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盛思文?”老門房朝年輕的門房看了一眼:“你可有印象?” 那年輕些的,抬起頭來,瞇著眼睛掰了手指頭算:“太學、廣文館和四門館掌教五品以上,或者是郡縣公子孫等高門貴子,既然你那夫君出身鄉野又無功名,那便該是律學、書學和算學幾科里尋,只是……”他皺了皺眉頭:“仿佛未曾聽說過有這么一個人?!?/br> 年紀老些的那門房皺著眉頭:“可這名字仿佛在哪里聽說過?!?/br> “你這一說,我也覺得聽說過?!蹦贻p的不住的拍著自己的腦袋:“哎呀呀,還真覺得有些耳熟?!?/br> 忽然間,老門房驚叫出聲:“三年前?” “三年前怎么了?”年輕的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三年前也沒有一個叫盛思文的讀書郎在我們國子監念書啊,凡是出身貧寒的能來國子監,肯定是得了貴人相助的,過了三年如何還沒能出人頭地?這樣的人我肯定是能記住的?!?/br> “不是說在我們國子監念書,而是說你還記得三年前的春闈,那狀元郎也姓盛?”老門房望了一眼錢香蘭,心中有些不忍,那位姓盛狀元可是娶了章太傅的愛女,如何此刻又鉆了個懷著身子的婦人出來,口口聲聲說那位狀元郎是她的夫君? “哦!”年輕的門房忽然醒悟過來,用手掩住嘴,當年仿佛聽說過那位盛狀元的閑話,說他為了娶章大小姐,將自己的老母拋在鄉下不聞不問,莫非……還拋了結發之妻?可是瞧著也不像啊,如何現在面前這位女子還懷著身孕?聽說盛夫人十分厲害,就連通房丫頭都沒給盛大人設一個,更別說能容下姨娘小妾了。 “怎么了?”錢香蘭看著兩人神色有些不對,心里頭著急:“兩位可是知道我夫君的下落?可否告知于我?” 老門房想了想,搖了搖頭:“我并不知道?!?/br> 年輕的門房畢竟氣盛,口中嘟囔:“老林,為何不告訴這位小娘子?讓她這般孤苦無依的到處尋她那夫君,咱們看著也不忍心?!?/br> 聽著年輕門房的話,錢香蘭愈發認定這兩人該知道盛思文下落,咬了咬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還請兩位大發慈悲,告知我夫君下落!” 年輕門房慌忙上前攙扶她:“地上冷,你快些起來,若是你想打聽你那夫君下落,不妨去金水街那邊尋著盛府問問看,是不是知道盛思文這個人?!?/br> 錢香蘭疑惑的看了看那門房:“大哥,你可知道我那夫君他……一切可好?” “這個,我也就不知道了,你自己去問問便知?!遍T房好心將她引著到了街邊,伸手指了指金水街那邊:“你朝那邊走過去,過兩個路口,你再問金水街便是?!?/br> 金水街,是京城三品四品官員們聚居的地方,本來盛思文還沒這資格在這處落腳,全是托了章太傅的福,說要給女兒女婿找套住宅,早就有人顛巴顛巴的將一套小宅子給送了過來,價格極低,位置還算不錯,跟章太傅住的御前街沒隔多遠,盛夫人回娘家甚是方便。 錢香蘭得了指引,奔著朝金水街過去,一邊走,一邊按緊了褡褳,仿佛怕有人忽然沖出來搶走她唯一的行李,心里有些慌,砰砰的跳得厲害。 已經是臘月二十五,官員們都開始休春假,金水街這邊走動的人并不多,偶爾能見著一輛青底花紋簾幕的馬車轆轆的碾著青石地面過去,那該是大戶人家的管事趕著車出去采買年貨的,除此之外,路上還走著幾個賣貨郎,肩膀上挑著擔子,專往那些后門走,盼著丫鬟婆子能買走一些貨物。 于是,一個大肚子的年輕婦人走在街道上,便格外引人注目了。 錢香蘭站在金水街口子上,有些躊躇,這金水街與她一路走過來的街道看起來有些不同,兩邊的院墻都刷了一層淺灰色的粉,上頭用的是淺碧色的琉璃瓦,站在院墻外隱約能見著里邊綠樹成蔭,樹木之間,不時能見著一角飛檐探頭而出,似乎在張望街頭的動向。 夫君會住在這里?錢香蘭有些不敢相信,盛思文回鄉的時候,不是說得清清楚楚,說他名落孫山,一直在書院里借讀,窮途潦倒,當時她還鼓勵他:“夫君,只要你努力,總會有出頭之日的?!?/br> 她將父親留下的那點銀子都給了他,只有盛家給的聘禮她舍不得拿出來——這是盛思文的心意,她要好好的珍惜,可萬萬沒想到,后來竟然派上了用場,聘禮銀子隨著來京城尋夫,一點點的不見了。 錢香蘭站在街口,忽然有一種很不詳的預兆,莫非自己的夫君,就如那慢慢消逝的聘禮銀子一樣,只是存在過那么一陣子,隨后便再也不會出現? 她想起了那幾個晚上,他繾綣溫柔的話語,那親密無間的舉動,心中又熱了起來,捏緊了褡褳,她朝前邊邁了一步,一座座府邸尋了過去。 紅色的牌匾,兩個金字格外顯眼。 盛府。 正文 48 盛府的門并不太寬,可卻還是有兩個門房,皆穿著灰褐色衣裳,一雙手籠在衣袖里,躲在那避風之處,涼爽眼睛骨碌碌的轉著,朝站在大門不遠處那個年輕婦人不住張望。 “這女的在門口站了好一陣子了,瞧那打扮,不知道是從哪個鄉村角落里鉆出來的,難道跟我們府上沾親帶故?”一個門房用胳膊頂了下旁邊那個:“你去問問?!?/br> “盛府怎么會有這般窮親戚?快莫要說笑了?!迸赃吥莻€嗤之以鼻。 “怎么不會有?咱們老爺不是廬州鄉下出來的?”那個門房嘴角帶著一絲笑:“指不定是誰家窮得吃不上飯,跑過來尋親了哪?!?/br> 錢香蘭有幾分茫然站在盛府門口,看著那兩個門房對她擠眉弄眼,心里有些害怕,北風呼嘯,寒意刺骨,她拉緊了衣裳,朝盛府大門走了過去。 “哎哎哎,你要找誰?這大門可是能隨隨便便進去的?”一個門房站起來攔住了她:“你若是來找這府中的婆子丫鬟,需往那邊角門過去問問?!?/br> “我……”錢香蘭鼓足了勇氣,小聲問道:“我想打聽個人,不知大哥能不能告訴我?” “你說,叫啥名字?”見著她穿得單薄,一張臉被凍得紅撲撲的,仿若搽了兩塊胭脂,另外一個門房動了惻隱之心:“說個全名,我們或許還能知道?!?/br> “我想問問,你們府里有沒有一個叫盛思文的?”錢香蘭心中感激,聲音也大了些:“他是我的夫君,婆婆上個月過世了,我來京城尋他告知此事,順便想請他回鄉守孝?!?/br> “什么?”兩個門房相互看了一眼,眼珠子都快掉了下來。 “你……”一個門房用胳膊碰了碰下同伴:“你進去通傳下?!?/br> “我可不敢,萬一夫人惱了,少不得吃一頓排頭,說我們怎么阿貓阿狗的事情都往里邊傳?!蹦莻€門房耷拉了一張臉,老大不樂意的模樣:“小娘子,你是記錯名字了罷?你那夫君叫盛思文?” 錢香蘭點了點頭:“不錯,確實是叫盛思文,他是我父親的學生,我自小便識得他,絕不會記錯名字?!?/br> 兩個門房朝她大著的肚子瞄了一眼,閉了嘴,不再說話。 瞧著兩人神色有異,錢香蘭心里有幾分疑惑:“兩位大哥,這府中是不是有一位叫盛思文的?” 兩個門房有如悶嘴葫蘆,只是骨篤了嘴,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門口一片沉寂,只有那蕭蕭的風聲,刮得樹葉嘩啦啦的響。 “哎哎哎,這是誰呢?怎么站在門口擋著路?老爺和夫人要去太傅府那邊了,還不快些打發她走開!”一個尖銳的聲音從大門里傳了出來,這聲音聽起來就如刀子在石頭上磨著那般難聽,錢香蘭打了個寒顫,抬頭一看,就見一個穿著深藍色衣裳的中年婦人從大門里走了出來,頭上的發絲盤得緊緊,上頭插著一支金色的簪子,不知道是真金還是包金,耳朵上戴著一對耳珰,亮閃閃的。 這人家看起來家底殷實,就連仆婦都穿戴得這般好,自己的夫君是不是得了這主家的賞識,認了個同宗,寄居在此?錢香蘭心里有些高興,若真是這樣便好了,夫君也算是過上了好日子,總比在廬州鄉下吃苦要強。她將身子朝墻壁那邊挪了挪,想盡量空出些位置來,免得這mama生氣。 “哎哎哎,你這婦人怎么就不長眼睛?快走開些,莫要擋了我家老爺夫人的路!”那仆婦跨步過來,兇悍的推了錢香蘭一把:“快些走開,窮酸貨莫要弄臟了我們家的地!” 錢香蘭被一把推得打了個趔趄,差點沒站穩,她扶住墻壁,喘了口氣:“這位大嬸子,我是來京城尋我夫君的,他跟你家老爺同宗,也是姓盛,名叫盛思文,不知道大嬸子可認識他?” 龔mama鼓起了眼睛,就如一只青蛙:“盛思文?” “是?!卞X香蘭陪著笑臉道:“我夫君正是叫那名字,廬州人氏?!?/br> 龔mama“嗷”的叫了一聲,轉身朝大門里跑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