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進站之后邵宗嚴就躲著工作人員把他偷偷倒進鍋里,拿太空毯擋著雙手捧在胸前,平平順順地坐到了站。 出站之后再走三百米,就是晏寒江所住的小區了。邵宗嚴按著他的指點從小區正門進去,順著小路拐了沒多遠,就到了那棟樓面前。樓門是防盜的,旁邊裝著對講機。晏寒江一身鑰匙、手機、錢包、卡早都不知道被雷劈到哪兒去了,但面對這座出入數年的大門還是相當有辦法,吐著泡泡叫邵宗嚴按從下往上數第16格左手的鍵。 “那家跟我是老鄰居了,以前我不在家時都托他替我簽收快遞。我鑰題就擱在門口地墊下面,你就對著這兒說是給1601送快遞的,他就會幫你開門?!?/br> 邵宗嚴正要按對講器,那座厚重的防盜門卻給人從里面推開了,樓里走出一個穿著三十來歲的高大男人,見了他之后狠狠怔了怔,半天沒動地方。那人個子魁梧,一手抓著門把擋在當中,根本就沒有再出入的余地,邵宗嚴怕對方誤會自己是私闖民宅的壞人,忙道:“我是來給1601送快……” 快遞這個詞他說著不熟,中間停頓了一下,那人就很自然地搶了話,自來熟地說笑道:“給1601送水煮魚的?他也吃不膩,一天到晚點這個,也不怕上火?!?/br> 邵宗嚴低頭看了一眼鍋、水和魚,用力的搖了搖頭。 那人也伸長脖子朝鍋里看了一眼,看到那條毫無活力地平躺在鍋底的草魚,臉上的笑容頓時換成了驚訝:“怎么是活魚?你是哪個店的,居然有上門做魚的服務,我也想點一個,你有名片嗎?” 第13章 回家 “名片……?”名片是什么? 幸好晏仙長善解人意,聽了兩個字就知道他不懂這個,便傳音告訴他:“是介紹自己身份的東西,一般印著名字公司和電話,見人的時候就遞出去一張?!?/br> 哦,這不就是名刺嗎,有用的話以后他也做一個。不過公司和電話又是什么東西? 正巧那人也說:“那你留個訂餐電話給我?!?/br> 他拿出一個長方形薄薄的東西擺弄了兩下,抬眼看著邵宗嚴。鍋里的草魚也想不出怎么給差著幾千年科技水平的人解釋電話是什么,索性教他:“就說你是剛入職的,沒記住電話,要再問你店叫什么名字……就說叫清水煮活魚吧?!?/br> 如此敷衍了一通,那人什么也沒問著,走時頗有點淡淡的遺憾,一步三回頭地直到大門關上才走。 邵宗嚴也是直到進了門才松心,對著鍋里的草魚道:“晏兄好涵養,那人胡言冤枉你常吃煮魚,你竟還能編出那么個說法應對?!?/br> “那倒沒說錯?!标毯溃骸拔沂菒鄢运篝~,偶爾也吃吃酸菜魚、麻椒魚,清蒸魚和刺身比較一般?!?/br> “什么?你吃魚?” 一只草魚,一只原本為魚時都只吃草的魚,化成人后竟然真的會吃魚?竟然同類相食,這這這……他就不怕吃到自己的后輩族裔嗎?邵宗嚴那么精致的臉龐都扭曲得不成樣子,抱著鍋死死盯著那只看似柔弱的小草魚。就算晏寒江說自己吃人他都不會這么震驚,畢竟人與魚非同類,書上也屢屢有妖物害人的記載,可是同類相食,這豈不是有違天道? 鍋里那魚是側躺著的,從視覺到聽覺全方位感受到了他的震驚,冷然道:“人類身為脊索動物門、脊椎動物亞門、哺乳綱、真獸亞綱、靈長目、簡鼻亞目的動物,不是也吃同為簡鼻亞目的猴科動物?我們草魚和黑魚、鰱魚、鯉魚之間的區別比人猿之間的差別小不了多少,我吃的不是自己的同類?!?/br> “是、是嗎?不是同類就好……原來如此,晏兄當真學識淵博?!彪m然他還覺著這食物做對比有哪里不對,可是那一大串什么綱、目、亞目的名詞徹底擊碎了一個文盲的自信心,讓他不敢再多說什么。 然后,雖然只能軟塌塌地躺在鍋底,卻仍不失當初跳龍門那份豪情的草魚精又給了他一個暴擊:“吃水煮魚又怎樣?我修行千年才得了人身,可不是為了吃膨化魚飼料的?!?/br> 邵宗嚴被他接二連三的高端論證打壓得說不出話來,心悅誠服接受了他的說法,默默抱著鍋上了16樓。 樓道里正好沒人,他在晏寒江指點下從右手那間房門外的地墊底下翻出鑰匙,好容易找著鑰匙孔——沒個正式鎖頭就是不好找——擰開門往里一推,就露出一間明亮寬敞的客廳來。 客廳里清寒濕潤,空氣中都透著微腥的水氣,更有咕嚕嚕的水聲不停翻涌。邵宗嚴抱著鐵鍋進了門,便看見客廳左右和窗臺邊上都是多半人高透明的東西,里頭又是水草又是砂子的,頂上還有點微微發藍的光照出來,活像截取了一塊湖水擺在那兒,水中游著肥肥嫩嫩的江團、黑魚、鯰魚之類。 仙道昌明的世界果然不一樣,這么一大塊水就能立在空中,不散不溢,魚還能在水里隨便游!還有對面墻上明凈的水晶窗,房里這透明的敵幾和看著就又軟和又舒服的羅漢床……這才是仙人住的地方,晏道兄果然是夠資格跳龍門的妖修,光看住的地方已是不凡了! 他簡直不敢往這么好的屋子里走,小心翼翼地把鍋放在門口吧臺上,低聲問晏寒江:“水中那些莫非都是晏兄的同修好友?” 草魚搖了搖身子,無情地說:“那些就是養著玩的,不想叫外賣時就煮一條,自家養的吃著放心。勞道友把窗邊那個魚缸打開,把我放進去,里頭的魚就撈出來煮了吧?!?/br> 原來這是魚缸。原來這不是仙法弄出來的,而是雷電弄的“生態魚缸”。晏兄一個妖修竟敢天天接觸雷電,竟還沒像渡劫時那樣被劈,當真是勇氣驚人,道行通行。邵宗嚴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按著他的指點打開魚缸蓋,關了氧氣和水循環系統,也才知道了這些看起來就像一整塊湖底空間切割而成的魚缸的本來面目。 可是能懂得這種“生態”“科技”的東西是怎么用的,也是一種學問本事,值得尊重。 他一邊崇拜地聽著晏寒江講生態魚缸的原理,一邊也不耽擱干活:先是把小草魚從鍋里倒進魚缸,然后到廚房找了個銀亮的大盆,把那兩條大魚扔進去,再從缸里舀了淺淺一盆底水泡上。那兩條是養得肥肥嫩嫩的大江團,背脊烏得發亮,腹皮白嫩嫩的,掂著一條能有五六斤重,兩條要是都做了的話一頓怕是吃不了。 不過這種魚蒸著吃香,煮湯有點兒浪費了。 晏寒江進了魚缸里也是倦倦的,努力游到一叢水草邊支住身子,歪歪斜斜地待在水底,指揮他把盆子端去廚房,順便教他用水龍頭放水。 “洗魚得用流動的清水,這缸里的水也就養魚還湊合,不能往肚子里吃?!彼稍趲滋鞗]換水的生態魚缸里,淡定睿智地教導邵宗嚴:“廚房里那個銀柜子是冰箱,拉開上面的門,里面有水煮魚調料和豆芽、蔥姜什么的……最上層有個裝綠色小圓粒的罐子,你拿來給我這兒灑一把?!?/br> 綠色小圓粒?邵宗嚴記在心里,到廚房找到冰箱,左右扳扳,小心地打開了冰箱門。里面頓時有燈光照出,一股微涼的氣息撲向人臉,夾雜著調料味、魚香味和厚重的辣香,再度震撼了來自落后世界的假道士。 他懷著對仙家法術的敬畏一一掃過了大包小包的水煮魚調料和泡椒罐,最后落在最上面一排大塑料罐上。那里面都盛著紅紅綠綠的小顆粒,捻起來感覺又干又硬,聞著帶有淡淡腥味,標簽上寫著的也都是曲里拐彎的奇怪文字,來回看了半天才發現一行草書文字:“錦鯉色揚增體飼料?!?/br> 飼料…… 這難道就是之前晏寒江說的“膨化飼料”? 邵宗嚴默默關上冰箱門,把罐子拿到魚缸旁,抓了一小把灑了下去。 晏寒江許是傷得重了,眼看吃的漂滿了水面,仍舊在水草旁倚著,并不上去啄食。邵宗嚴等了一會兒不見他吃,擔心地問道:“要不要我把這東西遞到你嘴邊?晏兄千萬不要跟我客氣,當年我在山里生病時,師兄弟們就是這樣照顧我的?!?/br> 水里的草魚擺了擺身子,聲音稍微低了些,仿佛是不太好意思:“這個泡兩小時就會沉了,你不用管我?!?/br> 泡兩個小時才會沉,之前他就打算干看著嗎?就是他忍得了,邵宗嚴自己也不忍心看著傷患挨餓,便挽起袖子抓了把水面上的浮糧,拿指頭一粒粒捻出來喂到他嘴邊。 那條草魚沒再說話,乖乖地張開嘴啄著吃了,小小的魚吻啄在人指頭上,軟軟滑滑的,還有那么點撞擊力,倒是種從未有過的奇妙體驗。這感覺跟從前照顧生病的師兄弟時絕對不同,反而有種養小動物的愉悅,讓他越喂越上癮。但這種心態絕對不能讓正被喂著的晏寒江知道,所以哪怕對方是個不能往上轉眼珠的魚,他也始終繃緊了臉皮,完全不敢露出笑意。 吃完了水上漂的那一把,晏寒江便搖著身子表示自己現在這個身條兒吃不下更多了,邵宗嚴也忙累這么久,不要一直守著他,先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好好休息才是正事。說到這里又擔心他不會用淋浴,不會穿現代服裝,仔細講了熱水器怎么用,哪瓶是洗發水哪瓶是沐浴露,現代衣服怎么穿……越講越想讓他拿塑料兜把自己兜出去,有什么不會的當面告訴他。 邵宗嚴扯下袖子裹住濕淋淋的手臂,以防水滴到木地板上,順手在衣服上抹了抹手,笑道:“我已經會用水龍頭了,別的難道還試不出來?晏兄這是把我當作三歲小兒了?!?/br> 草魚在缸里也游不出來,再不放心也只能忍著,眼看他把魚糧擱回冰箱,然后頭也不回走進了浴室。 嘩嘩的水聲隨即響起,沒過多久,一個高挽道髻,只在腰間圍著一塊浴巾的道士就從浴室里走出來。他整個人都被熱水蒸得粉粉嫩嫩,艷麗得仿若枝頭初綻的桃花,看得和他在生物學上分屬于不同綱的草魚精都忍不住把眼藏在水草后面,低聲提醒道:“天冷,你先去把衣服穿上吧?!?/br> 時至深秋,不穿衣服確實有點涼,可是此地上有房頂蔽雨,下有四面墻擋風,比起之前他被人追得只穿著一身道袍在山里過夜時暖和多了。邵宗嚴笑了笑,到臥室里翻出身休閑毛衣和長褲換上,靸著長毛拖鞋到了客廳,蹲在草魚身邊說道:“我本來只說是要送晏兄回來,可是眼下衣裳洗了還沒干,能否在你家借宿一晚,等衣裳干了再走?我不會白住……” 晏寒江清清冷冷的聲音忽地響起,打斷了他的話:“我之前說過,你若送我回家,我必有厚報。如今我恩還沒報,你怎么能就這么走了?就在這兒住下!我這些日子雖然不能化成人形,但至少能指點你入道,省得你拿著玉簡也不知從哪兒看,多走不必要的歪路!” “晏兄……你能教我修仙?”這簡直比什么報答都好!書上和通界令里那個幻聲教的東西他實在看不懂,別說怎么通過運動速度算引力,他就連什么叫引力還不是很清楚呢。要是晏寒江能教他這些基礎的,他不就能更快成為真正的仙道中人了? 邵宗嚴一手扶上冰冷的魚缸,心中卻是截然相反的熱血沸騰,捂著胸口深吸口氣,毅然地、堅決地說道:“晏兄稍等,我去給你做水煮魚!” 第14章 喂魚 水煮魚并不是清水煮魚湯。 在花費很長時間習慣了簡體字和從左到右的閱讀順序之后,邵道長終于從調料包背后學到了正確的水煮魚做法。 原來如此,不過如此。 在修仙這一領域,他只是個連門都還沒跨過的學渣,可論起做菜來,他們玄煉宗專注煉丹煉藥數百年,藥膳方面也都是數一數二的。什么甘草菊花魚、杞子魚米、瓜姜魚絲都是把刀工練到極至的精致菜肴,這個水煮魚只不過是要片成蝴蝶片,他閉著眼也能做出來。 兩條江團都做了肯定吃不了,剩下了也可惜,他便把其中一條大的倒到靠墻邊那個水箱里,小的先照頭一刀砸暈了,拎到廚房收拾。晏寒江隔空指點他廚具的用法,他試著打著煤氣,坐上一小鍋蔥姜水,看著水開的速度和水泡估算了火力大小,轉身就把這鍋水倒到了魚身上。 江團和鯰魚差不多,身上有粘液,得燙一下刮去這層粘液才好吃。 之后的開膛剔骨就都是他從小練出來的全套手藝,切出來的魚片薄得透明,大小均勻,每一片當中都只連著那么一絲魚皮,卻又絕沒有斷掉的。切好的魚片抓上調料包里的腌rou粉入味,剁下來的魚頭尾和肥厚的魚鰾他也沒舍得扔,洗凈了擱點油兩面煎了煎,碼上蔥結姜片,拿小砂鍋慢慢熬了一鍋奶湯。 燉好湯,蒸上飯,剩下的就是煮魚了。 這種家庭簡易版水煮魚的功夫都在片魚上,炒料反倒簡單了。按著包裝袋上的步驟先把豆芽、豆皮和生菜之類焯一焯碼在盆底,然后炒料、放水、煮魚,出鍋后再放上干辣椒、青麻椒,滋啦啦地澆上半勺滾油,一大盆香辣水煮魚便大功告成。 晏寒江這個形態雖然沒法聞到味道,但一聽到那熟悉的滾油響,一直歪歪斜斜倚在水草上的身子就涌出了一股力量,硬是擺脫了只能平躺的狀態,能靠自身之力在水里立直了! 等到紹宗嚴端著盆從廚房出來,就看到窗下水箱里,一條草魚筆筆直地浮在水里,窄窄的魚臉正對著他,左右兩邊露出來的眼睛泛著閃亮的藍光。 這當然都是魚缸玻璃偏色,晏仙長的眼珠清清透透的,什么光都沒放。 他把魚擱到桌子上,拿小碟撿出幾塊魚片晾著,走到水箱旁問道:“晏兄,我是把魚片拿下去,還是把你撈……移到桌子那邊?這魚rou油多,我怕缸里沾了油,你住著不舒服?!?/br> 晏寒江搖了搖身子,晃悠悠晃悠悠地朝水面游來,艱難又緩慢。邵道長實在看不過眼,擼起袖子就去撈他,然而掌心托起那顫微微涼絲絲的身子時,他忽然想起一事,猛地抽手,轉身就走。 手臂帶起的波浪把草魚沖得打了個轉,好容易穩住了,便看到邵宗嚴拿著個小瓷瓶子回來,從瓶子里倒出一枚雪白的丹丸:“這是我剛入職時江苑兄送的靈丹,說是能補身子的,我也沒舍得吃,你試試有沒有用?!?/br> 晏寒江連頭帶身子一起搖,道:“那顆丹藥是專門培靈固體的玉霄扶靈丹,不是傷藥。你剛入道途,身體嬌嫩,吃這藥能固形益氣,我這雷擊傷吃著卻沒用,你別浪費了好藥?!?/br> 固體益氣……這不是正好嗎?晏寒江的魚鱗都劈下來了,沒掉水里之前身上都是烤魚味的,這要還不對癥,還有什么藥對癥!邵宗嚴姆指一捻,便把那粒藥丸捻成碎末灑進了魚缸,笑道:“都已經泡了養魚的水,不能入口了,晏兄還是別跟我客氣了吧?” 晏寒江想客氣也客氣不成了。這藥入水即化,藥液如有靈性般直奔著小草魚而去,化作一層薄膜從頭包到尾,滋潤那些掉鱗的、翻皮的、烤焦了的地方。 過不多久藥力便融入皮rou,受傷的地方到底也沒什么變化,該掉鱗的掉鱗,該焦黑的焦黑。但靈藥畢竟是靈藥,吃了之后草魚頓時就精神了,游起來也不再一搖三晃,尾巴一擺身子就直沖到了水面上,口鼻整個露出水面,背鱗精精神神地抖開,尾巴一掃一掃地,好像要躍出水面似的。 邵宗嚴看他有精神了,便去廚房拿了碗筷,還特地挑了個大碗,準備把他撈上桌吃飯——萬一油滴到水里,洗碗時就順便把魚洗了,干干凈凈地住在水箱里多舒服。 可他就去廚房拿碗筷這么一會兒工夫,再回來水箱里就變了天了。 那條剛看眼熟的小草魚不見了! 難道是變回人身了? 邵宗嚴圍著客廳掃了一圈,還特地往衛生間看了一眼,結果哪兒都沒人,便猜他去臥室換衣服了,于是撂下碗筷問了一聲:“晏兄換衣服呢?你吃不吃米飯,要是吃我就多盛一碗?!?/br> 晏寒江人沒出現,清冷淡定的聲音卻在廳里響了起來:“邵道友不用找了,我在魚缸邊上,你過來拉我一下?!?/br> 魚缸邊上?魚缸邊上哪有魚……邵宗嚴拿著大碗走到窗邊,繞著水皮找了大半圈,猛地在水缸沿上看見了一個巴掌大小,黑乎乎又白生生的怪東西。 他嚇得眼皮跳了跳,定睛一看才發現那東西還有個人形,上半身白下半身黑,頭上拖著一把濕淋淋光可鑒人的長發,兩只小胳膊正搭在魚缸邊上,仰頭露出一張素白的小臉看著他。那張只有他指頭肚兒大小的小臉眉眼清俊,神色淡然,和跳龍門之前那位出塵秀逸的仙長倒是一模一樣,可是下半身黑黢黢的,卻拖著一條魚尾巴。 “晏兄……是你?”邵宗嚴毫無準備地就見到了妖族傳說中最兇殘、最詭異、最可怕的半人半妖形態,震驚得嘴都合不攏了,托在手里的碗一個不穩,啪地落到水里,濺起了一片水花。 水濺到邵宗嚴比姆指粗不了多少的身子上,他淡定地抹了抹水,道:“多虧你那枚扶靈丹,我體內靈機已經恢復了幾分。雖然還不能完全化成人形,可是上半身呼吸和循環系統變了,不用腮呼吸,我就能離開水了?!?/br> “嗯……哦,恭喜晏兄?!边@些仙道知識邵宗嚴聽得云里霧里,只得含糊了過去,伸手托著那條比原形還細的魚尾,把他整個人包在掌中,直接托到茶幾那邊,擱到了一個白瓷小碗里。 小魚的身子涼涼的,頭發也濕乎乎地往下滴著水,離了水鬧不好要著涼。他想起衛生間還有干的小手巾,便囑咐晏寒江在碗里乖乖躺著,等他拿手巾回來給他擦擦身子再吃。 晏寒江搖了搖頭,頭發上的水珠滑下來飛了一碗壁,堅決地說:“不用,我身為妖修,怎么可能得人類的病。你忙了一天了,先坐下吃飯?!?/br> 他半妖的模樣極有殺傷力,邵宗嚴看著就走不動道兒,老老實實聽他的話坐了下來,自己盛了碗米飯,又給他那個盛魚片的小碟里撥了幾粒米,另拿一個小碗托高了貼到他坐的碗邊上,還折了兩根牙簽給他當筷子。 倆人就這么對坐著吃了起來,邵宗嚴吃得魂不守舍,吃一口看一口,吃進肚子里的魚片還沒有米飯多,光顧著看魚妖那白嫩嫩的小胳膊和小身板兒。 難怪都說妖姬禍國,這才趕上一條男草魚精,他就有點食不知味了。 與邵宗嚴的魂不守舍相反,晏寒江這頓飯卻是吃得相當舒心。調料也就是普通的調料,魚rou也是他吃慣了的魚rou,可是做的人手法不一樣,吃進嘴里就覺著rou格外地香滑軟嫩,滋味進得足足的,連沾著油湯的米飯都比平常香。 而且他身子變小了,對比著魚rou大得出奇,弄碎了之后也跟他的臉差不多在,咬起來又實在又滿足。 他扒在碗邊上,足足吃了一小碟魚片,半碟米飯才撂下牙簽,飯后還饒了兩平勺魚湯。那些東西也不知吃到哪兒去了,平平坦坦的腰身全無變化,往碗壁上一倚,照舊是一副高冷男神范兒。 邵宗嚴快手快腳地收了碗筷,投了個熱毛巾給他擦嘴擦手,還趁他不注意拿干手巾包住了他的頭發擦了一遍,過足手癮之后才微笑著道歉:“剛才未經準許就擦了晏兄的頭發,是小道失禮,晏兄莫計較?!?/br> 晏兄站起來還沒有水杯高,想計較也沒法計較,大度地說道:“無妨,以后你就在這兒住下吧。我的衣裳你穿起來也差不多,要是還有什么需要的,我帶你上街買去?!?/br> 都這樣了也能上街?邵宗嚴吃驚地瞪大了眼,那條躺在碗里的草魚精正好抬頭看向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眼中倒映的自己的身影,微微一笑:“儲藏室里還有個小圓魚缸,來日出門時你把我裝那里面托著走,基本上除了超市哪兒都能去了。就是去超市也不怕,到時候你把魚缸存外面柜子里,我就藏你口袋里進去?!?/br> “這也太麻煩晏兄了,怎么好意思?!?/br> 邵宗嚴想起地鐵里那讓魚妖盡失尊嚴的一幕,就不忍心再讓他出門。晏寒江卻不把這個當回事,輕輕搖頭:“談不上麻煩。是我需要你照顧,才勞你來我這個小千世界,怎么能不幫你多做些打算?今日你也累了,先去睡吧,把你要學的東西拿來我先看一下?!?/br> 邵道長從學識上折服于這位妖修前輩之后,又從師道品德上再度為之傾倒。他從包里翻出清景給的文盲五百題和徐江苑給的全套修真基礎知識,雙手捧著恭恭敬敬地遞給了晏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