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銀鬃彈了彈馬蹄,閉了眼。前邊沒有埋伏的木偶人了,身后的木偶人方向一轉,又追了上來。 今日的情景萬萬出乎他的意料,他劇烈喘息著,久違的被圍殲的緊迫感,生死無法預卜的時候只有放手一搏了。 眼底嗜殺的腥氣呼嘯,他執劍立起,她亦跟隨他站起,木偶人漸漸圍堵上來,黑壓壓的連成一片,腹部的木板聲動,里面的利器已蓄勢待發。她絕望地伸出手臂,抱住他的腰身:“灝,看來,我們兩個要死在這里了?!?/br> “不會的!”就這么死,他心有諸多不甘,死里逃生也不是第一次了,盡管額前已有冷汗,他此刻卻無比鎮定,鷹隼般的眼睛死死盯住木偶人的腹腔,因為機關的設置,木偶人身體里的利器總要在腹腔中經過一番蓄勢排列才能在之后連環射出,也就是說,這中間還有一點時間……毫不猶豫地吹響指哨,棕馬驀然跨越那片黑壓壓的“人群”,落地后疾馳而來,他攬住她的腰用力一拋,將她穩穩拋上馬背。她愕然回頭,猛地意識過來,聲淚俱下地尖嘯道:“灝——”眼前一黑,已被他的劍柄點了睡xue,一頭栽倒在馬背上,棕馬馱著她繼續飛快地往前…… 待那馬上的人影消失成一個黑點,“嗖——”“嗖——”蓄勢之后的利器已經接二連三地朝他射來,他一面細致觀察著那利器射出的角度與方向,一面左右抵擋??赡九既藙荼娗乙苿訕O速,利器從四面八方射來,他應接不暇,臂上一痛,利器已不長眼睛地穿過…… 恍惚中有水聲潺潺,她又聽到草叢里的跫音,一聲一聲,仿佛是為求生而鳴。微微睜開眼睛,疏疏朗朗的枝椏間滿天星斗間歇性地閃爍不停,腦袋又暈又疼,努力睜大眼,棕馬在她身邊不停打著圈,她猛地坐起,惶急地四下尋覓,不見人影。 “灝——”“灝——” 回應她的只有山澗里的回音,她幾乎站立不穩,跌跌撞撞地支撐著去抓韁繩,翻身跨上馬背,腦袋里一片空白,也不知哪個方向才是回去的路,崩潰地大哭起來,驚的枝頭兩只夜鶯掠起。 棕馬自己慢慢地走動起來,她忙握住韁繩,鼓勵它帶她回去,它似乎是聽懂了,小跑了一段距離就疾馳起來,漸漸地,她看見了紅色的米囊花,棕馬之前已經帶她出了花谷。 馬鞭一樣迫不及待地催促它。它就奔馳得愈發快了,她看見沿路的花莖上怵目驚心的血跡,放慢了去看時,發現花瓣上都是顏色一體的血。心一陣狂跳,淚珠洋洋灑灑,嘴里憤憤地罵咧起公孫灝這個人。 漸漸地,馬兒自己降下了速度,倒甩起了尾巴,她抬頭一看,掛在眼睫上的淚珠就被洶涌而出的水流沖下去了。定定地坐在馬背上望著花叢中的他,衣裳都被染成紅色的了。 他還笑,多么惡劣的人。 翻身下馬,她立在原地咬著唇氣憤地瞪了他一眼,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撞了上去,眼淚化成洶涌的波濤將他淹沒。 他笑著將她抱緊?!吧祴剫?,我不是想拋棄你一個人,只是讓你先走,我哪那么容易?” “你騙人!”她推開他,心疼地去檢查著他身體上的傷口,他不讓她的手靠近,只說沒事。 聽他講話的語氣如常,她稍稍放松了些,心口一軟:“你怎么出來的?” “他們到底不是活人,并不是真的長的有眼睛,我還是可以躲的,后來伺機把它們都砍成跛子了?!彼麪恐狂R:“我們快走吧……” 翻身上了馬。 她道:“它之前好像把我帶出了谷,我現在還記得方向,我們快點離開這里?!?/br> “……” “灝?” “嗯……” 她一側首,看見他猙獰扭曲的面部,心驚rou跳,急忙扶住他:“灝!” 他唇瓣烏青,瑟瑟抖動著:“我們先出去!” …… “王爺,他們在米囊花谷中伏了……他受傷了,傷勢不輕,剛出谷一度陷入昏迷……天亮后他們渡河穿過了樹林,此刻已經身在盛都的邊陲小城滎澤了。 絞磨著手中的兩顆夜明珠,他唇角徐徐向上彎起:“去告訴她,讓她好生準備著,時刻留意著一對男女……你跟她把他們的情形描述一下,待那二人入客棧時,叫她務必當著眾人的面喊他一聲:太子殿下……” “是……” 71、夫妻 他們先在滎澤找到一家僻靜的醫館處理他的傷口,處理完了又去找歇腳的地方。 滎澤雖是邊陲小城,集市上來往的人卻熙熙攘攘。因而一路走進客棧時,沒有發現有人注意到他們。入了客棧,掌柜的立馬上前迎接,客棧一樓坐的是些吃酒的閑客,相互侃天說地,也不曾留意他們。 掌柜的神色有些為難,問道:“二位客官是來小店投宿的么?” 他不開口,怕一開口就暴露自己的傷勢,惹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等她回答,她留意一周,點頭道:“要一間清靜的客房?!?/br> 沒想到那掌柜的卻皺眉道:“不好意思啊,客官,空房倒是有。不過剛剛就在兩位客觀入店前小店都被人包下來了。不接納外人入住的,兩位客官看看這些吃酒的人,一會兒也要被請走的,還請兩位客官見諒,還是另覓住宿的地方吧?!?/br> 鄭媱側首看他一眼,又道:“掌柜的你看外面烏云沉沉,怕是要下雨了,滎澤地方小,一路難以見到個住宿的地方,我們又對這里不熟,再覓他處又要問東問西的……”她指指身邊的他說,“我夫君他是個啞巴,全憑我一個婦道人家與人搭腔,”又故意挺起自己的肚子,撫摸道:“外邊又要下雨了,我們夫妻也不怕淋雨,只是怕苦了腹中的孩兒……掌柜的可否通融一下,你這里的客房那么多,肯定有多出來的,就讓我們暫住一下,避避雨吧!我們呆在屋子里也不出來?!?/br> 一直忍著痛苦,聽到這話,他眉心一動,好像忘了痛,抿了抿唇,伸臂將她攬住。 掌柜的看她年紀輕輕的,一臉嬌柔之氣,心想倒像是個沒吃過什么苦頭的,又把眼珠轉去他身上轉了兩轉,道:“你官人瞧起來真不像個啞巴……聽你的口音,似是盛都來的,我見你夫妻倆龍章鳳姿的,倒不似普通人,怕是盛都城里來的貴胄吧?!?/br> 她笑笑,揶揄道:“不是什么貴胄,只是剛好衣食不愁罷了?!币娬乒竦挠行┆q豫,她忙塞去一錠銀子,“我想即使是被人包下了,掌柜的也有辦法讓我們悄悄入住的?!?/br> 哪知掌柜的還是給退了回來:“唉,夫人,不是我不愿意幫忙,只是包下小店的人來頭不小,我們得罪不起??!” “來頭不???不知掌柜的可否透露一下什么來頭?” “客官,這可為難了?!?/br> “你說了我們就立刻走?!?/br> “是于闐來的皇親貴胄,”掌柜的以手遮掩,小聲道,“我若讓你二人入住了被發現了我怕是性命難保了?!?/br> 他雙目一爍。于闐? “于闐?”她亦有些驚訝,可要怎么辦?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不下二十處,身上還腫著。昨晚昏迷醒來后便一直高熱不退,怕自己拖累她,他就一直強撐著,剛剛又忍著刮療的痛,他應是累得很。她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手一涼,被他握住了,他搖搖頭,帶著她轉身往外走,不料剛轉身就迎面撞上一個女人。 是個中年女人,她瞪大了眼珠,神色有些惶恐,跪在了地上,一邊對他磕頭一邊不停地喊:“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那些吃酒的人都停了下來。 掌柜的也驚訝。 他二人更是驚訝。她靈機一動,回頭對掌柜的道:“這個女人是不是個瘋子?掌柜的不怕她嚇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