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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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統皇帝聽罷,怒意平息了大半,忽地想通了,微一挑眉道:“高公公此言倒是有理,他們自當是不如朕的,若人人似朕,豈非人人都能做得皇帝?” 高賢一聽,忙跪下:“陛下乃真命天子、九五之尊,此言萬不可再說,會折了大興的氣數啊陛下!” “哈哈,高公公,起來吧,朕自然是九五之尊真命天子?!闭y皇帝的怒意來的快去的也快,這會兒已不再生氣,反倒一一地為那些舉子的文章排了優劣高低。 不需閱卷官插手,他自有他的決斷,若論讀書何人比他更精通? 著實費了不少功夫,這才罷手,道:“雖不如意,倒也湊合,照著這順序放榜吧?!?/br> “慢著……” 吏部官員正要接了去,少年皇帝卻忽然想起什么,命人拿了那些舉子的籍貫出身冊子上來。 眾人正不解,忽聽皇帝在翻閱卷冊后一聲冷笑:“朕道是為何這屆舉子如此不堪,原來多是商人之子。商人多狡詐,諂媚勢利,若在朝為官,恐連累社稷。此次殿試三甲盡為商人之嗣,著實令朕擔憂。朕的口諭吏部且記下,往后歷屆科舉,但凡是商人出身不得入三甲之列,爾等重新列過名單再放榜吧?!?/br> “……是?!崩舨抗賳T不敢忤逆。 僅僅因為出身,殿試三甲皆落于人后,若狀元之選非以文章定高下,科舉秩序便是亂了。在場人人莫名其妙,可人人似乎又心知肚明。 大興開國以來本就對商人諸多嚴苛,即便有功之人也難以為官,科舉考試更是對商人限制太多。已故的榮昌公主駙馬墨問為輔政大臣時,曾提出廣開言路、放開商人科舉限制,借此為大興征得糧草,救國于危難之中。實乃良策。 因是先帝時頒下的旨意,正統皇帝不能廢止,故而此屆科舉才會出現舉子多有商賈之家出身的現狀。如今看來,正統帝對此并不滿意,若非對商人之嗣有意見,便是對提出這一良策的那人心有不滿。 皇帝如何說,臣子只能照辦,無人敢妄言,除了吏部尚書楊弘。楊弘一貫以剛正不阿敢于直諫聞名于朝,即便對手是司徒家也從未妥協退讓。知曉此等荒唐事后,楊弘當面勸諫新帝,新帝不僅不聽勸,反而震怒當場。 楊弘與叛臣謝炎乃是兒女親家,其子楊峰曾為禁軍統領,守衛皇宮多年,因謝炎叛國逃往北郡府一事遭牽連。景元帝在時,楊弘父子尚能官在其位,如今禁軍已由司徒家接管,楊弘父子被束之高閣。 因科舉一事,吏部尚書楊弘被架空官職,罰俸數月,司徒赫進諫無果,朝中一時人人自危,唯恐觸碰新帝逆鱗。 今科狀元放榜時連自己都懵了,不敢相信能中狀元,喜極而泣一番,打馬游街、佛塔題名的舊例過后,新帝照舊在承恩殿賜狀元國宴。 今科三甲皆感念新帝隆恩,大有前程似錦的意思,卻又在新帝深沉的眼中發現了難以言喻的蔑視。 隨后不久,幾人得了個翰林院六品七品編修的職位,其余眾人皆被派往外地做了個九品芝麻官,始終未得重用。 四月,因景元帝入陵寢不過兩月,盛京城禁歌舞玩樂,宮中一年一度的蹴鞠賽也久不再辦。百姓們初一十五照舊去寺中拜佛,只是再不見景元帝在時帝后大張旗鼓入大護國寺禮佛時的盛景。 今上不喜佛事。 四月初八佛誕日,司徒赫照舊去法華寺祈福,黎戍與黎貍都在,法華寺內那株百年菩提樹仍鮮翠一片,樹上的紅綢帶卻比往年少了許多。 法華寺內的藥師塔倒了,砸中了藏經閣,引發藏經閣大火,加之藥師塔內的地宮被封,放生池枯竭,法華寺再不復往日香火旺盛,善男信女寧愿去遠一些的大護國寺、凌云寺,也再不肯來此,連帶著長興街也清冷了不少。 “倒是比往年清凈了?!币娝就胶张c黎貍皆虔誠跪拜菩提樹,黎戍握著折扇在一旁說著風涼話。 環顧一周,將寺內的所有景色都收入眼底,黎戍仍是聒噪,遺憾罵道:“法華寺的老和尚們也真是夠摳門兒的,不能因為香客少了,連結緣豆也不肯再施舍了,那爺來這里有什么趣兒?” 其實法華寺之所以破敗,自北郡府叛亂后始終未得修葺,還有一層緣由,只是普通百姓不知罷了。法華寺內的玄明大師以出家人的身份暗藏盛京城中,在北郡府叛亂當日助晉陽王世子韓曄等人叛逃,此等罪責,足夠法華寺遭封。 拜過菩提樹,司徒赫直起身子,目光卻望向遠處藥師塔的方向。 黎戍知曉他在想什么,上前勾住他的肩膀道:“別看了,她不在那兒,她在天上呢??粗蹅??!?/br> 黎戍連婧小白的名字也不敢提,怎么敢說呢,婧小白在那片廢墟里,被燒成了灰?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給人希望,又讓人絕望,始終冰火兩重天地煎熬著。 “沒準啊,瞧見你這愁眉苦臉的樣子,她不開心了,讓你絆一跤,跌個狗吃屎?!崩枋笮?,“反正我覺得這是她做得出來的,我這兩月平白無故跌倒好幾回了,定是她瞧我不順眼,故意給我使絆子呢?!?/br> 司徒赫終于彎起唇角笑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什么,睨著黎戍:“不知那條黑蛇怎么樣了,我們去找找?” 黎戍嚇得抖了抖,一股冷氣往頭頂鉆,一把推開司徒赫,叫道:“司徒赫,別作妖,爺可不想見那條黑蛇!” “哈哈哈,不找了?!彼就胶蛰p輕笑了笑,笑容未達眼底,“找到也不好玩了,這游戲本也只有婧小白喜歡。其實挺想問問她的,即便去了天上,好歹托個夢給我,沒有良心?!?/br> “可不是沒良心嗎?她從小就沒良心,欺負了人自己不記得,第二天照舊嘻嘻哈哈。缺心眼兒的人活得反而自在些,哪像你,惦記這個惦記那個的,還是絕情點兒好?!崩枋鶕u著扇子嘆息道。 “再生氣再傷心,好歹給我個信兒,是不是連我也不信了,撇的干干凈凈的?!彼就胶胀刑針?,說著莫名其妙的話。 “什么生氣?撇什么?”黎戍沒聽明白。 也許是三年已過,倒不似第一年第二年似的提也不能提,一碰心口上就血rou模糊,司徒赫避重就輕地笑道:“沒什么?,F在回想,病秧子也不是一無是處,他不死,興許婧小白也還在吧?” 什么都原諒,什么都接受,只要她活著,成親生子怎樣都好,能看到,能抓住,他便知足。 一退再退,設想無數可能,司徒赫最后也只能苦笑道:“太快了,這日子,第三個年頭了。我們一日老似一日,婧小白……不會再長大了?!?/br> “是啊,她走的時候剛過十七歲生辰,真占便宜,永遠十七歲了,看著我們老?!崩枋鶉@息道。 黎貍在一旁握緊了胸前的長命鎖,始終低垂著眉眼沒說話。 她今天沒穿紅衣,但她梳了一個婧公主曾梳過的發髻。忘了自己原是什么模樣,仍希望自己更像“她”。 但是啊,她怎么可能更像婧公主? 她已經十八歲,而婧公主不會再長大,她無從模仿婧公主的十八歲、十九歲和以后漫長無邊的歲月。那紅衣將軍的目光,越來越不可能在她的身上停留了。 紅衣將軍尚有社稷抱負、家國大任,她只是個耽于情愛的小女子,不得所愛之人,要長命何用? …… 轉眼五月,日頭一日比一日毒起來。 登基以來第一個端陽節,百里御仍遵循舊例在宮中設家宴。 彼時,景元帝的后妃都已移居別宮,獨三公主百里柔的生母季淑妃因在景元帝彌留之際陪伴左右,百里御登基后尊其為太后,掌管六宮事務。此次端陽家宴便由季太后一手cao辦。 卻不知為何,今夜的氣氛有些凝重。 新帝繼位,第一要防的便是兄弟之禍,因而新帝的幾位兄長皆惴惴不安忐忑赴宴。 百里御坐在原來景元帝的位置,因尚未成年,不曾立后,也不曾納妃,近旁坐的只有季太后。 與去年相比,此次家宴更顯清冷,司徒赫也以不合禮法為由不再出席皇室端陽家宴。 百里御掃視了一圈沉默的眾人,先舉杯開口道:“太后,眾位皇兄皇嫂,這是朕登基以來第一個端陽家宴,父皇母后皆已入陵寢安歇,朝中也無大事。借此良辰美景,與諸位一聚,愿我百里皇族千秋萬代,復興昌隆?!?/br> “謝陛下隆恩!萬歲萬歲萬萬歲!”眾人跟著舉杯,齊聲賀道。 百里御飲下杯中酒,聽著耳邊那全無雜音的恭賀,似笑非笑,不明喜怒:“原以為只上朝時才會聽見這種聲音,原來家宴也是一樣?!?/br> 萬歲萬歲萬萬歲,這里只有萬歲,沒有兄弟姐妹,正如天上只有一個太陽,其余的繁星都是陪襯,無法與日爭輝。 當皇帝,原來這般有意思。 有意思啊。 眾人紛紛噤聲,詞窮卻不知該說什么,百里御覺得無趣,自己給自己解了圍,笑道:“三皇兄,前幾日天兒熱,不知啟年可還受用?朕命人送去了南疆進貢的荔枝,八百里加急,甚是可口,孩子體弱,可要多多照看著點兒?!?/br> “多謝陛下抬愛,啟年年幼,牙還沒長全,恐無福消受陛下的恩典?!比鯛敯倮飼N忙謝道。 “怎么會呢?啟年的名字可是父皇起的,他是父皇的第一個孫兒,父皇在天之靈想必也十分惦念他?!卑倮镉Φ?,狀似無意說出口的話卻越聽越讓人瘆得慌。 聯想起帝陵內殺工匠、監工,派瘋癲的左相墨嵩守皇陵種種,由不得人不恐懼。眼前這個少年天子,他的手里掌控著無上的權力,隨時能掀起腥風血雨。 今日是工匠、監工,昔日宿敵,他日保不準是兄弟姐妹,何人能猜透他的心思? “謝陛下隆恩!臣感激不盡!”百里昇嚇得嗓音都有些抖了,卻不能不接話。 “啟年那孩子倒是聰明伶俐,那么小已那樣招人喜愛?!奔咎笮Φ?,說了些敷衍的無關緊要的附和。 席上眾人雖都帶笑,卻并非出自真心,只有些虛情假意和虛與委蛇,更多的是害怕與小心翼翼。 百里御一圈兒看下來,忽然眼神就變了,卻依舊笑意盈盈的:“怎么朕做了皇帝,與諸位反而更生分了?我原以為各位兄長能待朕如初呢,沒想到連天都聊不順暢,那這家宴意義何在???” “陛下,臣……” “陛下……” 眾人嚇得血冷,待要解釋一二,卻發現年輕的皇帝并沒有要聽他們說話的意思,他的眼神深沉不見底,轉著手中的琉璃杯盞,自顧自道:“聽聞朕曾有個七弟,生得也是聰明伶俐,可惜,黎家竟想著謀反,父皇白疼愛了他那么多年了,狼子野心的東西,不要也罷。朕回宮那日親眼瞧見七弟溺亡,真是凄慘啊,好好一孩子,偏學戲子之法,早該有如此下場。連四書五經也念不全的廢物,枉生為人!” “是……”眾人被這番話嚇得魂飛魄散,老七百里明煦之死,是宮里人盡皆知的事,黎家聯合北郡府叛軍謀反當日,老七溺死在御花園的池子里。 如今新帝拿他來做文章,告誡的意思太明顯,他們今日能否活著離開已是疑問。 若是老七與新帝并無恩怨,也斷不會在老七死后仍點名來罵,伴君如伴虎,除了等死,別無他法。 “故而,三皇兄……”百里御忽然點了百里昇的名字。 百里昇忙不迭地離席跪下:“臣、臣在?!?/br> 俯首貼地,恭敬非常。 百里御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眼神掃過百里昇的低微姿態,忽然笑了:“三皇兄莫緊張,朕只盼著你仔細著點兒教導啟年學問,教教他做人、讀書的道理,莫要沾染不該沾染的東西,若是他不乖,朕可是不依的!” “是!臣遵旨!臣定當悉心教導啟年學問!請陛下放心!”百里昇嚇得身子僵硬,愿以為新帝點名,定會有大難臨頭,卻不想落下來的雨點卻如此之小。 可也正因為如此,才更令人不舒服,頭上始終懸著一把利劍,不知那劍何時落下。 等三王爺百里昇回了席上,百里御又轉頭看向季太后,笑問道:“太后娘娘,柔皇妹也有十六歲了吧?這個年紀,太后是否想過要為她尋一門好親事???” 談起meimei百里柔的終身,暫緩了席上的凝滯氣氛。 “是啊,陛下,柔兒已十六歲了,這親事本宮也沒主意,還請陛下做主?!奔咎笮⌒囊硪淼嘏阒δ?,“不過,柔兒的終身大事不重要,倒是陛下十月便要及冠,立后一事更讓萬民關切?!?/br> 沒有外戚扶持的太后,徒有虛名罷了,一直只想給女兒謀一個好的歸宿,若是能嫁得良配,她也好安心了。 先帝在位時,前年的端陽節倒也提過這樁舊事,若是新帝有心,當然是將百里柔許配給司徒赫。 哪怕司徒赫以有隱疾為由謝絕此事,可以司徒家那樣的身份地位,總歸是要娶妻生子的。哪家的千金小姐也配不上,唯有尚皇家公主最合適,而所有的公主里,獨百里柔的年紀和相貌最相當。 季太后的心思不敢太過外露,還是先客氣了一番,表達了對新帝婚事的關切。 “季太后有心了,如此說來,朕倒是得費一番心思去想想了?!卑倮镉鶊唐鹁票?,喝了一口酒又放下,仿佛認真思考了一陣,少年曾經清亮的眼神早已深不見底。 “哦,朕知道柔皇妹該嫁何人才對了!”在季太后的期待和忐忑中,百里御忽然露出天真無辜的笑容來。 卻并不著急說,只問一旁的高賢道:“高公公,朕記得父皇的遺詔里說,若是想要光復我大興,必得聯合西秦,西秦為九州霸主,這一點無可厚非,對嗎?” 高賢低眉順眼地應:“是?!?/br> 百里御滿意地點頭道:“如此說來,我大興并無第二條路可選。北郡府叛臣如此無恥,反賊占據北郡三州自立為王一年有余,若不能平叛收回北郡失地,朕心有不甘哪。故而,季太后,朕打算讓柔皇妹和親西秦……” “……”季太后瞪大雙眼,當場暈死過去。 和親西秦,遠嫁長安,這便是天人永隔了。即便嫁的是西秦大帝,又有什么稀罕?當年婧公主未曾成的婚事,自有人替她成了。 …… 九月,北雁南飛,北郡三州最先落雪,萬物蕭然。 三國呈鼎立之勢已久,東興雖與北晉休戰,卻仍勢如水火。東興景元帝駕崩,新帝登基后內亂不斷,本也是可乘之機,然北晉不肯拋卻休養生息之國策,盡量避免挑起事端,借機養精蓄銳。 “東興的小皇帝還真心狠,景元帝那老狐貍在位時尚有幾分風骨,不過是去賀西秦大帝大婚、皇后臨盆之喜,為他的兒子鋪一鋪路。如今小皇帝剛登基,便迫不及待弄了個和親的把戲,上趕著將公主送與西秦大帝為妃,這般低的姿態,是多想爭一口氣???”大元帥杜皓宇嘲諷地笑道。 探子回報東興欲結盟西秦謀劃后路,北晉君臣便據此商議對策。 龍座上的大晉皇帝沉穩肅然,眉宇間仍是當年模樣,卻比為質子時更多了幾分不怒自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