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燒還沒有退。蘇可知道??纱丝趟鼡幕艁y的心跳被那只大手感受到。 她無意識地抿了抿唇,卻感受到那只大手捧住了她的臉頰,指腹在她干得有些爆皮的嘴唇上撫了兩下,溫柔得不像話。然后身邊一空,他走開了。 蘇可松了口氣。 可這口氣還沒有徹底的從鼻子里吐出去,他又重新靠過來,手伸到她脖子下將她抬起來一些,雙手扶住她的頭,濕潤的嘴唇便覆了上來。 蘇可瞬間瞪圓了眼睛,那渡過來的一口水,一半滋潤了心肺,一半滑下了嘴角…… ☆、48.048 不會變不要變 因為蘇可的“不配合”,邵令航帶著幾分疑惑分開了彼此。 他的視線落在蘇可掛著水珠的尖下巴上,抬手幫她擦掉。視線不經意上挑,當看到蘇可杏眼圓瞪的模樣,他一瞬有種落荒而逃的沖動。 這沖動發揮得并不完全,但也起了一些效果。邵令航慌亂的往后挪了兩步,驟然的退后讓雙手跟著抽回,蘇可沒了這支撐,整個人砰的栽回了床上。 本就燒得厲害,現在更暈了。 這咚的一聲,聲響不輕,內室外面的暖閣里傳來窸窣的穿鞋聲,沒一會兒就有人撩了帳子探進頭來。 月嬋眨了眨眼,“侯爺您起來了?” 邵令航向外看了一眼,幸而內室這邊沒有光亮,他隱在暗處,外面的人也瞧不見他的臉是紅是白。他輕咳一聲,說道:“啊,起來喝杯水?!?/br> 月嬋應了聲,轉身要走,邵令航叫住她,“藥熱好了嗎?” 月嬋轉頭看了看外間的大座鐘,對邵令航皺了皺眉,“還真到時辰了,我這就去端來?!迸R走前嘟囔了句,“您還真是不嫌苦?!?/br> 蘇可聽著這話,暈暈乎乎覺得臉上更燙了。 等藥端了來,邵令航站在落地罩那接手,就讓月嬋歇著去。 月嬋哼了一聲,走時仍舊不高不低的嘟囔,“當我愿意看你們親親我我?!彼吡藳]兩步,似乎想到什么,退著步子又走回來,隔著落地罩上的帳子,嗤嗤笑著,說:“侯爺,我最近瞧上了靈仙閣出的一百二十四色絲線,您手指頭一松,送我一套吧。這樣蘇姑娘醒了,我肯定不跟她嚼舌頭?!?/br> 如果沒剛剛那一遭,邵令航肯定會花錢收買月嬋。但當事人已經都知道了…… “我明兒讓少硯去給你買?!鄙哿詈竭€是松了口。 “謝謝侯爺?!痹聥鹊靡怆x去。 邵令航端著燙手的湯藥回到床邊,挺闊的肩背將外面的光亮擋得嚴嚴實實。蘇可只能瞧見黑黢黢的臉部輪廓,但隨著視線的適應,她漸漸瞧見了那雙過于明亮的眼睛。 他在注視她,觀察她。 等著她發火。 蘇可很想發火,但她沒有那個心力來支撐她的火氣。她靜靜看著他,眼睛微微瞇起,似乎無聲也是一種折磨。她挺享受這種折磨。 反正受折磨的不是她。 靜默慢慢地持續著,兩個人好像在某一個程度上達成了共識——誰先張口誰就輸了。所以倆人干脆就什么都不說,干瞪著眼。 但邵令航還是棋高一招,他雖然理虧,但勝在不要臉。 他看著蘇可抿著嘴唇不依不饒的樣子,心下一橫,舉起手里的湯碗就往嘴邊送。在碗邊碰到嘴唇的一剎,蘇可急急開口:“我自己喝?!?/br> 這聲音沙啞干澀,又鈍又濁,像一個長年端煙桿的老漢。 蘇可吞了下口水,嗓子并不疼,但也感覺腫脹難受。她試著讓自己坐起來,但還不等將手從捆得結實的被子里伸出來,邵令航已經抬手壓住了她的肩膀。 “捂著,不能受風?!?/br> 邵令航說得很認真,家國大事一樣的認真。蘇可沒有掙脫,任由他將棉被又死死地掖在她脖頸里,裹得嚴嚴實實才將她扶起來。他坐到床榻邊,讓她靠在身上,然后將湯碗舉到了蘇可嘴邊。 蘇可瞬間聞到湯藥的苦味,但她這個人并不害怕喝藥,舌頭伸直咕咚咕咚就灌下去了。 但這回的湯藥是真苦,苦到一口都咽不下去。舌頭打顫,湯汁在唇齒間將苦發揮到了極致。她皺著臉瞥了眼身旁的邵令航,他一臉理解地望著她,將湯碗往她嘴邊又送了送。 “瑾承說你底子虛,多加了幾味藥?!鄙哿詈秸f得平靜,但隨即卻嘆了口氣,“可能是故意的?!?/br> 因為他親自喂藥,所以故意弄得很苦嗎? 蘇可本就捱著苦一口口往下硬噎,聽了邵令航的話,嗓子一嗆,大半口都咳了出來??鹊醚劭舭l濕,撇著嘴角說了兩個字:“活該?!?/br> 邵令航也不惱,一邊順著她的背,一邊慢悠悠地回說:“那也不能假他人之手?!?/br> 半月沒見,蘇可覺得他的臉皮越來越厚了。 喝完藥后,就著邵令航的手喝水漱了口,蘇可啞著嗓子問:“現在什么時辰?” 邵令航拿了懷表出來看,啪的一聲合上蓋子,“時間還早,你喝了藥繼續發汗,我守著呢,你放心睡?!彼f完將湯碗和痰盂收拾到一邊,搬了杌子做到床邊,看樣子是要真的守著。 蘇可舔了舔嘴唇,干澀地說:“我不用您守著,您休息去吧,別誤了早朝?!?/br> 邵令航坐得四平八穩,吸了口氣,道:“蘇可,你在我的家里出了事,我不可能放著你不管。如果你精神尚可,告訴我前天晚上在庫房到底發生了什么?!?/br> “沒什么,我自己不小心撞到了屏風而已?!碧K可躲閃著他的眼睛。 邵令航抿著嘴角不言語。 蘇可見狀,忙換了話鋒,“前天晚上?” 邵令航看著她,“對,你已經昏迷了一天兩夜??赡苡行┦乱呀浻谑聼o補,或者你有你的想法,但你至少要告訴我發生了什么?!彼D了下,聲音發沉,“我不能把你置于險地?!?/br> “如果是險地呢……” “什么?” “如果是險地呢?”蘇可知道他聽清了,但還是問了一遍,“你會讓我走嗎?” 邵令航搭在膝蓋上的手緊緊攥了起來,空氣很凝重,他的呼吸在這靜謐的內室里粗重且急躁,許多情緒醞釀在胸腔里,最后匯成一聲沙啞,“我說過,如果你要走,隨時可以離開?!?/br> “那為什么還要費盡心思把我弄進來?!碧K可說得很吃力,喉嚨腫脹,堵在那里上不去下不來。 可她想問個明白。 邵令航張了張嘴,半晌吐了口氣,才道:“蘇可,我有我做事的方法和原則,你不愿意跟我,我卻不能留你繼續在秦淮。這份差事是引子,那一百兩也是引子。如果你家里沒有出事,我不會硬將你拽進侯府里來。但顯然,市井里魚龍混雜,我能力有限,不可能時時護你周全。與其讓你繼續摸爬滾打地混生計,不如將你留在我能夠顧及到的地方。這是我的初衷,與我的情意無關?!?/br> 比起一時的難以張口,坦誠地說出來,就會將事情變得簡單許多。 他看著蘇可無甚表情的臉,吸了口氣繼續道:“身份的事,一開始瞞了,后面就收不住車了。你洞察府里的情況,肯和我說,也不過是因為我不是‘侯爺’。我想過告訴你,但你的脾氣實在……” 他脧了蘇可一眼,那無甚表情的臉上多了一點挑釁,讓他不由一怔。他咳了一聲,繼續說:“許多事總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我在不是‘侯爺’的時候,你都用條條框框卡住我對你的情意,倘若你知道了呢,蘇可,我并不想強迫你,但我也不能放棄你?!?/br> 最后,他說:“蘇可,保證不了的事我沒辦法給你許諾,但至少讓我試一試?!?/br> 蘇可嘶啞地問他:“試什么?” “給你你要的?!?/br> 我要的? 蘇可毫不避諱眼中的鋒芒,直直看著他,然后奮力掙脫開棉被帶給她的束縛。邵令航見她要爬起來,起身要攔,卻被蘇可銳利的目光死死瞪住。僵住的工夫,蘇可將兩只手從被子里抽了出來,撐著自己靠在了床邊的架子上。 “侯爺,我要現世安穩,沒有太多勾心斗角,沒有太多衡量取舍。我要一份足以養活我的活計,我要找到一個可以托付終生的人。我要做大紅花轎,我要生兒育女。我要看更多的書,我要寫一手漂亮的字。我要的很多,但我要的我會自己給我自己?!?/br> 邵令航癡癡地愣住,他看著這樣倔強的蘇可,發現自己的心竟跳得如此之快。 這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像是跋涉千里終于找到世外桃源,那里山是山水是水,每一處都是極致的美。他愛不釋手,想將美景收入囊中,可山移不走,水帶不走。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留在這里,看著山水夕陽,等候佳人歸家。 “蘇可,”他嘴角含笑,輕輕喚她,“你并沒有拒絕我?!?/br> 蘇可屏息。 邵令航的笑意漸漸染上眼角眉梢,“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嗎?”不等蘇可有任何表示,他垂下眼睫,復又抬起,目光中多了幾分鄭重,“我只要你給我一個機會。你沒有拒絕我,這就夠了。你要的你自己爭取,我要的我也自己爭取。我不干涉你,但你也不能干涉我?!?/br> 他眉開眼笑,“公平嗎?” 蘇可想,這世上只怕沒有比他更能鉆空子的人了。 可她就是想要一份旗鼓相當、勢均力敵的感情。誰也不要干涉誰,誰也不要控制誰。 感情是滋生的,不是強加的。 蘇可輕咬嘴唇,口中的苦味還未消散,喉嚨腫得難受,身體也似乎堅持不住。但她的精神卻很好,目不斜視地望著他,鎮定自若的同他談條件,“我的立場不會變的?!?/br> 邵令航繼續笑著,坐在那里身姿挺拔,似乎是因為要說的話比較重要,又或者這話比較私密,他的身子微微前傾,眼睛亮的像兩顆琉璃珠子。 他說:“不要變,你應得的?!?/br> 這侯爺夫人的位置,只有你配。 蘇可看到他眼睛中滿漲的感情,他一瞬被什么東西魘住了,但她很快掙脫了出來。她挪開視線。 邵令航彎了彎嘴角,“可兒,這沒有勾心斗角和衡量取舍的安穩現世,是隱在山那邊的世外桃源。你想要,你就得站得足夠高。我們曾經的約定還在,只是這上山的路不好走,你還愿意嗎?” ☆、49.049 吃不好睡不好 那碗苦到了極致的藥并沒有讓蘇可的病情緩解多少,她仍舊燒著,渾身guntang,可怎樣捂著,仍舊一點汗也發不出。 寒氣縮在身體里,逼得渾身都疼,眼睛喉嚨都腫著,一點力氣也沒有。 但是難得的,蘇可的意識總是斷斷續續的清醒著。 她記得和邵令航最后的對話,但她回答了什么卻記不得。也好像沒有回答就昏睡過去。 不踏實的閉眼沒有多久,周圍有微弱的光亮,衣角摩擦的聲音被空寂的屋子擴大了許多,步子輕緩,停在了不遠處。 那聲音說:“侯爺,時候不早了,再晚上朝就要遲了?!?/br> 蘇可迷迷糊糊地聽著聲音耳熟,眼皮微微抬起一點,看到了床邊杌子上坐得端正卻閉著眼的邵令航,以及他身邊微彎著身,壓低聲音的孫mama。 邵令航的喉嚨恩了一聲,不似回答,更像夢吟。 片刻后,他徐徐睜開眼睛,眉頭微蹙,滿臉的疲憊盡顯。他沒有回應孫mama的話,起身坐到床邊,伸手去探蘇可的額頭。那guntang的溫度讓他抿緊了嘴唇,停了片刻,胸口微微起伏,“已經曠一日了,就不惜的再曠一日。她這樣,我怎么走?” 這聲音壓得很低,但字字句句都灌到蘇可耳朵里。她費力地想將眼皮再撐開些,正好邵令航也回過身來,兩人的視線相交,蘇可看到他滿眼的血絲。 “侯……”一個字,蘇可像攢了半生的力氣。 “吵著你了?”邵令航替她掖了掖被子,安撫似的在被角拍了拍,然后起身去了外面。 隔著落地罩的帳子,蘇可聽到他們的談話。 “瑾承兄呢?” 孫mama回:“月嬋帶著他去廂房梳洗換衣裳,你不去上朝,他還要當值,宮里和嬪娘娘的胎還要他看顧。每日的平安脈少不得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