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侯爺,京里傳來消息,宸妃娘娘,沒了?!?/br> 第26章 縱容 蕭瀾猛一下沒反應過來,問了句:“什么意思?” 程邕趕緊道:“咱們的人傳來消息,據說是含章宮走了水,宸妃娘娘……沒救出來?!?/br> 蕭瀾怔在那里,如同聽了個怪誕的傳言,臉上滿是荒唐與不可置信。 “可看見火光了?”他聲音略微發飄。 “是”,程邕瞧出他反應稍有點兒大,然而不明就里,只得如實回道:“因當時正是夤夜,他們幾個雖離得不近,但也能瞧見宮城方向的紅光和濃煙,隔了一日方探聽明白原是含章宮?!?/br> 蕭瀾動了兩步,一手扶住桌案:“那七皇子呢?” “尚無皇子夭逝的喪鐘,應還活著?!?/br> “我知道了”,他揉揉眉心,“你去吧,讓人再探,有事立即回報?!?/br> 程邕看他臉色不好,沒敢立時走,說:“侯爺?”蕭瀾極小幅度地沖他一擺頭,示意無礙,程邕才退出去。 蕭瀾在原地站著,不知多久,最初的驚愕過去,腦子里反復地轉著一句話:宸妃不可能死。 自己還活著,她怎么會這般輕易就閉了眼? 后宮間的傾軋? 這可能性不是沒有,但頗小。 眼下皇帝已年近五十,后宮中有地位的幾位娘娘也已不是青春少艾,為爭風頭不擇手段的時候,她們大多膝下有子有女,便是七皇子癡傻這一條,已夠她們暗里瞧笑話了,作何還多此一舉,給自家招麻煩。 若只是意外呢?——然而含章宮那般大,一處不慎走火,只要沒正巧趕在宸妃的寢殿,都不應救不出來。 蕭瀾吹熄了燈,坐在黑暗里發呆。 宸妃姓秦,閨名一個宛字,那年與她的母親來端王府時剛剛十三歲,正是豆蔻之年,見人很是害羞,像只小兔子。 蕭瀾那時十歲,卻已長得比秦宛還高半頭,知道府里來了位姨母和表姐,與母親十分相投,整日地坐在一處說話。 他不是尋常人家里十歲的男孩兒,縱然七、八歲時也沒有頑劣過,但那陣子像是倒長回去,總見了秦宛就欺負。 有時是遠遠拿彈弓打人家的發髻,有時在路上撞見便要給人絆個跟頭,秦宛也不好意思告狀,但她大多數時候是跟蕭瀾的jiejie蕭瑛在一處,蕭瑛是個嚴厲的,且人家母女兩個住在府上,受了委屈多不好聽,便與霍氏說了,蕭瀾由此得以被母親叫到跟前訓了兩回。 他并不氣惱,反暗暗高興,因素日里便是書讀不好母親也只是冷著臉皺眉,單獨的訓斥都很少。 蕭瀾閉上眼,這些事想起來都好似在上輩子,也沒回正院,他靠在圈椅上便迷迷糊糊睡了。 早上醒來,天光大亮,只覺這一夜頗長,夢夢醒醒,睡得人頭重腳輕。 外頭桃葉正等著,見了他忙道:“侯爺回房里用早飯么?” 蕭瀾方想起來昨晚走時忘了交代,松著筋骨問:“夫人夜里幾時睡的?” 桃葉道:“夫人等了甚久,后來還是耿娘子說侯爺八成有要緊事,她才睡下,這會兒正等著侯爺用飯呢?!?/br> 蕭瀾沒甚胃口,吩咐她:“你回去與夫人說一聲,今兒不必等,我出府一趟?!?/br> 他換了身衣裳,到太守府和常敘的西北大營各走了一趟,他們二人都未提起,應還是絲毫不知。也是,一個后宮的妃子,即使再得寵,也只是宮墻內的事,沒了便沒了,有干系的說兩句,哭一哭,沒干系的可能根本不曉得宸妃是誰。 他吁口氣,心底里再不信也只能等回京述職時再計議。 在外頭一天,蕭瀾傍晚回去渾身都發酸,他想多半是昨兒那樣睡著著涼了,扛一扛就能過去。 結果,半夜開始發熱,嗓子也疼得厲害,他難受地翻了個身,碰到鈴鐺,把延湄給驚醒了。 深秋夜涼,延湄裹在被子里拱了拱才嘟囔:“做什么呀?” 外側沒應聲,延湄打著瞌睡要閉眼,忽而又一激靈,喚道:“瀾哥哥?”她伸手撥拉繩子,鈴鐺晃得一跳一跳地蕭瀾也沒動靜。 延湄于是往前半個身子去抓他的手,一握上去,掌心guntang,她一下醒了,也顧不得冷,推開被子起身,想湊近了看看。 此刻床中間的紅繩分外礙事,她沒想著能從上頭跨過去或從底下鉆過來,而是直接去解,可能是急,地燈也暗,一下兩下沒解開,她就低頭用牙咬,一使勁兒咬斷。 光著腳跳下床先點了燈,端過來照,見蕭瀾蜷著身子,眉頭緊緊皺起,延湄伸手摸摸他額頭,燙的。 她心里頭倒很知道這是病了,在發熱,放下手里東西,轉身出了屋,在廊上時喊了一聲“桃葉!”聲音兒有些尖利。 因蕭瀾一向不慣叫丫頭在外間守夜,耿娘子幾個都是在廊下侯前半夜,后半夜便可去歇了,桃葉也是剛躺下,隱約聽著像是延湄的聲兒,忙披了衣裳出來,正打呵欠,就見一道白影兒披頭散發地打院子中間過去,桃葉嚇了好大一跳,差點兒沒喊出來,眼角余光瞥見正房亮了燈,這才想起應該是小主子。 她撒腳追過去,延湄只穿了件白色中衣,腳都還光著,桃葉趕緊先將自個兒的衣服給她披上,驚魂未定地問:“夫人,您這是要做什么去???” 延湄說:“拿酒?!?/br> 桃葉也顧不上問她拿酒要作甚了,一疊聲道:“好好好,我去拿我去拿,夫人快先回房里,夜里風大,您身子才好沒多久?!?/br> 延湄倒也不堅持,把外衣還她:“你快去?!?/br> 耿娘子和桃花也聽到動靜起來了,一看這樣子趕緊把延湄往屋里帶,延湄對耿娘子道:“瀾哥哥病了?!?/br> “喲!”耿娘子跟著她進了內室,一瞅蕭瀾真是不大好,忙一邊伺候她穿鞋穿衣一邊對桃花道:“去外院叫馮大請大夫?!?/br> 只是大半夜的,不知大夫得多久才能來。 正桃葉抱了一小壇子酒回來,她也不知延湄要干啥,只管在廚下抱了就往回跑,延湄自取了條巾子,叫她到一些在巾子上,站在床榻前頓了頓,她探手去解蕭瀾的褻衣。 耿娘子瞧明白了,她是要用酒給蕭瀾擦擦前心,只是她可能沒干過這活兒,下去那勁兒能給人搓掉層皮,耿娘子忙道:“夫人這法子是管用的,您別急,慢點兒就成?!?/br> 蕭瀾估摸是一下被搓得挺疼,暈暈地睜了下眼,延湄一喜,手下更用勁兒了。 等閔蘅和閔馨到時,蕭瀾胸前已被搓的通紅一片。馮添去時也沒說明白,只叫魂似的一通砸門,閔蘅還以為是延湄又怎么了,特意將閔馨也薅了過來。 現一看,病的是蕭瀾,閔馨立馬開始打瞌睡。 診了脈,倒無大礙。 延湄略顯急切地看著閔蘅,她眼神坦然地毫不掩飾,叫閔蘅心里那些微的不情愿也消散了,他頷首道:“夫人剛剛的法子很對,不必擔心,侯爺只是因受涼發起的高熱,喝幾副藥,歇歇便能好?!?/br> 延湄很明顯地舒了口氣,認真地沖他道謝:“多謝你們這么晚前來?!?/br> 閔蘅頭一次聽她對著自己說這么長的話,一時不知該回什么,只得補充道:“天氣轉涼,濮陽不比金陵,夜間寒氣愈發重,夫人和侯爺都得經心些?!?/br> 延湄一點頭,后幾個時辰也沒睡實,她一手與蕭瀾十指扣著,側過身子看他發紅的臉頰,時睡時醒。 蕭瀾早上睜開眼,先動了下胳膊,一動就發覺手被人拽著,他還是發暈,慢吞吞轉過臉,見延湄仍舊睡在里面,倆人的手握在一處,胳膊成一字型對著。 他也沒出聲,學著延湄的樣子用拇指磨蹭她手心。 延湄本來就是淺瞇,沒幾下就被癢癢醒了。 她幾乎沒怎么睡,眼下青的明顯,但語氣愉悅地說:“你醒啦?!?/br> 蕭瀾想起身,實際自個兒使使勁兒也能成,但病中的人總容易縱容自己,因而他一副癱了的模樣看著延湄,干著嗓子說:“我想坐起來?!?/br> 延湄是很聰明的,立即領會意思,過來扶他。 蕭瀾任由她抬胳膊拖腿的擺弄,真似一點兒力氣沒有。 他剛剛就覺得床榻上少了甚么,這會兒想起來,問:“繩子呢?怎么沒系?” 延湄見他醒了,心情頗好,把他身子扶正,攤著手說:“沒有了呀?!?/br> 蕭瀾忍不住咳了幾聲,耿大娘聽見,便領著桃花進來伺候他漱口擦臉,白倩也已經在外頭候著,看需不需她侍疾。 延湄一身輕快地去洗漱,回來時桃葉捧了碗藥,延湄指指說:“飯前喝?!?/br> 蕭瀾靠著沒動,一雙眼睛有氣無力地看她。 “胳膊疼?”延湄倒不覺這是個事,端了藥碗道:“我能喂你?!?/br> 蕭瀾稍稍張嘴,延湄便捧到跟前,伸長脖子,拉開架勢給他喂藥。 剛喂兩口,蕭瀾嗆得差點兒噴出來,只得壓住她的手道:“還是我自己來罷?!?/br> 延湄看他胳膊還是有點兒力氣的,挺歡喜,覺得擦了酒睡一覺身子好果然好些,只是喂藥喂得不好,她稍有些生自己的氣。 不過她從來知道,自己是有許多不會的,她也不認為不會那些有什么不對。 想會,學就是了。 她捧著藥碗退開兩步,一下想到什么,說:“等等?!?/br> 回身拿了塊兒方巾來,圍到蕭瀾襟前,延湄回想起家里嫂嫂給元兒喂藥的樣子,于是改跪坐到蕭瀾一邊,一膝屈著,一手掌在他的脖頸后,抬碗時放得慢些。 ——果然好多了! 蕭瀾喝完苦藥,默默用襟前的“兜兜巾”擦掉脖子淌下來的藥汁,心說喂得真不怎么樣,不過,他湊合湊合吧。 第27章 探親 整整一個上午,蕭瀾把延湄支使得團團轉。 一會兒要這個一會兒要那個,延湄聽話得出奇,讓做什么做什么,乖的不得了。 耿娘子瞧不懂了,趁著延湄出去的功夫趕緊對蕭瀾道:“侯爺,昨兒夜里您發高熱,夫人急的光著腳,外衣都沒顧上穿就跑出去要拿酒,回來又自個兒給您擦身子,一宿都沒睡好覺?!?/br> 蕭瀾何嘗不知?他昨夜雖燒得發昏,但也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早上一看更知道延湄著急了,可越發忍不住想折騰她,看延湄忙前忙后。 他笑笑道:“好在我也病不了幾日?!?/br> 他對自個兒的身子還是有數的,估算不差,果然喝了三天藥就恢復如常。 延湄累得夠嗆,她頭一回這般照顧人,當真是盡心盡力,還沒回過味兒來,隔了兩日,傅長啟就到了濮陽城。 當時延湄正在看軍中工匠遞上來的床弩圖,還有一輛刀車想問她能不能改得更厲害些,因著到侯府來每每得先到常敘那里領一道手令,到這時蕭瀾又在一旁坐陣,工匠來了三回,三回都提心吊膽。 好在上回韓林帶來的五百人里,有兩個也是能工巧匠,頗能說到一處。 桃葉也看不懂那些東西,延湄手里拿了把尺子,量來量去,快到午時了也沒有要用飯的意思,她只得去備茶點,去到半路便興沖沖返回來,“夫人,家里的舅老爺來啦!” 延湄茫然抬起頭,問:“誰?” “二舅老爺呀!”桃葉歡快道:“正和侯爺一塊兒,剛進府門?!?/br> 延湄起身,沒成想家里還真來人了,一時有點點懵,又聽聞來的是二哥,心里頭那點兒歡喜微微繃著。 耿娘子見狀笑道:“夫人離京也近仨月,山高水遠,娘家人來一回當真不易,您就是迎出府門去也不為過?!?/br> 延湄咬咬嘴唇,看眼瓷缸里的烏龜,提裙去了,剛出二門,就見傅長啟一身長衣,風塵仆仆,與蕭瀾一路說話一路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