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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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長的身材,長腿只一跨,就站到了地上。風正急,撩起他的長衣,露出內里修身的武將常服,素色為底,亦有同色繡的七尾鳴鳳,隨他一走動,便如乘風飛展般,英姿卓然。 云揚跳下車,四處張了一下,顯然未料會被這么多民眾圍觀。他愣了一會兒,耳邊又聽馬嘶,就返身走上正門的臺階。從門里階下跑上來一匹純黑的駿馬。馬兒踏著雪一樣的四足,通體墨玉,未佩雕鞍。馬兒追著云揚跑上來,噴著鼻息,在他頸上舔。 云揚眷戀地摟了摟馬脖兒。方才就聽見馬嘶像是它。這是他在大漠時的座騎,還是生辰時云逸送的禮物。入宮后,一直養在家里。 “喲,馬兒戀主呢。要不,您帶回宮得了?!眱仁踢^來低聲道。 云揚放開馬兒,搖搖頭。 有溫暖大手,拍了拍他肩膀。云揚轉目,看到大哥疼惜的眼神。 “您帶上吧,宮里跑馬場挺大的?!眱仁踢€在低聲勸。 云揚還是搖頭,“大哥給養著吧,別給它戴鞍,散跑著,它喜歡?!彼粗埔莸?。 云逸點點頭,“放心,一直都按你說的養著呢?!?/br> 云揚拍了拍馬兒流暢的背,又替它理了理鬃,才把馬韁遞給云逸。 “這是大漠里長大的馬兒,散養著慣了?!痹茡P回頭沖那內侍解釋了一句?,F在隨侍他的,都是御前的人,四五等人還都禁在臨淵里。 內侍含笑,“是,這樣神駿,也得是大元帥給養著,才更放心?!北愎硗讼?。 “走吧,莫誤了時辰?!痹埔萸浦茡P恍惚的樣子,確實不放心,絮絮,“揚兒,大哥方才的話,你可都記下了?別的且先不說,云家的孩子要知禮……” 云揚悵然嘆了口氣,“大哥,揚兒記下了?!?/br> 下午接的旨。之后,大哥拉著他耳提面命,絮叨了半天。 再不放心,也擋不住時辰到了。云逸嘆口氣,抬步要送出門來。 云揚忽地攔住他。 “別出來了?!痹茡P聲音有點澀。在門里,是大哥,出了門,就是君臣了。 云逸嘆氣,停下步子。 云揚一步一回頭地往外走。 云逸實在看不過去,揮手示意他快回車里去。 長街上眾人翹首以待,終于看到皇貴侍大人重新從大門里走出來。那匹神駿的馬兒倒沒騎。 有人低聲道,“還以為大人要騎馬回宮呢。這一道兒,街面上不得摩肩接踵呀?!?/br> “瞧這一步三回頭的,想家呢?!庇腥藝@息。 云揚緩緩地走回車駕邊。站下面掂量了一下自己腿上的傷情,才不得不承認,下車容易,再要一腿跨回去,挺艱難。幸好內侍長眼色,拿來踏凳,還遞上來只手,要托他一把。 好歹是武將,云揚抬腿上凳時頗不好意思……饒是這樣,重新坐回車里時,還是疼出了一頭的冷汗。 云逸牽著云揚的馬,站在門里,直看得心酸。 云揚半倚半靠,坐在車里。 外面漸有很熱鬧的人聲。他側耳聽了一會兒,伸手輕輕掀了簾。車駕途經熱鬧街市,整條街寬闊平坦。店鋪鱗次櫛比,老字號的牌匾幾乎肩壓著肩……今天出外逛逛的人,還真不少,摩肩接踵的。兩邊夾道人群,里外三層,都翹首看皇貴侍的車隊。云揚嘆氣收回手,掩下車簾。 車晃著走了一段,就漸行漸快,周遭聲音時時變化,后來再不聞街市聲。 車駕慢慢停下來,周遭一片肅靜。云揚下意識坐正,一顆心漸漸收緊。 忽而,轟然宮門開啟聲。 云揚怔了怔了片刻,他長身而起,霍地掀開車簾。 寬敞廣闊的廣場前,齊宮城墻巍然綿延,在渾圓落日下,龐大的建筑莊嚴厚重。 高大的、朱紅色的宮門正緩緩開啟,一身明黃的齊帝,攜著太子,從這片火紅的余輝中緩緩步出宮門。 云揚僵住,目光再也無法移開。 劉詡向前走了幾步,就放開手,讓元忻自己跑過去。 元忻跑到車下,仰著頭,“父侍?!?/br> 云揚有片刻怔忡。 “父侍,忻兒扶您下車?!痹悯谄鹉_。 孩子的小手,又溫又軟,柔柔地滑進云揚的手掌心兒里,灼得云揚一顆心又澀又疼。 云揚恍惚了一瞬,再抬頭,那道明黃的身影,已經走到身邊。四目相望。兩人都定住,仿佛周遭都沒了聲音,彼此的靈魂都被吸引。 半晌,還是元忻搖了搖云揚手臂,云揚醒過神,動了下身子。 “不用下車,咱們一同回宮?!眲⒃偽⑻舸浇?,柔聲。 元忻已經驚喜地挑起眉毛。很少能同母皇同車,何況還有父侍。 “父侍?!痹玫炔患?,張開小手叫云揚。 劉詡微笑著看著云揚。紅彤彤的晚霞正從天際斜斜鋪展,金光,披了云揚一肩。鬢發如墨,膚色如玉,如輝星目,奪目耀眼。劉詡仰頭看他,幾乎分不清天地,這個人早已經占了滿眼滿心。 云揚垂下眼眸,單手攬住元忻的腋下。 元忻只覺雙腳忽地騰空,已經被抱到半空里。 “哈?!痹弥挥X眼前一花,就已經坐在車上。他暢快拍拍手,“還有母皇?!?/br> “來吧?!眲⒃傂Φ?。 云揚凝視著向自己伸出雙臂的人,清澈的眸子里,映出的全是劉詡的笑臉。 他瞬了瞬睫毛,散去眼中的霧氣。于車上單膝支地,探身攬住劉詡的腰。入手又柔又細,清減得讓人心疼。云揚疼惜地攬緊她,微微用力。劉詡只覺身子一輕,便騰空被抱起。 劉詡把頭側向云揚胸前。兩人再次四目互望,彼此的心跳聲,密密地,交織在一起。 車駛過長長的宮道。宮道兩邊,凈是宮人。雖然有規矩在,四下肅靜,人人屏息,但云揚還是感受到了無數道目光的洗禮。 云揚下意識摸了摸臉頰,才憶起,從那天而后,都不準再易容了。他復又想拉下車門上那高挑的簾,側目看了看安然穩坐的劉詡,卻也知眾目睽睽下,不得妄動。云揚再無法,只得長長吸了口氣。 元忻欣然坐在兩人中間,左顧右盼了一會兒,笑道,“母后,今日宮里人都不辦差嗎?” 劉詡失笑,“嗯,是清閑?!?/br> “我知道為何今日這樣人多?!?/br> 劉詡溫和撫元忻的頭,“小鬼精靈,你又知道什么了?” “因為父侍大人難得出巡……”元忻一字一句,很認真地說,“以后父侍住在清池,再不回臨淵了,離著近了,大家對您就不那么好奇了?!?/br> 劉詡含笑。瞅了瞅僵著身子,正襟危坐的云揚,心疼不已。她伸出手,越過元忻,輕輕握住云揚的。云揚手指有些冷,只握上,便讓他驚了一跳。 云揚茫然抬頭,看見劉詡含笑的眸子仿佛含著星光,亮晶晶地。 “元忻說得對?!眲⒃側岷偷穆曇?,含著堅定,她一字一頓道,“父侍以后都不再上島了?!?/br> 夜。 陛下于宮門親迎回來的皇貴侍,并未如旨意般回到清池。 先是在乾清宮三人共進了晚膳后,元忻回了東宮。云揚回清池泡了泡藥浴,頭發還未絞干,連升就親自來接了。 清池就建在乾清宮側,兩座建筑其實就連在一起。當云揚身上還掛著藥浴的濕氣走進寢宮內室時,劉詡已經遣退眾人,親自拿著布巾等候。 云揚進門就撩衣跪下見駕。 剛沐浴過,他只著內衫,略一彎腰,露出漂亮的鎖骨下大片玉質肌膚。劉詡腳下步子一頓,趕緊蹲下來扶他。折騰了一下午,生怕他身上的傷挺不住。 云揚跪正了,道,“臣侍……” “臣侍?”兩人何曾如此疏離,劉詡手一顫,那藤杖,莫不是真的打傷了心? “揚兒,”劉詡有些心澀,卻也是真心道歉,“那日,是我手上失了分寸,不該自己心煩,就拿你泄憤。無意傷你,卻讓你受了這么大的苦……” 云揚要講的話半句也沒說完,就被打斷。茫然間,就見劉詡蹲在自己面前,面色凄然,一迭聲地抱歉。 “對不住,不該傷了你……”劉詡說不下去,黯然濕了眼睛。 云揚高燒不退,昏迷不醒,她每日夜里,都由暗衛送進云府,悄悄潛進房去看他。守在床邊,成宿成宿。他若再不醒,她便打算什么都不管不顧,就把他接回宮,日日守著。傷好了,就硬留在身邊。幸好,他醒了。 “不是的?!痹茡P醒過神,忙搖頭,“不是的,不是的,是我,是我負了與你當初的誓盟。理當賠罪?!?/br> “???”劉詡驚喜。 云揚凝了凝眉頭,誠心道,“我以為離開,是最好的辦法,可唯獨沒慮著你的心境?!彼嵵氐?,“以前,你總站在我身前,所以竟讓我忽略了你也會生氣,也會傷心……對不住,以后,我再不妄提休離,再不傷你心……” 劉詡不勝唏噓,云揚能說出這番話,恐怕還是云逸功不可沒。不過此刻她也無暇他顧,追著云揚垂下去的目光,殷殷問道,“此后,是不都不再動這心思了?” “嗯?!痹茡P重重點頭。 “傷自己的心也不成?!?/br> “嗯?!痹茡P點頭。 劉詡終于舒出口氣。 “快起來,那好好地,跪什么?!眲⒃偘讶死饋?,攜著坐在床邊。又不放心道,“方才你說的,我可記下了,你也不要忘今日之言?!?/br> 云揚垂目。 劉詡挑起他下巴,鄭重道,“揚兒,我就是想要你記住,無論是云揚還是楚洛,哪怕易名飛白,你只要一日伴君,便不能脫身事外。你是秦儲,是大齊之主傾心之人,早已經眾目所矚,所以無論住在臨淵,還是遠避西北,與你此刻在乾清宮都沒有太大分別。從前,我們都在逃避,總以為逃離才能救贖。時至今日咱們不能不醒悟,問題早就擺在那,如果還這樣下去,再有個十年,也不能有一分一毫被解決掉?!?/br> 云揚動了動眉梢,“解決掉?” “嗯。我們一起來解決?!眲⒃傂判暮茏愕攸c頭,“再大的難題,我們一起解決。揚兒,答應我,此后再有什么,也不準再提休離。我們就是彼此的牽掛,彼此的依賴。命運相系,心意相連,我們早已經是一體。何談分離?又怎么分得開?” 云揚愧疚咬唇,重重點頭。 劉詡覆身上來,用唇輕輕觸碰云揚的唇角。熟悉的氣息,熟悉的溫存,云揚閉上雙目,呼吸發顫。 一吻動情,溫暖的氣息,在兩人中流淌。 劉詡用額輕輕觸云揚飽滿的額頭,呢喃低語,“揚兒,你就是我的血煞,別從我的生命里抽走,我怕……會撐不下去?!?/br> 云揚被這炙熱的表白震住。劉詡復又上來吻他時,他幾乎忘記了如何回應。 “七年夫妻,怎的還如此青澀?!眲⒃傄贿呂撬?,一邊輕輕嘆息。 云揚被吻得迷迷蒙蒙,心里甜甜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