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節
宋蔭堂還沒到穗州幾天,宋家的信便送了過來,宋老太爺讓他不必著急,同穗州的仕林也不要有密切往來,若是接著宮里的信,也萬萬不能輕舉妄動。 宋之湄在太zigong里頗得寵愛,光憑她那一天比一天更大的肚皮,也不能不受寵愛,因著有孕,還是如今東宮里唯一有孕的嬪妃,太子得閑便會到她宮室里坐一坐。 宋之湄一進宮就得封了太子嬪,她一個人住一間屋,東宮里頭不是沒有旁的妃子,她才進去的時候就有人求到太子妃跟前,哪一個都不敢跟她一間宮室。 就怕有些什么閃失自家要擔了干系,這么個不明不白進宮的女子,哪個敢輕易惹著她,太子妃輕輕笑得一聲,抬手就準了,還打趣這些小妃嬪:“你們也是,我哪里能委屈了她的?!?/br> 除了太子妃的正宮,只有宋之湄的屋子里頭用的頂好的紗絹糊窗,一樣樣都細細問過太醫院,什么花不能擺,什么香不能點。 她是懷過胎的人,身邊的嬤嬤哪一個不知道,還擺出這模樣來,不過是叫闔宮的人都知道她也是極看重這一胎的,還在皇后跟前道,若宋之湄這一胎是個兒子,拿他當太孫待。 皇后知道她是著急,卻也不曾立時就應什么,只說她還年輕,不能一時就把話說死了,讓她安心養著身子,往后的事往后再說。 宋之湄倒是拜見過皇后的,皇后卻不愿意多見她,頭一回賞了她金釵二股,讓她好生將養著身子,便不必再來給她請安了。 太子妃從善如流,也不讓宋之湄再定時過來請安,反是宋之湄自己,日日不敢斷,懷孕嗜睡了也一樣讓宮人把她叫起來,不早不遲,天天給太子妃問安。 既是這般行事,也算不得太蠢,她也怕肚里這個不是兒子,太子都已經有三個女兒了,太子妃的占著嫡,余下兩個已經平常,要是輪著她再生下個女兒來,在這后宮里就更顯不出來了。 宋之湄一朝得償所愿,肚里還有了龍孫,也確是歡喜過一陣的,可歡喜完了,就又害怕起來,原來能支撐她的家人,一個個都跑沒了影兒。 宋之湄先還想著在宋老太太宋老太爺跟前吐氣揚眉的,可宋老太爺沒等她進宮有了份位能召見家人,就先一步告了老,把一家老小全都帶回鄉下去,她還是在太子妃宮里聽到一句,一時之間臉色煞白。 太子妃笑得可親,柔若無骨的手拉了她:“宋太傅年紀大了,人老了總是想著回鄉的,我在家時也常聽曾祖父說在家鄉時的趣事兒,你既來了,咱們原來就是姐妹,如今更親近,你只拿我當親人?!?/br> 宋之湄若不是接二連三經得那許多事,只怕當場就撐不住了,可她咬牙撐了下來,明白宋家已經不預備再管她,她憋著一口氣,便是這胎是女兒又如何,說明她能生,只要生得出來,她的機會就比旁人多一半。 東宮里頭有生育有過的,比沒生育過的得寵,生育過的兩位太子嬪,再加上太子妃,就分去太子一多半的日子,夜里只在這三個人里輪轉,宋之湄沒兩日就明白過來,余下那些個十日里至多得著一二日。 話說的粗些,就是開過花的樹更容易結果子,太子眼看就是信這個的,她只有生養過,哪怕頭一胎是個女兒,也比別人強得多了。 那兩位生過女兒的,生的不過尋常,皇后挑人,挑的是穩重敦厚,按著這個挑出來的,顏色好些,還能惹人喜歡,顏色也尋常的,怎么能出挑,宋之湄雖懷著身子,可是肌膚豐瑩,眉目楚楚,又能接得上幾句詩文,比她們更得太子的喜歡。 這胎要是個女兒,往后再爭就是,這胎要是個兒子,別個要再懷再生,也比她晚上一年,除非太子妃生下兒子,若不然光以家世來論,她的兒子就是獨一份。 宋之湄想到這些,反而不惶恐了,漸漸摸清了東宮的人跟事,別人能活,她也能活,何況她肚里還有這么大個寶貝。 宋之湄把不敢把身邊的嬤嬤當親信,挑了個老實的宮人侍候她,把鄉間聽過的看過的,全數在心里想一回,就怕有人把她給害了。 可東宮的日子竟很平穩,太子妃凡有好的都賞她一些,待她比待那兩位還更親熱,說她們有緣份,原來就該在一處的。 這話說得多了,皇后身邊的嬤嬤便來了宋之湄的屋子一趟,賞了她些東西,訓導她要知道分寸,不能因為太子妃仁和,就亂了尊卑。 宋之湄知道陳湘寧待她不是真心,卻只得跪拜接受訓導,對著太子才提了一個字,太子便蹙了眉頭,以他看來,太子妃做得極好,但凡規格上能給她的,都已經給她了,還私下多貼補她些。 宋之湄只得把話風一轉,感嘆說原來閨中情深,可既已經有份位的差別,也不能叫別人心里起旁的心思,太子妃越是愛重她,她就越該知分寸。 她這么說了,太子反而滿意了,說她不愧是宋家的女兒,摸了腰上掛的玉佩賞給她,原來他再是坐得片刻,也沒有過這樣高興的。 宋之湄算是摸清了太子的喜好,不過就是賢惠,太子妃賢惠,她也能解意,一宮里和和睦睦,看著一團和氣,太子妃還因著管理得當,很是被皇后夸獎了兩句。 她同太子相處,聽見太子說過幾回宋家,倒似有意要抬起宋家來,便寫信回去,說是慰問母親的病情,還送了許多藥材,當歸官參包了一大包,千里迢迢送到甜水去。 縱是宋蔭堂還在守孝,宋敬堂卻是能當官的,她把自己這位哥哥說得仁孝至極,說是看母親病了,原來補了官兒的,也一樣回鄉去了,有哥哥嫂嫂侍候著,自己在宮里也能安心。 宋家前腳才讓宋蔭堂來穗州,后腳就收到宮里送來的藥材,趕緊寫了信追送出來,讓宋蔭堂好生在穗州呆著。 他原來也不想當官,翰林院里一杯茶,從早泡到晚,似他們這些,才剛進去就是收拾文書的,正經的參議輪不著他們,按資排輩兒他還差得遠,倒不如遠了朝堂。 宋蔭堂到了穗州,見識了穗州的氣象,一時也沒想著要回去,他心里埋著事,對誰都不能說,可對葉文心,倒有些猶豫了。 身世是他的隱痛,心里明白不能歸咎父母,還覺得父親母親都是可憐人,陰差陽錯,天人永隔,母親一輩子都沒開心過,怪道她走的時候,反而安然了。 心里雖然明白,可又怎么能不痛,對著祖父祖母越發沒有言語,也不忍心看著兩個老人對他小心翼翼的說話,看著祖父神色之間的討好,他又不知怎么開口,告訴他們,他并不怪罪,還不如避出來,大家都清凈。 石桂看他似有話說,提著燈送葉文心到書齋,沏了茶上來,點起燈罩上燈罩,退了下去,她還有一天的帳沒算,今兒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賺足了十一兩。 ☆、第313章 買房 每天夜里算帳的時候,是一家人最歡欣鼓舞的時候,秋娘喜子綠萼俱都一屋里呆著,喜子做功課,背書寫大字,腰挺得筆筆直,手上的筆拿得穩穩的,秋娘手這放著竹枝條,他要是出了神,就拿竹枝子碰一碰他,讓他回過神來。 秋娘跟綠萼兩個在做當地人的衣裳,原來帶來的那些一件都不得用了,穗州的夏天比金陵城還更熱上幾分,秋娘買了一匹女兒葛,預備著給石桂綠萼一人做一身露腕子露腳背的衣裳。 本地的葛布織出來又細又透,原是未出閨的姑娘家織的,這才叫女兒葛,如今織坊繡坊處處都有,大的織坊四五百織機,小的也有兩三架,哪里這許多未出閣的女兒家來織,女兒葛也就只有一個名頭了。 這料子是用來做夏衣的,細葛布配上銀條紗,原來葉文心就有好幾條這樣的銀條紗裙子,只是價錢不便宜,秋娘想了許久,眼看著店里賺錢了,這才敢買了布來,給石桂綠萼都裁上一件。 石桂撥著算盤,綠萼就在一旁看著,眼兒都不錯,看她手指頭動得飛快,很是羨慕,又不敢開口,怕擾了她計數。 算帳是個慢活計,從早到晚有一筆算一筆,再小的開支也是開支,匣子里頭銅錢都裝滿了,綠萼看她兩只手都不停,拿了紅繩出來一枚枚穿銅錢,一千個是一兩銀子。 今兒都是叫大發送她們回來的,柜上錢這許多,沒人送還真是不安生,也不能回回都叫大發幫忙,便跟阿珍娘說好了,明兒阿珍上了工,夜里讓朱阿生來接。 今兒菜錢花得多些,賺的卻也不少,石桂點完了帳,扣掉用出去的本金,再加上還沒收回來的帳,十一兩還多些。 面前有碎銀有銅錢,銅錢統共七串半,散碎銀子兩塊,等攢得多些,再往錢莊票號去換銀子,開張這四天,今天賺的翻了倍還多,石桂算完了帳抬頭對秋娘道:“咱們不出一個月,就能買房子了?!?/br> 買房子還沒這么快,石桂不想買那淺窄的屋子,秋娘一輩子都住著土房子,到大水來時,家里還是土墻,若不然也不會被沖得半點不剩。 她想讓秋娘住上寬敞明亮的四合院,當中有天井,養一缸游魚,搭一個葡萄架,再擺上石桌石凳子,能給喜子打拳,也能給秋娘曬衣,種上兩棵石榴樹,最好還能有一面蠔殼墻。 蠔殼墻是本地富戶才能住上的屋子,拿蠔殼一排排粘在墻上,夏日里屋子里頭也是陰涼的,可這眼下還只是空想,一面蠔殼墻得用掉多少蠔殼,又得花去多少銀子。 石桂收了這個念頭,本地的屋子都高,穿堂風才能過,住在屋里也是涼快的,可這樣一處四合院,要是再帶一個垂花門,若是地方再好些的,那怎么也得百兩銀子。 再加稅錢中人錢,還得置家具,少說一百二十兩,要是生意一直這么好,忙上半年說不準就能咬牙跺腳,一家子系緊褲腰帶,把房子給買下來。 秋娘知道石桂這是高興,挑了針剪掉線頭,沖著喜子道:“jiejie買的屋的,往后就是jiejie的,你的屋子可得你自己去掙?!?/br> 喜子才寫完一張大字,半點沒聽見她們在說甚,他做事極專注,聽了秋娘的話,人還是懵的,待想明白了這才道:“我本來就要去當兵,營扎哪兒就住哪兒,為甚要買屋子?!?/br> 石桂笑起來,秋娘擱下針線:“你就不討媳婦了?讓你媳婦跟著你住在軍營里不成?”喜子眨眨眼兒,一屋子女人都笑起來,他這下不高興了,板了臉,像是有些羞。 石桂卻正經打算起來,也不知道這兒買房子能不能分期,要是分幾月一年來付的,這會兒只交一個定錢,再干上一個月,怎么也夠了。 打定了主意明兒找一趟寶芝爹,再去催一催小車,薄鐵皮銅也得買上兩個,往后盛湯用,還得去牙儈行,把契約改了,勞力也得再招一個。 秋娘綠萼先還打趣了喜子,等看見石桂出神,知道她又在想著生意的事兒,也都歇了話頭,一人做針線,一個幫著描花樣子,喜子十張大字一寫完,一家子吹燈睡覺。 夜里石桂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想著那滿當當的錢匣子嘴角就忍不住笑意,自立更生,買田置屋,等到再寬裕些,也不讓秋娘再去奔忙,等石頭爹找了來,一家子團圓度日。 原來她在宋家時,知道她想頭的,沒一個覺著這事兒能成,淡竹石菊雖說不出什么難聽話來,話里話外也是勸了她別右了心思,侍候好了太太比什么都強。 葡萄原來倒是笑話過她的,后來兩個好了,她雖不再說,可石桂卻知道她是不信靠著石桂自己就能頂門立戶的,話里話外都勸了她,叫她多看看眼下,要是一直只看著眼下,也就沒有今天這日子了。 做生意買房子,有了盈余再置地,石桂想著就吁出一口氣,拉了薄被蓋過臉,眼睛看著窗外頭那一叢竹,帶著笑意睡了過去。 石桂第二日立即就去找了寶芝爹,寶芝爹還在碼頭上跑營生,給才來穗州的客商尋個落腳的地方,一看見石桂找了來,先自笑了:“姑娘生意火紅,我可服了?!?/br> 他先只當石桂這生意怎么也做不起來,一氣兒投進去四五十兩,回不了本一家子可不去喝西北風,都是女人,又要怎么過活,還想著替她說上兩句,若有人問,就指點一回飯車的地方。 自家一樣要用飯,不如去照顧生意,哪知道兩回去兩回都已經賣空了,這才知道石桂的法子好,省下了鋪面錢,圖的就是薄利多銷。 還替她算過一筆帳,按著中午這樣賣,半年不到本金也就回來了,可他再沒成想,石桂還打著船鋪屋的主意,昨兒還給船上送飯,生意越做越大,碼頭上已經有了名頭了。 此時再見石桂,忍不住上下打量她,一家子才來穗州的時候甚都沒有,這才多少日子,翻身了不說,長久生意做下來,半年就能進城去開門樓了。 石桂謝過他,又請他到飯鋪里去吃飯:“今兒是香菇豬rou飯,我特意讓她們留兩份,帶回去給寶芝也嘗嘗?!?/br> 寶芝爹還當石桂有什么事兒,待聽她說是要買房子了,也不吃驚,生意做起來再置個小屋,尋常人都是這么辦的,連那些個船商,掙了錢想的也是到鄉下買地,再雇佃戶種田。 石桂看他一口答應了,又說出幾處來,笑一笑道:“我要的可不是兩間小屋一棟小樓,沿街住著的,我想請您替我留意著,可有寬敞的四合院,屋子要高,院子要亮?!?/br> 寶芝爹這下越發驚詫了,才做了幾天生意,真要是個有本錢的,當初也不會讓他尋這樣便宜的屋子了,只當她掏干凈了家底,沒成想還有錢。 “這樣的院子,得看占地多少,似姑娘說的,總得半畝還多,這樣的屋子沒個百來兩,是怎么也拿不下的?!睂氈サ€想勸了她,小屋換大屋就成了,先買那種沿街的小樓,帶個天井的,三十 來兩也就能得了,等有錢了,再換大屋子,把小屋租了也好賣了也好,都是個進項。 石桂笑起來:“我才來找大叔呢,有沒有房主人,肯分期付錢的?”一筆付不出來,就分期給錢,一個月給三十兩銀子,一百兩房子三個月也能得了。 寶芝爹一聽就怔住了,買定離手,分作兩份給錢的也不是沒有,可這么一聽就知道她得分好幾回,哪一家的屋主人就能肯呢。 石桂算了一筆帳給他聽:“也不過分成四回,大叔替我找找可有這樣的房主人,我也肯立契約,若是兩個月付不上,前頭交的錢一半給給了房主當補損耗?!闭f著把竹筒飯給他兜上,遞到他手里。 寶芝爹一時有些難辦,中人也有中人的規矩,小經濟等著抽頭的,哪里肯接這樣的生意,可石桂一向敢想,嘆一口氣:“可不定能成,我替你跑跑看罷?!?/br> 石桂笑了:“不能成便不能成,我一樣給您茶水錢,若是成了,我可不就搬新屋了?”寶芝爹想著她連飯車送飯的主意都能想得出來,說不準還真有人肯,契約上動些腦筋,還真是個辦法,兩個月付不足,前頭那些錢只退一半,說不準還真有人肯賣。 分期付銀子的,都是銀錢不足,若是房主想著補不上錢倒能拿一半,這買賣要做成倒也不算太難,想一回又還是對石桂刮目相看,這么丁點年紀的姑娘家,看著嬌滴滴的面嫩,心里卻有這許多主意,光看她這生意,一個月三十兩確是不難。 石桂說定了房子的事,還回到飯車去,生意依舊,船上的飯一送,一天的本金就回來了,零賣的也賣得很快,還有人早早就過來等著,石桂到的時候,飯都賣了大半,綠萼還在,大發卻不見了。 綠萼看她來,指一指不遠處轉著的一圈人:“我讓大發回去推一桶酸梅湯出來,難得見著碼頭上說書的,這會兒打鑼,等會兒人還更多呢?!?/br> 石桂一看,掛著的白布上寫著《團圓記》,是呂仙的新作,怪道布幡子才剛掛出來,就有人等著看了,怕是才從港口下船的,先支上攤子說一回,好攢些吃飯的錢。 石桂比綠萼想的還更遠:“還有幾份飯,你先留著別賣,我去看看那說書的帶著幾個人,送他們一頓飯,讓他們給咱們加兩句詞兒?!?/br> ☆、第314章 團圓 石桂還從沒跟這些跑江湖彈三弦的打過交道,宋家不興這個,不論是宋老太太還是葉氏都喜靜,連戲酒都只有老太太作壽叫了一回,這些時興的話本更不會聽了。 可金陵城里的別的官眷卻很愛聽,請宴賞花飲酒作樂,都要叫個女先兒,唱一段說一段,曲是曲詞是詞,還有念白,說足一段故事,倒也賺人眼淚。 里頭又以呂仙的話本子說得最多,他四處搜羅了案卷,因著是做師爺出身的,最末還得加上一段判詞,多引人唏噓,聽的人多捧的人也多,書商還出高價買斷。 這一本的《團圓記》也是一樣,只出了上本就引人爭搶,呂仙簍里的廢紙也價值千金,書商得著也不刊印,捏在手里抬價,各個茶館瓦場都要拿錢去買,哪一家掛出呂仙的新書段子,哪一家便是坐與虛席。 還又催生出一種新行當,叫記詞人,識得些詩文的讀書人,進場子去聽上一段,回來再把這段寫了,賣給跑江湖的曲藝班。 茶樓瓦肆跑堂的眼睛最毒,哪一個同行上門,還沒進門呢就叫人扔了出去,便只得托那些個識得字的,聽一段寫一段,寫得越多,給的錢越多。 因著記得不全,當中漏掉的,就由著說書的來補,說了這許多年,信口拈來就是一段兒,也有說說本地風情的,叫聽的人樂上一樂,鑼兒里的賞錢多給幾枚,聽個響兒,就是討好了彩頭了。 曲藝班說的書就是這么來的,記詞人抄下一段,厚道的只抄原場詞,不厚道的自家加加減減,只消能賣個好價。 曲藝班子買了去,也有一船人一道出來唱戲說書,也有兩三人就一把三弦一只鼓的,這個班子看著倒有些行頭,也有個班主,到穗州來討生活,且不知道會不會說本地話。 石桂湊上去,有人在船上裝扮,有人擺了花架小鼓,還有開演之前吊吊嗓子的,天氣這樣暑熱,可唱還是得唱,里頭還有一對雙生子,一個女孩一個男孩,看見石桂過來,眼晴眨巴著看向她。 石桂問得一句班主在那兒,這兩個孩子面露喜色,還當是飯轍來了,本地的院子里要尋個曲藝班,似她們這樣,一地兒是呆不久的,唱上三月兩月還得另找地方,只要有了船票路費,一家一當收了去,當天就能走。 這兩個年小,余下那些卻連眼兒都不掃過來,一看即知石桂不是來攬生意的,還是找著了班主,班主有些年紀,看上去倒不像是班主,反像小經濟,笑的一團和氣:“姑娘有甚事?!?/br> 說的也是官話,這下倒叫石桂為難了,也不知道這些人會不會說本地話,要是連本地話都不會說,找他們也是白找。 石桂想一想便問了,那班主笑一回:“討這口飯吃的,南來北往哪里話不會?!本褪侵肋@兒碼頭上人多,人多生意就好,若是能進了茶樓,有了穩定的居所,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