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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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兒身邊知近的人,沒有一個贊同這段緣份,可我……”云揚頓了好一會兒,字字長嘆,“可我,不知道哪來的如許自信……” “揚兒……”云逸不忍再聽。從不知云揚自責如此,云逸握緊負在身后發顫的手,心一直往下落。 云揚苦笑搖頭,“入宮侍君,卻總不相宜,累得陛下憂慮,父兄不安;揚兒本以為不理朝政,不聞政局,便可偏安,誰知卻因著廢秦儲的虛名,給陛下召來無窮劫難?!痹茡P腦中,浮現出過往的一幕幕…… “入宮前,揚兒跟大哥、跟父親反復保證,選擇做侍君,與大齊之主兩情相許,不后悔,必不后悔。揚兒能做好臣子,做好侍君,能守住兩人的情誼。揚兒說一回,自己便更信一分了?!?/br> “云揚?!痹埔葺p喝,“只遇點挫折,怎可如此心灰意冷?” 云揚輕輕搖頭。一次次,一回回,現實無情地擊打著他的堅持,無論他用盡心血做出多大的努力。如今,一步步,眼睜睜,束手無策。從前他讓大哥和父親堅信的,兩情傾慕,就能勝過一切阻礙的信念,現在連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 “緣起便是錯,卻讓我和她沉迷了八年。這中間,多少人費了多大勁,才換來大齊中興,秦地以戰敗之國,百姓也能安居,這中間,沁著多少心血呀。而今,陛下卻因我而不能安心為政,甚至萌生早退之意,……日前,陛下已經親筆擬了退位詔……” 云逸眼神猛地一沉。 云揚的淚,無聲滑落。他用手背胡亂地抹了下,可悲傷的淚,早鋪滿面,晶晶瑩瑩,是破碎的心意。 自古,可有全身而退、自在逍遙的太上皇? 劉詡正年輕,新帝卻年幼,她退信后,若仍把持朝政,行垂簾之事,就一定會在母子間種下毒刺;她若放手不理朝局,徹底退位,幼帝羽翼豐滿后,可還能容一個壯年的太上皇?他能容,身邊的重臣們,能容? 何況,她還有個前秦皇儲的侍君。秦旦有何風吹草動,無論是朝臣,還是百姓,會對太上皇做何想?真等到年輕的齊主一紙賜死詔頒給他的時刻,讓劉詡如何生受? 無論進退,最終受累的,都是劉詡。 云逸彎下腰,按著云揚的肩,顫著沉聲,“揚兒,這不過是最壞的設想……” 云揚唇白如紙,整個人散發著凄寒,象一朵即使冰封的雪蓮。他抬目看著云逸,“大哥,過往種種,猶在眼前。您其實是知道的,這不僅僅存在于設想中?!?/br> 云逸滯住。 兩人沉默相對,半晌,云逸疲憊地坐下,長嘆道,“所以,你要怎樣?”云揚今日剖心之語,不會事無出果,他猜云揚早已經有了答案。 云揚垂頭低聲,幾不可聞,“同陛下提了,揚兒想……休離?!?/br> “……”云逸反應了好一會兒,“休……離?” 云揚把最終的話講出來,勁用到此關鍵處,早xiele,他看著云逸的神色,怯怯地點頭。 如雷轟頂,驚詫又難以置信。云逸騰地起身,一把把云揚從地上拉起來。本以為云揚要再化名回西北住呢。 何至于,何至于!何至于……休離? 云逸震動又震怒,傷心又痛心。 “有始無終,臨陣退卻,無法無天,無君無父……”云逸腦中閃現出許多罪不可赦的條目,,眼里噴出怒火來。 云揚腿疼得厲害,單手撐著石桌,惶懼地站在這團怒火里,被炙烤。 眼瞅著云逸四下找尋,順手扯了條桃樹枝,拿在手里。大手又一擼,上面的桃花瓣零落一地。 云揚渾身顫了一下。就知道,提和離準得這樣,前面的話,盡白說了。云揚不太靈便地往后退了兩步,辯了句,“大哥,揚兒不是妄行,想了六年了,還有什么想不明白呢?” “六年?”在西北六年,這小子天天就想著和離?云逸怒極反笑,“在西北那里學到的?” 云揚忙搖頭,卻又遲疑。確實是從藍墨亭的事里得到的啟示。侍君可以和離,再不濟,也可休棄,從此,兩不相干。想到這個詞,云揚心里又牽痛不已。 云逸氣得用樹枝梢點他。云揚垂目咬唇。 “隨我來?!痹埔輭褐?,沉聲。 云揚怔了下,這才注意到,清晨的院子周圍,已經開始有了人聲。 云逸擲了桃枝,沉著臉,大步朝祠堂方向走去。 祠堂,莊嚴,肅目,又熟悉。 時隔六年,又再進來。 先跟著云逸拜了云家先人。云逸起身,坐在椅子里。 “在大齊,若女子為家主,可休離侍君?!痹埔莩谅暤?,走了這一道,他平靜了不少。 云揚抬頭看他。 “不過,她是陛下,皇室自有典律?!?/br> 云揚驚愕地看著他,“自當按律。只要此事大哥不反對就好?!?/br> 云逸撫額,這小子果然聰慧,自己極怒后靜下心,不得不承認,休離,是最好的辦法了。 “胡鬧。大哥當然不贊同。你只顧念著她,休離后,可想到自己的將來?”云逸痛心。 云揚澀澀笑笑,透過云逸痛心的眼睛,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結局。 “圈禁,或者流放?”云揚猜了下,卻見云逸愈發痛心的表情。難道要挖目,劃臉,斷手足,賜死?云揚心中一道道刑罰想開去,心里反倒坦然起來。刑律越狠,心里倒不那么難受了。他不怕死,只怕連累劉詡,累得云家傷心。 “大齊從未有過休離的侍君,不過比照那些失了君恩的妃子……”云逸話說一半,就說不下去,好好的一個弟弟,何至于慘及如此境地。 云揚卻是明白了,是圈禁。他是男子,若不是侍君,便犯了玷污圣體的大罪,那最輕,也得皈依佛門,長伴青燈。其實他倒挺希望能有這樣超然身份,從此了卻紅塵事,再無秦儲,再無貴侍,兩下干凈。 云揚心里一松,長嘆出口氣,“怎樣都好?!?/br> 云逸在一邊細打量他神情,心里卻油然而生個疑問,與愛人生離,該是這樣的心境嗎? 兩人頹然沉默,各懷心情。 驀地,云逸突然想起一事,“揚兒,你與陛下提了休離?” “嗯?!痹茡P點點頭,“大哥不知道?回京陛下沒跟你提?” 云逸愣住。 云揚嘆氣,“你們肯定談過?!?/br> 云逸遲疑點頭,“是談過,不過……”這一節,劉詡可沒提。 “休離的話,那夜就提了,可也就只說了這么一句,后來……”云揚有些郁郁。后來一通藤條不要命地抽下來,他就沒挺過去。醒來,已經在云府了。 云逸順著云揚的陳述理了理思路,豁然明白。不由撫額。 怪不得劉詡不遠千里地把自己調回來,又使哀兵之計,以弱勢姿態,激自己的同情,攬下替她追問慕神醫的活。沒想到,萬沒想到,原來那夜里,徹底激怒她的,竟不是那個被云揚瞞天過海的幕神醫,而是這小子竟要和陛下合離。 那陛下心心念念要追查的慕御醫,也就是個幌子了。慕御醫如何,她并不在意,云揚的心意,才是她最想洞悉的。 云揚對著自己,剖心剖情,一點也沒藏私。云府房梁上也是蹲了不少人的。雖然方才沒聽到異動,但毋庸置疑,劉詡肯定是有布置的?,F在,云揚的心意,她算是都知道嘍。接下來,她才好著手,一環環解決這個僵局吧。 劉詡用的好計。 云逸方才的疑問,又浮上心頭,與摯愛之人生離,該是如云揚現在這樣的心境? 不過,現在這些問題,都不是云逸接下來要cao心的了,自有他家主接手過去。 云逸瞅著自己的弟弟,心里長長嘆息,心情晦暗難明。 當日下午,大齊帝接到來自云府的消息。 劉詡把著紙條,讀了好長時間。 劉詡把紙拍在案上,堅定地自語,“揚兒,雖然你有千種理由,萬條辦法,都是又對又好的,但我不點頭,就是不許。別說休離,你要離我眼前半步,也不可能?!?/br> “行了,大元帥的活,到此為止?!彼D過頭,吩咐連升,“諭,召云貴侍入住清池別苑,清池解封,里面有朕的貢珠長串,一百零八顆,著云貴侍集齊后于乾清宮面呈?!?/br> 連升苦著臉應是。 劉詡笑笑,“愁什么?那是溫泉活水,利于養傷呢?!?/br> “哎,老奴知道,老奴是愁這個嗎?”連升低低絮絮。 劉詡嘆了口氣,“朕不會再倒下了?!?/br> 連升連連點頭,“對對對,吃過今天這副藥,便是大好了,以后可不能再病得這樣了?!?/br> 劉詡笑道,“嗯。當皇上,是最容不得病的?!?/br> “您這話說的?!?/br> 劉詡搖頭正色,“是真話。朕大概知道揚兒的想法了。他苦了這么些年,如今我若仍伸不出手去護著他,便白當了十年皇帝?!?/br> 稟筆太監呈過明黃的圣旨,劉詡點頭,命下印。 這是明發的圣旨,由宣旨太監捧出宮門,送至云府。云府接旨后,會設香案,供于正堂。云揚會在午后啟程回宮。 “擺皇貴侍儀仗,明旨,貴侍省親?!碑吘箾]人看見云揚出宮,便把儀仗從宮里抬出去,午后隨云揚一同回來便好。 “是?!边B升喜道,“這是最穩妥的?!泵Σ坏マk了。 劉詡目光調回桌上的紙條,又陷入沉思。 云逸想得很對。她也沒指望云逸能問出話來。其實,若是云揚對著她死扛,對著云逸就和盤托出,她不定有何心境呢。 她很早就有個小心思一直哽在心里。劉詡承認自己在云揚對待云逸的依賴和順從的態度上,有些微詞。她覺得云揚對云逸的依賴,順從,崇敬,就如待父親一般。這無可厚非??梢坏┏闪擞H,另立了府,就該把妻和子當做第一位重要和親近的人??稍茡P似乎始終沒扭轉這個心境,也從沒打算改變。 或許,她的不安,也常于此萌生。如今,云揚對著大哥,一番剖心而談,也讓她更加篤定。 “揚兒,從前是我疏忽了你的不安。我被你的坦然和淡定蒙蔽,或許你也在用這個蒙蔽自己。你原本就不足夠堅定,總是在瞻前顧后中,迷失自己。不過,幸好你今日剖心而談,讓我猛然警醒。幸而還不晚。從今而后,我不會準許你再有逃避的念頭,也不會允許你再這樣煎熬自己。我們,就這樣,在一起,一步步地往前走,遇阻,一同跨過去,遇難,一起捱過去?!?/br> 劉詡彎起唇角,十二天了,想念,如影隨形。不過,幸好,她的揚兒,就要回宮了。 ☆、傾國傾城 日落前,云府正門大開。 皇貴侍車駕從中門緩緩駛出,淺黃色旌旗七尾鳴鳳迎風招展。 凈過的長街兩側,萬千百姓蹺足屏息。車簾低垂,車里寂然無聲。大齊百姓們見過躍馬入城的中宮大人,見過車駕匆匆冠帶翩然的首輔貴侍大人,唯獨沒見過這位神秘的、出自云家的皇貴侍。眾人正望眼欲穿,突然起了微急的風,像有手兒牽著般,門側的紗簾,忽地被風卷起。 皇貴侍低垂眉眼,沉靜安坐車中,仿佛入定。臉兒有一半隱在長衣微立的高領里,只露出飽滿的額角,鬢發鴉黑,肌膚瓷白,仿佛玉雕般。 “啊?!北娙溯p輕感嘆。 御林軍開道,忽而不知是哪匹馬兒嘶叫了聲。這玉雕的人兒,仿佛被驚醒,抬起了如畫眉眼,向外看了一眼。那眸色又黑又亮,閃著流波的光彩,純凈又英氣。只仿佛明月夜里最皎潔的一道光,劃亮在眼前。 驚鴻一見,滿街皆靜。 突然,人群有些鼓動。因為前一刻畫風沉靜的謫仙,竟自掀了簾,從車上跳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