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涂纓哭了半個時辰,又擔驚受怕的,很快便縮在涂靈簪的懷里睡了過去。她睡得很不安,時不時會在夢中掙扎囈語,半夜甚至發起了低燒。涂靈簪一邊輕撫meimei的背脊,一便揉了揉昏沉的太陽xue。 罷了,等天亮再想辦法吧。 第二日清晨,有侍婢開門進來,涂靈簪幾乎立刻就清醒了。 她繞過涂纓,輕手輕腳的穿衣起床,隨手掃了一眼侍婢擺在桌上的早膳,微微蹙起眉頭:膳食面食居多,應該是長安以北的某個地方。 她思忖片刻,小心的試探:“怎么又是粥面?拿點你們本地的特產來?!?/br> 侍婢們一個個像是聾啞人似的,眼不抬,嘴不語,擺好早膳便躬身退下了。 門口一個溫和的嗓音響起:“莫要白費心思了,這里沒人會搭理你?!?/br> 涂靈簪轉頭一看,果然是李淮。 涂纓這會兒也揉著眼睛醒了,結果抬頭一看到李淮,她便如同受驚的小鹿一般,瑟縮的拉著jiejie的衣袖,又驚又怒的瞪著李淮。 涂靈簪安排的揉了揉meimei的腦袋,烏黑的眸子定定的直視李淮,“如今我已落在你手中,可否放阿纓回長安?” 李淮要的人是涂靈簪,阿纓應該沒有留下的必要了。 李淮似是早就料到她會這么說,彎出一抹意義不明的笑來:“要我放她走也可,只是有個條件?!?/br> “阿姐,不要答應他!”涂纓拉著jiejie的手,瞪著美目憤憤道:“他肯定在打什么壞主意?!?/br> 涂纓的身體不好,因受驚過度而起了低燒,實在是不該趟這趟渾水。況且有她在,涂靈簪便有太多的顧慮,不容易施展拳腳。 涂靈簪沉吟片刻,方冷冷的道:“什么條件?!?/br> 涂纓不可置信的看著她:“阿姐!” 涂靈簪示意她不用擔心。不稍片刻,李淮命人端來了兩杯酒,擺在她和涂纓面前。 “陳王這是什么意思?”涂靈簪擰眉。 “請二位賭一把?!崩罨赐笌咨系膬杀?,依舊笑得如春風拂面,但吐出來的話語卻讓人膽寒萬分:“兩杯酒,一杯有毒,一杯無毒。阿纓姑娘任選一杯飲下,選對了,我便送她回長安?!?/br> 涂纓驚恐的后退一步,無措的望著jiejie。 涂靈簪朝李淮緩緩扯出一個譏誚的笑來:“我一直以為你雖心懷不軌,但還有幾分文人風骨,不屑于對無辜的弱女子下手?,F在看來,是我大錯特錯了?!?/br> 李淮微微一怔,隨即不溫不火的說:“當初我也曾婦人之仁,沒有及早殺了李扶搖上位,這才釀成了殘敗的結局。如今孤注一擲,不成功便成仁,哪還在乎什么文人風骨?” 頓了頓,他緩緩收斂了笑意,“更何況,這個世界上最難活下去的,便是好人了。這個道理,還是本王從李扶搖父子身上學到的呢?!?/br> 涂靈簪冷笑。 李淮朝涂纓笑道:“阿纓姑娘,請選吧?!?/br> 涂纓雙目含淚,正要開口唾罵李淮,卻見一旁的涂靈簪忽然伸手,端起兩杯酒一飲而盡。 不管有毒沒毒,兩杯酒都入了涂靈簪的腹中。 李淮訝異,涂纓愕然。 “舍妹不勝酒力,我代勞了?!蓖快`簪將空杯倒扣在案幾上,笑得冷而張揚:“萬望陳王遵守諾言,放體弱的阿纓回長安?!?/br> “阿姐!你為何,為何總是這般……”涂纓又驚又怕,哽咽道:“阿姐是想讓我一輩子生不如死,在悔恨中煎熬度日么!” “放心,阿姐不會有事?!蓖快`簪輕輕擁了擁meimei,神情沉靜而堅定:“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么。莫要怕,阿姐很強的?!?/br> 李淮的眸中晦暗不明,沉吟許久,終是揮手喚來了侍衛,“來人,涂家二姑娘安全送回長安?!?/br> 涂纓哭喊著不肯走,涂靈簪無奈,只好湊過去跟meimei耳語了幾句。 也不知她說了什么,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涂纓果然鎮靜了下來,抹了把眼淚問道:“當真?” 涂靈簪含笑點頭。 涂纓這才一步三回頭的,被幾個高大的北燕侍衛帶走了。 直到meimei的身影消失不見,涂靈簪才緩緩收攏了嘴角的那抹笑意,無力的跌倒在地上,捂著胸口急促喘息。 “放心,本王保證令妹會毫發無損的回到長安。果然如我所料,你對所有人都有情有義,唯獨對你自己這么心狠?!?/br> 李淮伸手,試圖將跌在地上的涂靈簪扶起,卻被她無情的擋開。他無奈的嘆了口氣,半蹲在她面前審視道:“喝酒的動作那么決絕,你就不怕死?” “怕?!蓖快`簪坐在地上,單手撐著昏昏沉沉的腦袋,自嘲道:“但你舍不得我死的。畢竟我對你而言,還有那么一丁點兒可利用的價值?!?/br> 李淮頜首:“不錯。那杯酒里下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見血封喉的□□,你死不了?!?/br> “那要多謝王爺手下留情了?!蓖快`簪淡淡道。 “你喝下的名為‘忘川’,雖不是□□,但也沒有解藥。平常人飲下它后,會一點一點的,忘掉自己最珍貴的東西?!?/br> 似乎想到了什么,李淮緩緩轉過臉來,眸中縈繞著一抹猜不透的憂傷。他說,“你知道么,其實我曾見過你很多次,可惜,你都不記得了。所以,我要讓李扶搖也嘗嘗被人遺忘、一無所有的滋味?!?/br> 涂靈簪咬牙:“你到底要做什么!” 李淮很平靜的看著她:“還記得上次我跟你說的么?你那么相信你的師弟,不如咱們來賭一把,看他是要江山,還是要你?!?/br> 涂靈簪渾身發冷,若不是此刻自己渾身無力,她真想一刀宰了這個表里不一的玩意兒。 李淮一點一點抹平衣袖的褶皺,嘴角勾起一抹涼薄的笑意:“我讓他在兩天之內擬好圣旨,昭告天下傳位于我,用江山和玉璽來換你的性命。江山美人,他會如何抉擇,嗯?” 涂靈簪緊握雙拳,指甲深深的嵌入rou里,試圖用疼痛來喚醒自己混沌的頭腦。 她冷嗤道:“若他選擇江山,則足以證明他并非昏君。若他帶著玉璽來見你,亦可以證明他深情……無論扶搖作何選擇,你都輸了?!?/br> 李淮的眸中閃過一絲陰霾,轉瞬即逝。他伸出一根食指搖了搖,似笑非笑道:“非也非也。哪怕他放棄江山,也得不到你了?!?/br> “不可能……” 涂靈簪倏地站起來,卻止不住一陣眩暈,踉蹌一步才竭力穩住身子。瞳仁漸漸渙散,她甩了甩頭,有些茫然的看著李淮。 “怎么了,侯爺?!崩罨春粗?,聲音帶著一絲蠱惑人心的清冷:“是不是,忘了該說什么了?” “我……” “別擔心,接下來你忘記的會更多?!蹦莻€溫潤如玉,笑里藏刀的男人輕聲說道:“直到將他,完全的從你記憶中抹去,你將獲得真正的新生?!?/br> 涂靈簪胸膛急促的起伏著,她想要反駁,卻不曉得自己該反駁什么。 李淮走到她面前,伸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打量她茫然的面容許久,方才皺眉嗤道:“你還是原來的樣子比較好看,英氣勃發,燦若驕陽,讓人恨不得把你從天上拽下來,狠狠踏在腳下!” …… 涂靈簪一覺醒來,覺得自己的身體有些古怪,總是會莫名其妙的忘記一些事情。 比如說,她為什么會出現在這么一個陌生的地方? 見她醒來,一個年輕溫潤的男人從陰暗中走出來,含笑看著她:“醒了?還記得我是誰么?” “李……” 涂靈簪皺眉思索良久,久到頭都開始隱隱作痛了,才試探道:“陳王?” “是我?!崩罨袋c點頭,“別亂跑,你身體不好,需要靜養?!?/br> 涂靈簪隱約覺得不對,她與陳王交情不深,怎會莫名其妙受他的照顧? 自己得了什么??? 一股強烈的不安漫上心頭,她慌忙的披衣下床,口中喃喃道:“不行,我得回家。阿娘去世了,阿纓一個人在家會害怕……” 李淮擰眉,舉起手一揚,立刻有三四個高大的北燕漢子沖了進來,將想要的出門的涂靈簪攔住。 涂靈簪擰眉喝道:“放肆,就憑你們也想攔住本侯!” 說罷,她條件反射的握拳一擊,卻被北燕漢子輕而易舉的截下拳頭,將她的雙臂反擰在身后。 “怎么回事!”涂靈簪頭痛欲裂,滿眼的不可置信。 她有些茫然的看著自己的雙手,微顫的指尖在床上幾番摸索,猛地掙扎道:“我的刀,我的秋溟刀呢!烏鴉!” 李淮看著她無助的掙扎,依舊嘴角含笑,只是那笑意卻不曾到達眼底,視線冷得叫人發寒。 腦海中閃過一些零碎的片段,卻怎么也拼接不起來。涂靈簪喘息著,無力的滑到在地,嘴唇微微張合,似乎在失神的呼喚著什么。 李淮心下疑惑,撩起嶄新的錦袍半跪在地上,湊過身去聽她在說些什么。 “扶搖……”她無意識的呼喚。 李淮嘴角一僵,目光瞬間陰冷的可怕。 呵,真是可悲的女人,明明連自己是誰都快忘了,卻偏偏還記得那個男人的名字! 李淮緩緩起身,瞥到一旁的矮柜上有面銅鏡。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主意,他的嘴角緩緩泛出一抹溫柔而殘忍的笑來。 將銅鏡放到涂靈簪的手中,他輕聲蠱惑道:“你看,這個人是誰?” 涂靈簪下意識端起銅鏡一看,蒼白的臉上忽的露出極度震驚神色。她渾身劇烈發抖,看著鏡子中那張陌生的面孔,顫聲道:“這是誰?” “這是你呀?!崩罨摧p笑。 “不!這不是……”鏡子中那張柔弱的臉不是她的! 涂靈簪的雙目渙散,整個人仿佛失了魂魄的木偶,喃喃道:“我……我是誰?” “你叫阿簪?!崩罨摧p輕的握住她冰冷的指尖,將她顫抖的身軀擁進自己懷里:“是本王最恨,也是最愛的阿簪?!?/br> “不對……” 殘余的理智告訴她,李淮說的不對,可是劇烈疼痛的腦袋卻不容她繼續思考。 她憑著本能掙開李淮的懷抱,跌跌撞撞的后退一步,宛如受驚的小鹿般戒備的望著對面的男人。烏黑的瞳仁極度渙散,她幾乎崩潰道:“你……你是誰?” 原來那個不可一世的女人,也會變成如今這副任人宰割的可憐模樣么? 有意思,真有意思。 “我叫李淮?!彼⑿Γ骸笆悄愕奈椿榉??!?/br> ☆、第45章 涂靈簪隱約覺得自己的身體出了問題,倒也不是特別的嚴重,就是記性會變得十分的差。 比如她有時走到一個房間后,會突然忘了自己要干什么,比如她剛放下碗筷,就忘了自己方才吃了什么菜。到后來,她昏睡的時間遠比清醒時要多得多,整晚整晚被亂七八糟的夢糾纏著,好不容易醒來,卻連自己的名字都忘得差不多了。 那個叫李淮的貴公子告訴她,她叫阿簪,是他未過門的妻。除此之外,她對自己過去的一切一無所知。 今晚又做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