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不必說,沈拙看到的這兩人自然就是那王金鎖夫婦二人,王金鎖看著眼前書生模樣的人,莫名有種自慚形穢的感覺,他先是張了張嘴,正要答話,王金鎖家的在背后輕輕拉了拉他,又沖著他使了一個眼色,王金鎖便閉上了嘴。 沈拙見到他二人衣衫襤褸,臉上的神情帶著風霜,一看就是貧苦人家出身,他想了一想,問道:“不知你們要找誰,可要我替你們捎帶一句話?” 王金鎖看他通身的作派,已猜測這人就是租住在秦家的那個舉人老爺,只因還不知道顧三娘是否對他提過他們家的事,故此王金鎖一時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這時,后面的王金鎖家的站了出來,她先對沈拙福了一福身,低頭說道:“不瞞大人,我和當家的從鄉下來的,正是到這城里來尋親的?!?/br> 沈拙疑惑的問道:“你們是誰家的親戚?” 王金鎖家的見沈拙眉目清明,說話文縐縐的,她心思轉了一轉,已想好一套說詞:“我們當家的姓王,本是住在鄉下的莊戶人家,幾個月前,家里的兄弟失足落水走了,就留下了弟妹還有個侄女兒?!?/br> 沈拙恍然大悟,照她這么說,竟是顧三娘老家來的親戚,他說:“原是來找顧娘子的,只是她做工去了,怕是要等天黑才能家來,不過她家閨女小葉子倒在,你們既是她的叔伯,我去叫小葉子來接你?!?/br> “可別!”王金鎖家的喊住了沈拙,要是把小葉子叫來,保不準她要去跟顧三娘通風報信,于是她臉上猶豫了一下,說道:“大人不知情,自打他爹死后,這孩子連我們這些叔伯都恨上了?!?/br> 沈拙微微有些意外,他和顧三娘雖說住在一個院子里,只是平時很少聽她提起夫家的事,看來這內中還有許多緣由。 王金鎖家的細細打量著沈拙的神情,她猜想顧三娘沒跟他說過自家的事,于是略微放了一些心,又說道:“我們做兄弟的可憐她寡婦失業,想幫護著她養大孩子,便叫她辭掉城里的活計,專心撫養我兄弟留下的遺女,誰知她到底年青守不住,我兄弟走了不幾日,她就跟些不三不四的人一道鬼混,險些沒氣死我公爹公婆?!?/br> 王金鎖家的話讓沈拙臉色大變,他幾乎是立即開口說道:“莫不是其中有些甚么誤會,那顧娘子為人正派,四鄰街坊都十分尊重她,我想她斷然是不會做下此等的事來?!?/br> 王金鎖家的裝模作樣的說道:“要是這樣也就好了,她的丑事在我們屯子里無人不知,害得我們全家都跟著抬不起頭來,就是侄女兒也被她教唆得將我們當做仇人,后來族長見她帶壞了我們王氏的聲名,便做主將她趕出屯子,前些日子,我們打聽得她又回到縣里,當家的便和我趕了過來?!?/br> 一時,沈拙整個人連話也說不出來了,他心里又驚又疑,怔了半晌,他望著王金鎖夫婦二人:“既是如此,你們為何又尋了過來?” 要是顧三娘真的不守婦道,他們該是一輩子不跟她打交道才是,怎會特意找來? 那王金鎖家的心里一頓,她抽噎著哭了幾聲,擦著眼淚說道:“她獨自走了也就罷了,只是我那兄弟留下的獨女也被她帶走了,你說跟著這樣的娘,日后能有甚么出息?雖說她被她娘教得把我們當仇人,可我們當大伯的,也不能眼看著孩子跟著娘走上歪路呀,因此我和當家的想方設法找來,就是為了把侄女兒接回去撫養?!?/br> 說到最后,王金鎖家的又捂著臉哭了起來,好似他們真是一片好意,那站在一旁的王金鎖吃驚的看著他媳婦兒,此時只有服氣的份兒了,要不是今日親眼所見,他還沒發覺他媳婦這般能說呢。 沈拙心亂如麻,他不光想到了顧三娘,那許久不曾揭開的記憶全都涌入腦子里,似乎在許久以前,也曾有人對著他喝道,那女人不知檢點,以后莫再提起她了。 沈拙站在原地癡了半晌,直到王金鎖家的連喊他數聲,他這才回過神來,只是胸口卻止不住的發悶,就連雙手也變得一片冰涼。 “我們都是老實本分的鄉下人,就是我弟妹做了對不住我兄弟的事,我們也不忍心跟她撕破嘴臉,若她能把侄女兒還給我們那倒也罷了,若是她不肯,拼著性命不要,我們也要帶侄女兒回去?!闭f完這句話,王金鎖家的又連著嘆了幾口氣。 沈拙腦子里嗡嗡作響,他想起日常跟顧三娘相處的情形,那樣一個有主見又和氣的女人,難不成這么多日來,他看到的竟都是表象而已? “大人,我瞧著你跟我弟妹住在同一個院子里,你看看,可有甚么法子能幫幫我們的?”王金鎖家的假惺惺的問道。 沈拙思忖了半日,,顧三娘和小葉子的感情他是看在眼里的,他猜顧三娘未必肯將小葉子送給他們,若真跟眼前這二人撕扯起來,勢必鬧得眾人皆知,不光顧三娘名聲掃地,還會連累得小葉子被人恥笑,雖說他打心底里不愿相信顧三娘是品性不端的女人,但這會子先將王金鎖夫婦打發走,到時他再私下告知顧三娘,且看她是如何打算的。 “這天寒地凍的,你們在這里也是白等著,不如你們且先回去,等到顧娘子回來了,我再轉告她一聲?!鄙蜃菊f道。 王金鎖正要張嘴說話,王金鎖家的搶先說道:“那就多謝大人了,要是請助我們帶回侄女兒,我們闔家一定感激不盡?!?/br> 沈拙胡亂虛應了幾聲,便心事重重的轉身回了院子里。 只待他進去了,王金鎖轉過頭來不滿的對王金鎖家的說道:“不是要找小娼婦的晦氣嘛,怎的臨時又改主意了,這窮書生能幫得上甚么忙?” 王金鎖家的其實就是想敗壞顧三娘的名聲罷了,等到一傳十,十傳百,看她還怎的還有臉在縣城待下去。 “我有個極好的法子,雖說老二死了,只是小葉子本來就是咱們王家的閨女,既是顧三娘不替老二守節,那咱們就借口將小葉子帶回去,再向顧三娘索取撫養銀錢,這樣豈不更名正言順一些?” 王金鎖一聽這主意,拍著巴掌大笑著:“果真是好主意?!?/br> 顧三娘要是把小葉子給他們帶回王家,那就需交上一筆撫養銀子,若是不肯,借著這個由頭大鬧一場,畢竟說破天去,小葉子都是姓王的,那顧三娘不占半分理。至于小葉子,只要不餓死她就是了,日后等她長大了,說不定還能換些彩禮錢回來,王金鎖越想越越快意,他看著他媳婦兒,說道:“那咱們今日就先回去?” 王金鎖家的看著遠處烏沉沉的天邊,眼看又要起風,一日沒進食,在這寒風潮地里守著的滋味實不好受,況且她也不放心還在破廟里的大柱。 “別管這窮書生如何跟她說,明日咱們來了后,搶了小葉子就走,看她顧三娘怎么說?!睂崉t王金鎖家的倒巴不得顧三娘跟她吵鬧起來,俗話說寡婦門前是非多,世人都是愛看熱鬧的,到時看人家誰還站在她那邊。 王金鎖家的自以為這主意十分周密,想到顧三娘名聲盡毀,落得人人唾棄的下場,她多日來不如意的心頭也暢快起來。 “小娼婦得意不了幾日,敢跟我們作對,要是整不死她,我這姓就倒著寫!”王金鎖大笑幾聲,便帶著王金鎖家的一道走了。 且說沈拙這邊,自回到東廂后,想起才剛這二人說的話,他靜坐了許久,起身提了一支筆,又鋪開一張紙,那腦子里漸漸浮現出一道許久不曾回想起的身影。 “爹爹,這是誰呀?”御哥兒和小葉子不知何時進來了,他看到桌上放著一副女子的畫像,便好奇的指著上面問道。 沈拙一驚,他立即抓起那張紙,想也不想的揉成一團,又扔到籃子里,臉上面無表情的說道:“不是誰!” 滿臉陰沉的沈拙讓御哥兒有些發懵,他只不過是問問這女子是誰,為何爹爹就要發怒? 小葉子到底比御哥兒年長幾歲,從剛才起沈叔就一直魂不守舍的,想必是心里不自在,她對御哥兒說道:“御哥兒,沈叔在忙呢,咱們別吵他,jiejie帶你別處頑兒去?!?/br> 御哥兒呆呆的點了兩下頭,小葉子拉著他,推門出去了。 沈拙看著兩個小人兒的背影,自悔不該遷怒御哥兒,他輕輕吐出一口氣,又從地上撿起那紙團,而后小心的將紙團展開,畫上的女子柳葉彎眉,一顰一笑仿佛就在眼前,他靜靜看了一陣,忽然一抬手,將畫像丟到火盆里,冷冷的看著畫像一點點燒成灰燼。 ☆、第18章 沈拙在東廂里獨坐了半日,天色漸漸暗沉之時,從外頭傳來院門被推開的聲音,他身子微微動了一下,便起身去開門,進來的并不是顧三娘,而是秦大娘的兒子秦林,他戴著一頂皮帽,身上穿著捕快的公服,想來是剛從衙門里放差歸來,看到沈拙站在東廂門口,秦林出聲說道:“沈舉人,你忙著呢?!?/br> 沈拙輕輕頷首,他跟秦林打了一聲招呼,說道:“回來了?!?/br> “嗯?!鼻亓贮c了點頭,他望著烏沉沉的天邊,說道:“瞧這天兒,怕是又要下雪呢?!?/br> “可不是?!眱扇舜盍藥拙湓?,秦林看到今日的沈拙似是有些魂不守舍,于是沖著他揮了揮手,自是回主屋去了。 沈拙復又將門掩上,他聽到御哥兒和小葉子在隔壁屋里玩耍的聲音,便靜靜的站了片刻,隨后轉身回到書房去了。 如此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沈拙坐在書案前,他手里拿著一卷書,心思卻并不在書上,反倒一直側耳聽著外面的動靜,不知幾時,院門再次被推開,沈拙心想,這回來的必定是顧三娘無疑了,于是他起身走到窗前,將窗戶輕輕的推開一條細縫,只見進來的果然是顧三娘。 此時天上已下起了雪珠子,顧三娘頂著風雪回來,她將院門栓好,又解開頭上的包布,先撣了撣身上的雪珠,嘴里揚聲喊道:“小葉子,娘回來了?!?/br> “哎!”隔壁屋里的小葉子應了一聲,開門迎了上前。 那沈拙也從屋里走出來,他站在門口,看著院子里正和小葉子說話的顧三娘,她身上穿著一件灰色的舊棉襖,全身從上由下,都是一樣的素色穿戴,在這遠離老家的縣城,她都在為夫守孝,若不是今日那夫婦二人的話,沈拙實在不愿信她便是那起水性揚花的女人。 這么想的同時,卻又有一道聲音猛然在沈拙的腦海里響了起來,那女人見異思遷表里不一,令全族上下蒙羞,從今往后,再不許提她的名字。 “沈舉人,沈舉人?” 沈拙被驚醒,他抬眼看去,只見顧三娘雙眼正看著他,她從籃子里拿了一把韭菜,說道:“這是繡莊里的姊妹送的,冬日來來去去總是那幾樣菜,偶爾也換換口味罷?!?/br> 說罷,還不等他婉拒,小葉子已接了過來,熟門熟路的徑直送到東廂的廚房去了,接著,那顧三娘又拿了一把韭菜,叫小葉子送去秦家。 沈拙望著顧三娘,他還在思忖著告知她今日的事時,那顧三娘已朝著他點了點頭,便提著籃子回到西廂。 著著她的背影,沈拙到嘴的話又咽了下去,他站在門口呆了半響,直到御哥兒打了個噴嚏,沈拙這才在心里嘆了一口氣,而后牽起他的手關門回屋。 夜里,外頭的風雪聲更大了,床上的御哥兒正在熟睡,沈拙站在窗前,他默默望著對面屋里的那片亮光,想必這會子,顧三娘還在挑燈做活,他要說的話實在難以啟口,只是不說的話,明日那夫婦二人鬧了起來,最傷體面的仍是顧三娘和小葉子母女倆。沈拙三再三猶豫,他聽到外頭響起更鼓聲,到底是裹緊棉袍,走到西廂的窗戶底下。 事實上,當沈拙走過來時,顧三娘已看到窗紙上投下的影子,只不過她并不曾想到來的人是沈拙,于是心里一驚,喝問道:“是誰在外面?” 沈拙連忙開口,他說:“顧娘子莫驚,是我?!?/br> 顧三娘越發疑心了,這深更半夜的又是孤男寡女,豈不是要招人口舌么?但是沈拙為人素來方正,并不是那等輕浮浪蕩之人,因此顧三娘定了定心神,問道:“這大半夜的,沈舉人有甚么要緊事不能等到明日再說?” 那沈拙停頓了一下,他說道:“今日有一對夫婦,自稱是你鄉下來的親戚,他們原本要來找你,之后被我打發走了?!?/br> 顧三娘只要一聽,便已猜出是王金鎖他們兩口子,她今日下工回來不曾聽小葉子提起這事,想必小葉子還沒見過他們,不過他倆既是找上門,又如何會輕飄飄就被沈拙勸走,莫不是其中還有別的內情?想到這里,顧三娘便隔著窗戶問道:“他們說了些甚么,怕是又來要錢的罷?” 聽到顧三娘的語氣里帶著不屑,沈拙回道:“他們倒不曾提錢,只說要帶小葉子回鄉去!” 顧三娘聽了這話,氣得將手里的繡棚重重的慣到桌上,沈拙在屋里聽到一聲悶響,他遲疑了半刻,又開口說道:“那夫婦二人說了許多事,只是我不知當講不當講?!?/br> 顧三娘不用猜也心知必定不是好話,她氣呼呼的問道:“他們又編派了些甚話瞎話?” 沈拙望著窗戶上的剪影出神,這一刻,他眼前似乎看到有個身影在燈下伏案看書,那樣一個色藝無雙的女人,然而卻不貞不潔,錯付了他一片真心。 正在他發怔時,從里面傳來顧三娘喚他的聲音,沈拙回過神來,他回想著白日里那婦人說的話,斟酌半晌后,開口說道:“她說你不守婦道,怕你帶壞了小葉子,故此要將小葉子帶回去撫養?!?/br> 屋里的顧三娘腦子里嗡的一聲便炸開了,她全身一陣發軟,好比被人從頭到腳澆了一盆涼水,就連站穩的力氣都沒有。 自打她男人走后,顧三娘帶著閨女獨自生活的艱難之處自不必說,她總想著只要有雙好手好腳,哪怕再累再苦她也不懼,只是叫她最委屈的卻是周遭他人的輕視,就因她是個寡婦,憑他是誰,都能肆意取笑羞辱她一般。 這不長眼的老天爺,她做了甚么錯事,要這般叫折磨她? 窗外的沈拙半晌沒有聽到顧三娘的回應,他只當她被說中了心事,頓時滿心失望,有誰說過女人都是朝三暮四,原來這個讓他一直尊敬的顧三娘也是假的。 隔著一扇窗戶,兩人都各懷心事,誰也沒有說話,四下只有北風呼嘯的聲音,過了良久,沈拙垂下眼皮,他清冷的聲音說道:“顧娘子,你都改了罷,小葉子是個好孩子,你莫叫別人笑話她?!?/br> 屋里的顧三娘身子一震,一股怒火直沖頭頂,她想也不想,端起地上的一盆洗臉水,開門朝著廊下那個身影潑了過去。 這突如其來的一盆冷水叫沈拙整個人都蒙了,他頂著一頭冰渣,怔怔的望著西廂門口的顧三娘。 “老娘身正不怕影斜,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堂堂正正的不怕被人笑話?!睉嵟恼f完這句話后,顧三娘也不待沈拙開口說話,啪得一聲就回身將門關上。 沈拙全身都濕透了,寒風一吹,他猶如置身冰窖似的,他難道錯怪顧三娘了? “顧娘子——”沈拙凍得全身打顫,他望著屋里的身影,正要開口說話時,就見燭火已被吹熄,從里頭傳來顧三娘冷冷的聲音:“沈舉人請回罷,寡婦門前是非多,你不愛惜自己的名聲,我還愛惜呢?!?/br> 沈拙聽出顧三娘語氣里的怒意,到了此時,他這才驚覺自己好似做了錯事。 “要是再不走,我可喊人了,看到時你這舉人老爺羞是不羞?”顧三娘怒道。 沈拙這會子自是后悔不跌,只因想起過去的往事,他就豬油蒙了心,一時犯起蠢來,也不曾去查證,就傷了顧三娘的自尊。 顧三娘滿臉都是淚水,她站在黑漆漆的屋里,胸口像是憋著一團郁氣,既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怪誰呢,怪她命苦,要不是有個小葉子,她真真是恨不得死了重新投胎再活一世。 沈拙心知顧三娘正在氣頭上,他全身濕透站在寒風里,屋里太靜了,沈拙心里一慌,顧三娘氣性剛烈,要是一時想不開,便全是他的罪過。 “顧娘子,是在下的錯,只聽信那人一面之詞,就說了這等的混賬話,你只管罵我一頓,只是千萬別氣壞了身子?!?/br> 屋里起先沒有聲音,正在沈拙胡思亂想時,小葉子被吵醒了,沈拙聽到她們母女倆細碎的說話聲,他這才略微放下心來,只不過他并不敢走遠,因此便就著濕衣裳一直守在窗外,直到聽到她安歇的聲音,這才回到東廂。 這一整夜,顧三娘和沈拙都未曾合眼,顧三娘是氣的,她既氣王金鎖夫婦心腸歹毒,又氣沈拙跟她同住一個院里,卻不信她的人品,白讀了一肚子的圣賢書。 那沈拙睡不著則是為了他冤枉顧三娘之事而懊悔莫及,等到天將亮時,他因那盆涼水犯了風寒,整個人變得昏昏沉沉,一時想起那個許久不曾夢到的倩影,一時又想起了顧三娘滿臉怒容的模樣。 ☆、第19章 天蒙蒙發亮時,沈拙強撐著起來了,昨日他燒了半夜,此時眼前一陣發黑,往常這個時辰,顧三娘就要往繡莊去上工了,沈拙只恐跟她錯過了,故此忍著不適,簡單梳洗一番,便開門走到對面去。 誰知這時,顧三娘卻并沒去繡莊,昨夜刮了一晚的北風,地上積了一層厚厚的雪,顧三娘蹲在廊下霍霍磨著菜刀,當她看到沈拙來了時,只是抬頭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便又沉著臉磨著刀口。 沈拙羞愧難當,他立在顧三娘面前,鄭重賠罪說道:“顧娘子,昨日是在下莽撞了,還望你海量放寬,原諒我這一遭罷!” 說完,他深深的對著顧三娘施了一禮,顧三娘不避不讓,只是仍舊冷著臉,嘴里硬邦邦的回道:“不敢當,你是有功名在身的舉人老爺,我是新喪夫的寡婦,只怕多對沈舉人說一句話,都有損你舉人老爺的名聲,從今往后,咱們兩家還是遠著些罷?!?/br> 她這些夾槍帶棒的話使得沈拙臉上羞得通紅,顧三娘也不看他,只管埋頭磨著手里的菜刀,這時,朱小月從主屋出來,她看到沈拙像個木頭人似的站在顧三娘面前,不禁笑問道:“這寒風雪地里的,你們這是在唱哪出戲,倒叫我有些摸不著頭腦了?!?/br> 朱小月嘴上如此問道,實則是滿心疑惑,昨晚半夜,她隱約聽到院子里似乎有說話聲,今日再看這兩人,一個滿臉愧色,另一個眉眼之中帶著薄怒,一看就知是有甚么隱情。 顧三娘的刀口已磨得雪白鋒利,她面無表情的查看了一番,這才在圍裙上擦干水珠,而后朝著朱小月輕啐了一口,說道:“哪兒都有你,天都亮了大半晌,井水還沒挑回來,你是等著秦大娘親自去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