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書迷正在閱讀:浮華落盡、憐卿為奴、當我成了宿敵的配偶、此顏不遜、漁家小夫郎、皇上請答應、卑鄙的我、青翎記、驕婿(作者:果木子)、大冒險告白被接受了怎么辦
怪不得方才在帳外不敢進去,原來是早有打算。云逸氣撞上來,霍地抬手猛拍馬臀一掌。那馬一痛,急向側退。 云揚眼前陰影一晃,大哥已經一步踏到面前。兩人一站一跪,對視。云揚心虛地錯過目光,想垂下頭去。云逸怒氣早溢滿,揚手一巴掌挾風而下,結結實實地摑在云揚頰上。云揚被大力一帶,整個人撲到地上。 連馬都吃痛不過,何況是云揚現在的狀況。云揚伏在地上,緩了好一會兒,半邊臉火燒一般,嘴邊咸腥。他強自撐起來跪好,又痛又悔又怕,全身微顫??慈缃袂樾?,自己那些出格的事,大哥怕是已經全都知道了,聽話音,大哥是想岔了,只當自己是怕責罰,要逃家呢。 “知道怕了哈?躲到哪去?一輩子不見大哥了?”云逸氣極,萬沒想到,自己一手帶大悉心教導的弟弟,行事妄為在先,不敢直面擔當在后,這還是他的揚兒嗎?他怒目打量云揚,痛心不已。 云揚心里苦澀,卻是一句也不能辯。 云逸久征沙場的人,斷容不得如此溫吞。心念一動,怒火焚心,抬手又是一巴掌。 云揚饒是有了心理準備,也仍是重撲回地上, 他哆嗦著試圖撐起來,卻只努力了一半,就被云逸氣極地一腳踹回原樣。 “還起來做什么,你既能做出這許多事,就不怕面對大哥?!?/br> “大哥……”云揚狼狽地肩肘撞在地上,顫聲。 自己從小乖巧,文武藝無不盡力學習,不大犯錯。在軍營,縱使受責,也是為著軍中的事。有時大哥也總責自己陣前冒進,不知惜命,盡管每次都責得狠,也從未折辱過他。如今自己掙了兩三回,都被大哥一腳踹回原地,又不敢掙,又無力再起,云揚又羞又痛,又愧又悔,一顆心擰碎。 縱使委屈,半伏在地上,也顧不得難堪,扭頭弱聲,“大哥,揚兒知錯……” 一句知錯,激得云逸火起?;鼗囟颊f知錯,可回回犯錯時,都不見他三思而行。這樣一意妄行的性子,許是自己教導云揚時,最大的敗筆。恨得咬牙,手抬老高,卻瞥見云揚單薄的身子抖得厲害。云揚不是瓷捏的,在軍中隨他摸爬滾打,皮實得很。如今這么不禁打。想到家信上提到的事,他意識到,可能是身上傷未愈,再氣,也斷不能再下手了。氣極地又踹了幾腳,卻也不忍再見弟弟羞愧難當漲紅的小臉。 云逸握緊拳,負回手,深吸氣。 “來人?!背谅?。 云揚嚇了一跳,轉頭才發覺,身后已經站了四個兵卒,他都不認識,看服色,該是元帥親衛。 “縛了,遣送回府去,等我回府發落?!痹埔菟π?,轉頭邁大步離去。 “是?!庇H衛早有準備,已經抖開牛筋絞的繩,上來反剪云揚手臂。 云揚心里猛沉,他眼睜睜看著親衛把繩子縛上他身,狠勁抽緊后,末了又在腰上繞了兩繞。云揚覺得手臂針扎般痛,卻抵不過心里惶亂。 一個親衛自樹后把早備下的馬車趕過來,把云揚的馬系在車后,硬拉起他,往馬車里推。云揚心急如焚,急回頭找人,大哥早已經不見了。 云府。 大太陽下,立在院中的藍墨亭吃驚地看著幾個全甲鐵衛從一輛車里拉出一個人。竹青色長衫,墨色腰封,同色的發帶,被微風微微掠起。這不是昨夜在自己默許下,牽馬偷出家門的云揚,還會是誰。 藍墨亭忙迎上去。一個親衛按住云揚肩,左腿絆了一下,云揚剛下馬車,重心不穩,即單膝蹌在地上。那親衛趁云揚彎下腰時,很麻利地把左手插進云揚臂彎,反著他關節一架。云揚痛得冷汗淋淋。這正是鐵衛押俘慣用手法,是叫俘虜服帖些。親衛習慣成自然,順手就用了。云揚硬咬住牙,沒吭氣,藍墨亭臉早黑下來,上前拔開那人。 余下三人沒料到會有人敢伸手管元帥的事,都嗆啷拔出刀,在云揚身周圍個小圈,戒備地喝問,“何人大膽,敢劫元帥的人犯?!?/br> 藍墨亭恨極咬牙,在心里罵了云逸數聲,還劫人?還人犯?趕情把家也當戰場了?他伸手擋開鼻尖前的刀刃,氣道,“大膽,不認得我?” 幾個大兵面面相覷。 藍墨亭哼了一聲,“我是你家元帥的父親?!?/br> 幾人愣??创巳四昙o,與元帥相當,怎的就是元帥父親? “休匡人?!币蝗藚柡?。 藍墨亭怒極,踏前一步,欲動手,云揚早預知他要做什么,趕緊在親衛身后探出頭,煞白著小臉,一頭的汗像水淋過似的,“藍叔叔……我沒事?!币贿吥醚劬κ疽?。 見云揚又是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藍墨亭火竄。這小子真真是沒救了,走都走了,避一避風頭,也是好的,自己倒也支持??墒沁€不到一天,就能被人家捉回來。仿佛一遇云逸,他就變了個人,小綿羊一樣聽話,這還在家呢,就叫幾個小兵欺負成這樣,也不還手。渾身哪一處像他藍墨亭的徒弟? 本想直接把那幾個撂倒,見云揚哀求的眼神著實可憐,他生生咽下這口氣。冷聲,“幾位,這人好歹是元帥親弟,留幾分余地,日后也好相見?!?/br> 幾個親衛本是粗人,戰陣上死人堆里滾了幾回都不怕,卻被藍墨亭冷冷眼神懾了半瞬?;ハ喑蛄顺?,到底松開反架著云揚的手。疼痛略減,云揚輕輕倒吸了口冷氣。 “去祠堂?!币粋€親衛粗聲說,“元帥吩咐的?!蹦菐讉€人聞言,似也記起了元帥吩咐,同時忽略了氣鼓鼓的藍墨亭,開始擰著脖子院子里四下張望,“祠堂在哪呢?” 面對這幾個死心眼兒,藍墨亭哭笑不得,不知云逸從哪精選出來的幾個榆木疙瘩,執行他的命令,可不打折扣。估計他是防著家中護犢最甚的自己。這一手,果真是絕。 藍墨亭見云揚可憐巴巴地直沖他搖頭,無奈,只得把伸出一半的掌收回來,揚下巴,沖一個方向指了指。 幾個人同時看見那方向,一處飛檐莊重的小院落。找著祠堂了。他們拉著云揚,徑過去。 云揚匆促間,回頭沖藍墨亭做了個口型。 頗有默契的藍墨亭,愣在原地。明明云揚說的是“迷藥”兩字。是要他想辦法迷倒這幾個看守,放他再逃家?可這小子要想掙開繩自己跑,也是易如反掌的。就是現在云揚認真要打出去,這幾個小兵,也是好似不存在的。 左右都是逃家,干什么弄得這么費力?他實在不愿意拿壺酒與那幾個死心眼的大兵去虛與委蛇,于是,藍墨亭決定,自己不管,定要逼得云揚自己主動逃。想到主動兩字,他甚至想到云逸回來后,得知云揚造反了后的表情。這小子管云揚像管兒子,自己早看不順眼。這回,也好讓他嘗嘗被小綿羊反抗的滋味。 藍墨亭計議定,丟下云揚,轉身施施然出院而去。 大政殿。 今日上大朝。 當著圣上和文武百官,親貴王爺們,云逸殿前述戰情,奉上戰俘名冊,廢皇叔劉執名號赫然在首位。圣上并著群臣都十分歡喜。劉執反叛被滅,邊境戰火又停,大齊本是兩線作戰,內亂不平,如果一下子扭轉了不利局面,對國家,對新組的朝廷都意識深遠。 圣上親口下諭,封云逸鎮北侯,官拜鎮北將軍。賜一等爵。云鶴鳴賞封沁安侯,妻子封誥命,幼子賞世襲,連早逝的郡主,也追了封號。家中其余人皆有金帛賞下。賜宅弟,圣上親書眉匾。并諭明日起,在崇政殿前大排慶功宴,京中四品以上官員皆要出席。又囑禮監司,軍管司協同,根據云逸遞上的戰功冊,厚賞北軍官兵。 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云家兩代,文武皆有能人輩出。此一役,一舉成為朝中最令人矚目的新貴。 大朝上,圣上體恤功臣,許慶功宴后,云逸及軍中眾將假半旬,回家與家人共敘天倫。云逸殿上代全軍叩謝。圣上從龍椅上站起,親下高階,扶將軍起身。群臣震動。云逸惶恐謝恩,新皇和顏悅色地托起他手臂,不叫他再跪,“卿居大功。這些許封賞,實不足彰表將軍與國與民的功勛,將軍就讓朕代大齊百姓,表表謝意吧?!?/br> 云逸微抬目,看見新皇亮晶晶的目光,盯著自己的眼睛。兩人隔得甚近,幾乎是面對面。云逸發覺,方才殿上那含著天子威嚴的面容,早尋不見。喜悅,伴著輕快的笑意,明亮地印在圣上臉上。 “慶功宴后,朕要親自封賞云氏三族?!彼蛔忠活D。 眾臣又是一陣震動。圣上親自召見,足見對云家的寵愛。云逸眉動了動,心中有某種念頭升騰,又覺不過是自己的錯覺,某些憂慮好像是空xue來風。 他垂首退后半步,云鶴鳴出班上前,父子再次拜倒謝恩。 ☆、苦衷 “老爺和二爺回來了?!痹聘?,有先回來報信的家院,疾奔著喜氣洋洋地喊。 府門前,玉環懷抱著小娃娃,神情激動。云伯立在一邊,老淚閃閃。一眾家院仆從,都立在兩側翹首以盼。不多時,果見云老爺大轎從巷口拐進來,一匹高頭大馬行在轎側,馬上一人著玄色輕甲,外罩玄色長袍,腰間懸著青色長劍,馬鞍下,掛著一桿□□,槍櫻簇銀的團穗,在夕陽余輝映照下,分外搶眼。 一拐過巷口,云逸就翻身下馬,他將疆繩遞與身邊一個親衛,自己親自扶云父的轎,步行走近府門前。 眾人震聲歡呼,“二爺回來了?!惫蚍黄?。 云逸從轎中恭敬扶出老父,轉回頭,又親扶起云伯。這才攬起玉環,目光落在小寶寶胖胖小臉上,眼睛一下子濕了。 廳堂上。 云鶴鳴也很感慨,攜著自己的愛子云逸的手,舍不得松開。殿上應答,下朝又應酬百官道賀,到此刻,才得空真正看看自己的兒子。 玉環含淚帶笑,羞澀又幸福地不住打量自己的丈夫。 敘了好一會離情,云父平息了情緒,奇道,“揚兒呢?沒隨你一同回?” 云逸含糊應。云伯在一邊,不敢抬眼。 云父只道云揚留在營里替云逸處理營務,笑道,“聽說你回來了,揚兒第一個坐不住,昨天辭了為父,說要出城到營中去迎你?!毕氲皆茡P昨天那掩不住的跳脫喜悅,云父寵溺地笑道,“自回來,這孩子從沒像昨天那么高興……” 云逸怔了怔,“揚兒跟父親說什么了?”語氣仿似無意,神情卻略有所思。 云父笑道說,“這個誠心的孩子呀,”想到昨天云揚告辭時的鄭重和傷感,他心里也疼惜起來。 “小叔說自己行事總是任性,讓家人無端擔心,請父親寬宥,還說今春寒冷,請父親當心身體,心要放寬……呵呵,”小小的人兒,絮叨起來,還真是一套一套地。想到昨天云揚認真地一件件囑咐她的瑣事,玉環輕笑道,“二爺既已凱旋,再出征,也不是近期,小叔倒像要追隨二爺去戰場似的?!?/br> “想是在家呆太久了,男孩子,哪能關這么久呢?!痹评蠣斬煿值乜戳搜墼埔?。 云逸仿沒聽見,略有所思,眉微動。 入夜。云家祠堂。 本就在府中僻靜處。如今把守了幾名元帥親兵,更是閑人勿近。云逸負手站在門前,看著緊閉的大門,“任何人不許透消息給老爺和少奶奶?!?/br> 由于不放心而執意跟在身后的云伯微凜。這道令,午間押三爺入祠堂時,親衛已經下達給他了。如今二爺又鄭重提了一遍,讓他怎敢不遵從?本想著老爺回府即去求救的念頭,也生生打壓下??醇軇?,二爺是生了真氣,這次教訓必不輕。云伯顫微微地抬頭,“二爺,三爺身子正弱,您可別……” 云逸眉鎖緊,擺手示意他退下去。 祠堂門吱呀呀沉重開啟。燈光下,寬敞正殿,只有一個孤零零的身影,正對著香案,筆直地跪著。在他頭頂,是數排云氏祖先的牌位。在裊裊的香燭繚繞下,顯得分外莊嚴。 門響微響,熟悉的腳步聲就停在身后,云揚不自覺地繃緊了肩背。 一杯水,從身后遞過來。 云揚驚詫地回轉頭,順著端水的手臂抬頭看去,正對上大哥深鎖眉峰的幽深雙眸。 對大哥這種仿佛能看到他心里的眼神,云揚從來沒有抵抗力,此刻,他一如既往是惶恐垂目,“大哥?!甭曇魡〉?,透著極度疲憊后的虛弱。 算時間,云揚從昨夜到今夜,該是滴水未進,粒米未進,又跪了大半日,光看那汗浸的小臉煞白煞白的樣子,就知道他現在有多乏多累。云揚是鐵衛,戰場上,再苦再累,縱使幾天不吃東西,就算是重傷未裹,險情下,他也一樣得去執行任務,云逸從沒因為他是親弟,就對他有過任何優待,因為戰中,無論是元帥還是兵卒,都得苦苦捱,沒人會得到上天的豁免。但戰場上煉鑄的鐵血,并不合適此刻。在自家祠堂里,云逸看著弟弟,心一下子就軟了。 “喝點水吧?!痹埔蒈浵抡Z氣,把水又往前遞遞。 云揚咬唇,接過杯子。見大哥繞過他,徑在祖先前跪下焚香禮拜,忙放下杯子,在大哥身后跪好。 起身轉回頭,云逸在香案邊的椅子里坐下,沉沉地看著云揚。 云揚被盯著脊背生風。 “揚兒……”云逸盯了他半晌,突然出聲。 云揚一驚,“是?!?/br> “你對大哥講實話,你原本到底要去哪里?”云逸沉聲。 打迭了一下午的腹稿,打量著如何將自己這些日子干的一樁樁一件件說清,沒想到,大哥卻一件不問,云揚被出乎意料的問題考住,心里油然而生的追悔莫及。 等了一下,并不見弟弟回應。云逸心里有莫名的情緒涌動。 “大哥猜你是要遠行?!彼┫律?,替云揚回答。 云揚一驚。抬目對上大哥審視的眼睛,他張了張口,卻發覺無法承認,又辯無可辯,啞聲。 云逸見云揚那雙英氣漂亮的眸子里,失魂落魄,和著震驚和愧疚,嵌著深深的傷感。驀地,一個清晰的念頭闖進腦子里,他猜對了。而且云揚此次若成行,必一去不返了。 云逸看著這個叫了自己十年大哥的少年,心里酸又澀,不忍拋舍,不堪離情。 “揚兒本家的事兒,你不愿提,大哥也不問。揚兒既然想回去,怕也有揚兒自己的道理……大哥只盼你此次回去,能夠萬事順利,若有阻礙,記得云家的門,永遠為你敞著?!痹埔荼M量壓下心里的傷感,堅持著把話說明白。 話講透,云逸勁力全泄,他撐著站起來,只覺得很疲憊。得勝返家的歡欣,全都抵不過此刻的失落和不忍,他強撐著探手按了按云揚的肩,鼓勵地笑笑。 云揚愣了半瞬,猛地明白過來,大哥真的想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