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我知道川回是誰。 因為川回便是我。 第60章 師非師 幾年前,川月先生來了慶國國都,機緣巧合下我們二人在尚香樓見了個面,一見便如故。 他是個年近花甲的老頭,小眼睛,大鼻子,鼻子上架著一副有些滑稽的眼鏡,方字臉上白凈無須。他不笑時,看著有些古板,就像尋常私塾里動不動就掉書袋的教書先生;他笑起來時,常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顯得極是和藹可親。 我們二人初見時,時間倉促,心中涌上了千言萬語卻來不及一一細談。 分別時,川月先生說,明日下午再來此處,可好? 我毫不猶豫地便答應了,興奮得就像一個小孩。 那時的我尚不知他是誰,卻被他的話語深深吸引,不可自拔。我敢說就算是看這世上最有趣的話本子也沒有和他談話來的有趣。 第二日用完午膳,我便立刻出了宮,應約去了尚香樓。 我們進了一間雅間,就著一壺清茶和兩盤糕點便談了一下午。轉眼薄暮,尚不盡興,于是我們便又約了明日。 我和他的談話就這樣持續了整整三個下午。 在這場談話里,我們聊了許多,有天與地,有人與物,有權與財,有愛與色。 那是我這一輩子里最暢快的一次談話,雖說后來和嚴聞舟的談話也很暢快,但感覺卻全然不同。 和嚴聞舟的談話,只是同輩人之間平等的交流,誰也無法點撥誰,誰也無法教誨誰。 可川月先生不一樣,他就像是黑夜中的一位引路長者,他平淡的話語中所蘊藏的是智慧之光。 我唯有認真地聽,認真地思考,如此方能跟上他思想的腳步,追上智慧的光束,不至于被遠遠地甩在后面。 跟上他的腳步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有時會讓人想要放棄。但我深知,一旦放棄,只會得閑一時而悔恨一生。 在此之前我看過他的著作,有幾本還看了不止一次,但當我真正面對面和他交流時,才發覺書中所寫的東西太淺了。他的思想,他的境界,豈是薄薄的幾本書冊能全然蔽之的? 在短短的三日下午后,我覺得我整個人都升華了,堪比回爐重造。 到了第四日黃昏時,他突然說:“其實我騙了你,我不是光正私塾里的教書先生?!?/br> 我說:“我知道你騙了我,我還知道你是誰?!?/br> 他笑著問:“我是誰?” 我說:“你就是川月先生?!?/br> 他說:“我也知道你是誰,你不是普通人,你是司馬惟,既是華國的皇子,亦是慶國的皇夫。那日我和你不是偶遇,我是專程來找你的?!?/br> 我驚訝地問:“先生找我做什么?” 他說:“找你是因為我想收你為徒?!?/br> “為什么要收我為徒?” “沒有為什么,覺得你合適。我收徒弟從不問自己為什么,也從不會回答別人為什么?!?/br> 一時之間,我沉默了,不知該如何作答。 我沒有回話,川月先生也沒有催促。 情感上,我敬佩他,覺得成為他的徒弟是一件很榮幸的事;但理智上,我卻不能答應。 片刻后,我真誠地說:“對不起,我很想成為你的徒弟,但我不能這樣做?!?/br> 不能不是不愿。 我愿意但我不能。 因為我清楚成為川月先生的徒弟意味著什么,這意味著你認同他的想法和做法,在將來你還要繼承他的想法和做法。 接著你便會和他一樣成為華慶兩國的通緝犯,和他一樣站在朝廷和皇室的對立面。 我不怕成為通緝犯的徒弟,也不怕成為通緝犯,但我怕自己無法面對唐煦嫣和皇妹。 拜川月先生為師,分明就是與身為統治者的她們作對。 我未多做解釋,面前的川月先生早已看破了一切。 “我知道你不會答應,不只是因為你的身份,你還要顧慮你的愛人和親人的感受?!?/br> 我遺憾地說:“多謝先生理解?!?/br> 他說:“可我這些天已把生平所學傳給了你?!?/br> 我認真地說:“那我便努力把它們忘了?!?/br> 他笑了笑:“罷了,你不用忘。如果你忘了,那我這幾日不就白費了口水?這樣賠本的買賣我可不愿做?!?/br> 我依舊堅持:“話雖如此,但我還是不能拜你為師?!?/br> 他說:“雖然你不愿當我的徒弟,但我愿當你的師父,這幾日我也做了為人師該做的事,所以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徒弟。至于我在你心里是什么,那便不重要了,或許只是個發神經的瘋老頭?!?/br> 我不是很能理解川月先生的做法,這樣強行收徒弟讓我不禁想到了某本話本子里的一個橋段。 一位武林高手突然將畢生絕學和門派掌門之位傳給了一位萍水相逢的小和尚,然后便強行認那小和尚為自己的徒弟。 那小和尚縱使被化去了少林內功,卻仍不愿背棄少林,所以他最終也沒有打從心里將那位武林高手認作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