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看來自己所有的一言一行從未逃脫開天青門的勢力,李燕何心中忽然有些后怕,想到山中尚且失聰待產的小不歸,怕是此刻亦被司馬恒在暗中監控著……真該死! 然而解藥卻是不得不要的,倘若不要,小不歸的性命就無了保障。 便不肯太過示弱,抬起頭恭聲道:“義父從來一言九鼎,那一箭三雕的主意既是無絕所出,如今司馬楠也已命喪黃泉,還請義父兌現承諾!” 司馬恒面具后的臉色一沉:“朕自來待你不薄,想不到你竟為了個女人與朕討價還價,真是讓朕傷心……那么朕便告訴你,當日花船變故后,朕曾連夜派人一路追殺,至今卻一具尸首也未能找到。無絕就不怕將來他們回來,將你的謊言戳穿么?只怕到時你苦心經營的一切,在女人面前瞬間崩塌,你卻是什么也沒有了……當然,你若是果然放心,那么朕亦放你離開,只是尸首未見,解藥朕不能給你?!?/br> 倘若拿不到解藥,今日一趟所為何來?更何況,只要出了這門,怕是他也不會放過自己。李燕何兩道清眉一凜:“義父要無絕如何?” “我要你替我重新追查他們的下落,確保朕安然登基。朕醞釀了多少年才終于達成所愿,不能再有任何一點閃失?!?/br> 李燕何垂下的手狠狠攥了攥,豁出去道:“義父若不肯交出解藥,她若一死,我便生死無憾,照樣不能為義父所用!” “哼,你這是要挾我么?”司馬恒眼中青光一閃,定定凝了李燕何好一瞬,見他只是垂著手不變聲色,便緩了口氣冷叱道:“也罷,解藥我可以現在給你,不過你又如何讓我看到你的誠意?” 正說著,幾名侍衛拉著一個渾身赤果的女人從刑房里走了出來。那女人三十出頭年紀,豐盈嬌軀寸縷不著,因著才在牢籠里被輪番折磨過,那雪白肌膚上斑駁著青紅=淤腫;才生產過的身體,白顫顫的胸前不時有奶水溢出,沿著散落在肩頭的青絲蜿蜒滴落。 侍衛將她拉至李燕何跟前。 那女人緩緩抬起頭,她的嘴角已被撐出血口,滿臉的青腫,可是李燕何還是一眼看出了她的面目——成衣鋪的老板娘柳眉。 ……這個愚蠢的女人! 司馬恒掃了一眼李燕何的反應,狹長眸子中浮起一抹笑意:“這個女人妄圖色0誘朕、 刺殺朕……呵,朕豈是有那么好殺的么?既是老相識,那么這件事便交給無絕你處置好了~” “呸!殺了我,我的孩子將來長大了,照樣不會放過你們!”柳眉口中吐出一口鮮血。 她在得知趙洪德被絞殺后,曾經一度的恨過阿珂,幾經躲藏,終于將趙嗣血脈生下,方才化了妝容混進司馬恒的府邸。哪兒想才差了一步便要將匕首刺進狗賊的胸口,卻偏偏被吃醋怒闖床榻的步阿嫵破了時機。心中恨起,只巴不得快些死去,好結束這具被糟蹋了的骯臟身體。 一雙混沌媚眼瞪了李燕何一眼:“是你?你怎么也被抓進來?……阿珂那臭丫頭在哪里?可有出什么事?” 婦人拼命晃著李燕何的雙腿,那眉眼間的焦慮看得李燕何微皺起眉頭,不知該要如何回答……這一刻,他并不想在阿珂重要的人面前顯露惡性。 司馬恒卻不給他留余地:“呵,不饒夫人擔心他。這一切的一切原本就是他的主謀……哦,我還忘了告訴你,貴幫趙幫主的尸首至今未曾找到,當日張貼出去的告示只不過是為了給皇帝的死欲蓋彌彰。等過幾日皇帝駕崩消息傳出,我的無絕便要開始滿天下尋你夫君性命去也,呵哈哈……無絕,你說是與不是?” 說著,只是冷森森看著李燕何。 “……是?!崩钛嗪文四?,知道司馬恒定要讓自己的手上亦沾了血,逼迫自己退無可退。 “呸——”下一秒那絕色容顏上便是一片鮮紅襲來。柳眉拭凈嘴角的血絲,憤怒的齜起牙:“小惡魔!不怪阿珂眼里只是周將軍,你根本配不上她!若是敢傷及阿珂一根寒毛,老娘做鬼都不會放你安心!” ……“不怪阿珂眼里只是周將軍,你根本配不上她!” 呵,說得真好??! 李燕何原本動蕩的心一瞬間冷沉,修長手指將臉上血跡抹去,撂開長袍傾下腰來:“是么?……可惜她在我的懷里過得很好,她永遠也不會知道誰是真正的兇手,因為我不會再放她從那里離開……當然,所有知道實情的,也都將死去,包括你。放心好了,我會對她好得勝過我自己~” 說著,指尖在婦人人中輕輕一點。 “唔……”柳眉只覺得氣息瞬間一梗,少頃七竅淌出裊裊鮮紅,兀地便栽倒在地。 死不瞑目。 “拉出去?!崩钛嗪纬砗蟮氖绦l拂了袖,自去銀架上的水盆里凈手。 也好,如此倒是干凈,省得再被下一輪糟蹋。 眼見他周身又浮起昔日慣常的陰煞之氣,司馬恒這才滿意了,大掌在李燕何清健脊梁上拍了拍,暖聲笑道:“呵呵哈,果然還是當日的冷情無絕,不辜負朕多年的辛苦栽培!你放心,解藥我自會派人送去,你且安心替朕去辦事。正如你所說,將那女人留在山中,我自保她平安無事!” 這卻是變相的脅迫了…… “謝義父栽培?!崩钛嗪喂笆肿髁藗€揖,捺下眼中一絲森寒。 …… 山哈寨的半山腰上,黎姑正在鍋里煮著雞湯,窗外忽傳來動靜,以為是風將衣物吹落,慌忙出去打看。 那鍋內湯水滾滾,有藥丸從窗眼飛落,頃刻便融化在湯中。 當夜阿珂莫名吐出一大口黑血,此后身體迅速好轉。七日后的夜晚腹中突然大痛,黎姑半夜下山叫來產婆,一夜折騰到天明,那雪人一般的奶娃娃終于呱呱落地。 …… 亦是個天生的小妖孽,生下來就不會哭。拍她一下,兩只眼睛便睜開,晶晶亮的,見娘親痛得昏厥,竟“咯咯”笑了一聲,把個產婆嚇得連爬帶滾奔下山去,一刻都不敢多留。 作者有話要說:補全啦,又加了五百字~~ 另:應親們的要求,準備前一章小修,將周將軍的胳膊補上。。嗯,后面他的戲份也會逐漸增多,比如下章就該他上場咯(^o^) ps:謝謝蘇紫醬、貓家阿摳,還有小球球滴有愛鼓勵,親親么么噠o(≧v≦)o~~ ☆、第63章 小不點兒 從來不知道生孩子是這樣慘絕人寰的事,阿珂只覺得腹中陣陣翻絞,上上不去、下下不來,毫無退路。一夜整整折磨到天明,才像是重物下墜一般,將那小東西剖離出來。 被掏空的、撕裂一般的劇痛,痛得她連孩子的聲音都來不及聽到,便已經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卻已是夜里,朦朦朧朧睜開眼睛,看到床前站著一道修長清瘦的影子。那人著一襲墨衣黑靴,發絲用白玉冠整齊綰起,昏黃燈光將他的五官打照得異常柔和清俊。 聽見他輕聲逗弄著懷中的小面團:“小不點兒,這樣看爹爹做什么?” “周……”阿珂心口猛然一跳,險些兒脫口而出。 那人聞言回過頭來,見她蓬頭散發、木呆呆的,又勾唇戲謔道:“喲,小不點兒快看,你那丑八怪娘親終于醒來了?!?/br> 兩步走到阿珂跟前,將包成粽子一般的小人兒遞至阿珂跟前:“天底下只你這個娘親最無良心!睡得如同一只死豬,好在我及時趕回來,不然怕不是被你踢去了床底下!” ……是李燕何。 他也知道什么叫“良心”么? 阿珂使勁晃了晃腦袋,逼迫自己迅速清醒,抿著干澀的嘴唇嗔怪道:“頂好也讓你生一次,你才知道那個中的痛!快去給我盛點兒粥來,讓我先看看這小子生得什么模樣?” “是個姑娘?!崩钛嗪螌⒎蹐F兒小心翼翼放進阿珂懷里,寵溺地捏了把阿珂泛紅的臉頰:“你看她,和你一樣討厭,怎么逗就是不肯哭?!?/br> 言畢貼著阿珂坐下,大手將阿珂的臂膀輕輕一攬:“就叫她小不點兒可好?你是小不歸,她是小不點,兩個都是我的寶貝冤家?!?/br> “好?!北且碛质悄枪烧f不出的藥草香襲來,阿珂暗暗咬住下唇。 一方柔滑的蠶絲小被,用北疆進貢的上等棉綢精心填充。里頭裹著的小人兒,粉嫩粉嫩的,兩只眼睛滴溜溜一條縫兒,靈秀又可愛。就像稍微多用點兒力,都會傷害到她一般,竟是那樣的柔軟。 阿珂將臉頰貼近綿綿的小手……這孩子的嘴唇線條甚是清晰,像那個男人呢,那個生死不明的家伙。她的眼眶忽然有點兒濕:“不過她得隨我姓趙?!?/br> “傻瓜,盡隨你的意就是,好好的又哭什么~”李燕何將母女兩人一并攬至懷里,薄唇貼著阿珂細碎的鬢發摩挲。才生產過的女人渾身綿軟嬌柔,幾日不見的功夫,竟好似憑空蛻變了一般,渾身上下彌散著一股說不出的少婦濃郁……他真是越發愛極了她! 便輕吻著阿珂的額頭:“等小不點兒長大些,下一個隨我的姓可好?再生一個小燕何陪她,一輩子就在這里不走了……” 他并不知阿珂的耳朵已能聽見,口中言語緩慢,一邊比著手勢。 黎姑正端了一碗清粥進來,見床邊年輕的一對璧人兒甜蜜相擁,心中暗生欣慰,便將碗勺小心一放,關了門輕聲出去。 阿珂忙用指尖將李燕何愈見灼熱的薄唇一擋,努力平復著心跳:“你……當日怎么接來的黎姑?被她撞見,真是羞煞個人了?!?/br> 低下頭,看到男子黑亮的鞋面上濺著兩滴干涸了的暗紅。 她知道那是血。天青門少主,傳說中陰狠手辣、視人命如草芥的少年無絕。他又殺人了。 “京城里遇見的,我見她又聾又啞,甚是可憐,便教她尋了地址來?!崩钛嗪慰蓻]發現這個細節,只是隨口答著。 告老還鄉的朝廷元老斐成英屢次上書要求皇上親政,見司馬恒一如既往的專權,又與附近州縣的鄉紳居士們聯名上書,聲勢鬧得很大。司馬恒惱他老不死,便命李燕何親自帶了弟兄們暗夜屠殺,整整三百八十七條人命,一夜之間殺得好似連眼睛都染成了紅色。事畢匆忙換了行裝趕來看望阿珂,此刻已有三天兩夜未眠,也已憔悴得不行。 見阿珂發愣,便瞇起眸子若有所思地凝了她一眼。 阿珂卻只是低著頭不看他。 李燕何便走到桌邊將碗端來,舀了一勺子喂進阿珂嘴里:“你莫怕,我不過是去討個藥。等來日償清了人情,我便盡快回來陪你?!?/br> ……償什么人情呢,那毒難道不正是你親自給我下的嗎? 阿珂點著頭:“嗯,你自己小心些,莫要泄露了行蹤才好?!?/br> 本不想理會那勺中的粥,無奈李燕何只是執著地遞至她唇邊,末了只得閉起眼睛喝下去。 想了想,又努力彎起眉毛,回了李燕何頑劣一笑:“不對,你若是果然死了也好,你床底下那些銀票我可是窺探了許久!” 那笑容賊兮兮的,卻好看極了。 李燕何這才放下心來,狐眸里鍍上一貫的促狹:“呵,我自是不肯輕易去死的……即便他日將死,也要先把你殺了,我可不愿黃泉路上孤單~” 也不知到底是他有口無心,還是她聽者有意,阿珂目光一滯,抓了個枕頭扔過去:“壞小子,你若是果真如此,我做鬼也要殺得你魂飛魄散!” “該死……小心,粥!”李燕何慌忙將碗勺移開。 那枕頭便堪堪落在了面團兒的身旁。 “嗚哇——”小不點終于發出了人生的第一場哭泣。 小小的嗓音卻底氣十足,破壞了夜晚的靜謐——這是個生來就頑強的小丫頭,幾經的周折都沒能讓她隕落。 “你看,弄哭了小不點兒……天底下沒有你這樣當娘的!”李燕何慌忙彎腰抱起。 二人止了打鬧,笨手笨腳地哄起小孩兒來。都不過才十七八歲的年紀,哪兒曉得如何帶孩子?忙到半夜已是個個身心俱憊,不知道什么時候便睡了過去。 等到天明,對面的床上已經不見了李燕何的影子。阿珂藏了一夜的冷意這才浮出臉上…… 難怪當日朝廷四處緝拿著自己與柳眉,卻獨獨少了他的畫像。 難怪覺得他的鬼魅身影眼熟,那幾名在溪邊突襲自己的侍衛,不就是此番動作? 可惜彼時自己心中只記著古寺里的相依為命,竟忘了原來已是十年物是人非,連周少銘都可以從個世家少爺變作冷酷將軍,又何況是他,那個從小執拗陰冷的青衣戲子? …… 然而自古人間惡道,淌得越深,便越發無了回頭的可能。傻小子,這便是你所說得為我付出么?為了找我,竟是將自己的良知都賣給了惡魔? ———*———*———*——— 阿珂給小不點兒起了名字,叫喜樂。希望這是個快樂的孩子,再不要與自己一般,從小流離顛簸。 小喜樂生下來便十分的乖巧好帶,她好似十分體諒娘親,每日吃飽了便睡著,短短二個多月的功夫,早先拳頭兒大小的臉頰便已經長得甚是好看,肌膚粉嫩嫩的,胳膊腿兒圓圓短短,阿珂時常笑話她是條毛毛蟲。 她卻似乎更為喜歡李燕何,每逢李燕何一逗她,便“咿呀呀”地蹬著小短腿要他抱。偏喜歡窩在他懷里看著他傻笑,兩只眼睛月牙兒彎彎的,嘴角還掛著個小酒窩,煞是惹人喜愛。 李燕何亦將喜樂寵得無了章法。也不知那樣一個冷清清的男兒,怎得卻是這樣喜愛孩子。自阿珂分娩之后,隔上五六天,他便要風塵仆仆趕回來一趟;每次回來卻不過只能住上一晚,然而即便只是抱一抱孩子,他也已經十分滿足……就好像那外頭的生殺凌掠、血腥殘酷,一瞬間都得了她的洗滌,心中只剩下來柔軟。 阿珂母女所有的吃穿用度,亦是由他親自從京城里老遠供了來,上等的綾羅綢緞,冬日里難得的新鮮蔬果……沒有一樣不是最好的。早先的時候尚且還與阿珂解釋,到了后來,阿珂不問,他便也不再說,只是更加的寵溺著母女二人。 黎姑默默將一切看在眼里,等到李燕何不在的時候,便時常對阿珂說:“李公子對小姐和樂兒真是沒得說。小姐與他就像是天生一對,我看著心里也就放心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