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涂靈簪再三叮囑他:“一切小心,吃食酒水都要試毒后再嘗,明白么?” “安心?!崩罘鰮u笑著吻了吻她的唇,“等我?!?/br> 涂靈簪點點頭:“早些回來?!?/br> 李扶搖走后,涂靈簪心中一直隱隱不安,仿佛塞著滿胸的烏云,悶得發慌。 果然不到一個時辰,便驚聞噩耗。只不過萬萬沒想到的是,出事的不是李扶搖,而是她的meimei涂纓。 酉時一刻,烏鴉失魂落魄的趕到宮中,跪在涂靈簪的面前沉默半響,方紅著眼睛痛苦道:“小主公,阿纓姑娘失蹤了?!?/br> “什么?”手中的瓷杯摔碎,涂靈簪嚯的起身,驚喝道:“怎么回事?” 原來,這兩月以來,涂纓幾乎每隔兩天就要往靈山寺跑一趟,今天也不例外。 烏鴉按照往常的慣例,上午護送涂纓上了山,見她在禪房中纏著文煥之說悄悄話,他便沒有多在意,躺在屋檐下曬了會太陽。正此時,往來的香客中摻進了一個小混混,搶了一位大娘的錢袋就跑,大娘說那是她給女兒治病的救命錢,烏鴉心下不忍,便飛身下房抓住了那個搶錢的小混混。 前后不到半刻鐘,等他再回到禪房中時,文煥之被人擊昏在地,而涂纓則不見了。 ☆、第43章 偏殿內,一身僧袍的文煥之坐在團蒲上,手中的念珠快速的轉動著,額上青筋突起,似是在極力隱忍著痛苦。 涂靈簪在屋內來回的踱步,強制自己冷靜下來。她朝兩眼通紅的烏鴉揚了揚手:“你先起來罷,與其自責消極,不如想辦法將功補過?!?/br> 烏鴉頭埋得更低了,默默的起身,垂首站在一旁。 涂靈簪問文煥之:“大人可還記得,擄走阿纓的人是何相貌?” 誦經聲戛然而止。文煥之深吸一口氣,疲憊且痛苦的睜開眼,顫聲道:“蒙著臉,我只來得及看見一道黑影閃過……” “刺客身上可有什么標志性的東西?比如武器之類?!?/br> “……刀。他們腰間都別著兩把彎刀?!?/br> 涂靈簪點頭:“北燕人?!庇謫枮貘f:“李淮呢?” 烏鴉啞聲道:“祭祀大典后他便推說身體不適,沒有參加百官宴,陳王府里也不見他?!?/br> 涂靈簪一拳砸在柱子上,咬牙切齒道:“多半是聯合了北燕人,綁了阿纓逃了。我早該料到的,都怪我?!?/br> 都怪自己陷入了愛情的甜蜜漩渦中,一心系在李扶搖身上,卻忘了關注meimei的安危。 烏鴉的頭埋得更低了,一副愧疚的想要自裁謝罪的模樣。涂靈簪只好又出言安慰了他幾句。 眼看瓊林殿前燈火通明,歌舞升平,而偏殿內卻是一片愁云慘淡。找不到李淮,涂纓生死未卜,涂靈簪心急若焚。 正此時,一支羽箭破空而來。 烏鴉最先反應過來,長臂一伸,竟是徒手抓住了那支凌厲的箭。他追出殿外一看,只見四周空蕩蕩的一片,射箭之人早已逃之夭夭。 涂靈簪眼尖,發現箭身上用細繩綁著一個拇指大小的竹筒。她取下竹筒一看,只見里面有一張紙條,上面是潦草的幾行蠅頭字: 戌時三刻,西街太平樓見。孤身前來,否則人質必死。 竹筒里還有什么東西,涂靈簪顫抖著手倒出來一看,頓時心如死灰:那是meimei腕上的兩顆金珠。她年幼時曾生過一場大病,后來母親便去靈山寺給她求了這珠子,用紅繩串了貼身戴在手腕上,十年來不曾取下。 涂靈簪閉上眼,調整了呼吸,睜開后眼神恢復了鎮定和清明。她沉聲問道:“現在幾時了?” 話音剛落,戌時的鐘聲鐺鐺響起。 時間不多了。涂靈簪緊緊攥著那張紙條和紅繩,取過架子上的月白斗篷一披,喝道:“備馬!” “主公三思!”烏鴉抱拳跪下,紅著眼定定的望著他,啞聲道:“這是個圈套,是李淮引誘你上鉤的。不如先去報告皇上,請他發兵救阿纓姑娘!” “來不及了。約定的時間馬上就到,我不能拿meimei的性命冒險,哪怕明知李淮準備的是火坑,也只能跳下去了?!?/br> 頓了頓,她遙望著瓊林殿蜿蜒的燈火,緩緩扯出一抹苦笑來:“扶搖若知道了,說什么都不會讓我孤身前往的。你若當我是主公,便請暫時不要去驚擾他?!?/br> 烏鴉喉結幾番抖動,懇求道:“那至少,請讓屬下暗中保護!” 他的目光太過于懇切,幾乎是在低聲下氣的哀求她。涂靈簪實在不忍心拒絕,只好低嘆道:“那你須答應我,在確保阿纓平安無事前,不管看到什么,都不可貿然出手,以免打草驚蛇害了阿纓的性命?!?/br> 烏鴉還要說什么,涂靈簪從懷中掏出一個熟悉的小瓶子,打開蓋子朝他自信一笑,“我相信你,作為最擅追蹤和暗殺的刺客烏鴉,一定能第一時間找到我在哪里?!?/br> 那是,千里追蹤。 片刻后,一騎飛奔出宮,濺起一路的碎雪。 空蕩蕩的偏殿內,文煥之依舊盤坐在團蒲上,閉著眼睫毛微微顫抖,一刻不停的念著平安經。他手中的念珠越轉越快,越轉越快…… 忽然,只聽見吧嗒一陣碎響,細繩崩裂,念珠濺落了一地。 文煥之額上冷汗涔涔,望著滾落的念珠目如死灰。 …… 今夜星光暗淡,凄寒有風。各家各戶忙著吃年夜飯,街上人跡寥寥。 馬蹄聲踏破寂寥的夜,燈火闌珊的太平樓前,涂靈簪翻身下馬。風撩起她月白的斗篷,在空中劃過道道弧度,她直直的站立在幾丈開外的地方,冷眼望著太平樓前排排站立的黑衣武士。 二樓的窗戶被人打開,一個穿著華貴、戴著貂皮帽子的北燕男人站在窗前俯瞰,濃黑入鬢的眉毛一擰,他用生澀的漢話粗聲道:“你就是涂靈簪?” “正是?!蓖快`簪抬了抬下巴,不卑不亢道:“你是何人?” 北燕男人意義不明的低笑一聲,輕蔑道:“本王還以為能殺得了我叔叔的,是什么天罡地煞的女羅剎,卻原來是這么個女娃娃?!?/br> 叔叔? 涂靈簪稍加思索,便明白了男人的身份:“閣下可是北燕三王爺,慕容綏?!?/br> 慕容綏不置可否,冷哼道:“女侯爺倒是守信,敢單刀赴會,可歌可泣?!?/br> 涂靈簪衣袍翻飛,發絲凌亂,渾身帶著一股凜然不可侵的傲氣。她一步一步朝太平樓走去,目光銳利:“我meimei呢?王爺要替慕容恪報仇,盡管找我便是,不要為難阿纓?!?/br> “你meimei不在我手里?!蹦饺萁椆雌鹫蹌Π愕拇?,邪笑道:“但是本王可以帶你去找她?!?/br> 涂靈簪解下披風隨手一扔,擺出備戰的姿勢,厲聲喝道:“帶我去見李淮!” 四周的北燕武士紛紛拔刀,將她團團圍在中間。 “嘖嘖,本王好怕呀?!蹦饺萁椬灶欁該嵴?,哈哈大笑道:“擺架子給誰看?涂靈簪,你最好弄清楚自己的處境?,F在可不是你向本王提要求的時候?!?/br> 倏地收攏笑容,他沉著臉陰鷲道:“不想讓你妹子缺胳膊斷腿的話,就老實點。否則,你傷了我幾個人,我便在你妹子的臉上劃幾刀?!?/br> “你!” 涂靈簪咬牙,拳頭松了又緊,內心幾番掙扎,終是顧及到meimei的安危,緩緩放棄了抵抗。 慕容綏一揮手,涂靈簪只覺得后頸傳來一陣蚊蟲叮咬般的微痛。她下意識摸了摸微麻的傷口,只覺得眼前的一切越來越模糊,一股說不出的倦怠侵襲著她的神智。 她無力單膝撐在地上,眼前的一切仿佛鬼魅般變得飄忽不定。她甩甩頭,努力想睜開眼,卻抵擋不住一陣天旋地轉的眩暈,終是眼前一黑,徹底昏迷沒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涂靈簪才從昏昏沉沉的混沌中找回一絲意識。 她指尖微動,所觸之處皆是柔軟的被褥,身體很暖和,看來是在屋內。窗外的風呼嘯著,宛如千鬼哭萬鬼泣。涂靈簪心里咯噔一聲:心想完了,自己肯定不在長安了。 長安沒有這般凄厲的寒風。 床榻邊傳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她感覺到有人俯身打量著自己,接著一個熟悉的溫潤的嗓音響起:“你給她用了什么藥,怎么還未醒?” ……是李淮。 慕容綏粗狂的聲音響起:“避免節外生枝,給她加了點劑量。安心,不會要命的?!?/br> 涂靈簪暗自在被中攥緊了拳頭。她果然沒有猜錯,李淮和北燕聯手了。 李淮沉吟不語?;秀敝杏致牭侥饺萁椑渎暤溃骸皠e忘了你答應過我什么。九年前李扶搖和涂靈簪殺了我叔叔,滅了北燕十萬大軍,這筆賬,必須要用他們的性命來償?!?/br> 李淮嗤笑了一聲,說:“李扶搖任君處置。她么,不成?!?/br> “喂,我說,你不會真看上她了罷?可若真看上她了,四年前又怎會狠心殺她?” 李淮不語。 慕容綏擺擺手,冷笑道:“罷了罷了,她如今廢人一個,對北燕也造不成威脅,你想留便留著她吧?!?/br> 說罷,又是一陣腳步離去的聲音。慕容綏走了。 涂靈簪依舊沒有睜眼,因為她感覺到一道審視的視線還黏在自己身上,十分不舒服。 李淮仍在,沒有走。 過了許久,久到涂靈簪都沒有耐心繼續躺下去了,李淮才似笑而非道:“你還要裝睡到何時?” 被拆穿了,涂靈簪反而松了一口氣。 她緩緩睜開眼,對上李淮的視線。周圍燭火搖曳,打在李淮清俊的面容上,明明是那么溫和的一張臉,現在看來,卻是如此的可怕和可憎。 頭依舊昏昏沉沉,涂靈簪掃了一眼身上的衣物,不禁心下一沉,忙伸手去摸懷中的小瓶子,卻摸了個空。 她心下一沉,暗道糟糕:千里追蹤不見了,衣服也被人換過,烏鴉與她的聯系斷了。 李淮饒有興趣的看著她:“在找什么?” 涂靈簪默然,強撐著坐直身子,壓下想要嘔吐的欲望,冷冷道:“阿纓呢?” 李淮不知從哪里弄來一碗溫熱的白粥,他耐心的攪了攪粥碗,感覺不燙了,才遞給涂靈簪:“你昏睡了一天一夜,先喝口粥果腹吧?!?/br> 涂靈簪微微側過頭,避開他殷勤的舉動,依舊是啞聲冷冷道:“帶阿纓來見我?!?/br> 李淮嘆了口氣,依舊舉著粥碗,避而不答:“你喝完粥,本王便讓你與她相見?!?/br> 涂靈簪漠然的看著他。 李淮彎起涼薄的唇,笑得人畜無害:“安心,無毒?!?/br> 涂靈簪一把奪過粥碗,仰頭喝烈酒般,咕嚕咕嚕灌了個底朝天。她將精致的瓷碗隨手一丟,直視李淮字字鏗鏘道:“現在,我可以見阿纓了么?!?/br> 李淮也不惱,朝門外排排靜立的北燕武士說了句什么,不一會兒,兩個高大的北燕男人押著涂纓進了門。 涂纓顯然是嚇壞了,眼睛通紅,睫毛上還有殘留的淚漬。見到無力靠在榻上的涂靈簪,她驚訝萬分的瞪大眼,猛地撲進她的懷里哭道:“阿姐!” 涂靈簪輕輕的擁住渾身發抖的meimei,眼中的戾氣消散了幾分。還好,阿纓沒受傷。 ☆、第44章 李淮和慕容綏的精兵駐守在外頭,別說是帶著meimei逃跑了,這個房間連蒼蠅都飛不進。更可恨的是,涂靈簪連自己現在身處何處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