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沈斯亮點點頭,低頭把煙送進唇間,火苗啪的一聲躥起來。寧小誠跟保安客氣道:“哥們兒,咱接著放?!?/br> 屏幕上靜止的畫面繼續播放。 視頻非常清楚,霍皙從商場側門出來,手里還拎著個紙袋,她今天應該就是出來閑逛的,打扮的挺隨意,正從臺階上往下走,下了三四階,一輛香檳色的吉普車停在路邊,從駕駛和副駕駛上分別下來一個男人。 目的性很明確,就是奔著她去的。 倆人迅速走到霍皙面前,先是在臺階下跟她說了句話,時間很短,也就幾秒鐘的功夫,站在臺階上的男人猛地竄上去,照著霍皙臉上就是一拳。 霍皙踉蹌著往后仰,條件反射扔了手里的東西,用手護住頭。 她用手抱住自己那一瞬間,寧小誠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倆人應該是干這事兒的老手,接下來的動作利索又狠毒。 霍皙被打翻以后,其中一個果斷抓著她兩只腳把人從臺階上拖下來,這條街在商場后頭,路邊又都是臨時??康乃郊臆?,把人從臺階上弄下來,拖到兩車之間,用車做掩體,很難被人發現。 這禍來的太突然,該是被打蒙了,霍皙始終用手捂著頭,被人攥住腳腕的時候,她才開始劇烈掙扎。 寧小誠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 這手下的,忒孫子了。 他扭頭看沈斯亮,倒沒什么表情,就那一雙眼睛,緊緊跟在屏幕里。 其實霍皙看著弱,那是骨子里那股拗勁兒,還真挺要命。 她一點也不傻,當時腦子里就一個念頭,挨揍行,絕對不能把自己往車上帶。這倆人,絕對不是想劫財那么簡單。 人在生命安全受到威脅的時候,總是會迸發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 霍皙用腳往拖著他那人的心口踹,往人家臉上蹬,那人松開她的腳,怒氣上來,沖著她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霍皙抱著頭,蜷起身體,一下比一下厲害的拳頭往身上招呼,她聽見倆人對話。 “別往臉上打,一會兒弄得時候都他媽沒興致了?!?/br> “還挺倔,你攥著她手,我拿繩子勒一下得了?!?/br> “輕點兒勒,別整死了?!?/br> “知道知道?!?/br> 霍皙一下就急了,揍她也挨了,人也打了,結果是想辦那檔子事兒,她不怕死的勁兒冒出來,猛地用身體去撞身邊的車。 警報器尖銳響起來,男人被嚇了一跳,她趁勢連滾帶爬的往路邊跑。 倆人見狀慌里慌張的掏出繩子往她脖子上勒,一邊勒一邊罵:“cao,還挺有勁兒!” 霍皙跟瘋子似的攥著繩子,男人沖著她又是一巴掌:“打不服你是吧?” 倆人,一個從后頭攔腰抱著她,一個拿繩子手忙腳亂往她脖子上套,霍皙瞅準了,用手摳著抱她那人的手心兒,悶聲就往勒她那人的胳膊上咬,咬的她嘴里都是血腥味兒,那人才破口大罵地松了手。 頭發被打散了,衣裳破了,繩子也松開了,霍皙拔腿就往自己車上沖。 她記著武楊后備箱里有根棒球棍,不銹鋼的,倆人萬萬沒想到霍皙能掙扎出去,心里大叫不好,這要是等她跑到路邊有人的地方,事兒可就鬧大了。 他們追上來,霍皙披頭散發張牙舞爪拎著跟棒球棍迎上去,瘸著一只胳膊就往上招呼,那表情,視死如歸。 嘴里嗚咽嘶吼著,活像頭發了怒的獅子。 身手那叫一個矯健,一看就練過。 先打上三路,最后下三路,等對方疼的彎腰露出后背,再用吃奶的勁兒往脊椎和腰椎上招呼。 那鋼球棍很沉,她又殘著一只手,打了幾下就挺不住了,被人劈手搶過來,她機警用駕駛座的車門去擋,棍子砸在車門上,抗揍的很,她敏捷跳上去,開車就跑。 整個過程,只有兩分鐘多一點,全程挨打她沒吭一聲,就是最痛的時候,也沒聽到她有哀嚎求饒。 沈斯亮忽然就低聲樂了,他笑著,眼里卻是疼著的。 不要命,這是她,抖機靈,不吃虧,這也是她。誰呢,不是霍皙,是以前那個在院兒里那個天不怕地不怕,悶聲就能干大事的霍二朵兒。 生龍活虎,小聰明一堆。 她打人那路數,還是以前他和武楊教的。 那時候武楊當兵第三年,正是年輕氣盛,逢上部隊考核,他天天晚上吃完飯,一身閑力氣,待著沒事兒干,就去體育場抓著警衛排的兵練手。 院兒里孩子愛起哄,迅速拉場子,警衛排的兵也不是善茬,部隊里的人,都不服軟,憋著口氣都想把對方打趴下,一來二去的,每天晚上倒是成個固定節目了。 那時候,霍皙和陶蓓蓓就趴到體育場的圍欄上,探出兩顆小腦袋看熱鬧,偶爾給武楊加個油助個威什么的。 后勤大院里兩個最漂亮的姑娘在邊上這么一喊,武楊得意勁兒上來,連著撂倒好幾個,最后給那幫兵累的氣喘吁吁,連連說服的時候,他一身臭汗還玩兒的不盡興,非提溜著人家閨女要教防身術。 霍皙和陶蓓蓓每天被武楊拎著練,累的垂頭喪氣,可別說,到了最后,那些正經套路沒記住多少,保命的歪招式還真會了幾個。 一來二去,倒沒以前那么嬌氣了。 監控看完,保安回頭問:“大哥,這……咱是不是得報警啊……” 寧小誠問沈斯亮的意思,誰知他把煙滅了,忽然跟人家說道:“哥們兒,給我看看她出來之前的監控行嗎?” 挺讓人意外的。 沈斯亮把話說得很客氣,又穿著軍裝,倆保安不知道這倆人到底什么來路,但感覺事情嚴重,于是把之前幾分鐘的監控調了出來。 不多時,只見一道身影晃進了家蛋糕柜臺。 霍皙穿著印著小熊的t恤衫,牛仔褲,在玻璃柜臺前站了半天,她彎著腰。從監控器里很清楚的能看到她的正臉,她盯著柜臺里面一整排蛋糕,炯炯有神,哪個都想要。 似乎是猶豫了很久,她直起身來,微笑著跟柜員指了指,那是一只尺寸很小的巧克力蛋糕,她等著付錢,然后不知道什么時候,來了一個小男孩兒站在她旁邊。 那孩子個頭矮,一個勁兒用小手拍柜子,霍皙低頭,小男孩兒仰頭,咿咿呀呀的,還是指著那排蛋糕不放,然后霍皙蹲下來,與他平視。 “吃這個?” 小男孩搖頭,腮幫子白胖白胖的。 “這個???”霍皙手往旁邊挪了挪。 小男孩還是搖頭,急的呀,霍皙明白了,又往旁邊挪了挪,那上頭有翻糖卡通的造型,是個挺可愛的海綿寶寶。 小男孩點點頭,露出柔軟的牙床沖霍皙笑。這一笑,給霍皙心都笑化了。 她覺得這個笑容是她今天收到的最好的禮物。 柜臺小姐收銀,霍皙爽快指了指那只蛋糕:“這個我也要了?!?/br> 打完包裝,小男孩的mama趕來,一直跟霍皙鞠躬說不好意思,自己找個座位的功夫,這小子就躥出來了,霍皙端著那只蛋糕送給小男孩,笑一笑說沒關系。 最后小家伙摟著她脖子親了一口,霍皙拎著自己那只紙袋才從蛋糕店出來。 前后不過幾分鐘,她就挨了打。 挨打那一瞬間,她扔出去的,是她想送給自己的禮物。 她愛甜食,尤其是巧克力。 沈斯亮從監控室出來,在外面站了很久,才說:“小誠,今天是她生日?!?/br> 第20章 以前每回她生日,她都跟他在一起。 沈斯亮嘆氣,看得出來,是真頹了,他跟小誠說:“前幾天我在她家樓下,她跟我說這些年在外頭吃了好多苦,跟著去拍外景,從山上摔下來,頭破血流,她去廣西做采訪,讓農戶堵在屋里,想強/jian,她用鎬頭給開了瓢,一開始我不信,我覺著她騙我,她多厲害啊我以為和以前一樣,是她跟我開的玩笑,想讓我心疼她?!?/br> 沈斯亮靠著車門坐在地上,盤起腿,叼著煙,他說:“小誠,現在我信了?!?/br> “她一個人在外頭,是真遭罪了?!?/br> 遭了大罪了。 以前倆人好的時候,她手上劃個口子都得在他面前委屈半天,現在分開了,反倒那些苦,倒是不提了。 不對,不是不提,是他不信。 有時候,男人的愧疚不在嘴上,而是在心里,他心疼你,臉上不說,可是那股憐憫,那種疼愛就會從眼睛里跑出來,寧小誠拍拍他的肩膀,轉頭看著路邊,頗有不忍。 他勸他。 “斯亮,你把小航那事兒忘了吧?!?/br> 沈斯亮咧嘴笑,挺自嘲:“忘了,是真忘了?!?/br> 從知道她出事兒的時候就忘了。 他這兩天連著開會,住在單位,會議內容因為涉及保密,手機上交,中途吃飯休息,處長趁著去洗手間的功夫,把手機扔給他。 “快瞧瞧吧,都快讓人給打炸了,別是家里有什么事兒?!?/br> 沈斯亮站著撒尿,吹口哨拒絕:“別,回頭讓人家抓著把柄,說咱犯錯誤?!?/br> 處長和沈斯亮私交不錯,笑罵他:“你那破電話還能犯錯誤,甭貧了,快接著吧?!?/br> 沈斯亮這人念舊,手機還是一款全鍵盤的黑莓,定制特殊發售的,什么智能軟件都沒有,想找他,除了電話就只能使短信。 這些年,為他這破手機,別人沒少笑話他。 他洗手,接過來,確實十幾個未接來電,他以為是武楊他們閑著約飯局,打開一看,是寧小誠發過來的信息。 看完以后,沈斯亮揣起手機,去劉衛江那兒請假。劉衛江聽后稍有不滿,皺起眉:“家里出事兒了?你爸?” 沈斯亮撓撓眉毛,似乎為難,劉衛江沉默幾秒,放人。 自然是一路飛車。 以前她不在自己身邊,沈斯亮對她的念想僅限于夢里那道隱隱綽綽的身影,她拎著行李,他沒去送她,可是一閉上眼,全都是她要離開他的時候那副決絕表情。如今知道她出事兒了,他才知道,自己是真慌了。 可他也恨她??! 恨她不拿自己的命當命,恨她害死了小航,恨她走的時候不跟自己說,恨她那么堅決的就把自己給拋下了。 可是一個男人,肩上要扛的事兒遠比這些情愛多得多。 那時候弟弟沒了,沈鐘岐受了重創,家里,外頭,亂成一鍋粥,眼看著就垮了,那么多人想看他沈家的笑話,想看他栽跟頭,他不頂上去,不擔著,又能指上誰?他沒那個時間站在她面前求,說你別走,說我們還有從頭再來的機會,她性子那么烈,是個和他一樣把事往自己肚子里咽的主兒,就是他真求了,真低頭了,她能回來嗎? 何況,那是他親弟弟,作為哥哥,心里那道坎兒也過不去。 沈斯亮難受也只是那一瞬,低著頭緩過來,他琢磨一會兒,問小誠:“她說是誰干的了嗎?” 寧小誠說:“不知道,武楊問了兩次,打人的她也不認識?!闭f完,寧小誠也問了和武楊的一樣的問題:“能不能是她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