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素一葷一個湯，一個點心——南瓜餅，和一盆蒸蛋，對于衛炳文哥倆來說，這幾個菜堪稱簡陋。老父親沒意見，衛炳文哥倆當然不敢吭聲。

    半年后的團圓飯，這里又是鄉下，規矩少，還只有一張飯桌，衛家兩位夫人便被允許和衛老同坐。衛老端起米粥就夾一個南瓜餅，衛炳文和夫人相視一眼，手中的筷子也伸向金黃的餅。

    南瓜餅一入口，外面酥里嫩，最里面又特甜，兩人吃完就夾，低頭一看，哪里還有什么餅，干干凈凈的碟子亮的簡直能當鏡子用。

    三鈕算著衛家人數，碼十塊餅在碟子里。待兩個兒子媳婦各夾一塊，衛老就知道三鈕怎么想的。為什么不是錢娘子？因為衛老很清楚錢娘子不會做南瓜餅。于是，衛老快速夾走第二塊，衛若懷哥倆緊隨其后。

    衛炳文看著他兒子，提醒道：“若懷……”

    “父親，食不言寢不語，您一直這么教導孩兒?！毙l大少說完，咬一口南瓜餅。衛若愉嘴里還有雞rou，發現他爹盯著他面前的小碟子，朝碟子里的南瓜餅上涂點口水，繼續啃手里的雞腿兒。

    衛炳武生生氣樂了，“丟不丟人，不就是一塊餅么?！?/br>
    “沒你丟人，惦記孩子的零食?！毙l老瞪他一眼。衛若兮滿臉不解，“不就是油煎的糜面餅，至于么，又不是什么好東西?！?/br>
    “誰說是糜面？”衛若懷挑眉，“南瓜餅，你見過糜面這么黏糊？”剩下一半舉到meimei眼前，一晃而過。。

    衛若兮只來得及看到他的餅糯糯的，餅里面好像還有糖液，再想看清楚點，一抬眼，餅進衛若懷嘴里。衛若兮簡直無語，“你真幼稚，大哥?！?/br>
    “我年齡也不大?！毙l若懷不氣不惱，喝完白米粥，又吃兩塊rou，“祖父，我吃飽了?！?/br>
    “祖父，我也飽了?！毙l若愉跟著放下碗。

    衛老淡淡地撇他倆一眼，“出去涼快吧?！必羾硕跏票?，衛家飯廳里放盆冰，但是一頓飯吃好，人依然汗流浹背。外面就不一樣，涼風習習，今天若不是爹娘過來，衛若懷就端著碗出去吃了。

    “你想去找三鈕姐吧？大哥?！毙l若愉走出大門就問。

    衛若懷的小心思已經被堂弟知道，他也沒再詭辯，“難道你不想知道三鈕家還有沒有南瓜餅？”

    “當然想?！毙『⒚摽诙?，一門之隔的衛若兮一趔趄，好險撞到門上。抓住門框穩住身體，就聽到她大哥說：“那還等什么?！蹦_步聲越來越遠。

    衛若兮小心翼翼探出腦袋，就見哥哥弟弟去了隔壁，想了想，衛若兮跟上去。

    三鈕正在院里剁青菜喂雞，看到他倆不作它想，“南瓜餅在廚房柜子里，給我爹留幾塊?！倍虐l財出去幫別人蓋房子，三鈕的意思是別去干了，這么累。

    杜發財才四十來歲，讓他閑在家里他可閑不住。好在八月份的天熱歸熱，太陽沒有七月份毒辣，三鈕倒也不擔心他爹中暑，畢竟中午最熱的時候也不干活。

    “當然?！毙l若懷拿出一半，和堂弟兩個坐在三鈕旁邊，問過她怎么做又問：“你家還有南瓜嗎？”

    “地里面有。老南瓜嫩南瓜都有?！比o說：“嫩南瓜切絲炒著吃也特別好吃，我有時候都直接當飯吃?！?/br>
    衛若兮在門口趴著，見他們聊這么無聊的話，正想轉身回去卻聽到，“你meimei是不是特別喜歡吃南瓜餅？”

    衛小哥一愣，看了看餅又看了看堂弟，后知后覺，“別告訴我那一碟餅是送給若兮的？”

    “是呀，錢娘子想給你meimei做個改樣的，我見有南瓜順手就做了南瓜餅?！比o說完，發現哥倆臉色不對，“她，她不喜歡?！本尤挥行」媚锬芫芙^油炸甜食？！

    “咳，都被我爹娘和叔父嬸嬸吃完了?！毙l若懷說完，衛若愉瞪大眼，衛若兮居然一點兒也不意外，卻忍不住冷哼一聲。

    三鈕反射往外看，“誰在外面？”

    “是我?！毙l若兮從旁邊半開的門進來，決定不討厭叫三鈕的女子，她很有眼色，知道做好吃的討好自己。

    衛若懷霍然起身，“你怎么來了？你來干么？”

    “你可以來我不行啊?！毙l若兮是個真真正正的嬌嬌女，家里又只有她一個女孩子，和長兄說話那真是有什么說什么。

    三鈕放下刀，跟著起身，“可以，可以，我去給你搬板凳?！碧痤^說。

    “不用，你——”衛若兮看清三鈕的臉，像突然被人掐住喉嚨，“你，你好漂亮?！彼敉舻拇笱?，皮膚白里透紅，抿嘴淺笑，臉頰兩個酒窩若隱若現，衛家大小姐不想承認她嫉妒，不就是個農女么。見她身上穿著青蔥色短打，正想酸一番，連襦裙都沒有。卻發現對方腰間有個丑陋的荷包，同樣的荷包，哥哥弟弟腰間也有，此時就在腰間掛著。

    作者有話要說：　　衛若兮：什么情況？！

    第43章 蟹黃湯包

    杜三鈕笑了笑, “謝謝，你也很漂亮?！?/br>
    放在以往衛若兮絕對會接一句，“算你有眼光?！睂ι隙湃o淺笑嫣然的模樣，衛家大小姐愣是說不出來，總感覺人家就是跟她客套客套。然而不回話又顯得沒禮貌，“我要告訴父親，你倆背著他偷吃?！鄙驳霓D移話題懟哥哥弟弟。

    衛大少笑道：“祖父知道?！?/br>
    衛若兮一噎, 小臉驟然變得異常難看。三鈕挑眉, 見衛若愉淡定的吃南瓜餅，便猜到這種情況不是第一次發生。于是去屋里給她倒杯水, 想了想，又端一碟葡萄干出來。

    白瓷碟子只有成年男人巴掌大，三鈕倒也不心疼, 放到桃花樹下的石桌上, “衛小姐，這邊涼快，來這兒坐吧?！?/br>
    衛若兮在家有點蠻橫，幸好衛夫人對兒女的教育很用心, 在外面衛大小姐一直是位知書達理的貴女。至于剛才失態，純是被她蔫壞的兄長氣的, “謝謝?！眱x態萬千地坐下。

    衛若愉撇嘴, 好假。還是三鈕姐最好，真實不做作?？辞宓永锏臇|西，眼珠一轉, “這是什么？”假裝不知，“我嘗嘗?！鄙焓肿プ咭话?。

    “我看看?！毙l若懷過來。有南瓜餅在前，衛若兮下意識護住碟子，“哥，你的餅還沒吃完?！?/br>
    衛若懷故意逗逗她，卻因端著碟子比若愉慢一步。此時三鈕還如何不懂倆壞小子故意的，可憐衛大小姐頻頻上鉤。

    “這東西能吃嗎？”衛若兮隨口一句，說出來一頓，“難吃我也得嘗嘗?！笨峙侣稽c她大哥再來句，不吃給我。她沒這么傻，“咦，酸酸甜甜的？”

    杜三鈕身體里住個成年人靈魂，不會跟個九歲小姑娘計較，“葡萄干，京城應該有賣?！?/br>
    “沒有?！毙l若兮足不出戶，衛若懷以前在國子監上學，每天得外出，對比外面事物較為了解，“聽八皇子說宮中有葡萄干，不過，都是地方上進貢給皇上的?！?/br>
    “我們吃的是貢品？”三鈕脫口道。衛若懷樂了，“葡萄干是我們自個做的，哪來的貢品。而且你以前也說中原的葡萄不如西北地區的甜，有那邊進貢葡萄干，皇上才不管我們吃什么?！?/br>
    衛若兮捏葡萄干的手一頓，“自個做的？說明我們家也有?！碧а鄱⒅?，衛若懷卻對三鈕說：“下午干么去？”

    杜三鈕想笑，“再去地里摘幾個南瓜?！?/br>
    “我和你一塊去，走吧?！毙l若懷把碟子遞給若愉。衛若兮三下五除二把葡萄干全塞嘴里，攔住，“別想溜，不說我去問祖父?！?/br>
    衛大少渾身一僵，“說也可以，但是不準告訴父親和叔父?！?/br>
    “那得看你的表現?！毙l若兮終于占上風，開始拿喬。衛若愉給她一塊餅，“嘗嘗吧，你不講，三鈕姐還給你做這個吃?！?/br>
    衛若兮下意識看三鈕，三鈕頭也不回的捧著切碎的菜喂雞，看起來是沒注意到她。衛若兮接過來，直到她吧唧完三鈕才轉過身，衛家大小姐愣沒意識到不對，喂雞何需如此麻煩，直接把菜扔雞圈里就行啦。

    好不容易把人哄好，衛若懷也沒提醒她，“葡萄干在祖父房間里，總共做六斤，祖父兩斤，我和若愉一斤，給你們留三斤，你看著分吧?！?/br>
    衛若愉輕咳一聲壓下笑，三鈕不住地搖頭，她以前到底有多傻，居然認為衛若懷呆。十斤到嘴里變六斤，哄騙的人還是他至親。

    “那我要一斤，若忱他倆一斤，剩下一斤給父親和叔父?！毙l若兮一想，杜三鈕看在祖父、兄弟的面上做的南瓜餅被四位長輩瓜分，噘著嘴，“帶上我?！?/br>
    “不去吃葡萄干？”衛若懷詫異。衛若兮道：“剛才吃了?！庇型馊嗽?，她不好意思說等父母都去歇息的時候再偷吃。

    三鈕心里直嘆氣，“我們走吧?！?/br>
    路上碰到村里的小孩，看見衛若兮裹足不前，三鈕一喊，小孩子們跟上去，紛紛問，“干么去??？三姑奶奶?！?/br>
    “摘南瓜炒著吃，晚上叫你娘做，就說我說的?！比o頓了頓，“你家的桂花樹開了沒？”

    “開啦，開啦，三姑奶奶要做桂花酒？”村里大人不許孩子喝酒，即便聽說三鈕做的果酒很好喝，他們也不眼饞，更想知道只能用來蒸著吃煮著吃的南瓜怎么炒。

    三鈕到她家地頭上，摘兩個黃皮老南瓜，兩個綠皮嫩南瓜，和衛若懷兩個人抬著筐子，帶著一群孩子回去的時候告訴他們做法。

    當天晚上杜家村十戶有八戶炒南瓜吃。飯前村里的主婦念刀小杜三鈕整日里就知道吃，偏偏還吃不胖，忒氣人了。飯后，沒等家里其他人開口，碗筷往鍋臺上一放，“我再去地里摘幾個南瓜?！?/br>
    衛若兮吃了南瓜餅，嘗過葡萄干，以致于對清炒南瓜絲也產生莫大興趣。果然，清爽可口的南瓜絲沒讓她失望。然而衛大小姐并沒忘記，趁父母不注意溜到衛老房間里，看到放桌上有個白瓷罐子和她哥描述的一模一樣。

    “干么呢？若兮?！毙l老的聲音突然傳進來。衛若兮渾身一哆嗦，“祖，祖父，你不是吃去了么？”怎么回來啦。

    “忘記拿扇子?！毙l家房前屋后種著艾草，衛老身上帶著艾草荷包，可是蚊子餓極了也不要命。衛老到門口就感覺被蚊子盯上，“還沒說來我屋里干么，別說找我?！?/br>
    衛老從未向小輩發過火，衛若兮頭皮發麻，還是說：“想吃葡萄干?！?/br>
    “若愉那個小吃貨說的吧?！毙l老見她低著頭，“過來，我給你抓一把，慢慢吃，家里也沒多少?！?/br>
    衛若兮伸出雙手等著接，“再做唄，葡萄還沒下市?！?/br>
    “太麻煩?！毙l老說：“早些天做葡萄干，錢娘子他們差點中暑，嘗嘗味就成了。聽說你下午去找杜家三鈕玩，喜歡她？”

    “誰喜歡她?！毙l若兮捧著葡萄干就走。衛老看著大孫女的背影失笑搖頭，不喜歡倒是直接否認啊。

    京城離廣靈縣太遠，衛炳文昨兒到時已是八月十三，明天八月十五，今天一早村里人結伴去縣里買東西。過完中秋又到收黃豆的時候，麥子種下就得收水稻。稅收已經交了，下半年收獲多少東西都是村民自個的。

    杜家村村民今年的生活比去年好很多，單單跟著三鈕做的四壇酒足夠他們一年嚼頭，何況楊梅酒還沒賣。生活寬裕，到縣里就想著買買買。

    鄧乙架著馬車，馱著錢娘子、杜三鈕和他的三位小主子直奔菜市場。三鈕從馬車里下來，買海產漁民就喊：“三鈕姑娘，這里?！?/br>
    漁船出海危險，漁民們因三鈕會吃，生意好了不少，別提對三鈕熱情。然而杜三鈕從不白要他們的東西。吃人家拿命獲得的海鮮會折壽的，“這是我們村大戶的孫子，他家來很多人，你們把貴的好的海鮮拿上來，價格隨便?！敝钢l若懷說，衛大少居然還很配合她點點頭。

    “哪能隨便，三鈕姑娘的朋友，便宜一點啦?！睗O民紛紛圍上來，“三鈕姑娘，我家螃蟹個頭足，都是母蟹，明兒過節，要不要來點？”

    “迎賓酒肆的生意怎么樣？”三鈕突然發問，衛若兮看看她家人又看看三鈕，見他們不吭聲，心里有好多疑問只能忍著。

    “你姐夫家沒有生意不好的時候，別看明天八月十五，聽說位子在三天前就全被訂出去?！?/br>
    杜三鈕笑道：“我家三口人，吃不了多少螃蟹，把賣剩的螃蟹送我姐夫家，順便跟他說到我家一趟，逾時不候?！?/br>
    “好好好?！焙ｕr圖的是鮮，賣不完只能自家吃，可是漁民地少稅不比有土地的百姓少，他們指望著賣了海產買糧，杜三鈕這番話一出，幾個年齡大人，眼眶微紅，“謝謝你，三鈕姑娘?！?/br>
    杜三鈕搖頭，“謝什么，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給我稱二十個螃蟹，必須按照你們今天的市價來算?！?/br>
    “買這么多？”衛若愉驚訝。

    三鈕笑道：“有用，你們打算買幾只？”

    “六十?！毙l若懷開口，“錢娘子，另外再挑十只公蟹，回去你們炒年糕吃?！?/br>
    錢娘子大喜，螃蟹在京城可是精貴的東西，更何況年糕全是用雪白的糯米做的，“謝謝少爺，老奴這就去?！?/br>
    “螃蟹還能炒年糕？”從旁經過的人看到錢娘子的表情，停下腳步。

    三鈕開口就教他們如何炒，不舍得買螃蟹的人也打算買兩個公蟹回去試試。而漁民們一見這樣，連忙問：“三鈕姑娘明天還來嗎？”

    “來不來都行，有事？”三鈕問。衛若懷笑道：“他們把你當活招牌了?！?/br>
    三鈕微楞，“這，哪有這么夸張。見有人停下來就主動跟他們講買回去怎么吃。有的人不是不舍得，也不是沒錢，除了吃不上飯的人家。偶爾買一次海產還是能承受得起，我覺得大多數情況是嫌海產腥，做不好?！?/br>
    “這樣啊?！北姖O民恍然大悟。

    三鈕道：“不能和你們聊啦，我們得早點回去?！彪S后，喊錢娘子他們去買rou。青菜，家里有。

    衛若兮又聽有人叫杜三鈕，拉住若愉的胳膊，“她不是個小農女么，怎么大家都認識她？”

    “喊她的人是杜家村的村民，看見沒，她們攤位前有很多人在買東西，那些都是三鈕教她們做的?！毙l若愉嘴上罵他大哥卑鄙，其實很想他哥娶三鈕，那樣一來就有吃不完的美食，而且不用顧忌三鈕是杜家人，不好意思天天麻煩她。

    衛若兮不信，“有這么好？”

    “三鈕不做豬頭豬下水的生意，教別人很正常啊?！毙l若愉道：“她們也姓杜，五十年前和三鈕家是一家，又沒便宜外人。咦，三鈕姐買豬rou，怎么還又買點rou皮？走，快過去看看?！?/br>
    錢娘子從京城來，按道理見過大世面，然而讓她做一桌菜真能把她難得不輕。明天又是中秋，家宴容不得出差，干脆跟三鈕學，三鈕買什么她買什么。

    杜三鈕看著想笑，“你們家人多，買不買雞？”

    “雞和豆腐去村里買?！毙l若懷發話，錢娘子又買幾條魚，一行人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