽獸過來接她,我親手將她往車里推,送她進火坑。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jiejie。同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第二次。以后jiejie所有的事情,我都不會不管?!?/br> 聲音落地有聲,傳到一邊的臥房里。臥房的木門不隔音,沈倩如聽在耳中,淚水止不住地流。女兒曾經給她的暗示和求助歷歷在目,痛心和悔恨日夜折磨她的每一根神經。 聶教授拍了拍兒子的肩,安慰說:“你們都不用自責,當時你們并不知道會是這種事情,誰又能想到。不用自責?!?/br> 來到房門前,季尹則伸手握住門扶手,握得很緊,微微地發顫。明明那么想見到她,這一瞬間卻又失去了打開門的勇氣。 遲疑了片刻。他閉上眼睛,推開了門。 眼簾中,窗前曲卷的長發,纖細的背影,被陽光勾勒出熟悉的剪影。 一切都好像同以前不一樣,卻又沒有變過。 似乎有所感覺,聶桑向門口的位置微微轉過頭,目光朝著他的方向,又不在看他。 她順著窗邊的沙發扶手摸索著坐到沙發上。 這異于從前,甚至異于常人的一舉一動,昭示于他,不一樣了,一切都不再一樣。 他的心揪起一股劇烈的痛,痛入骨血。 “桑桑?”他試著喊她。 她的表情沒有任何波動,唇尾淺淺彎著標志性的弧度,還是那樣自信與驕傲。 她只將筆記本的屏幕轉向他所在的方向。 他一點點挪動腳步,直到屏幕前,看到一排冰冷的字體。 “很抱歉讓你看到我這樣的狀態。是我自己的問題,同你沒有關系。請回去吧,你每天等在門前,讓我的家人很受困擾?!?/br> “桑?!彼暰€沙啞,不由自主地試圖靠近。 她平靜的臉色告訴他,她聽不見。 他焦急,卻又一時無措。 忽然想起,她身邊所有的人,都或多或少學了手語,甚至他的弟弟,meimei,祖母。他自詡他愛她,卻從欺騙開始,到對她的傷害,折磨。即便是手語,都未曾為她學過一分半秒。他已經什么都不是。 驀然間,想起方才聶教授的囑咐。 指語。在掌心寫字。 他伸出手,嘗試去夠她的手臂。 當肢體淺顯觸碰時,她如受到刺激般,猛然彈開。 他愈加心痛。 他緩緩蹲在她眼前,小心翼翼道:“桑桑,我只想告訴你一些話,把掌心給我好不好?!?/br> 他靠的越近,她的表情就越是驚恐,摸索著拼命向沙發另一側躲避,唇尾的自信與恬靜消逝無存。 “桑桑,不要怕,”他心急則亂,捕捉住她擋在身前的手臂。 揉在自己心前,“桑桑,桑桑,是我,不要怕,是我?!?/br> 她開始劇烈掙扎,唇半張著,想喊,卻發不出聲。 “你干什么?!”門口驟然傳來聶楨的訓斥。 聶楨箭步沖進門,一把推開他,擋在聶桑身前,“你干什么!你碰她干什么!” 其他人聞聲進來,沈倩如看到女兒驚恐地狼狽,驚叫一聲,瘋了般將女兒抱進懷。 “報警!報警!”她憤怒地尖叫,“聯系律師,我要告他蓄意sao擾!” 聶教授安慰妻子,被妻子一把推開。 “你們都滾!我說過不讓他進來,你們不聽!”沈倩如發瘋了般。此時此刻,這位知名女教授在講臺上溫婉知性的氣質形象不見絲毫。她只是一個要守護女兒的母親。 房間吵鬧成一團。 顧云燁連忙將季尹則拉出房門。 “你答應過聶uncle不碰桑桑,你還是食言。我們沒有騙你,現在你看到了后果。唉,你快點走吧,桑?,F在不能受刺激,長輩們也不能受刺激,你先暫時躲避?!?/br> 季尹則一臉頹然,說不出話。 顧云燁繼續說:“我本身對你見桑桑是中立的態度。不過看到她的反應,我想你還沒有到可以見她的時候。我二叔的意思是,她愿意見你,說明能正視自己的病情,可是試一試,事實證明,這樣未必有效?!?/br> 季尹則閉上眼睛,控制不住地哽咽,“我沒有想過,會傷害她這樣深?!?/br> “現在說這個已經遲了?!?/br> “她很怕我?!?/br> 顧云燁嘆了聲氣,“如果她只是怕你,問題倒好解決。她最大的問題是她自己這一關。她不敢面對自己。你不如先回香港,給她空間。在你之前她發過兩次病,每次的周期是兩周,兩周后她基本恢復視力和聽覺。希望這次周期不會延長?!?/br> “但是她還是不會說話?!奔疽鼊t失神地喃喃。 顧云燁進房前,扔下一句話:“走一步算一步。不說話比同時失語失聲失聰要好。你走吧,沈aunti也很激動。不要影響到他們老人家?!?/br> “我想帶她回香港治療?!奔疽鼊t倏然一句。 顧云燁愣了一愣,目光閃過嘲諷,嘆息感慨道:“看來你還是沒有改變?!?/br> 夜晚,沈倩如從女兒的臥房出來,面色疲憊蒼白。 “睡著了嗎?”聶教授在門前輕聲追問。 沈倩如不看丈夫一眼,冷淡地回房間。一旁的聶楨用眼神示意父親追上。 “生氣了?”聶教授跟在身后,小心翼翼地討好。 關上房門,沈倩如咬牙開口:“如果再讓那個人見我們桑桑一面,我們離婚!” “再也不會了?!甭櫧淌诎l誓。 沈倩如轉向聶楨,說:“阿楨,這段時間不要回香港,就在這里照顧你jiejie。不要讓那個人靠近一步?!?/br> 聶楨點頭,“我本來就這樣打算。爹地,你如果再心軟,媽咪要怎樣我都不會幫你?!?/br> 第二天,一家人吃完晚餐回來,還沒有下車,透過車窗,看見依舊守在門前樹下的那個人,聶家人齊齊變了臉色。 聶楨目光冒著怒火,正要打開車門,聶教授制止他,看了眼后排的聶桑,鎮定道:“你們先下車,我去車庫停車?!?/br> 沈倩如緩了緩神色,扶女兒下車。 聶桑剛下車,似乎有所感應,微微頓住腳步。 聶楨從車另一邊趕來,“jiejie,小心臺階?!闭f著將聶桑匆匆護進花園門。 沈倩如警告地看了自己丈夫一眼,跟在女兒后面。 泊完車,聶教授來到樹下,“季先生,我已經警告過你,即刻離開這里?!?/br> 季尹則直接開口,懇切地哀求:“伯父,我想帶桑?;叵愀壑委??!?/br> 縱然再好的修養,此刻的聶教授也失去了耐心,神色慍怒,“你最好忘掉你說的話。我當什么都沒有聽見?!?/br> 轉身要離去。 他試圖攔住?!暗?,給我一個機會……” 聶教授斥責地打斷:“再糾纏,我會照我太太的話做,控告你蓄意sao擾!” 進了家門,聶桑打出手語,“他還在?” 聶楨一怔,想了想,在她掌心寫:“不用管他?!?/br> 聶桑垂下眸,拒絕攙扶,摸索著自行上樓。 瑞士深秋的夜里已有冬天的凍寒,季尹則攏了攏長風衣的衣領,站在樹下,繼續一動不動望著那扇微光搖曳的窗。 她的臥房朝南,正對花園和正門。窗戶半開。同以前一樣,她習慣睡覺時開窗,無論寒熱,都要呼吸夜里的空氣。 季尹則癡癡地望著,腳步不由上前。 住屋半木質結構,樓層不高,外墻的木架交錯連接,如同一個梯子,通往二樓臥房。 鬼使神差地,他翻過花園柵欄…… 翻進臥房,輕輕俯身蹲在床邊,終于近距離看到讓他思念讓他悔恨的顏。 她的睫毛一顫一顫,睡不安穩。 “……桑桑,”他貼近她的頸窩,發出微小的呼喚。 眼睛慢慢睜開,向他的方向望來。 “桑桑,是我,”他執起她的手,放在她唇邊細細親吻。 旋即攤開她的掌心,用指尖慌亂地寫:“不要怕,是我。我帶你走?!?/br> 沈倩如輾轉反側,睡不安穩,索性起身。 聶教授被驚動,打開燈,“你怎么了?” “我不放心,想看看女兒?!闭f著披上披肩。 聶教授勸:“女兒不會有事,你時不時去看她,她睡不安穩?!?/br> “我再看她一眼?!?/br> 走到門前,隱隱間,聽見里面似有動靜。 她的心瞬間提起,緩緩推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