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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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言這才明白,原來都天明是特到宮門口接自己去的。陛下寢宮門前,自是不能隨便交談,都天明示意慎言整儀容。 慎言伸手理了理武將常服的長擺,方覺出這一路行來,渾身酸疼。不禁簇了簇眉。身側都天明長嘆一聲。 宮門虛合,內院正殿隱隱有燈光透出來。那就是劉詡安寢處。慎言目光被吸引,溫暖的燈影仿佛劉詡笑意澹澹的目光流傳,他堅持了一下,到底紅了眼圈。 暗衛走出來引著慎言走入寢宮。 身后都天明負手,神情肅然。 慎言感受到都天明沉沉的目光如利劍般射到自己背上。他悄悄握緊掌心。都天明今天一番深談,還警示著自己:走入行宮這一刻,自己便入了權利傾軋的漩渦的最中央。每走一步,都會牽動諸方關注、猜測,每說一言,都有可能引發連鎖反應,這種感覺,戰戰而栗,如履薄冰! 慎言行到回廊下,抬目看見正前方有宮娥站在門邊準備引領。不禁怯下步子。思緒隨氣息,全亂。 劉詡,他的主君,此刻正在屋內批奏折的那人,不知這些日子有何心情。 無人可信,無人可依。那站在權利最巔峰的滋味,該是孤家寡人。 天下最險的位置,莫過于那個寶座。 天下最孤單的人,莫過于大齊劉詡。 都天明目送慎言進去,亦長嘆口氣。 “大哥?”藍墨亭垂著頭從寢宮角門出來,見都天明嚇了一跳,忙湊過來,“大哥怎么在此?” 都天明斜目看著藍墨亭,沒好氣,“又挨罵了?平日叫你多學著處理文書,你就當耳旁風……” 藍墨亭苦笑著搖搖頭,“大哥,你別念了,讓我歇會,可累死了?!?/br> 說著大半個身子倒在廊柱上,都天明一把扯起他,斥道,“什么樣子?” 藍墨亭任他拉著,搖搖晃晃地往回營路上走。 “陛下派我到江湖上走走?!弊吡藭?,藍墨亭大腦清醒了些。 都天明了然點頭??磥韺λ{墨亭的觀察和厲練,由慎言的抵達而告于段落,陛下已把手上從平氏那里搜來的力量,委托給了藍墨亭。這些江湖豪客們,力量不可小覷,而藍墨亭性格中頗有江湖豪氣,倒是很適合他來管。 兩人默然走了一段,都天明道,“小墨,你當警醒些,不可再大大咧咧了?!?/br> “嗯?!彼{墨亭隨口應。 都天明火起,伸手拔他腦袋,“用心些?!?/br> “噢?!彼{墨亭敢怒不敢言地揉著被敲疼的頭。 都天明從鼻子里哼一下,負手繼續緩步而行,“小墨,你當警醒些,不可再大大咧咧了??v觀當下,離天子最近的,除了慎言,便是小墨你了……” 藍墨亭沉默了,走了一段,他偷眼看都天明側影,心中凄然,他離得最近的那人永遠就只有都天明??上Т蟾绮徊?。 都天明嘆道,“你在御前行走,心中怎可左顧右盼?” 藍墨亭嚇了一跳,直以為大哥何時學會了讀心。 “且看人家慎言。棄平氏而效忠陛下,居大功卻不貪圖前程。于陛下那,慎言得到的信任遠遠大過此后眾人,皆是因為圣上明白,他眼中只有圣上這個人,而不是一個劉姓,一個金座而已?!倍继烀黪r有的耐心分說。 “只有親人、情人,眼中才只得那個人……””藍墨亭不服氣地嘀咕,忽地反應過來,訝道,“難道慎言鐘情于圣上?” 都天明看著弟弟這糊涂樣,不禁失笑,“慎言那點心思,掩得再好,也難免著于痕跡。你整日在御前亂晃,連這點眼色也沒有?”末了點藍墨亭,“你呀,何時能開開竊呀?!?/br> 藍墨亭宛爾,“大哥倒是開竅得很?!?/br> 都天明若有所思地看著藍墨亭,突然伸指點了點他額頭,“大哥不是榆木疙瘩?!闭Z氣意有所指,又似婉惜,帶著藍墨亭小時才會享受到的些許寵溺。 藍墨亭驚訝得張大了嘴巴。兩人離得頗近,大哥的指尖溫和有力,點在額上竟有些麻酥酥的,藍墨亭一張臉條件反射般漲起紅韻。 都天明查覺到指尖下迅速升起的溫度,也怔了下,收手轉身慢慢踱著步子走開了。在藍墨亭看不見的角度眼中痛惜之情一閃而隱到眸子深處。 藍墨亭在風里站了一會兒,追上都天明的步子,側頭偷看都天明表情。見大哥仍是板著一張臉,沒有多余表情,這才放下心?;蛟S是自己多心。藍墨亭低頭偷偷擦了擦逼出的冷汗,若是自己那點小心思也被洞悉,怕是再無臉見大哥了。 走到鐵衛營門前,都天明看有人已經帶出藍墨亭的馬,“這么急著走?” 藍墨亭點頭。 “好好干。平太后手下的那些舊人,要用心收伏?!?/br> 藍墨亭再點頭。 都天明抬手替他拍拍馬臀,目送他從鐵衛營后門直馳出去。 外面,就是行宮之外的大片空地,一排排護衛林長得正茂盛。藍墨亭回頭于馬上不舍張望的樣子映在都天明關切的目光里,直到轉過林子再望不見影…… 作者有話要說: 改文改得瀟灑眼花繚亂。 ☆、心愿 慎言隨著指引太監往里來。從里面正退出來一隊宮娥,手里捧著各式物品,見到外臣,都側頭向另一邊避過。慎言習慣性地側身避到另一側。 那太監揮令宮女們速退,轉頭沖慎言笑道,“大人快請吧,圣上早就吩咐下的,莫讓圣上等?!?/br> 慎言抬頭看了看太監略肥的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笑,既客氣又帶著些不可抗拒的威風,心內便猜到這位定是陛下新近重用了的大太監了。想到留在宮中惶惶不可終日的魏閹,慎言抿唇角。 兩隊人井然錯身而過。眼前便是寢宮的外廳。地方不大,有一副精致的桌案,菱窗下還有一張貴妃榻,布置富麗堂皇。慎言垂目站在廳內。那太監徑拐進內室通報去了。 “陛下,人到了……”有聲音隱隱傳出來。 “……”里面的人應了什么,卻聽不真。 慎言按捺住向里面張一眼的沖動,撩衣擺在原地跪下。 片刻,那太監帶著剩下的幾個侍從,一齊退出來下去了。 室內瞬間寂靜,慎言略沉了沉氣息,就很有感應地一俯到地。 一角衣帶飄然,已經行至眼前。 “慎言……”清越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只這一聲,便讓深叩下的慎言全身繃緊。這聲音已經深深烙印在腦子里,京都分別后,無時無刻在心底響起。歷經劫難,如今又能聽到劉詡喚他,慎言心內抑制不住地翻騰。 “可算到了?!眲⒃偟穆曇粼陬^頂再度響起,夾著些喜悅和嘆息。 慎言再堅持不下,仰起頭。那張清麗面龐又映在他眼前。多日不見劉詡比在京城時,氣質更加成熟穩重,舉手投足間,掩不住的帝王風采。只是神色過于疲憊,本就嬌小的身子籠在深色常服里更顯削瘦。 慎言出了神。劉詡見人僵著,索性伸手拉起了他。人起了身,更發覺,玄色武將常服更襯著瘦削。臉色蒼白,大病未愈的樣子,這風吹吹仿佛就會倒的,就是她的鐵衛?劉詡上下打量著,眉皺緊。 慎言有一刻怔忡。自己一只手腕就在人家手里,柔和溫暖的觸感,就從脈門直竄到心尖上,心潮翻騰不息。慎言使力抿唇,幾用盡力氣,才抑住奔流全身的情緒。 劉詡等了下,沒再聽到慎言聲音,卻看慎言額角竟滲出了薄汗?!霸蹅兩餮源笕艘宦沸衼?,話竟這么少?!眲⒃側滩蛔〕鲅赞揶?。按理說做下那樣的大事,應早報備,這小子不會還要等著皇帝先開口來查問吧。 慎言立時回神。急急抬頭,卻也只得張了張口,理不出一句話來。輾轉間,覺得胸口有千萬句堵在一起。 不敢再看劉詡似笑非嗔的眼神,慎言條件反射地選擇再撩衣擺。剛有動作,就覺劉詡若有若無地挑眉瞟了自己一眼。 無聲的警告。 慎言立時再跪不下去。 兩人又默了一陣。 慎言深吸了口氣,終往前蹭了半步,“……陛下,屬下……”四個字,深吸了兩口氣。 劉詡忍笑地盯著不安地湊過來的鐵衛,自己也不覺得就自然地側過了耳朵。 “屬下……”尾音完全聽不清。 “嗯?……”劉詡再探身。 “屬下……再不敢了?!鄙餮詽q紅了臉。仿佛用盡全力,可末了這幾個字,聲調仍低了不知幾度,隱隱約約的。 “咦?”終于聽清了的劉詡完全驚詫。 不及請罪,未曾請罰,進門憋到現在,就直接討饒了?這在與慎言相處以來,可是從未得見的情形。慎言自投誠以來,每每處事沉穩有余,說話辦事,都嚴守主從之禮,從不夾私。有時她自己也恍惚,當初在四合院時的那個時而凌厲,時而狡黠,還會用艷色|誘主的那個一肚子心眼層出不窮的慎言仿佛已經從他身上離了魂般。劉詡萬分新鮮地看著自己的鐵衛。人已經蔫蔫地垂著頭,恨不得把臉埋進胸口里。 這樣的話一出口,慎言就悔極。這話怎么竟像是尚天雨的語氣,難道是在京中與那個家伙相處過久了,一個恍神,就有樣學樣了?慎言生怕劉詡會錯意思,卻是話已出口再收不回來。他再不敢看劉詡神情,衣擺也沒撩,就咚地直跪了下去。 “哎……”劉詡伸出手去撈人,到底慢了一步,慎言重重跪下,咚地一聲重響,聽著就覺得疼。 看著地上的慎言因為猛然牽動身下的傷,疼得臉色全白,歪歪斜斜幾乎撲倒。劉詡登時感覺耐心被磨滅怠盡。方才還說不敢,這會兒就又違了命令。這小子何時養成的這樣脾性?火再壓不住,啪地一甩袍袖,身邊案上一疊公文急被掃到,嘩啦啦灑落慎言一身。 “胡鬧,恁大膽?”劉詡沉聲低喝。 候在外間的太監侍衛聽到偌大響動,嚇得不輕。大太監連升被眾人推到前沿,他也不敢進去,只從門縫抖抖往里里張了張。驚見這場面,似乎是陛下親自動手打了人。跟在新皇身邊這些日子,這情形可是從未見出現過。連升忙揮手示意,大家都是老油子了,都會意,躡手躡腳地齊齊退后半丈距離。 慎言倒吸著冷氣,身上劇烈地撕扯痛也覺不出來了,只覺萬般懊惱,不自覺地使力按著膝下的地毯。 劉詡倒是發xiele怒氣,忽瞧見慎言下意識抓地毯的那手指節都發白了,確是真情外溢,不覺又軟了心。 一只素手又伸到眼前。慎言抬起目光,順著手指向上看見劉詡寫滿責備的臉。 “屬下行事決絕,只盯住眼前得失,枉顧陛下長遠計議。此錯其一?!鄙餮匝壑虚W著晶瑩,一字一句,“屬下不惜自陷險境,皆緣于將勝負倚賴僥幸,不確定的結局確實無法掌握。此錯其二?!?/br> 低沉痛心的自省,在寂靜的室內緩緩響起。劉詡伸出的手指懸在空氣里,有些顫。 “屬下傷病纏身,行動完全暴露,又掛連著曲衡,若讓有人心利用,剛建立起來的隱營危矣。此錯其三。屬下無法顧全手下的人,幾乎讓戶家的線跟斷,誤了大事。此錯其四?!?/br> “住了?!眲⒃傇俾牪幌氯?。 慎言深垂的頭,被劉詡用指挑起,柔和的面龐,有一條清淚痕跡。劉詡垂目看著他,長久嘆息,“慎言你樣樣都想得明白,朕要的是落力辦事的能臣,不是死士。為何事到臨頭,你卻這樣決斷?” “屬下……”慎言語塞,唇角一下子咬破。無言應對,唯有緩緩深叩在地。心中有個聲音在拼命壓抑,深種在心里的仰慕之情,只盼永埋心底,“……屬下知錯?!鄙餮月曇舳紗×?。 劉詡看著慎言微抖的肩,也不忍再責,伸手將人撈起,“得了,有話起來說吧?!?/br> “再不準這樣了?!眲⒃偘戳税瓷餮园l燙的手指,還有些不放心。 “……是?!鄙餮赃t疑了一下,鄭重點頭,“屬下遵旨?!?/br> 劉詡急忙拉住艱難屈膝要謝恩的人,“行了,知錯就得要改,光跪能解決問題了?” “……是?!鄙餮晕錃?,站直。又啞聲。 “……”??粗@個曾經豐姿綽約,被多少人肖想著日夜輾轉反側卻得不到手的人,落得這般憔悴,并不是好的感受。不過就為著保著自己坐穩這個皇座罷了。想著從開始到往后,這樣的事,這樣的人,不知還要多少,劉詡不覺意味闌珊,“朕不是好好的?想來生受不得這樣的膜拜。等朕變成了祖廟里的牌位,你們再趕著來跪吧?!?/br> “陛下……”驚覺劉詡從未有過的消沉,慎言驚住,驚愕抬頭,“您……” 劉詡苦笑著擺擺手,示意自己一時情緒低沉,無妨。扭頭卻見自己的鐵衛大滴淚竟一下子鋪了滿臉。 “怎么了?”劉詡看著有抽泣趨勢的鐵衛,驚詫。 慎言微張著唇,淚簌簌地無聲滑落,臉上襟前都濕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