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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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卑敌l小心緊跟上來。云揚向前走了幾步,動作沉滯,似有千斤重物綴在他腿上。 暗衛預感不好,趕緊扶他。云揚一個趔趄,單膝搶在地上。 “云大人!”暗衛驚呼。 內外交困,心思紊亂,終于牽動舊傷,云揚一口熱血從口中直噴出來…… 泥濘官道。 慎言的車駕走走停停,除卻雨大路滑難行,傷痛是最大的原因。車停在一處路邊茶肆,趕車人下去買干糧,慎言獨自在車內掩實了窗簾。稍微檢視了一下自己。雖是墊著厚墊坐著的,但路上實在顛簸,身下已經血透了一大片,褲子濕了干,干了濕,已經黏在身上。慎言咬牙狠下心抬手褪褲子。 “大人,吃點飯吧?!避嚪蚺踔鵁釟怛v騰的饅頭和醬牛rou,在車外喚道。 掀開簾子,見慎言煞白著臉,冷汗涔涔,倚在墊子上輕喘,“呃?大人?” 慎言下身新換了條深色的軟羅褲,微顫著手指抹了把汗,“有勞,放下吧?!?/br> “哎?!蹦擒嚪虻昧肆?,放下飯,見慎言精神尚好,只道是累的,便笑著說,“大人多用些,香著呢?!?/br> “好?!鄙餮院?,“再買些粥回來吧?!?/br> “是?!避嚪虼嗌饝?,顛顛去了。 馬車又吱啞搖晃著走起來。 慎言按了按饑腸轆轆的肚子,終于還是放棄了香味誘人的飯菜,慢慢喝起粥來。另只手中捏著的劉詡的信,字紙都被汗浸透了。慎言凝視了許久,轉頭幾大口將粥喝干。 官道漸變寬,街市中喧鬧之聲也漸大起來。 行宮,就快到了。 最后一次歇腳,是在一處小茶館。慎言下了車,扶著樹站著吹風。一只灰色飛鴿撲翅落在他面前。慎言伸手撫了撫它的羽毛,摘下小爪上的封套。展開紙條,看了一遍,慎言深深嘆出口氣,掂指將它毀去。 車夫拿著水袋回來時,遠遠見慎言臨風站在樹下,裹著寒意,修長瘦削的背影說不出的蕭索和孤單。車夫搖搖頭。他伺候過不少來來往往的官員,或是去上任,或是去貶地。官員們宦海浮沉見得也不少了。這個慎言大人是往陛下侍候去的,那就是天子近臣了,為何沒有點喜氣? 車夫想不明白,直搖頭。 聽到腳步聲,慎言緊了緊手心里早汗成沱的那封信,回頭展顏,沖他和暖笑笑,“我們上路吧?!?/br> 在搖晃的車駕內,慎言自己脫了外衫,又咬牙褪下褲子,從包裹內翻出一套衣服換上。車內狹窄,慎言直起身,半跪在車廂內,收緊開將常服的封腰。收拾停當,慎言最后看了眼手心里的那沱汗濕的紙,掀開窗簾,將它拋掉了。 “大人,到了?!避嚪蛟谕鈫?。 慎言撩簾下車,置身于城中繁華街市。 本朝的武將常服樣式簡潔,線條流暢。大齊地處北地,人都長得高大,武將更是如此。官服都有修長的前后衣擺,長度及靴,前后從腰封往下,分作四片,行動起來毫不阻礙,又飄逸又利落。慎言穿上,更顯長身玉立。他一下馬車,立刻引得周遭無數女子回顧。 車夫坐在車轅上呵呵笑。 慎言卻仿似未察覺。眼前巍峨宮城在已經扯起的夜幕下隱隱顯現。陛下行宮真的到了。慎言一步步走在筆直甬道上,心頭卻越收越緊。 天全黑下來了。 云揚回來后一直很沉默。兩名暗衛不能在人前現身,雖不放心,但也得遠遠躲著了。 洞內,宛平扶著石壁咬牙走了幾步,雙腿直打顫。身上除了云揚外袍,幾無衣物。股間黏膩雖擦拭但仍干巴地結成一片,一動,劃著紅腫的身下。冷風從空蕩蕩的衣服下面直灌進來,宛平狼狽不堪,無地自容。 云揚默默跟在她身后。 “呃?”宛平一個趔趄,將將摔倒,身子卻騰空,落在一個有力的懷抱里。她驚了下,整個人就被籠在清新和暖的男子氣息里。宛平默了片刻,紅了眼圈。 云揚安慰地緊了緊手臂,抱著她大步走出洞去。 天將亮時,外出尋找宛平和云揚的人飛速回營報告。 徐國丈一夜未睡,仿佛一夜間蒼老了十歲。他聽過回報,撫著額驚魂未定的樣子。 “實在萬幸,幸而宛平無事,也是云揚那小子機靈,滑坡可不是鬧著玩的?!蓖鯛斠埠笈?。他勸著國丈坐下歇歇,熬了一夜,兩位老人都撐不住了。 “人呢?怎么不回來?”王爺問報信的人。 “滑坡嚴重,山路不通,我們只在洞中尋見云參軍留的訊號。說是郡主遇見滑坡,無傷但受了些驚嚇,著了些風寒。云參軍先護送郡主到山外的驛館去了,等雨勢稍住,再一同回來?!眻笮诺娜说?。 “喔……”老王爺沉吟了一下,又覺他二人終有機會單獨呆一段時間了,還是因禍得福。。 國丈卻沉默未語,顯得心事重重的樣子。 外面眾將官已經到齊。今夜,還有已經計劃好了的自剿叛以來最大規模的偷襲。老王爺安撫了國丈幾句,強打精神,升帳去了。 ☆、行宮 行宮。 慎言在宮門前,出示腰牌與守宮門的衛士。 宮內正有幾個人往這邊出來。為首的新任戶部侍郎廖澤同,著嶄新的官服,滿面春風。他遠遠看見慎言,忙加快步子跑過來,欣喜道,“果然是慎言大人到了。我說遠遠瞅著像嘛?!?/br> 眾人都圍上來見禮,言語間對慎言頗多尊崇。 這些新得圣寵的大人們,俱都是慎言在京中細細參詳過的才將名單呈上來的,自然是再熟悉不過了,他忙一一敘禮。 宮門一時擾攘,守門的衛士也有些尷尬,他拿著慎言的腰牌進退兩難。 廖澤同替慎言拿過腰牌,斜目訓那兵士,“這位可是陛下身邊最得力的慎言大人,你們以后可得長眼???” 那衛士諾諾。 廖澤同替慎言別回腰牌,笑道,“圣上午后議事時,還提到大人,說是盤算著也該到了。大人怎的這時才到?” 慎言聽到劉詡的事,心頭漏跳一拍,強自笑道,“身體略有不適,路上走不快,耽擱了?!?/br> 眾人這才注意到慎言身形清減,臉龐素日柔和的線條都變得有些棱角了,不禁都搖頭唏噓,“大人定是公事上累的緊了?!?/br> “今天天晚了,我們出來時寢宮的門就關了,看來圣上必不會召見了了。大人隨我們同去此地最好的同喜軒,我等與大人接風吧?!绷螡赏瑹崆檠s,眾人轟然叫好。 慎言忙婉拒,“在下本已到遲了,還有不得不辦的要務,實在不敢耽擱?!?/br> 眾人又嘖嘖嘆慎言事務繁忙,陛下太過倚重,前途無量等話。 正擾攘,衛兵換防時辰到了。眾人回過身讓出路來。見一隊鐵衛整肅從宮中甬道走上來。為首的,身形魁梧,樣貌剛毅,竟是都天明本人親自帶隊換防。 都天明闊步走近,“宮門要落鎖了。大人們請吧?!倍继烀魇钦嬲奶熳咏?,說話卻拒人千里。廖澤同等人這些日子御前行走,已經是司空見慣,笑著邀慎言改日赴約,才拱手而別了。 透過整肅的換防隊列,他看見慎言迎著風,孤零零地站在宮門口,瘦削而蒼白。 看著隊伍換了防,兩人仿佛有了默契般,離了宮門,一前一后走入深宮里。都天明闊步走了一會兒,意識到慎言腿上不方便。他倏地放慢了步子,慎言得空緩下來,喘息兩下。夜色將暗。隔著不遠也不近的距離,都天明鐵塔樣的身板只看得見個輪廓,慎言微微瞇起眼睛,雖然天暗看不清,他卻幾乎可以想見都天明此刻萬年不變的面沉似鐵的表情定是有了裂隙。想到此,慎言心頭都暖了。 繞過主殿,轉過幾座后殿,穿過一處梅林,前面夜色里,顯出一排古樸建筑,這就是行宮鐵衛營所在。 鐵衛們嘻笑的聲音和著嘩嘩水聲隱隱傳來,越來越清晰。繞過正門影墻,果然有一群鐵衛們,裸著上身,拿著水盆在cao場上正追打著潑水,玩鬧得水淋淋的。 都天明鐵塔一樣立在門口,聲如洪鐘,“都精神著呢?明天加cao……”話音未落,機靈小子們早挾盆拎衣竄進各自房里。有好奇地還探頭出來打量慎言幾眼,又麻利地關上門。cao場立刻靜下來。站在都天明身側的慎言忍俊不禁。 “這幫臭小子?!倍继烀髁R了句,側頭看了看慎言,被抓了現形,慎言條件反射地斂了笑意,整肅起來。 都天明仿佛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才轉頭叫,“來人?!?/br> 有人過來遞了個新腰牌,上面刻著“正三品都尉”下面“慎言”兩個字。慎言于年初便已官封至三品,舊有隨身宮牌上只刻著官職。如今這新式的牌子,竟是已經準備下了。慎言接過從都天明手親遞過來的古樸銅牌,竟覺千斤重般。 “都將換成新的……是好事?!倍继烀饕喔惺艿搅怂麣庀⒌牟黄?,一語雙關,帶著關切和期望。 慎言震了下。 “隨我來?!倍继烀飨騺碓捝?,打量了他片刻,轉頭出了營門。 出了鐵衛營,兩人緩步走在曲折回廊。 四下寂靜,不見巡夜。 “陛下從都城出走,在行宮駐下,每日與大臣們議事常至深夜,自己還要忙著批折子,有時至天明了,才睡下,天亮了,議事的大人們又都聚過來,事情又趕著來了一堆……這里竟似小半個朝堂了?!?/br> 都天明負手走在燈影下,語氣仿似閑談,內容卻是直指朝局。慎言思緒被拉回來。 都天明站下,側目看著他,“如今天下動蕩,外敵內亂,此起彼伏。此亂局于陛下是何等艱巨,于那些決定舍卻身家拼得性命追隨陛下的臣子們,是何等艱巨……” 慎言默然。便只為個“新”。舊勢力不破,新政難存。一榮俱榮,若陛下此役失利,血流成河的,都是目下離圣上最近的人。 都天明盯著慎言微縮的肩,話鋒突轉,“陛下從封地到此,從儲君到繼任大統,你幾乎從頭到尾隨侍左右,可謂名副其實的近臣?!?/br> 慎言震了下,抬目。 都天明沉下聲音,“你定看得分明,陛下是如何一次次中險中求存?!?/br> 慎言腦中飛速映出數個畫面。從封地孤身出走的王儲劉詡,其間幾乎命喪流寇之手的驚險。年初又從京都悄然微服的新皇,至行宮另起一個朝堂般苦心經營…… 都天明在一旁看慎言神色,輕哼聲,自問自答,“陛下幾乎每歷一難,都是孤身一人?!?/br> “皇城鐵衛八千精銳,和著一個都天明,全心效忠的,是皇權;御林軍三萬精兵,守護的是皇城;云逸元帥率全國半數兵力,筑起的是大齊的鋼鐵長城;劉氏老王是擎天巨柱,頂起的是劉家百年的基業長存。這四股力量,追隨的是自己的使命,效死的是自己的責任。那至高皇權至重責任的象征便是陛下。他們才不關心坐在皇位上的是劉家哪位子孫……”都天明用的竟是劉詡語氣。 慎言震了震,亦咬唇垂頭。這話若是劉詡親口說出,對這四股力量,便是誅心之罪。劉詡于帝王之位上,用人不疑、行事果敢,卻又對誰也不能傾心信任。所以才會孑然一身,每每逆困而絕地求生。就如走在刀尖上的人,得依附刀尖,卻又忌憚它傷人。自己算是平氏陣營中反水出來的,陛下也做到了用人不疑。自己掌天下密營,掌握一切信息密報,可謂是陛下的耳朵和眼睛,陛下怎能不既重用,又忌憚?就拿方才入行宮時說,見到的得勢大臣無不是自己推薦名單上來的,這些人對自己言語中多有推崇,隱隱以自己的門生故友自居。若是陛下真心在意,這情形,對自己是大大不利。 來時路上對如今的處境慎言便已反復思慮過無數次,只是萬沒想到,都天明會親自出言提點。都天明剛毅面容,一雙深刻的眼睛里含著的關切,讓慎言一顆心全熱。 “大人……慎言知錯,不該……張揚……” 本也不忍責他。一聲知錯,讓都天明鐵硬的心酸軟。慎言平時行事最是穩重,行一步想三步,從不多說半句,不犯星點過失。謹慎到幾乎是如履薄冰??扇缃襁@情勢,慎言再低調,也是已經站在萬眾矚目里。要說招搖之罪,對于慎言來說,才是真正的誅心之罰。 “一切隨著本心走吧,圣上自有明斷。若是日后真被一些有心人無端污構,也無須一味隱忍,委屈了自己?!倍继烀鞣跑浡暁獍矒?,語氣里帶上對藍墨亭才會有的舔犢之情。 “哎?!鄙餮詺庀⑽y,微紅了臉樸實地點頭。都天明于暗影地兒里,愣了一下,繼而無奈彎起唇角,“行了,意思明白就好,行事時時穩重就好?!?/br> “嗯?!鄙餮栽冱c頭。抬目看見都天明含笑帶責的眼神,才驚覺,臉全紅,“是,屬下明白?!?/br> “行了,意思明白就好。走吧?!倍继烀髡Z音里也帶上笑意。 兩人調了步子,依舊一前一后。無聲走了一會兒,前方燈影中,顯出一片建筑。 宮門前掛著幾盞宮燈,流彩又蒙朧。 正是陛下寢宮。 慎言驚訝地停下步子。 只見都天明輕揮揮手,就有暗衛自暗影里掠出。 “人到了,圣上歇下了?”都天明問。那暗衛也似早得了劉詡命令,看了慎言一眼,“圣上未歇,還在處理公務,大人稍候?!鞭D身去通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