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此時,秦家四口剛剛用完晚飯,秦林正在院子里逗弄兒子,朱小月借著燭火在縫補秦林的公服,她看到顧三娘進來了,抬頭望了她一眼,說道:“你來了?!?/br> 顧三娘湊過來看了一眼,秦林的這件前衫子上劃了一道口子,朱小月挑了同色的繡線,她縫的針腳又細又密,若是不仔細看還看不出來。 “這幾日鋪子里的買賣可還順利?”朱小月一邊縫著衣物,一邊隨口問了一句。 “比初時強了不少?!鳖櫲镒讼聛?,她看著朱小月說道:“小月,我這個時辰過來,是有事要找你商量呢?!?/br> 朱小月聽她說得鄭重,便放下手里的活計,說道:“我們倆還有甚么好吞吞吐吐的,有事你就直說罷?!?/br> 顧三娘于是將來意跟朱小月說了一遍,那朱小月聽了之后,先是遲疑了一刻,又說道:“好是好,可我許久沒有正經繡一件大活兒了,我繡的東西能成么?” “這值甚么,你若是怕不熟練,再多練一練也就手熟了,我還沒告訴你呢,前幾日你的那幾塊手帕,被楊府的一個小丫鬟,一氣兒全買了回去呢?!?/br> “果真?”朱小月兩眼望著顧三娘,她聽到顧三娘說她放在鋪子里寄放的帕子和香袋都挺受人喜愛,這些日子還想著多做一些,只是這些都是小件兒的東西,落到手里也不過是買支珠釵的錢罷了,要是真能接到大件的繡活兒,到時從中拿到的銀錢才真正可觀。 一時,朱小月忍不住心動幾分,只是她仍舊顧忌著自家手藝生疏,怕到時砸了顧三娘的招牌,正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候,秦大娘從外頭進來了,剛才她在窗外聽了幾句,眼見兒媳婦舉棋不定的樣子,便說道:“也不知你在怕些甚么,三娘都信你,你還信不過自己?你若是真怕做得不好,先撿那些腰帶、枕套、鞋面之類的練練手,等到三娘說過關了,再慢慢挑大件兒的來做,橫豎誰又不逼你,做得來就做,做不來就不做,難不成那銀子錢還咬手不成?” 被婆婆這么說了一通,那朱小月咬咬牙關,她心想,好歹她也干了幾年的繡娘,左右不過是這兩三年才沒做的,就是手藝再生疏又能差到哪里去呢?如今這么好的時機送到眼前,沒有白白錯過的道理,再者她婆婆又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往日她賣繡活兒攢下的私房錢就從來不曾過問,要是她能接到大件的活兒,那可就不只幾個銅板的事兒了,往后攢下的錢還不是她自己的。 想到這里,朱小月看著顧三娘,說道:“好,既是如此,你就拿幾件活計來我試試?!?/br> 顧三娘笑了兩聲,她見朱小月一副下定決心的模樣兒,說道:“你也別高興得太早,要是真的做不好,我可不會顧念著姊妹間的情誼,該叫你返工的,我一點兒也不帶眨眼的?!?/br> 朱小月對著她翻了一個白眼,輕輕哼了一聲,說道:“剛剛還說信我,又兜頭朝我潑一身冷水,有你這么當jiejie的?” 顧三娘抿嘴一笑,正經跟她提起分成的事情,她說:“老話說親兄弟明算賬,咱們姊妹之間可不能為了幾個錢生份,因此這如何分錢還需提前說好?!?/br> 朱小月點頭稱是,顧三娘想了一想,她說:“一宗買賣,無論大小,一律按三七分成,多勞多得,每月接一次賬,你看這法子可行?” 就是按三七分成,朱小月也是凈賺的,更何況她又不擔風險,一應的針線都是顧三娘出來的,故此她說道:“就按你說的來定?!?/br> 兩人說定了,顧三娘當即回屋給朱小月拿了幾件活計過來,自此那朱小月便做了顧三娘的幫手。 ☆、第39章 瓏繡莊有了朱小月幫忙,顧三娘也不必在忙不過來之時將生意往外推,這朱小月不愧是有底子的繡娘,練了幾日,又有顧三娘描的繡樣兒,沒幾日便接下了幾個大件的活計,她家里雖說有個哥兒還有照料,但有秦大娘幫著搭把手,況且顧三娘又不拘著她,每日閑暇時做些活計,平常還是仍舊以家里為主,待到一個月之后結了工錢,竟比先時在繡莊干活時差不多呢,一時之間,朱小月很是欣喜,心里盤算了一遍又一遍,女人家有了私房錢,腰板也能硬起來,便是買朵花兒粉兒的也不必再伸手向自家男人要錢了。 眼看著鋪子里的買賣越來越好,顧三娘心里的盼頭也更大了,要是照著這么個好勢頭,說不得沈拙抵押出去的那塊玉石也能很快贖回來了。 這日下午,顧三娘正在算賬,從外頭走進來三四個膀大腰圓的漢子,顧三娘微微有些詫異,她這瓏繡莊進出的多數是女眷,是以看到這幾個大男人時,顧三娘不禁開口問道:“不知客人想看些甚么?” 那幾個大漢也不答話,只張著幾雙眼睛四處亂瞟,為首的那個滿臉橫rou的更是瞇著兩只綠豆眼兒將顧三娘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顧三娘心里微惱,心知這幾個大漢只怕來者不善。 “你就是顧寡婦?”為首的那個大漢語氣輕挑了問了一句。 顧三娘即是知道這些人是來找茬兒的,她也沒得白費笑臉,故此說道:“你們又是誰?要找我做甚么?” 大漢朝著身后的人使了一個眼色,嘴里只吐出幾個字:“把店給我砸了!” 后面的幾個漢子聽得這一聲吩咐,不由分說就開始朝著柜子砸了起來,顧三娘唬了一跳,她急聲喝道:“你們這是干甚么,光天化日之下,還有沒有王法了?” 大漢冷笑一聲,說道:“王法?你這小婦外出打聽打聽,這縣里哪家立店開鋪不跟我劉二爺打聲招呼,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膽,竟敢不將我放在眼里?!?/br> 說話之時,他帶的那幾個手下砸得越發用力了,轉眼之間幾個立柜被砸得稀爛,這店內的動靜很快惹來左鄰右舍的圍觀,只是眾人都怕引禍上身,無人敢幫忙罷了。 眼見鋪子要被砸完,顧三娘氣得渾身發抖,她將要跟那些人理論,那幾個大漢嘴里還不干不凈起來,這自稱叫劉二的譏笑道:“一個小寡婦,放著正經偷人養漢的營生不做,卻學著別人做買賣,真正是不自量力的很?!?/br> 這話可真是將天下所有沒了男人的寡婦罵盡了,顧三娘冷下臉來,屋里幾個漢子砸得正暢快,她恐傷到自己,干脆避讓到門口,只是朝著那劉二說道:“砸,你盡管砸,不過你需記得,今日砸了我多少,明日就得還我多少!” 西街鬧成一團時,布店伙計福全卻急忙忙的跑到秦家大院來了,他拍開了門,只看到院子里坐著一老一少兩個婦人正在做繡活兒,他喊道:“不得了了,顧掌柜的鋪子被砸了?!?/br> 秦大娘和朱小月一驚,兩人站了起來,連聲追問道:“發生甚么事了?” “哎喲,幾個潑皮上門來訛錢,也不知怎的就動起手來了,你們快去看看罷,省得叫顧掌柜吃虧了?!备H菊阡佔永锸刂?,不一會子忽然聽到瓏繡莊里亂成一團,他隨著眾人去瞧時,才發覺是混跡街面的那幾個地痞,八成是見到顧三娘一介女流,想上門來討些便宜。 東廂里正在給學生們上課的沈拙也聽到院子里的動靜,他出來聽到福全的話,臉色已是一沉,當下連學生們也不管了,而是對秦大娘說道:“大娘,我先去顧娘子的鋪子里看看,勞煩你去告訴林子一聲,他是縣里的捕快,這些人總要怕他幾分的?!?/br> “快去罷,我這就去找林子?!鼻卮竽飺鷳n顧三娘受人欺負,一個勁兒的催著沈拙快去,至于那小葉子,早在聽到福全的話時,已是跑出院門去助她娘了。 西街離著秦家大院不遠,再加上沈拙走得快,等他和小葉子到了鋪子時,正看到顧三娘施施然立在門口,看到她沒有吃虧,沈拙暗自松了一口氣。 又說這幾個漢子使了力氣打砸一氣,誰知顧三娘卻不吵不鬧,只是冷眼看著他們,這幾個地痞成日游手好閑,大本事沒有,也就會些坑蒙拐騙的勾當罷了,他們這還是頭一回看到像顧三娘這般的婦人,若是照著平日見到的那些婦人,只怕早就在地上撒潑打滾起來了,她如此冷淡,倒叫他們不知該不該繼續砸下去,于是幾個小嘍啰都將眼睛望著劉二,等著他下達指令。 “實與你們說罷,要我交甚么保護費,我是一個子兒都沒有,我每月的稅金明明白白的全交到了縣丞老爺手里,除非朝廷不叫我開這鋪子,否則你們想逼著我關門,那可真是打錯了主意!” 劉二也被激怒了,他幾步跨到顧三娘的面前,揚起蒲扇一般的手掌想要打人,嘴里還罵道:“小娘養的,你這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顧三娘躲避不及,正當她以為這一巴掌要落到自己臉上時,有人伸手擋住了劉二,她一抬頭,這挺身而出的人可不就是住在她對門的沈拙沈舉人么。 “你是何人?”那沈拙不常出門,劉二自是不認得他,他只見這多管閑事的是個文弱書生,內心便起了幾分輕視,嗤笑一聲說道:“你難道不認得你劉爺爺嗎,竟敢壞我的好事,怕是老壽星吃□□——活膩了罷?” 沈拙兩眼陰冷的直盯著劉二,劉二莫名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他掙扎了幾下,沒想到眼前這人看起來弱不禁風,力氣卻不小,他暗自掙了幾次,竟都沒有掙開他的手。 沈拙松開手,那劉二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待他站穩后,站在他面前的書生緩緩開口問道:“你們是誰,為何平白無故上門糾纏?” 劉二被他盯得有些發憷,只是轉念一想,他一個窮書生,又怕他甚呢?這般一想,劉二大罵一聲:“好啊,姘頭來相助了,今日不叫你瞧瞧你爺爺的厲害,劉爺爺就隨你姓了?!?/br> 他如此耀武揚威之時,又招呼著幾個手下要圍上來打沈拙,顧三娘見他們人多勢眾,正在心急之時,就聽一聲暴喝:“劉二,你豬油蒙了心,我干jiejie的鋪子也敢找茬,是不是上回牢飯沒吃夠?” 不必說,這趕過來的救兵正是秦林,他在縣衙當差,每日巡街,街頭巷尾的哪個不認識?一聽到秦大娘說有地痞到顧三娘的鋪子搗亂,就帶了兩個兄弟趕過來,等到了之后,果然是老相識,見不久這劉二因偷吃了鄰里家的看門狗,而被拘在班房里蹲了十幾日,這才剛剛被放出來,就又開始生事了。 劉二見了秦林,像是那老鼠看了貓兒,他陪著笑臉說道:“呀,這不是秦捕快么,多日不見,秦捕快一向可好?” 秦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用力踹了他幾腳,又狠狠的指著他罵道:“好個屁,昨日看到你欺負一個外鄉來賣菜的老頭子,今日你就將主意打到我干jiejie身上去了,你這狗膽兒可真夠肥的???” 劉二在秦林面前彎著腰,唯唯喏喏的說道:“秦捕快,這都是誤會呀?!?/br> 他是受人所托來找顧三娘的晦氣,先前倒是聽說這小娘皮租住在秦林家的院子里,只不過出錢的那人荷包給的豐厚,劉二實在有些舍不得,他又心想著一個無倚無靠的寡婦,又有多大的能耐呢,嚇唬得她關了鋪子,便是日后她告到秦林那里去了,橫豎他銀子也到了手。 “少說廢話,不拘你幾日,你越發怕是要上天了!便是我這干jiejie的捕子,你砸壞了多少東西,原原本本的都得照價賠償?!闭f著,秦林拎著劉二的耳朵,就要送他到縣衙的班房去。 這出戲隨著劉二一伙兒人被帶走而落幕,大家伙兒又聽到縣衙的秦捕快稱呼顧三娘為干jiejie,不免又議論了幾句,只可惜顧三娘剛剛裝好不久的捕子被砸爛了,好在客人送來的貴重衣裙都被她收了起來,柜臺里展放的都是些帕子香包一類的東西,就是損壞的也有限。 鋪子被砸了,今日自然是做不成生意,顧三娘一語不發的收拾著被打壞的東西,沈拙默默跟在她身后,幫著將柜子豎了起來,那顧三娘看著他的身影,心里嘆了一口氣,開口說道:“沈舉人,這里不用你理會,你家去罷?!?/br> 沈拙頓了一下,門外還圍著不少朝著里面張望的人,他將撿起的繡活兒放到籃子里,輕輕點了點頭,說道:“好,我這便回了?!?/br> ☆、第40章 又過了兩日,顧三娘聽聞劉二之所以上門滋事,正是受了縣里那兩家金氏繡莊的掌柜指使,這兩家的掌柜本是金氏一族的子侄,靠著金氏刺繡的聲名,在縣城里的買賣也還算過得下去,誰知好好的橫插進了一個瓏繡莊,最氣人的是金氏當家人還允了這顧三娘在縣城里開鋪子,原本可以獨吞的大餅偏偏有人來一起分吃,這兩個分號的掌柜自是不樂意。 起先顧三娘的瓏繡莊沒甚么生意,金氏的這兩掌柜還暗自發笑,誰知沒過多久,城里有不少大戶人家專程找到顧三娘的鋪子里去做活計,眼看著她家的買賣好了起來,這兩個掌柜的氣不過,便找了街上的無賴劉二,給了他半兩銀子,叫他尋幾個人把顧三娘嚇唬走,誰知顧三娘倒是個硬氣的,再兼之她跟縣衙的秦捕快是干親,這事也就不了了之,反倒是沒過幾日,縣城傳的風言風語,說是金家沒有肚量,連先前給自家出過力的繡娘都容不下,這兩個自作聰明的金家掌柜,被金氏的當家人叫了過去,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指責他們為了一些蠅頭小利敗壞金家的名聲,自此那兩個掌柜也就不敢再找顧三娘的麻煩了。 鋪子那日被砸了,秦林將作禍的劉二等人拉到縣衙打了幾板子,這還不算完,砸壞了人家的鋪子,這幾人還需照價賠償,劉二偷雞不成蝕把米,只得自認倒霉了。 不過,從那一日之后,顧三娘又開始避著沈拙了,起初沈拙還不曾發現,后來他見顧三娘日常起居跟先前不同,心里也就明白了幾分,于是他索性每日待在東廂,輕易不走出大門,沒過幾日,秦大娘也發覺這倆人又鬧起別扭來了,或者說是顧三娘單方面冷著沈拙,這秦大娘不禁替沈拙抱起屈來,她告訴顧三娘做人不能沒良心,哪里能用人時朝前,不用人時朝后,這顧三娘也不辯解,過后卻是該怎么做還是怎么做。 這一回的波折過去了,顧三娘鋪子里的買賣仍舊紅火,如今她也算是攢下了幾銀兩子了,隔著幾日就拿著算盤打一回,甚至于有一日她還特意跑到德昌典當行里,求著掌柜的把沈拙抵押的那件玉獸把件拿出來看了一看,那濕潤光澤的玉石雕琢的玲瓏精致,一看就不是凡品,聽說這還是沈拙他娘留下來的,要是就這么當了出去實在可惜,顧三娘暗自盤算了一回,自家鋪子里的生意還算不錯,只是近期想把這件玉石贖回來,她還短缺了一大筆的銀子,如今她一門心思就想著要把欠沈拙的還上,可是從哪里弄銀錢呢?顧三娘自然而然又想起了那胭脂水粉的買賣。 顧三娘權衡了幾日,終于下了決心要往州府桐城去一趟,只不過鋪子不能少了人看守,她頭一個想的就是朱小月,當秦大娘聽說她要往桐城去時,少不得又勸了起來:“你這丫頭,真正是心太大了,鋪子的買賣又不是不好,何苦又想著要去做甚么胭脂生意,這桐城你人生地不熟的,萬一出了岔子可怎生是好?聽大娘一句勸,老實守著鋪子過活就是了?!?/br> 顧三娘沉默了半晌,復又開口對秦大娘說道:“前日的那場鬧劇我是怕了,我總想著給多給自己找條退路,再說了,我也就是去看看罷了,到底做不做得成,還未知呢?!?/br> 秦大娘自是心知她一個寡婦頂門立戶不容易,她嘆了一口氣,說道:“你也別自己嚇唬自己,好歹還有林子呢,那些潑皮流氓不敢拿你怎么樣?!?/br> 顧三娘卻只是低頭不作聲,莫小紅看了她一眼,她和顧三娘認得好幾年,最是清楚她的脾性,她這人一定拿定了主意,就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的。 “大娘,你和小月就幫幫我罷?!鳖櫲飷灺曊f道。 秦大娘見這顧三娘不聽勸,唉聲嘆氣了幾句,說道:“算了算了,我說了也不中用,你去罷,鋪子和小葉子有我們看管著呢。 顧三娘臉上一喜,她感激的望著秦大娘,說道:“大娘,又要勞煩你們了?!?/br> 秦大娘瞪了她一眼,罵道:“知道給我添麻煩還不安安生生的呆在家里?得虧你上頭沒有公婆和男人掣肘,要不像你成日在外頭拋頭露面的,看誰家還敢要你?!?/br> 顧三娘抿嘴一笑,秦大娘是個嘴硬心軟的,自租住在秦家,她就得了她們許多照拂,此次往桐城,她想著一定要撿著那些好吃的好頑的帶回來送給她們,也算是表一表自己的謝意。 定下了去往桐城的日期后,顧三娘先把手頭幾件緊急的活計趕了出來,又把鋪子里的事情跟朱小月交待一聲,只待后日一早登船,順著江水走三日,就能到達桐城了。 且說顧三娘要往桐城去的事沈拙還不知情,直到這日無意間聽到小葉子說起他才得知,他心里躊躇了半日,猜到顧三娘想來是去打聽那胭脂水粉的行情,只是她家的鋪子剛剛起步,此時當以穩為主,再者她一個婦道人家,孤身前往幾百里地的桐城,路上要有個三長兩短,那可不是鬧著頑兒的,是以沈拙找到秦大娘,想請她勸陰顧三娘。 秦大娘正在曬干菜,她聽了沈拙的話后,拍著大腿說道:“你當我沒勸呢,任憑你好話說盡,她就是不聽,這個三娘呀,哪里都好,就是主意太正了?!?/br> 沈拙微微皺了皺眉頭,說道:“倒不是說不能去桐城,不過她路上無人照應,又是那么遠的路程,到時有個甚么事,就是想搭把手也鞭長莫及啊?!?/br> “誰說不是呢,你說她好好守著鋪子,給小葉子存些嫁妝,日后再尋著個好人家嫁了,不比甚么都強,干啥一定要給自己找罪受呢?!?/br> 秦大娘嘴里念叨個不停,直說顧三娘不聽人勸,沈拙立在院子里思索半日,轉身回到東廂去了。 很快就到了啟程的日子,一大早顧三娘收拾整齊,她隨身就帶了一套衣裳和些干糧,至于銀錢這些東西都貼身放著,只在荷包里放著十幾個銅板備用,小葉子這段時日都未曾跟顧三娘分開,想到她娘十多日不在家,小葉子便拉著她的衣角,依依不舍的說道:“娘,你要早去早回?!?/br> 看著乖巧的閨女,顧三娘心里也有幾分舍不得,她摸著小葉子的頭頂,說道:“娘回來給你帶好吃的,你在家要好好聽秦奶奶的話,要是上完學就記得到鋪子里去幫你小月嬸娘?!?/br> 小葉子巴巴的點著頭,說道:“娘,我都知道了哩?!?/br> 眼見時日不早了,泊在碼頭的船可是不等人的,顧三娘又叮囑了小葉子幾句,便提著包袱出門了。 乘船的地方在城外的秦河碼頭,顧三娘到的時候,碼頭上已有不少人,河岸邊泊了一條烏漆色的大船,此時岸邊的乘客正在上船,顧三娘跟在人群后頭,只報了自己的名字,那守在踏板邊的人在一個小冊上勾了一筆,便放顧三娘上去了。 沒過多久,船上擠滿了人,顧三娘尋了一個位置坐下,她放眼一望,這一船怕是有七八十人,聽聞他們先要乘坐兩個時辰的船到柳林鎮,再轉乘大船去桐城。 這柳林鎮坐于三江交匯之處,鎮子原本也就兩條街,只因周圍沒多少農田,鎮上的人全靠著打漁可活,日子也是窮得很,誰知前幾年朝廷下了一道旨意,在柳林鎮建了碼頭,憑著地利優勢,沒過幾年柳林鎮竟比他們縣城還要熱鬧幾分。 船行了半日,江河上還算平穩,等到了柳林鎮時已過正午,顧三娘遠遠望去,只見岸邊停泊著無數大大小小的船只,那碼頭上人頭攢動,每日從天南海北的貨物經由此地,再由陸路輸送出去,看了這番熱鬧的情形,顧三娘不覺眼花繚亂,一雙眼睛都看不過來似的。 船只很快靠了岸,那掌船的船家將他們送了去,指著旁邊一艘三層的大船,說道:“這便是去往桐城的客船,再過半個時辰就要出發,你們或是到船上歇歇,或是四處逛逛,只不可誤了時辰,否則這乘船的銀錢可是不退的?!?/br> 顧三娘在船上蕩了半日,巴不得能下去走一走,她又素來是個膽大的,也不怕來到這生地走失了,出了碼頭后,顧三娘哪里熱鬧就往哪里去,靠近碼頭的地方,各種茶寮飯館,勾欄瓦肆比比皆是,逛了一陣,顧三娘眼見時辰差不多了,隨意在路邊買了一碗豆花,就著她帶的干糧吃飽了肚子,這便前往碼頭上了客船。 這艘客船分上下三層,住在二三層的皆是出得起銀子的,顧三娘為了省錢,住的是一層通鋪,整個倉內不分男女皆在一處,這倉內除了她和一個五六十歲的老嫗,其余竟全是老爺們,她剛走進去,便被無數雙眼睛上下打量,顧三娘忍著不適,正想找個靠里的地方時,迎面撞上一個人,等她抬頭一望,不覺呆住了。 ☆、第41章 “沈舉人?”看到眼前這人時,顧三娘大吃一驚,她問道:“你怎的會在這里?” 站在顧三娘面前的可不就是沈拙么,他手里拎著一個包袱,卻不知道是何時上的船,顧三娘竟一直不曾看到他。 沈拙聽到顧三娘的問話,不慌不忙的回道:“摯友東方檢正在桐城游歷,我二人久不相見,此番前去跟他小聚?!?/br> 顧三娘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直覺他的話漏洞百出,一來他與他口中所說的東方檢去年冬至才見過面,二來御哥兒無人照顧,學館里還有那么多學生,哪有為了見友人就丟下這一大攤子事的。 “你……你走了,家里可怎么辦?”顧三娘問道。 沈拙明知顧三娘不信,仍舊一本正經的說道:“御哥兒我托給了秦大娘,學堂里自是布置了課業,又有年齡大的學生看顧,想來就是離家十來日也是不礙事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