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不過,那都是很久以后的故事了。 第11章 回老家 傳送陣光落盡,邵宗嚴重新回到了自己生活的世界。但傳送回來的地方并不是離開時的那間小屋,而是一片極寬廣的河岸,秋水瑟瑟,白浪起伏,岸這邊種著大片楓林。葉子經霜打過都已經老透了,遠看如同半天紅云掛在樹上,清氣夾在寒風中撲面襲人。許多衣著光鮮的游人就擦著他的身子來來去去,卻沒人朝傳送陣這邊看上一眼。 他好奇地試著在圈里轉了轉,甚至故意弄出些聲音,周圍的游人也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只是走時都會繞開一點,仿佛傳送陣所在處只是一株普普通通的楓樹而而??磥磉@傳送陣是仙家之物,凡人是看不見的,他能看到大約是因為認主了通界令。 他新鮮夠了,才看到傳送陣旁邊有個在轉圈的紅衣npc,肩頭停著一只倦倦的閉著眼的金色三足烏,正是傳送前見到的清景和沈老師。 這邊的幻象從容貌到聲音都和本尊一模一樣,見他走近就停止轉圈,轉向他說道:“歡迎來到浮生小世界,我是傳送陣定點npc清景,這位是沈老師?!?/br> 說話內容也和之前他帶著風熙抵達傳送陣時大同小異,看來靈智有限,只能說幾句簡單的話。不過這畢竟是上仙真形,就跟廟里的三清圣像一樣,值得后生晚輩敬重。雖然這邊沒人看著,邵宗嚴還是整整衣袍,恭恭敬敬地朝幻象打了個稽首才罷。 也正是這一行禮他才注意到,自己這身衣服好像不太適合出去。 他唯一一件外套早先解給客戶了,現在就一身白色薄布中衣,還因為下雨和打架染滿了泥點子,臟兮兮皺巴巴地干在身上。再一摸頭發也松了,道巾早不知道甩到哪兒去了,挽發的松木簪子也甩脫了,幸好后來下雨頭發濕透了,發髻不容易滑脫,勉強還都在上頭堆著。 這副樣子要是出了傳送陣,讓人當瘋子拿了怎么辦? 他身上確實摸不出第二套衣服,太空毯又銀光閃閃的比這套中衣還顯眼,思來想去,也只能在傳送陣里蹲一會兒,等天黑沒人了再離開。 ——最好能找到仙人開的辦事處掛單,說不定還能借件衣服,再不然只好把丹爐先當了,買件便宜的夾道袍來。 因想到要找仙人的辦事處,他便從包里翻出了地圖來,想試試它在這邊還能不能用,上面能不能顯出仙人——特別是指點他入門的徐道兄在哪兒。 可惜他不知道,這座傳送陣和普通傳送陣不同,而是以網游中“出生點”為概念設定的。傳送到新世界的人在十分鐘內會因為傳送陣保護而不會立刻顯露身形,這段時間玩家可以稍微觀望環境,換上貼合當地環境的服裝,而一旦超出時間,傳送陣的屏蔽就會自動失效。 所以當邵宗嚴坐在背包上,對著地圖屈指計算他離萬仙盟辦事處還有多遠的時候,一道滿含厭惡的聲音便在他頭頂響起:“那個乞丐,你快走開,莫污了我家少主的眼!” 邵宗嚴起初并沒意識到那話是對誰說的,直到一只腳踩到他面前,他才下意識拿地圖往外一抽,抬起臉看向對面。 那卻是個男仆打扮的矮個男子,被他拿地圖抽得倒退了幾步,站穩之后便一臉憤恨倨傲地低頭看著他。卻在他抬頭那一瞬間立刻移開眼睛,仿佛才看了他一眼就被他嚇著似的,夸張地喊:“丑鬼,臟成這樣還有臉坐在楓林里!傷了我家少主的眼你賠得起嗎?” “你說什么?你說我什么?你看著我再說一遍!” 邵宗嚴一下子忘了追究他怎么會看到自己,激動起站起身,一把抓住那家仆人的領子。他站起得太快,有些頭暈,不得不閉了閉眼,但那份從心底涌出的驚喜支持著他牢牢抓住對方,一再追問對方剛才說的什么。 他的臉龐因為激動而扭曲,呼吸粗重而急促,必須拼命咬緊牙關才能抑制住快要鋪滿整張臉的笑容。 丑鬼!污人眼! 居然有人看到他時嫌他丑,而不是叫他妖道,說他勾引人了! 斬運刀!不,定運珠!不,是徐江苑徐道兄,都是他的功勞??!要不是江苑兄幫他削掉了這段倒霉的桃花運,怎么可能會有人這么嫌棄他的臉,連看都不想看一眼?斬了桃花運果然不一樣! 看來以后他可以像一般人一樣平平靜靜的過日子,不會再動轍被人誣陷成勾引人的妖道了! 以后不打工的時候,就可以在街上擺攤算命了;還可以盤個藥鋪下來,平日雇伙計賣生藥材,有閑暇時多煉些滋補金丹擱店里,再也不怕被人砸了! 他深吸不知多少口氣才能抑制住心里的激動,慢慢睜開眼,對著眼前的男子和悅一笑,放開了手:“你說得對,我這就讓開路?!?/br> 那男仆怔怔地看著他,一點兒反應也沒有。邵宗嚴自己正是高興的時候,放開他之后還特地給他拍了拍發皺的領口,回頭抄起包轉身就走。 一把扇子“唰”地打開,橫在了他脖子前方,斜后方傳來一聲環佩輕響,卻是有人推開那男仆,悠然踏到他面前,輕笑道:“邵道長這就要走么?在下牽掛道長許久了,當年浮廊雪苑之約,道長可還記得?道長是轉身就走了,虧得在下還在碧塵山莊癡等著道長陪我同試你那枚天人交感大樂丹呢?!?/br> 這人又是哪兒來的?什么雪苑之約他好像沒應過啊……不過當年給人煉丹時一天幾個約是常有的事,反正他都沒去過。碧塵山莊倒是有點印象,莊主真是個好人,給錢大方,上風打秋風的都大魚大rou的供著,他這樣能煉丹有真本事的道士更是住得舒心。 可惜那家里姬妾太多,天天有人穿得酥胸半露跑到丹房或是他出門的必經之路堵他。那些食客也不省事,見面調笑幾句都算好的,還有許多仗著武功好直接動手,害他才拿了一個月月錢就不得不另換下家了。 邵宗嚴細細回憶著勾搭過他的人,朝那人看了一眼,正對上一張深情款款的俊臉。那人眉眼生得相當不錯,天生一股萬事盡在掌控的氣勢,但是看著不怎么眼熟。 那人越發得寸進尺,扇子一合挑上他的下巴,壓低嗓子曖昧地說:“道長逃了這許多日子,終究還是落到了我手掌里,這便是天命所在,何不順天應命從了在下呢?” 天命所在?若論天命,徐仙長說過他的天命是踩著別人的尸體抱著別人的女人走上人生巔峰,他的命怎么可能是這個連臉都記不住的小人物能掌握的?好容易現在苦盡甘來,連桃花運都沒了,他豈能連當初都不如了,被區區這么幾個人抓??? 他抓著救生包轉頭就跑,朝林外那條大河奔去。他在長年的逃跑生涯中學了一手好水性,只要跳進河里,順著水流往下游個幾里地,這群人就是長了翅膀也追不上他。 那人笑容風流,動作言語卻不加掩飾的毒辣,一揚扇打來一片毒針不說,更吩咐手下一同追殺:“打斷他的手腳也不要緊,留著這張臉就夠了。邵道長會跑得很,半個江洛的人都沒逮到他,今日難得落到我手里,我可不能白白放他跑了?!?/br> 簡直無恥!要不是這里人太多,打起來容易傷及無辜,他非把這人抓起來閹了不可!他猛地一頓足,回身把包舉在面前擋住飛針,右手往包里一探,便抄出一只半人高的金燦燦銅丹爐來,朝著追在最前面的那人當胸一掃。 砰的一聲,人飛遠去,天地頓時寂靜下來。 不……不對! 少的不只是那一個人的聲音!剛才縈身后的腳步聲、喊殺聲和武器破風聲都極其突兀地消失了,只余一片江濤呼嘯。 他不由得回頭望了一眼,卻見那些人竟都停步不再追他,明明那個少主離他不過三尺之遙,卻像看不見他似的,滿臉驚恐地站在那兒和手下說著什么。周圍的游人有的也一臉驚訝地朝著他所在這方指指點點,也有的就在他身邊走過,卻連眼皮也不抬,就像走過一片空場一般。 這倒是像他在傳送陣里的模樣,難道這是萬仙盟員工的福利,隨時都可以進傳送陣? 可也不對,要是有這種好處,在源砂小世界救人時就不那么艱難了。 他思忖未果,身邊忽然響起一道如同這秋末的河水般清清冷冷的聲音:“這里是龍門,你能踏入,凡人卻進不來。不信你抬頭看,龍門要開了?!?/br> 他收起藥爐,聽話的抬頭,倒先看見一柄烏油傘罩在頭頂,握著傘的人黑發如瀑,長長地披在背后,半仰著臉,露出一張全無血色的俊秀面容,直直望向河上方一道如水壩般厚實高大的白浪。 他不好多打量人家,便也看向那道“龍門”,問道:“仙長莫非是龍?小道邵宗嚴,是千蜃閣元泱蒼華游戲的客服,剛才蒙仙長援手,不勝感激。只是我其實也還沒開始修仙,根本看不到龍門異景,仙長方才說我是有緣踏入此地才得脫身,其實是仙長以此傘庇護之故吧?” 他的目光落到遮在自己頭頂的傘面上,又順著傘看到了人。那人已經轉過頭看著他,眉眼清俊,卻是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寒氣,連嘴唇都是白的,朝他微微一笑:“并非我救道友,而是道友與我有緣,今日或許要救我一命?!?/br> 邵宗嚴驚訝道:“我一介凡人,何德何能蒙仙長看重?” 那人將傘交到他手上,清冷的眼中閃過一抹堅定:“我要去跳龍門,煩勞道友替我拿著此傘,無論如何不要丟掉。若我沒能跳過,道友拿著這傘便可尋到我;若我不幸死在水里,這傘便當作你等我的酬謝了?!?/br> “仙長……”邵宗嚴輕嘆一聲,握緊了冰涼纖細的傘骨:“仙長放心?!?/br> 河上白浪漸漸合攏,搭成一道拱門的形狀,頭頂也漸有陰云壓下來,條條閃電如銀蛇般在云里亂鉆。 身旁的仙人向他輕輕頷首,道:“我叫晏寒江?!?/br> 說罷,他便踏波入水,一身如墨長衫緊緊貼在身上,高挑瀟灑的身體則在水霧之中漸漸變化,最后化作一條鱗色上黑下白、隱隱帶金,體態細長的大魚。 邵宗嚴已猜到他的身份,對眼前一個大活人化成魚類的畫面倒是心里有底,可是看到那條魚的全貌時,還是震驚得油傘險些脫手,失聲叫道:“你……你不是草魚嗎?鯉魚才跳龍門哪!” 那條魚在空中擺了擺身子,堅定地道:“不,我在生物學上的分類是脊索動物門、脊椎動物亞門、硬骨魚綱、輻鰭魚亞綱、鯉形目、鯉科,我和鯉魚一個科,在米國也被叫作亞洲鯉魚,所以……” 他一甩尾巴,朝白浪凝成的龍門上方躍去,豪情萬丈地說:“鯉魚跳得,我怎么就跳不得!” 第12章 撈魚 巨大的草魚躍起時,遍天烏云便迅速匯集到龍門上方,原本只在云間盤旋的雷光便絲絲縷縷降下,朝著魚身打去。 開始時落下的雷光還如絲如線,后來便一絲絲融合,成了手指粗的雷柱,交織成一片電網向下撲去。那條魚硬頂著一層層電網往龍門躍,身上就像裹了一層發著雪亮白光的魚網,電光亂竄,照得人眼睛生疼。 不知是否為錯覺,邵宗嚴仿佛聞到了烤魚的焦香味。他捏緊傘柄,不忍心再看這慘烈的場景,卻又怕錯過他跳過龍門的那一刻,便默誦起《太上老君說常清靜經》,一來祈禱晏寒江能如愿化龍,二來也為自己靜心。 然而一層層雷網還是拖住了草魚。云中落下的劫雷越來越重,到最后竟比那草魚的身子還要粗了,一雷打下,竟將它生生打落了幾丈,撞到了翻涌著白浪的龍門上。 那一刻雷光與雪白的水珠交融,幾乎分不出哪里是水,哪里是雷。黑色的魚身一瞬間就被下方的水浪吞沒,再怎么看也看不見。而吞噬了草魚的龍門也如瀑布般狠狠砸落河中,在掀起幾座浪峰后便徹底融入河水,再無痕跡,只剩下絲絲縷縷的烤魚香氣縈繞在人鼻端。 邵宗嚴心急如焚,從那條魚落進水里便恨不能去把它撈出來。待水面上數人高的浪頭平了,他便握著傘柄來回甩,高叫著草魚的名字:“晏仙長!晏寒江,你在哪兒?這傘怎么用,怎么找你這是……” 傘不好用,但他自己水性好,索性直接潛下去找魚也行。反正那么大一條魚落進河里也不至于看不見,大不了順著水多游十幾里,只要晏寒江沒讓沿途的漁人撈上去吃了,總能找著。 救人如救火,這時候也沒法想太多,他把傘往腋下一夾,大步趟了波濤起伏的河水。 深秋的河水冰冷刺骨,落進去之后便是一個浪頭打開,把他砸進了水底深處的急流里。幸好他水性不錯,下水之后便放松身體順水飄流,睜開眼睛,努力尋找那條受傷的巨大草魚。 這時候,他腋下的黑傘忽然震了震,就要脫離他而去。邵宗嚴眼疾手快地抓住傘柄,借著那股力道游了出去,沒過多久,卻在下游水中發現一條半翻了肚子的小魚。躁動的傘尖兒才觸到它便平靜下來,一股淡淡靈光便從傘身上傳到了魚身上,將這片黑暗的水域都照亮了幾分。 借著那道靈光照亮,邵宗嚴倒是可以從它的頭部和體態上確定它是草魚,只是大小和原先對不上,眼看著只得手掌大小,全身的鱗不是翻著就是焦了,奄奄一息地隨著水沉浮。 不過這些妖仙也和凡人不同,或許受傷后變小些,能節省些法力療傷吧?邵宗嚴認準那條魚是晏寒江,便抓緊往前游了一段,打開那把傘,當籃子一樣自下而上連魚帶水兜起,靠著雙腿擺動,踏著水鉆出了河面。 此處離他跳下水的地方倒不遠,他浮起來之后先小心地觀察了下環境,發現沒人在外頭堵他,才安心地拖著傘游到河邊。不過只自己上了岸,仍把傘和魚泡在深些的水里,一只手找出太空毯裹住身子,在寒風中顫抖著問草魚:“晏仙長能聽到我說話嗎?你在這附近有沒有朋友或是同為仙人的人可托付?若是沒有的話,離這條江四百里外就是萬仙盟辦事處,我能在那兒借間房子,晏兄若不嫌棄不妨跟我住一陣?!?/br> 他以前還有點養魚的經驗,雖然都是臨吃之前養來吐泥砂的,但也知道養魚時要換水、要喂食、還要清魚屎。想來晏寒江也不是一般的魚,就是受傷了也比凡魚壯,又會自己要吃要喝,不至于在他手里養死。 傘里的小魚把頭伸到水面,張了張嘴,吐出一個圓圓的泡泡。與此同時,一道和之前同樣清冷,卻帶些虛弱短氣的聲音在他腦海里響起:“有勞邵道友,我是從宗正小世界過來跳龍門的,在這附近并沒有熟人。道友若是能把我送回家鄉,我到家之后定有厚報?!?/br> 有家好,有家就不用擔心回萬仙盟這一路四百多里地的出什么事了。正好他在這世界還被人通緝著,要是跟這位晏道兄去個仙道昌明的世界,說不定找仙人的辦事處掛單還更容易呢。 邵宗嚴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先把傘柄綁在書包上,脫下衣裳,裹著太空毯在河里搓了幾把,擰得半干不干地就重新上了身。然后他從包里翻出了一只刷得干干凈凈的鑄鐵鍋,朝傘上晃了晃:“我手上沒有裝水的家伙,要委屈晏兄先在鍋里容身了?!?/br> 草魚的眼睛長在臉兩側,不能往上翻,也不知看沒看見那只鐵鍋。不過他撈起魚往里擱時,草魚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上彎了彎,尾巴啪地在水皮上打了一下,最終還是克制地躺進了小鍋里。 邵宗嚴怕有人在楓林那邊蹲守他,索性把小鍋藏在懷里,傘也扔進救生包,裹著銀閃閃的太空毯回了楓林。在眾人怪異的目光中,他低著頭蒙著臉走回傳送陣邊,請npc清景把自己傳送到了宗正小世界。 然而傳送過來之后,他發現這邊這個世界…… 這邊的世界,簡直比他想象出的仙界還像仙界! 滿地跑著大大小小不用牛馬拉的車;樓不知有多少層,高得要頂進天里;還有建在旱地上的大鐵橋,那橋上的人根本不用自己走,橋面就帶著人上去了!那些房子也沒有個飛檐斗拱,而是像大磚塊一樣方正正地豎在地上,其中一面墻上還不知施了什么仙術,不停閃動著幾個人又蹦又跳的畫面。 若不是他見過清景上仙和沈老師,也算開過眼界,現在怕是早就被這些異景嚇住了! 其實他現在也有點嚇著。不過身為萬仙盟的臨時工,連宇宙星空和金烏幻象都見過的準修真界人,他還是很好地維持住了自己的形象,淡定地扯下太空毯收進包里,抱著鐵鍋問:“晏兄,你家在哪里?” 草魚在鍋里有氣無力地擺擺尾巴,道:“從華茂大廈下去就是地鐵,坐地鐵到松華站下,出來順馬路走三百米,桃源小區2棟16樓1601就是我家?!?/br> 邵宗嚴四下看了看,倒是找著了個掛著華茂大廈牌子的高樓,卻沒見它下面有什么“地鐵”,不明所以地問:“地鐵是什么?咱們現在就在大街上,又怎么能從大廈‘下去’?” “先進大廈里面,坐下樓電梯到地下一層,那邊有地鐵通道?!?/br> 魚類沒有聲帶,不變成人形就無法發出聲音,因此晏寒江的聲音都是直接響在邵宗嚴腦中。而凡人道士就只能抱著鍋一步一問,從怎么進旋轉門到怎么坐電梯,都要小心翼翼地追問清楚,生怕自己犯下什么錯誤。 幸好這是個看臉的世界,他抱著一鍋生魚絮絮叨叨低聲問些只屬于常識的問題才會被人當成對寵物有愛心,喜歡和小魚對話,而不是直接報警或通知醫院有精神病患者逃逸出來。在同路人的寬容圍觀下,他平平安安地抱著一鍋水、一條魚擠進了電梯,并在晏寒江的指點下親手按了b1鍵。 輕輕按的,沒敢使力。他怕自己是習武之人,手勁太重,會按壞這么精巧漂亮的小東西,感覺到鍵被按下去之后立刻收了手,然后裝作淡然模樣偷看著電梯上閃動的數字。 電梯大門很快再度打開,他被后面的人推了出來,然后又推進了地鐵入口,這回倒不用晏寒江提醒什么,就隨著人流亦步亦趨地到了地鐵口。 然后問題就來了,地鐵里是不允許帶活魚進的。 邵宗嚴抱著鐵鍋站在安檢入口進退維谷,一身半濕半干的直綴和垂到臉側的亂發襯得他格外凄涼,連工作人員都不禁同情了他一下:“一看你為了釣這條魚就吃了不少苦頭,是掉河里去了吧?釣一下午就釣這么小的魚,也是夠不易的??墒窃圻@兒規定不能帶活魚進去,要不你坐汽車吧,出了大廈往北走一點就有車站?!?/br> 鍋里的草魚再度出聲,只是比剛才更低沉飄忽了,倦倦地說:“地鐵不許帶活魚,但可以帶死的,你找個地方把鍋里的水倒了,再找個塑料袋把我裝起來吧。我裝成死魚跟你進去,反正也沒有幾站,少泡一會兒水不會出事的?!?/br> 真的不會出事嗎? 邵宗嚴小心翼翼地從救生包里翻出一包盛水用的透明塑料袋,把草魚撈出來倒了進去。鍋里的水卻沒倒,而是連水一起放進了包里——放進救生包里的東西就像擱進了通界令那樣獨立的空間里,不用擔心書包變幻位置時會弄灑鍋里的水。等過了安檢再把鍋拿出來,魚往里一扔,就省得他硬挺過這么長時間了。 如此折騰了一翻,總算是把晏寒江當成菜市場買來的草魚偷渡過了安檢。 但這頭一關過了,還有第二關——進地鐵還要買票。邵宗嚴身上哪兒有這個世界的錢,差點就想在售票機旁拉人看相算命,掙點黑錢。幸虧晏寒江還是條有道行的草魚,雖然被雷劈了一頓,化不出人形,卻還有一手障眼法,便咬著牙在塑料兜里掙蹦了幾下,折騰掉幾枚燒焦的鱗片,變成硬幣讓人類拿去買票。 他身在透明塑料袋里,倒比在鐵鍋里視野好得多,就讓邵宗嚴提著自擱到售票機前,一面說一面努力甩頭擺尾啄向屏幕,總算是配合著買對了票,進了地鐵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