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林清和沒同意:“一來一回這么奔波,你趕這個時間干嘛?” 高修說:“你生日?!?/br> “收到禮物了?!绷智搴椭噶酥阜胚M了臂包里的寶麗來相紙,“你自己都不記得自己生日,替我過什么?!?/br> 高修不說話了。 “你去吧,別讓同事等著急了,開夜車要小心?!绷智搴痛沽舜菇廾?,就要伸手去拿他圈在手里的狗繩。 不知怎的,高修突然將狗繩往后一收,沒給她,隔了半晌,又轉而輕輕捏了捏她的手心。 夜風微涼。 他的聲音又低又啞,就像她平時在椴木上小心翼翼磨去木屑的砂紙—— “你送送我?!?/br> *** 說是送,其實也就是幾百米的距離。 小區中心是個水庫,無論是進來還是出去都會經過。兩個人隔著一個手臂的距離,慢慢向大門口走。 三個九小碎步跟在后面。 “穿上?!备咝迯牡巧桨锍槌鲆呀浤グ椎呐W幸r衫,皺皺的一團遞給她。 林清和乖巧地接過來,一邊披上一邊咕噥:“我又不冷?!?/br> 她只有一只手能動,后續的自然是他來整理。襯衫太大了,拐著一只手也扣不上扣子,他幫她把領子翻好,又把袖口卷了幾道。 等卷完,林清和悄悄抬起手腕小動物一樣嗅了嗅。 嗯。 有他的味道,應該是穿著回來的。 “阿根廷現在開始冷了嗎?”她踢著運動鞋慢騰騰地跟在他旁邊。 他點頭,過了一會兒,又低斥一句:“好好走路?!?/br> 她漫不經心地“哦”了一聲,把腳踢得更高了。 他面無表情地掐了掐她的臉。 “疼?!绷智搴脱b模作樣地拍他的手,結果卻拍到了厚厚的護腕上,兩個人挨得近,她一路走便一路抬頭望他:“烏漆抹黑的,你戴著帽子做什么?!?/br> 高修把手收回來,扣了扣帽檐,沒有立即回答,隔了半晌,才道:“在野外習慣了?!?/br> “壞習慣?!绷智搴桶胝姘爰俚?,“總是這樣會禿頭?!?/br> “……”高修沒搭理她,不自覺地又壓了壓帽檐。 也不是什么大事兒,林清和本來沒太在意,但看著他這副模樣突然玩心就起了。她走快了兩步,繼而突然回身,按著他的手臂借力,一個小小的踮腳跳起,摘下了他的鴨舌帽。 “別鬧?!?/br> 高修沉默地抬起頭,整張臉毫無遮掩地出現在夜色之下。 林清和手里拿著他的鴨舌帽,調侃的話都沒來得及說出口,瞬時就怔住了。 因為剛才有帽檐擋著,臉上被覆了一片模糊的陰影,所以她一直都沒有看得太清楚。 他的把頭發剃得極短,大約只有一公分長,干凈利落,令五官顯得更為立體,鼻梁挺直,下巴硬朗,一雙墨黑的眼睛深如古井。 可是…… 林清和扔掉鴨舌帽,急急揪住他的t恤領子將他扯低,隨后伸出手,不太確定地摸了一下他右邊的眉峰。 高修沒什么表情,想要別開臉,又有點舍不得,最后只順從俯下身,眼睛定定地望著她,沒動。 林清和發著懵,張著嘴試圖了好幾次,才把話問了出來:“……眉毛這里,怎么了?” 那道原本英氣的眉峰被劃開了一個明顯的口子,筆挺的劍眉被生生斷了開來,疤痕浮起,將將延續到眼皮之上。 她重心不穩地踮著腳,高修一手虛扶著她的腰,一手冷靜地握住她的腕,道:“在埃及取景的時候受了點小傷?!?/br> 林清和睫毛一抖:“怎么會傷到這個地方?” 高修沒立即回答,隔了半晌才道:“被三腳架磕到了?!?/br> “三腳架?” 三腳架可以磕出這么細這么深的疤嗎? 高修“嗯”了一聲。 林清和問:“怎么磕的?這么不小心?” 高修說:“他們在卡車上往下遞器材,我沒拿穩,砸下來了?!?/br> 林清和抿著唇,摩挲了一下那道泛白的疤痕:“疼不疼?” 高修半斂著眼睛,感覺著她的指尖在眉間游動。 “不疼?!彼f。 “只砸到了眉骨?”林清和皺著眉,“其他的呢?眼睛怎么樣?視力會不會有什么影響?” “不礙事?!彼罩氖?,將它帶離那道傷痕,“只是留了疤,沒有其他影響?!?/br> 林清和不放心:“真的?” 高修看著她:“真的?!?/br> 她還是不放心:“沒騙我?” “沒騙你?!?/br> 高修低下頭,手指不動聲色地從她手上的刺青輕輕劃過。 *** 門口泊著一臉黑色的jeep。 高修將狗繩放進林清和手里,弓身揉了揉三個九的腦袋,又直起身:“回去吧?!?/br> 兩個人面對著面,林清和點點頭,將狗繩收短了一些,免得三個九跑出去。 “小修修!”不遠處,突然傳來一個年輕的男人聲音。 高修面無表情地回了頭,林清和也跟著探過去張望。 jeep的旁邊,一男一女兩個青年手里拎著便利店的塑料袋看向他們。 “說好的十二點半準時出來呢?我咖喱魚蛋都吃六碗了!”男青年濃眉大眼的,一副爽朗模樣,簌簌地甩著塑料袋幾步過來搭高修的肩膀,“給你打包了個面,忘拿醬了,有點dry,你將就吃哈!” 高修沒什么反應,只“嗯”了一聲。 看樣子,兩人關系相當不錯。林清和好奇地打量了一下這個陌生的青年。 青年倏地對她露出了八顆牙的標準笑容。 “這位就是林姑娘吧?噯呀!久仰久仰!鄙人姓王,單字一個少,搞植物學的,是小修修的同事……不對,同事一詞不足以涵蓋我們之間的友誼,我們是睡一頂帳篷出來的革命戰友!就算被蚊子叮包都是一左一右噠!”說罷,這人把爪子往工裝褲上認認真真地蹭了蹭,就伸了出去。 “啊,你好?!绷智搴捅凰@一長串自我介紹弄得有些懵,但還是下意識伸出了手 。 結果卻被高修扣著手心推了回去。 “她手傷了你沒看見?”他語氣還是平淡得一點起伏都沒有,連反問句都聽不出個情緒來。 說是道歉,但其實王少還是哈哈哈地笑著:“啊,pai sei pai sei!一時激動,對不住啦哈哈哈,那退而求其次林姑娘咱們行個注目禮就好!” 高修面無表情地乜了他一眼。 畢竟是一頂帳篷里出來的,王少何等識趣,這會兒會了意,當即堆著笑,一邊揮手一邊往車的方向退:“那啥,可惜啦今個兒形勢所迫時間不多,林姑娘咱們下次再約著出來見一面唄!我帶你去吃旁邊那家便利店的咖喱魚蛋,他家番茄醬老好吃啦,你想吃幾碗就吃幾碗,我請客!” 說著說著也沒等林清和回話,幾步就溜遠了,也是叢林里訓練出來的敏捷。 “你還有這種性格的同事???”林清和若有所思地望著王少甩著塑料袋遠去的背影,“一看就感覺挺鬧挺樂觀的,一起旅行也會多很多樂趣吧?!?/br> “不會?!备咝廾鏌o表情道,“樂觀主義者通常智商比較低?!?/br> “……” “回去吧?!痹g毀完自己的同事,他依舊是一副面癱模樣,低聲地催促她回家。 “知道了?!绷智搴蜖恐齻€九退回安全門內,“大晚上的,你路上小心?!?/br> 高修“嗯”了一聲,雙手插袋地看她往回走。 三個九明顯的舍不得,林清和繃著全身的力氣拽住它。 “你乖一點?!彼p聲道。三個九可憐兮兮地“嗷嗚”了一聲。 結果三個九乖乖跟著走了十來米了,林清和自己又忍不住回了頭。望一眼,高修還直直地立在安全門外,頭上壓著鴨舌帽,看不清表情。 路燈昏黃,陰影斜長。 這一刻,她只恍惚感覺,他還是少年時模樣。 作者有話要說: 為什么我碼字這么慢:) ☆、07 抹茶 第二天,林清和在一樓畫廊打著哈欠坐著畫了幾張素描,也許是因為工作日的原因,人不多,一路下來畫得斷斷續續的。 到下午日光曬得暖洋洋地透進工作室來,光線太能影響人的情緒了,她忍了一會兒,沒忍住,跟旁邊也在打瞌睡的一個實習生講了一聲,收拾收拾東西就溜出去了。 minus one在創意園a區,她吊著一只手往b區的方向走,大概也就十分鐘左右吧,就推門進了一家咖啡屋。 “歡迎光……哎,你來啦?!备咝√冶緛碚恐c餐臺上煲劇,一聽鈴響就條件反射地抬頭,見是林清和進門,又松懈地趴了下去。 “怎么還是一個客人都沒?”林清和熟門熟路地坐到高腳凳上,“要一杯抹茶拿鐵,熱的?!?/br> “又喝牛奶?工讀生小哥去送外賣了,你自個兒等著吧?!备咝√曳复豪Р辉敢鈩?。 林清和托著腮敲了敲臺面:“有你這么當老板的嗎?這么懈怠生意?!?/br> “生意什么呀,”高小桃眼皮都沒抬,“我說你們這創意園進駐的都是些什么工作室啊,搞藝術的不喝咖啡能行嗎?逼格都扔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