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節
書迷正在閱讀:浮華落盡、憐卿為奴、當我成了宿敵的配偶、此顏不遜、漁家小夫郎、皇上請答應、卑鄙的我、青翎記、驕婿(作者:果木子)、大冒險告白被接受了怎么辦
“哪怕您說句話,也是個交待呀?!边B升殷切勸導。 云揚沉靜轉目,看著他,“總管是奉旨審我來的?” 連升愣住。自云揚入宮,從沒見他這樣尖銳地說過話,一時有些怔忡。 云揚已經起身,解下長衣,撂到石桌上。他忽地頓了下。這長衣,正是當日劉詡親手替他披上的。曾輕柔地抹平他的衣領的那雙手,十指相扣,共游御花園……衣料又輕又暖,似乎還殘留著劉詡的氣息。云揚手指掩在長衣襟里,輕輕發顫。 連升抄著手,沉默地看著他。 云揚咬咬牙,卻再放不下手去。 連升果然聰敏,出手即中。云揚佯裝的清冷,被擊得粉碎。 他滯了好一會兒,啞著聲音問,“陛下……可痊愈了?” 連升未語。只看著他,意思卻很明白,您說呢? 云揚澀澀半晌,低聲道,“她……可愿意見我?” “您面圣,想說什么?”連升問得很直接。 云揚抿唇。是啊,說什么?她執著的,半步也不肯退讓。他卻知道,無論如何都不能點頭答應。 一場爭執,傷的是兩個人。這個關卡,他們倆真的再邁不過去。 “陛下怕您傷重憂心,再積出心病。這才把您移回云府。這里是您長大的家,安心休養,陛下才放心?!边B升以為他在怨懟這個。 云揚搖頭笑笑。連升再聰慧,畢竟沒經過情事,不知心靈相犀。云揚怎能不明白劉詡的苦心,他無需勸慰。 “那您想對陛下說什么?”連升很執著。 云揚也怔忡。那句話,當日已經說出來,不知再見面,易時易地,他還有沒有這個勇氣? 他費了多大的勁,才說出來了??伤徊宦?,以為一個在皇宮,一個在云府,不相見,便能相安了。 逃避著,又是辦法? “還說我犟?!痹茡P含淚輕輕搖頭。 連升見他神情,便知事情已經走入僵局,長長嘆氣。 連升黯然退出院子。 一門相隔外,大齊國君披著長衣,罩著風帽,站在月色里。 連升欲見禮,被劉詡止住。云揚是武將,又得尚老俠親傳。在他院門外說話,是怕他不知道嗎? 劉詡擺擺手,回身。身后站著的,是剛被召回來的大元帥云逸。 云逸一身武將常衣,一路塵土未洗。剛回來,就陪著陛下聽到了這樣一幕,心情真是難以言喻。 幾個人沉默著,回到前廳。 劉詡止住了云逸的見禮,“大元帥一路趕回來,辛苦了。這事為私為公,都得勞煩大元帥了?!?/br> 示意云逸坐下,連升在門外守著。 “開門見山說吧?!眲⒃偤攘丝诓?,臉色蒼白且堅定,“避子的藥,宮中就有秘制。女子服用的,最為常見。男子用的雖少見,但也不是沒有先例。從已故的皇太后那,就不少用它。凡男侍,哪有不被喂藥的?短期使用,沒什么大礙。若天長日久……很傷身體?!北热缟餮?。所以她花了那么大力氣,給慎言調養生息。否則別說子嗣,便是壽數也不長的。 劉詡繼續道,“當然,還有另外一種,是市井倌館用的。不想傷了自家的身體,只好傷害合歡的女人。精血,帶著微微的毒性,自然絕了子嗣。男子傾瀉一次便好了,承受的女子,一兩次倒好,天長日久哪有不傷的?幸好是倌館,總不是有女子常去的?!?/br> 云逸皺眉,這樣的話題,與他弟弟聯系在一起,他總覺得難受。揚兒定不會傷害劉詡,那他難道是自傷以期避子了? 想到此,云逸一驚。 劉詡瞧著云逸要炸火的臉色,笑笑搖頭,“揚兒是大元帥親弟,自傷身體的事……諒他也不敢?!?/br> “那,是慕神醫研制出新藥了?”云逸順了順氣,探問。 “雖然被稱做神醫,但也不是神仙。整個大齊御醫都制不出來效果絕好的藥來,他一個人就行?”劉詡不屑。 云逸突然明白過來。 “對?!眲⒃偵裆淙?,“朕這些日子,細細想過此事。覺得揚兒確實問他過藥的事,他定是說制成了。還傳了藥給揚兒?!?/br> “那藥定是傷及陛下的?!痹埔輫@息。 劉詡點頭,“揚兒多聰明,也懂藥理。那藥,一到手,他便全明白了?!?/br> 云逸點頭。眉頭卻鎖得更緊。 隔著他,能算計到劉詡。云揚拿著那藥時,該是什么心情?一捧藥,擊碎的是云揚心中,對秦地故人最后一絲溫情,更是云揚對他與劉詡美好未來的希翼。 秦人復仇,不以十年計,二十年,三十年,他們有的是狠心和耐心。兩國相爭,從來沒有什么對錯,只為自己的民族而已。云揚身份尷尬,只因他與兩國都有千絲萬縷的關系。進退都不相宜。他最親的人,楚懷墑,還有那個族兄,如今連慕連承都在算計他。別說留嗣,只要有他存在,就是劉詡最大的破綻。 明槍暗箭四面八方,無孔不入,再機警,也總有躲不開的一天。 云揚意識到這些,掙扎了這么多年,努力了這么多次,如今又回到起點。是夢魘,是繞不開的宿命。他分明已經是心灰意冷,萬念難興。 云逸握緊拳,眼圈全紅了。 “是朕對不起揚兒。但是……”劉詡堅定地揚起眉,“慕連承,朕必須擒獲此人?!?/br> 云逸抬目看她,肅然道,“要殺?” 劉詡沉下眼簾,看著清澈的茶湯,仿佛看到云揚的憂傷的眼神,她緩緩搖頭,“不,圈在沁縣,做他的神醫?!?/br> 云逸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他幾乎可以想見,云揚若知慕連承死訊是何心情?幸而,女帝心中全為他著想。 “朕已經有了打算,在秦地,所有參與此事者,所有知道揚兒身份者,全部要控制住。已經著裘榮去辦了?!?/br> 云逸點頭,沒再發問。女帝說是要控制住,輕易一個也殺不得。只要他們沒屯兵起事,便只著人秘密監視。其實若反意者便要殺,整個秦地,又能剩下多少人呢?她不是暴虐的君主,殺戳太重,只會迫使秦地反彈。這十年經營,一夕傾頹。 所以,她進門時,便說此事于公于私。這樣公私兼顧,她為齊帝,云逸、都天明等人,還有什么不足的? 云逸起身,鄭重叩下。 劉詡忙將人扶起。 神色肅然。都是為著大齊,黎民,百姓,江山,于公,也是于私,他們都是責無旁貸。 送走劉詡,云逸長久站在月色里。 劉詡上了車,仍牽掛回望。 “慕連承下落,著落在卿身上了?!眲⒃傋邥r,殷殷囑托,“此回責了揚兒,非是為別的,他心生退意,叫朕如何自處?他心中掛牽太多,唯不在意自己……朕不是頭一回責他,卻回回都是為了這個。元帥是他長兄,說話當令出如山。朕對揚兒下了一次手,再一、再二,無論如何不能再三……這最難的部分,大元帥,就請代勞吧。也算是替朕分勞?!?/br> 話說到這個地步,劉詡也算是把身份低到塵埃里。 云逸心內不住感嘆。 他家小弟,牽著的,是這樣一位帝王的心??! ☆、執念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稿,改了好多遍,都糊了。大家能看懂不?留言吧。 雨下了一夜,晨起方停。 云逸穿過中庭走進內院時,看到云揚披著長斗蓬,站在濕地里。云揚仰著頭,目光專注地隨著放飛的信鴿子,飄向遼遠的天際。微風含著濕潤的花草香氣,云揚的長衣隨風翻飛,背影幾乎要淡到與遠天同色。 云逸腳步頓了頓。 云揚聽到聲音,已經驚喜地回過頭,“大哥?!?/br> 云逸含笑點點頭,眼睛卻有些濕。云揚滿臉歡喜地走過來,這情這景,多像經年以前云揚仍在家時。小家伙每日除了練功就是學習,整天都是歡歡喜喜,充滿活力…… 云逸迎上前,一把扶住走了幾步就顯蹣跚的弟弟,愛憐地替他理風帽,“身子不好,還站在濕地里吹風?再弄病了?!?/br> “不覺得冷?!痹茡P甩開風帽,瓷白的小臉因欣喜而掛上紅暈,絕美的眼睛里,掛著亮晶晶的笑意。 自上回西北一別,他還是頭回見到大哥。云揚喜滋滋地把著云逸的胳膊,不住地上下打量。忽然,目光停在云逸在鬢發上。幾縷銀灰!云揚驚愕地忘了說話。 云逸苦笑著攬過云揚的肩,“傻小子,這有何稀奇,還當大哥不會老呀?!?/br> 云揚心疼得無以復加,“大哥才多大,怎會老?” “揚兒都快而立了,大哥怎會不老?”云逸有些唏噓。 云揚眼圈一下子紅了,掩飾地垂下頭。 云逸怕他久站腿疼,拉他到亭子里去坐。 進了亭,云揚瞅了瞅石料的凳面,上面已經鋪了厚墊。 他回目看著云逸,“大哥……幾時回的京?” 云逸拉他過來,隨口道,“……前日?!?/br> 云揚心里嘆息,停在原地。 云逸本在邊關酬軍,何止千里。突然被調回來。前夜回家,今晨才見。這中間,大哥忙了些什么,云揚不難洞悉??磥?,大哥已經準備好,要與自己談一次了。 云揚愧疚得無以復加,他緩緩地退了一步,突然跪了下去。 地面很濕,膝一沾地,馬上濕了大半條褲子。云揚杖傷未愈,激得打了個冷戰,唇都白了幾分。 云逸下意識地攙扶,“做什么?趕緊起來?!?/br> 云揚只搖頭,堅持著跪正。 云逸松開手,看著跪在濕地里,全身都繃緊的云揚,漸漸擰緊眉。 劉詡拿著藤條和著眼淚與痛心,都沒問出來的話,他不覺得易地而處,云揚就會和盤托出。因為說與他聽,便是說與劉詡聽。云揚堅持了這么久,實在是已經拿定了主意。以云揚的性子,一旦拿定主意,是不會被誰輕易左右的。 那云揚這一跪是為了什么?云逸凝緊眉,心里開始縮緊。 云揚垂著頭,在心里盤旋許久的話,硬是哽在喉嚨里,他長吸了好幾口氣,啞著聲音,“大哥,揚兒錯了?!?/br> “錯?”云逸瞇了瞇眼睛。云揚語氣鄭重又黯然,顯然他所說的錯,指的不僅是這次與陛下鬧的這一場。 “揚兒錯了?!痹茡P緩緩抬起頭,縹緲的目光,茫然地瞅著遠天。 “八年前,揚兒在大漠救下一名女子。揚兒不惜違了軍紀,只為想與她多呆一會兒;明知不該私相授受,卻還是互換了短刃。大哥問起時,心里分明已經認定了她,卻只嘴上不承認,搖擺不定間,誤了郡主的一生。本以為此后必不會再見,可……與她再相見,雖聚少離多,身份相悖,卻還是由著那一股子傾心相許的執意,一步步走上去……” 云揚悲傷的聲音,徐徐緩緩,輕輕打著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