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隨后,雙方說起了各地胭脂行情,顧三娘對此了解多是從旁人那里打聽到的,這諸鴻和王掌柜卻是行家,與他們交談一番,顧三娘方才得知胭脂買賣里面的門道如此之多。 他們說話時,沈拙獨坐一旁始終沒有插嘴,諸鴻本是存了想要結識他的心思,后來見他興致缺錢,故而沒有開口搭話,只單與這顧三娘閑談,起先他還只當她只是個尋常婦人,誰知說了半日,他見這婦人性子爽利,行事又大方,倒很投他的脾氣,因此便叫王掌柜把戴春林的胭脂給她代理,也算是賣他蔣家大公子一個人情。 說了半日話,不大一會子,有個伙計端著各色胭脂水粉送來,王掌柜說道:“這些皆是戴春林最時興緊俏的胭脂水粉,既有富貴人家愛用的,也有小門小戶用得起的,依著我的愚見,那些大戶人家想買我們戴春林的東西,只怕也不是甚么難事,倒是尋常人家等閑難得出來一趟,像是這些價格中等的口脂香粉,只怕更受人喜愛一些?!?/br> 顧三娘跟這王掌柜想得一樣,她笑道:“王掌柜說得很是?!?/br> 說話之時,顧三娘挑了一個白玉盒子打開,頓時芳香撲鼻,諸氏的胭脂品質上乘,價錢自是比別家也貴上不少,只不過光是戴春林這個招牌也值了,此次到桐城,家里除了留些日常要用的開支,她把全副身家都帶來了,只不過就算她把這筆錢都投進去了,這回也進不了多少貨,想到這里,她心里連連嘆了幾口氣。 沈拙旁聽了半日,顧三娘手里的銀錢有限,可要是錯過了這回的時機,就難得再有下次,他想了一想,說道:“王掌柜開得價錢不低,你也知道酈縣跟桐城兩地相隔甚遠,顧掌柜又是經營買賣不久,總得給她一點賺頭罷?!?/br> 諸鴻低頭吃茶不語,那王掌柜看了他家少東家一眼,為難的說道:“沈公子,戴春林的胭脂一分錢一分貨,這亂了價格,我擔當不起啊?!?/br> 沈拙笑了笑,又望著諸鴻,他說:“諸老板看呢?” 諸鴻抬起頭來看著沈拙,他說道:“這樣罷,頭一回的買賣,戴春林再讓兩分的價錢,再往后顧掌柜要貨,只托人到柳林鎮的客船說一聲,我們自將貨物放到船上帶回去,如此一來少了兩邊跑路,顧掌柜也算能省下一筆開銷?!?/br> 顧三娘聽了心頭微喜,沈拙也朝著他拱了拱手,笑道:“承讓了?!?/br> 買賣談妥了,王掌柜問道“顧掌柜看中了哪幾樣兒,你訂了貨,只報投店的地址,到時自有伙計給你送過去的?!?/br> 顧三娘也便沒有猶豫,當即定完貨,她撿著時下興起的媚花奴半邊嬌和夜兒啼各定了二十盒,另有迎蝶粉和紫香粉各訂了二十盒,再有描眉的黛筆二十余支,等到結完賬,她手上的銀兩已所剩無幾。 不一時,王掌柜開了條子,至此,顧三娘這胭脂買賣算是成功踏出了第一步。 忙活了大半晌,天時已不早,顧三娘和沈拙便要告辭,那諸鴻對他二人說道:“快到正午,不如在下做東,請沈公子和顧掌柜用飯,也算是我等結識一場?!?/br> 顧三娘看了一眼沈拙,她直覺他不喜應酬交際,說道:“諸老板不必多禮,來日方長,日后總有再聚的時機?!?/br> 諸鴻見此,也沒再客套,他親自將顧三娘和沈拙送到門口,望著他們遠去的背景,站在后面的王掌柜說道:“少東家,這蔣家大公子何以淪落到混跡市井的地步?” 諸鴻搖了搖頭,說道:“蔣家的事情,我們這些外人也看不明白,好好的嫡長公子,竟改頭換姓,只怕今生再難踏入蔣府了?!?/br> 說完這句話,諸鴻又扭頭望著王掌柜,他說:“不過,你不可因此就看輕了他,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知日后又是個甚么變化呢?!?/br> “是?!蓖跽乒裰Z諾點頭。 另一邊,顧三娘和沈拙出了戴春林,兩人沿街朝著客棧走去,這顧三娘存了滿肚子的話兒,之前當著外人她不好問出口,這會子她幾次抬頭望著沈拙,然而到了嘴邊的話,又被她咽了下去。 沈拙負手身后,他看著欲言又止的顧三娘,輕聲說道:“有甚話,你想問就問罷?!?/br> 顧三娘看著他,這人總是一副溫和有禮的模樣,但是直到這時,她才想起他還有許多事是她不知道的。 “你不姓沈?”顧三娘低聲問道。 沈拙點了點頭,不遠處有個茶寮,今日要說的話只怕很多,他引著顧三娘進了茶寮,又叫跑堂的送了一壺茶水,兩人相對坐了下來。 “沈是我母親的姓,我改了母姓?!鄙蜃緦λf道。 顧三娘記得諸鴻喊他蔣公子,照此來說,他原該姓蔣才對,只不過就連她一個鄉下出身的婦道人家也知道,像沈拙這樣的讀書人,不是發生天大的事,就將祖宗給的名姓更換了,聽怕是要有礙仕途的。 “諸老板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將戴春林的胭脂代理給我的罷?” 沈拙再次點頭,他道:“想來是罷,諸家的子弟甚多,這諸鴻我與他并不相識,先前也就跟他一面之緣罷了?!?/br> “那……”顧三娘猶豫了一下,她看著坐在對面的沈拙,說道:“人家沖著你才給了我這好處,日后要不要你還甚么人情?” 看她擔憂的樣子,沈拙笑了起來,一個諸家而已,他還不放在眼里,再說他如今離了蔣家,失了蔣家大公子的身份,他甚么忙也幫不上。 “不與你相干,你只管做你的胭脂買賣?!鄙蜃景参康?。 顧三娘放了心,她暗道,她與諸氏是銀貨兩訖的生意往來,若是到時他們要沈拙做他不愿做的事,大不了這買賣不干就是了。 說了幾句話,兩人都一起安靜下來,顧三娘心知沈拙不愿提起過去的往事,偏偏她又無意得知了一些,一時之間,竟也不知說些甚么才好。 ☆、第44章 二人在茶寮里坐了半日,沈拙眼見已到正午,他和顧三娘一大早起來,又在戴春林忙活了大半日,這會子兩人早就肚餓了,沈拙招手叫來伙計,他說道:“勞煩上幾個燒餅?!?/br> 伙計答應一聲,很快便端來一盤燒餅,沈拙挑了一個芝麻粒多的燒餅遞給顧三娘,說道:“吃罷?!?/br> 顧三娘接了過來,她默默的啃了一口,沈拙抬頭看了她一眼,也拿著一個燒餅吃了起來,兩人誰也沒說話,沈拙直到吃完后、,這才擦了擦手,輕聲說道:“我的事,三言兩語說不清楚,只不過從我自請出宗后,便與蔣家再無瓜葛,如今我就是一介書生而已?!?/br> 顧三娘放下手里的燒餅,她望著眼前的謙謙君子,說道:“其實我早猜出了幾分,就算你穿的是布衣躡履,只是你投手投足之間,就是跟我們這些市井小民不一樣?!?/br> 只是讓她想不到,或許他的身份比她想象得更加高貴,不過這一切到這里為止,沈拙不愿提起,她也不會追問,在她看來,他就是那個跟她住在同一個院子的教書匠罷了。 沈拙看著他的眼睛,他說:“我沒甚么不一樣,我還是那個會為三餐發愁的沈拙?!?/br> 聽了他的話,顧三娘抿嘴一笑,她給沈拙面前的茶盞倒了一盅茶,如今她的胭脂買賣已順利談妥,雖說從中得知了沈拙不為人知的私密,不過沈拙本人都這么不在意,顧三娘自然還先是像先前那般待他。 只說顧三娘和沈拙兩人在外用完中飯,一路回到客棧,剛走了進去,客棧的店小二小跑上前,說道:“二位客人回來了,剛才戴春林的伙計過來,說是你們定的貨送來了,我已送到你們的客房,還請查收一下?!?/br> “這么快?”顧三娘也很驚訝,這才沒半日的工夫,她定下的胭脂水粉竟已全部配送好了。 想到這里,顧三娘跟店小二道了一聲謝,便回房清點送來的貨。 此時,在顧三娘的房內放著一個包裹,她動手拎了一下,忍不住說道:“分量還不清呢?!?/br> 沈拙說道:“那是當然,戴春林的東西,哪怕就是一個盛放胭脂的盒子,也做得十分講究,不信你看,他們家的盒子,底部都有戴春林的招牌?!?/br> 顧三娘拿了一盒胭脂翻開一看,果然見盒子底下印著三個字,她不禁笑了起來,說道:“人家這個才叫做會叫生意呢?!?/br> 沈拙笑了笑沒說話,他比照著單子,將顧三娘此前定好的數目對了一遍,直到沒有差錯,這才又將這些胭脂打包系好。 顧三娘看著這一個不大的包裹,嘴里感嘆了兩句,說道:“這一包的東西,可是我的全副身家了,也不知得我做多少繡活兒才賺得回來呢?!?/br> 沈拙扭頭看著她,說道:“你放心,我包管你再過不久就能回本?!?/br> 顧三娘笑了一聲,這話倒是沒說錯,這回到桐城來了她算是真正長了見識,這大街上胭脂鋪子綢緞鋪子首飾鋪子到處都是,別說尋常人家了,就連向來很少打扮得她看了,也止不住的心動,要不是手里沒銀錢,她也恨不得好生去逛逛這些鋪子了。 說到這里,顧三娘想起沈拙最初說到桐城來就是為了尋他的好友東方檢,如今來了一兩日,也不曾聽見他提起尋友的話,顧三娘便問:“明日就要家去了,你還不去尋東方先生?” 這沈拙從袖子里拿出了一把折扇,他輕輕搖了兩下,滿臉正經的回道:“有緣就見,無緣就算了?!?/br> 顧三娘頓時無語,哪有人做事這般率性而為的?沈拙卻絲毫不在意,他合攏手里的折扇,又對顧三娘說道:“難得出一趟遠門,你不買些土儀帶回去么?” 這正是顧三娘要做的事,她進完了胭脂,特地留下了一些銀錢,就是為了買些桐城當地的特產,沈拙說:“我對桐城還算熟悉,要不就帶你去逛一逛罷?!?/br> 他既然不去訪友,顧三娘也便笑道:“那就勞你帶路了?!?/br> 顧三娘將送來的胭脂好生收起來,兩人鎖上門,便一前一后的出了客棧。 既是要買土儀,沈拙帶著顧三娘到了碼頭附近的街市,這里東西便宜,有時還能淘換到外洋的好貨,只是需得謹慎,因為也有那起無良商家,專門坑騙初來乍到的外鄉人,等到人家發覺上當受騙,商家來個抵死不認,這些外鄉人人生地不熟的,又沒精力去跟他耗著,往往也只能自認倒霉。 顧三娘和沈拙一路到了集市,雖說已到了午后,卻到處都能看到做買賣的商人,也間或夾雜著幾個外國人,顧三娘一路走來,看到這也想買,看到那也想買,可惜手里的銀錢是有數的,于是整個人變得猶豫不絕,煩惱著到底該買些甚么才好。 沈拙不免有些好笑,這顧三娘當家作主慣了,性子里帶著一股殺伐決斷的魄力,這會子卻為了兩塊花樣兒不同的布匹而舉棋不定,直到這時,沈拙才感覺她跟那些常見的婦人是一樣的。 “你既是喜歡,那就兩樣兒都買下來,我手里還帶著銀兩呢?!?/br> 顧三娘回頭朝著他瞪了一眼,說道:“還說呢,我倒想問問你呢,你手頭才寬松了幾日,就敢胡亂花錢了?” 剛才來的路上,顧三娘聽說沈拙手里拿的這把折扇花了兩錢銀子,立時驚得瞠目結舌,往常她在金氏繡莊做繡娘,一個月的月錢也就這么多而已,他的這把扇子又不曾畫朵花兒,也不曾提個字,憑啥就敢張口要兩錢銀子,得虧沈拙買扇子時她不知情,要不然顧三娘非得攔住不可。 “雖說你和御哥兒爺倆個每月嚼用花費不多,可眼光也得放長遠一些,這居家過日子的,手里沒幾個銀錢存著哪里能安心?再說了,御哥兒總要長大,日后考學娶妻生子哪一樣不得要錢,你是他爹,你不替他劃算誰替他劃算?總不能一輩子住在秦大娘家罷?!?/br> 沈拙失笑一聲,他也就買了一把折扇,便招來她一路的斥責,不過被她這么說,他并不覺得厭煩,只覺得這顧三娘很是有趣。 顧三娘還待再說時,賣布的店主不耐煩的嘟囔:“這說這位娘子,你倒是買還是不買,要是不買的話,還有別的客人等著要呢?!?/br> 顧三娘被打斷,總算是放過了沈拙,她轉頭對店主說道:“給我把這塊遍地金的包起來?!?/br> 買完了布,顧三娘和沈拙跟著顧三娘又一路往前走,這時,前面有個攤子,上面擺放著各式各樣的絨花,只是這個時辰,逛街的婦人不多,況且這絨花又都是過了時的,各地來往的客商都不大看得上,不過顧三娘看到絨花花樣兒繁多,卻興沖沖的走了上前,那攤主見來了客人,熱情的問道:“小娘子要買花兒么,我這都是宮里娘娘們戴的呢,小娘子要不要試一試?” 后面的沈拙看了兩眼,貨倒是好貨,只不過卻是京里幾年前流行的樣式了。 顧三娘隨口問道:“你這花兒怎么賣呢?” 攤主回道:“十五文一支,小娘子要得多,還能再便宜一些?!?/br> 顧三娘撿起幾朵絨花看了看,又問道:“你還有多少呢?” 攤主精神一振,他說:“小娘子放心,我家的貨足著呢,你要多少有多少!” 沈拙聽出了顧三娘的意思,他低聲說道:“這花樣兒舊了,你若是買回去自戴,挑幾支也就就是了,若是轉賣的話,恐怕不大好賣呢?!?/br> “我知道?!鳖櫲镌缇涂闯鲞@花樣兒不時興,這兩日她在桐城街頭看到的婦人都沒戴這種樣式的絨花,可要是在酈縣那樣的小地方,一支絨花十五文錢,想來還是能招引不少婦人的,畢竟這可跟胭脂水粉不同,只要不是窮到極致的,當家的婦人都還是能拿到出十五文出來的。 ☆、第45章 街頭的人都被這番熱鬧的情形吸引住了,更兼之轎子后面還有幾個家仆抬著簸箕,里面放著滿滿的銅錢,有兩個媳婦子抓著銅錢專門朝著往人多的地方拋灑,引得眾人都去哄搶不止。 這顧三娘和沈拙原本是打此處路過,誰知整條街都被堵住了,一時這二人是進也進不了,退也退不出,隨著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顧三娘和沈拙被人潮卷了進去,兩人手里還提著不少剛剛買來的東西,既要防著東西被擠丟,又要防著被人推倒。 沈拙還好,他身量頎長,畢竟是個男人,就是被擠兩下也無礙,苦了顧三娘,她本就身子嬌小,被人夾在中間,只覺得連呼氣也難,離著不遠處的沈拙看得膽戰心驚,生怕她被人踩傷了,只可恨兩人中間隔著幾個人,他就是想拉顧三娘一把也夠不著手。 偏偏怕甚么來甚么,有個高大的漢子想要去前面搶銅錢,只因被顧三娘攔著,又擠不上前,于是不耐煩的伸出手掌推了她一把,在后面的沈拙看在眼里,他丟下手里的東西想要去拉住顧三娘,只是為時已晚,顧三娘腳下一個趔趄,直接被撞了出去,恰巧隊伍里有個端著供果的小廝,那小廝捧著的果子被顧三娘打翻在地,他臉上頓時急了起來。 “哎呀,要死了,這可是供給菩薩的東西!” 還不等顧三娘賠禮道歉,就見一個身穿比甲的媳婦子跑了上前,沖著那小廝就是一頓臭罵,小廝被罵得眼淚汪汪,他怕擔罪,指著顧三娘說道:“這可真是飛來的橫禍,我走得好好的,都是她撞到我的?!?/br> 那原本推擠著顧三娘的人群怕引禍上身,瞬間往后退了幾尺,獨剩下一個沈拙,沈拙看到顧三娘摔倒在地,連忙上前扶起她,嘴里急聲問:“傷到哪里沒有?” 顧三娘搖了搖頭,除了被踩了幾腳,倒是沒傷到,不過打翻了供奉菩薩的果子,只怕這家人要生氣了。 果不其然,媳婦子聽說是顧三娘打翻的,立馬叉著腰喝斥道:“我說你這小婦人,胡亂朝哪里跑?這是我家姨太太特地請來的送子觀音,沖撞了菩薩你可擔當得起?” 這媳婦子盛氣凌人的樣子惹得顧三娘心內有些不悅,只不過到底是她有錯在先,于是她朝著那人福了一福身,說道:“小婦人一時不仔細,打翻了你家的供果,不知這些果子要多少錢,我愿原價照賠!” “賠,你賠得起嗎?”媳婦子像是聽到甚么天大的笑話似的,她斜著眼睛睨了顧三娘一眼,又說:“你只當這是你家門前長的果子呢?” 顧三娘漲紅了臉,她看著媳婦子,說道:“那依你的意思該當如何?” 這媳婦子上上下下打量了顧三娘一遍,她估計著她進城的鄉下人,于是神情里便帶著幾分輕視,又說:“你一個鄉下女人,出門不帶眼,你知道我們是哪個府上的么,若是別的也罷了,偏偏這菩薩是玄光大師開過光的,這出了差池,就是把你拉去下牢獄也不怨!” 沈拙一直未曾插嘴,就是不想與婦人一般見識,哪曉得眼前的媳婦子不依不饒,就連向來溫和的他也不禁生出幾分怒意,不過他仍舊暗自忍耐著,先站出來擋到顧三娘的面前,又對著那媳婦子施了一禮,說道:“既是送子觀音,合該愈加小心妥帖的請回去才是,你們府上這般的拋灑銅錢,引得人群爭相哄搶,驚擾了菩薩不說,若是生出踩踏傷人的事來,豈不是平白造孽!” “你!”這媳婦子被噎住了,她沒想到這么一個翩翩如玉的公子,說話竟是這般的不留情面,若是顧三娘她還能毫不客氣的出言譏諷,只是面對這公子時,她竟不自覺的有些氣短,可是她又不甘心就此退讓,于是瞪著沈拙,說道:“你……你敢這樣跟我說話,你可知這尊送子觀音是誰家請來的?” 沈拙剛才搶白了這媳婦子幾句,他雖說不大認得這家人,只是一路走來,耳邊不時能聽到刺史大人的名號,想來這些人估計來自刺史府,今日他身邊帶著顧三娘,況且如今又是隱姓埋名,沈拙心知不宜多生事端,于是停頓了一下,緩緩開口說道:“好在打翻的只是供果,菩薩心懷慈悲,想來不會怪罪,還請尊府不要跟我等鄉下小民一般見識?!?/br> “你說罷就罷,也太不將我們刺史府放在眼里了!”那媳婦子臉上怒氣沖沖,她扭頭朝著小廝喝道:“楞著干嘛,還不快去請管事,就說有人當街對姨太太不敬,叫他帶人來捆了去送官?!?/br> 這話一出,四周的人群立時竊竊私語,眾人都替顧三娘和沈拙二人捏了一把冷汗,就連顧三娘的心頭也升起憂慮,畢竟這里不是酈縣,這些人也不曉得是甚么底細,若是無端給沈拙招了禍事,豈不是她的罪過? 小廝得了媳婦子的話,只得一溜煙的去請人,那媳婦子輕哼了一聲,她用眼角看著沈拙,原本以為會從他臉上看到懼意,不想他卻是臉色微覺,一雙利眼又冷又寒,不覺中令她的頸子上的毫毛都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