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小娘子,你快些走罷!”兩個門看了一眼錢香蘭,見她一臉莫名其妙懵懵懂懂,嘆了一口氣:“你快些走,否則就來不及了!” “兩位大哥,這是什么意思?”錢香蘭只覺茫然一片,眼見著好像有夫君的下落了,可這兩個門房神色怎么這樣奇怪?這讓她覺得好像隔了一團迷霧,朦朦朧朧能見到夫君的影子,可卻伸手夠不到他。 “我們家老爺,名字就叫盛思文!”有個門房點了點腦袋:“聽說,也是廬州人氏?!?/br> “多大年紀?”錢香蘭忽然覺得自己的心一沉,連開口說話的勇氣都沒有。 “大約二十上下?!蹦情T房瞧著錢香蘭那越來越白的一張臉,有些擔心:“小娘子,你趕緊去尋個地方歇息一陣子……” 天空里仿佛驚響了一個巨雷,錢香蘭耳邊嗡嗡的響了個不歇,她手扶著墻壁,支撐著自己不摔倒在地,只覺全身都沒了力氣:“你們府里的老爺也叫盛思文?” “可不是?我們家老爺姓盛,娶的是本朝太傅的獨生愛女,今年六月里頭得了大小姐,兩人正是情深意濃的時候,如何又鉆出了一個你來跟我們家夫人搶夫君哪?”門房又瞄了一眼錢香蘭挺起的肚子,有些為難:“小娘子,你還是速速離開罷?!?/br> 錢香蘭扶著墻壁站了片刻,百感交集,腦子里亂紛紛的一片,好不容易打聽到了夫君的下落,可萬萬沒想到是這樣結果。她的身子不住顫抖著,就如枝頭的一片枯葉,只需一陣風,就能將她刮走。全身冰冷,眼淚從臉頰上滾落,從眼睛里出來的時候還是熱的,可剛剛爬過臉頰,卻冰涼得就如天空里落下的點點冰雨。 “小娘子,你快些走罷?!币粋€門房探頭看了看園子里頭,就見一行人影影綽綽朝大門這邊走了過來,不免有幾分焦急,夫人要過來了! “我走,我走?!卞X香蘭咬了咬牙,既然自己的夫君過上了好日子,自己也不要再打擾他,只是婆婆過世的消息卻是要讓他知道的:“這位大哥,你能不能幫我告訴下去那夫君,他母親今年十一月初三晚上過世了,若是他還有一分孝心在,就請他給母親守孝三年?!?/br> “你快些走罷,這事兒以后我們若是有機會,自然會向老爺提起的?!眱蓚€門房齊聲催促錢香蘭走開——守孝三年?他們家老爺正削尖腦袋往上爬,如何會肯丁憂? “多謝兩位大哥了?!卞X香蘭含著一泡眼淚,正準備轉身離去,就聽身后傳來一聲厲喝:“那婦人休走,我們夫人有話要問你!” 錢香蘭站住了身子,凄然一笑,盛思文的妻尋了過來。 原以為自己終身有靠,可萬萬沒想到自己卻做了??!錢香蘭一只手壓著胸口,只覺得那里壓著一塊大石頭,快要喘不過氣來。 “將她給我帶過來!”年輕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容否認的堅定:“我倒要瞧瞧,是誰跑到盛府跟我來搶夫君!” 錢香蘭被拖拽著到了一位華服夫人面前,全身上下金光燦燦,一只累絲八寶朝天鳳釵吐出了一串東珠流蘇,下邊幾顆紅寶石墜子不住的在晃動,擦著耳朵下垂著的水晶琉璃耳珰,不住的微微作響。 “你說你夫君名叫盛思文?”盛夫人的嘴角噙著一絲冷笑,不住的打量著面前這個穿著鄉土的小婦人。 生得實在是美貌,即便她懷著身孕,形容憔悴,也掩蓋不了她那風姿嫵媚,彎彎柳葉眉下一雙含淚的眼,就如有春波蕩漾,看得人心中好一陣憐惜,原來是這般美人兒,難怪盛思文會做出這膽大包天的事情來! “我……夫君是叫盛思文,可我卻不知道是不是貴府的老爺?!卞X香蘭全身觳觫,看著盛夫人那豎起的一雙眉毛,心里頭有些發毛,若是這位夫人知道盛思文背地里又娶了她,還不知道會怎么樣對待夫君呢,一想著盛思文那如白玉般的臉,那柔情蜜意的眼神,錢香蘭心中便一陣發緊,不知道該怎么做才好。 “快,去讓老爺出來!”盛夫人眼神變得十分兇悍,看得錢香蘭又一陣發抖。 站在盛夫人身邊的兩個年輕媳婦子捋了捋衣袖,轉身就朝大門里奔了去,錢香蘭張了張嘴,想喊住她們,可卻吐不出半個字來。 沒過多時,一陣橐橐的腳步聲傳了過來,錢香蘭略略抬起頭,就見著一件寶藍色的錦緞衣裳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她想再抬頭看清那人的面目,可卻沒有勇氣,目光只停留在那腰間的皂色腰帶上,那腰帶中間有一塊白玉,似乎能照出人影來。 “這婦人,你且抬頭看看,這是不是你的夫君?”盛夫人一把揪住盛思文的胳膊:“你可速速抬頭!” 正文 49 耳邊風聲呼嘯,夾雜著寒意逼人,盛夫人那話語,比冰刀子還要嚴厲,仿佛正一刀一刀的在割著她的心,鮮血淋漓一片,怎么樣都是心痛。 錢香蘭緩緩抬起頭來,正對上了一張冠玉般的臉。 那張臉,她在夢里見過千百遍,他的臉孔貼著自己的,就如他們成親那個晚上一般,說著一些讓她面熱心跳的話:“像你這般貌美賢淑,便是做娘娘都做得,我盛思文真是三生有幸,能娶你做我的妻?!?/br> 他的手在她的肌膚上摩挲著,伴著那些細致綿長的親吻,讓她不由自主迷失了自己,沉淪在他的一片柔情里,每次回味著,都會一次次顫栗不已。 “兀那婦人,你休得胡言亂語!我都沒有見過你,如何變成你的夫君了?”盛思文面色沉沉,聲音里有些慍怒:“你這是日子過得太窮,想要打秋風不成?” 錢香蘭的思緒被盛思文的厲喝之聲拉了回來,見著他那神色,心里頭有些慌亂,看那夫人的樣子肯定是個厲害的,自己若是堅持說盛思文是她的夫君,有可能盛思文以后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她伸手抹了下眼淚,低聲含悲:“夫人,我認錯人了,他不是我夫君?!?/br> 盛夫人緊緊的抓住盛思文的胳膊,一只手壓著他的腦袋就往錢香蘭臉邊湊,一雙眼睛死死的盯住了她:“你可看仔細了!” 錢香蘭的眼睛觸到盛思文的,她能見到他眼中那抹哀求之色,心里一軟,更是堅定了自己的想法。抬起頭來,她勇敢望向了盛夫人,聲音堅定:“夫人,我弄錯了,我的夫君只是個普通的鄉下人,怎么會是府中這位老爺?之所以會弄錯,是因著我夫君名字恰巧也叫盛思文而已,現兒一見面,才發現此人非彼人?!?/br> “果真如此?”盛夫人疑惑的望了一眼錢香蘭,這才將摳進盛思文rou里的手指給放松了幾分:“這夫君可不能亂認,下回你可要長個心眼?!?/br> “是?!卞X香蘭低頭應了一句:“打擾老爺夫人了?!?/br> 盛思文長長的吁了一口氣,看著那跌跌撞撞走下臺階的身影,總算是放下了一顆心。 旁邊傳來盛夫人冷冷的聲音:“看什么看?一個大肚子的婦人,也值得你這般盯緊了看不成?” 盛思文涎著臉湊近了幾分:“我哪有盯緊了看?只是覺得這婦人有些莫名其妙,怎么會到咱們府上找她的夫君?!?/br> “哼,誰知道呢?!笔⒎蛉四樕先缬泻骸澳闳羰歉医o我弄出半點幺蛾子事情來,仔細我扒了你的皮?!?/br> “有夫人珠玉在前,旁人不過都是庸俗脂粉,我如何會將她們看入眼?”盛思文見夫人聲音已經沒有當初那般嚴厲了,緩緩放下了一顆心,哄女人乃是他最拿手的本事,錢香蘭走了,他便沒了顧忌,開始放心來撫慰盛夫人,一只手拉住了盛夫人的手腕:“夫人,你在我眼中乃是世間最好的女子,再無他人能比得上你,你不必再去杞人憂天的想旁的事情,這一輩子,就只有咱們兩人快快活活的過?!?/br> 盛夫人聽著這深情款款的話,心里頭才舒服了幾分,朝盛思文翻了個白眼,又忍不住嗤嗤的笑了起來,衣袖遮住了嘴,壓著那三分得意:“每日里凈是會胡嘬些這樣的話,也不知道害羞?!?/br> 她聲音明顯嬌柔了幾分,盛思文暗地里松了一口氣,一把牽住了盛夫人的手:“夫人,別想多了,咱們這就去岳丈家,莫要讓岳母大人等急了?!?/br> 夫妻兩人攜手一笑,舉步下了臺階,把方才來過的那大肚子婦人暫時擱在了腦后。 只不過這女人嫉妒心終究不是一兩句話就能壓得住的,盛思文雖然暫時穩住了夫人,可春節一過,盛思文去云州上任,盛夫人獨自在家,免不得要胡思亂想,對那日忽然出現的大肚子婦人還有有些懷疑。身邊的得力mama給她出了個主意:“不如去廬州鄉下暗自尋訪著,看看老爺是不是真在那邊討了個小?!?/br> 盛夫人點了點頭:“你說得對,去廬州那邊看看?!?/br> 雖然廬州地盤兒大,可架不住盛夫人娘家的關系,太傅大人都不用親自出馬,只交代了一句,這邊早就有人通知了廬州知州,清查了全州的戶籍,找到了盛思文住的那個村子。 府衙里并沒有盛思文成親的備案,只是這民間成親,有不少人都沒有去官府備案,盛夫人還是不放心,打發了貼身管事的龔mama去廬州走了一通,龔mama回來以后向她稟報:“夫人,老爺該是去年去任上的時候回家了一趟,他那寡母做主給他成了親,廬州鄉下那媳婦姓錢,名字叫香蘭?!?/br> 盛夫人氣得眼前一陣發黑,捶著桌子喊:“快去雇船,我要去廬州!” 當下便帶了一群婆子丫鬟,滿滿登登的一船人往廬州去了,府里頭有個年老些的婆子,見著情況不對,慌忙去太傅府報信,章夫人問清原委,不由得皺了皺眉頭,這盛思文也真是個白眼狼,自己將寶貝女兒嫁了他,可他竟然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由不得讓人聽了心中火大,當下沉吟了一句,喊了自己的貼身mama過來:“你速速跟去廬州,小姐將那姓盛的教訓一通以后,你再做個和事佬,就說我的意思,若是再敢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便讓他永世不得翻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