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知道的只有自己。 但如今的我不大想回答這個問題。 世間上的事,向來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正好比我這邊屋漏偏逢連夜雨,愁上加愁;岳父那邊卻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好事成雙。 一來他那不待見的倒霉女婿終于和自家閨女鬧翻了,就等著看兩人什么時候徹底一刀兩斷。在這期間,他自然不會忘了去閨女面前煽點風加點火,就像當初勸說閨女選秀男擴后宮一樣,加把勁,事總會成的。待事一成,便可以像送瘟神一般,將我歡送回華國去?;蛘吒纱嗯扇嗽诼飞辖o我砍上幾刀,直接來個青山埋忠骨,也省得馬革裹尸還了。 這第一件喜事終歸還未落到實處,我和唐煦嫣之間到底會不會和離,還不好說。 但第二件事,卻實實在在發生了。 在宮中大部分人都去了行宮的日子里,岳父果然把握住了機會,一擊中的。他和趙侍郎兩人生米煮成了熟飯,有情人終成了眷屬。岳父絲毫不管唐煦嫣的態度,飛快地擇了個吉日,一眨眼間就把事情給辦了。 按規矩,趙侍郎是決計不可能入宮來住的,所以只有岳父主動搬到外面去住。他自然不會搬到趙府去,搬到趙府去,那跟入贅又有何區別? 他們的新婚房是岳父的定安侯府,出宮前他竟打算把唐籜帶出去一起住,唐煦嫣自是不肯。誠然,她可以和她的母皇一樣縱容她的父后做出許多荒唐事,但此事事關皇裔,自然不敢亂來。 事后岳父自知理虧,也沒有多做糾纏,答應將唐籜留在了宮里,隨后便快活地去和新媳婦過日子了。 和那日去行宮前一樣,孫子和媳婦之間,他果斷選擇了后者。 據說他還打算要個老來子,跟著他姓。 我看岳父他老人家挺精神,就是不知趙侍郎保養得如何。若趙侍郎保養有方,搞不好還真有可能給唐煦嫣弄個便宜弟弟或是便宜meimei出來。 說到便宜弟弟,岳父和趙侍郎兩人真在一起后,唐煦嫣和郭道桓之間的關系就有些尷尬了。我估摸著她過不了多久便會找個借口將郭道桓送出宮去,免得日日在后宮里看見自己的便宜弟弟總覺得有些古怪。 其實這兩人在一起,本來于我而言,是件天大的喜事。 不然當初我也不會提醒岳父要把握時機,好好暢享二人獨處的日子。我就是打著一旦二人在一起岳父便會搬出宮去的如意算盤。到了那時宮中便完完全全成了我的天下,也不用提心吊膽,生怕哪日有事不對,便又去慈寧宮跪著了。 但如今,局勢大變。就算岳父不走,宮中諸事也與我無關了。 如今要憂心那些事的不是我,而是臨危受命的顧清嘉。 岳父尚在宮里之時,雖做不出什么有益之事,但有時還是會大發慈悲幫忙照看點宮務。如今他一走,宮務就全然落在了顧清嘉的手上,我聽說顧清嘉因此忙的是一個焦頭爛額。 我覺得顧清嘉還是有些讓人同情,好端端地也沒做錯什么,卻突然便要管起一個后宮來,也不問他愿不愿意。好歹他當初就是因為身子骨不好,擔不起朝政重務,所以才跑來宮里,拿公費養病。 再來得知宋承歸天后,本就體弱的他竟又病了一段日子。 我聽說后很是想不通,想著怎么仇敵死了不覺大快人心,反而還憂思成了疾? 莫非他由恨生愛,和宋承斗了這么多年居然斗出感情來了? 然而宮人們告訴我,顧清嘉是在聽說這個消息后立刻大笑了起來,笑到最后把血都笑了出來,一見血,他整個人就虛了,再然后便倒了。 這真是,多大仇呀? 那日從清風酒鋪回來后,我還讓蕭玄去查了一件事,查查嚴聞舟半醉半醒間說漏了嘴的“樂州不是很太平”是怎么一回事。 我從那時嚴聞舟的語氣中聽得出來,如今國都這邊大約是沒什么風聲的。但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墻,國都中的人不知道,但樂州的人又怎會沒消息? 蕭玄不會親自去樂州,樂州離這兒太遠,就算一路奔波不做停歇,也要好幾日的光景。 他固然有他打探消息的渠道。據我所知,那渠道應該就是華國在慶國暗中設立的情報機構。 蕭玄從宮外回來時,我正當在用炭筆作畫。 常人作畫多愛用毛筆,就連嚴聞舟也不列外,但我卻偏偏喜歡用炭筆。 炭筆作畫,雖不及毛筆作畫瀟灑寫意,但勾畫之間卻更為細致,畫出的人像亦更為逼真。 回來后的蕭玄直接道:“殿下,屬下查到了?!?/br> “樂州那邊到底出了什么事?!?/br> 我沒有放下炭筆,繼續運腕勾勒。 蕭玄想了片刻,才道:“樂州的事和川月先生有關?!?/br> 死人一般生不起什么風浪。 我曾說過,川月先生在幾年前便已人頭落地,他行刑那日,我還跑去瞧了。我相信我雙眼所見到的東西,那從脖子上落下的血淋淋的人頭是造不得假的。 除非他用了易容術,找了替罪羊,那此話便另說。 言而總之,在眾人眼中,川月先生就是個死透了的人。 在華慶兩國的上位者眼中,他就該是個死透了的人。 尋常死人是生不起什么風浪,但川月先生有些不同。 人死了,皮囊會埋掉燒掉,余下的財物會被分掉搶掉??扇说乃枷雲s可以流傳千古,特別是當你的思想被寫成了著作,暢銷天下時。 川月先生不能再弄起風浪,但他的思想可以。 他的思想還在這世上不斷地流傳著,他還有千千萬萬的追隨者,他還有接下他衣缽的傳人。 世人皆知川月先生收了三個徒弟,分別是川貢、川路、川回。 但世人皆不知這三個徒弟的模樣是什么,真姓真名又是什么。川月先生給出的名字當然是假名,他自己是通緝犯,卻不愿讓他的徒弟陪他一起當華慶兩國的通緝犯。 我和世人一樣,也不知道川貢和川路的容貌和姓名。但我和世人又有些不一樣,我比他們多知道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