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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寵文結局之后在線閱讀 - 第23節

第23節

    眼下他有了銀錢,又在朝中做官,正琢磨著另買一出院子呢??上簧评碡?,也無甚空當,因而這也只是個打算,就這么一直拖著,也無暇實施。

    待到回了家中,玉緣正在小桌子邊上練字,見他回來,連忙小跑去洗了兩個丹柰,即一種與蘋果類似的水果,隨即給他切好,盛在小瓷盤里端了上來。金玉直微微笑著,先給她喂食,這才自己去吃,嚼罷之后,方才將憐憐日后接送她的事兒緩緩說了出來。

    金玉緣果然十分高興,眼神一轉,又稚聲道:“先有不怪之恩,后有一飯之恩,再有車馬之恩,這些加起來,要怎么回報才好?”

    金玉直也是一怔,垂眸細想一番,卻是搖頭笑了。

    話分兩頭。眼下已是三月末,榮十八和徐道正的紡車制出之后,十八娘又將棉衣申報了官府。官府給了她那別莊上千兩銀子。棉衣呈到官家跟前,傅辛穿了段日子,研究了一番,果然覺得那棉衣比起絲麻來說,既保暖不少,又耐穿許多,此外成本也比養蠶繅絲低得多。

    他特地召來了榮十八娘,宣她進宮,細細地問了她一番,問的是這棉花種植有何需要注意之處,幾月播種,幾時出苗,棉花喜光熱還是喜陰雨,紡棉線需得多久等。榮十八娘因被急召入宮,身上穿得還是特制的寬松褲子,待得官家一一問罷之后,傅辛瞧著她那古怪衣裳,和未施粉黛的臉,不由笑道:

    “十八娘倒是有男兒之風,窩在那國公府里做大夫人,反倒有幾分埋沒了?!?/br>
    他之所以說這話,自然是對于國公府里的事兒再清楚不過——榮十八娘與婆婆馮氏關系不睦,與夫君阮恭臣也是不冷不熱,她這日子過的,實在稱不上痛快。

    榮熙眸色微暗,笑容卻是不減。二人又說了會兒話,傅辛微微垂眸,又沉聲問道:“朕聽說,你能造出這紡車、攪車,這么快便紡出細長棉線,阮二娘也出了幾分力?你與她,又定下了什么買賣?”

    傅辛只知流珠去過榮十八的別莊,兩人仿佛還定下了什么生意,至于這兩人到底說了什么,卻是不曉。榮熙聽了后,心上稍稍生疑,覺得有些不大對勁,但面上仍是笑道:

    “正是。二娘說她娘親見過海外之人,那洋人說在他們本國之中,百姓們穿得便是棉線紡成的衣裳。之后二娘又是幫著改彈棉花的器具,又是尋來那手藝高明的木匠徐二郎,實在出了不少力。那時候也沒有這專利之法,兒若想要推廣棉布,實在艱難,便與二娘商定,由她幫著制出棉衣,先在京中試試水?!?/br>
    傅辛慵懶垂眸,勾了勾唇,半晌沒有說話,良久之后,才轉了話頭。榮十八娘應答著,心里的疑慮卻越來越大,暗想道:官家說來說去,全是在繞著棉花講,這突然之間提起阮二娘,到底是有何用意?瞧他話里的意思,倒仿佛是監視著、防著阮二娘似的,實在蹊蹺得很。

    待榮十八娘滿懷心思離去之后,傅辛稍稍思慮片刻,便召來金玉直等近臣,令他們草擬詔令,打算于京畿一帶推廣植棉。這推廣,自然不是強制性的,而是若是栽種此物,便會在賦稅上面減輕一定數目。

    這汴京及其周邊一帶,蠶絲業向來不比南邊那般發達,穿衣制衣向來是個難題。若是棉花果然能將這個問題解決了,那可實在是個極大的飛躍。且不說百姓自此得了實惠,便是以后打起仗來,這軍衣用料也不會再是樁愁事。

    只是草擬詔令,卻不是幾個時辰就能定下來的事兒。但由于按著榮十八娘所說,眼下正是播種棉花的最好時候,過了這個當口,只怕會長秧不長棉,因而金玉直等也不得不加班加點,又是找那種過棉花的人詢問細節,又是不住在條令上刪減修改,真可謂昃食宵衣,卒卒鮮暇,忙得不可開交。

    在此之前,京中倒也有人家種棉花,但不過是在院中做個裝點之物。待到傅辛那“植棉令”頒布之后,京人皆以之為奇,摸不清官家打的什么主意——那棉花也能做衣服?倒是聞所未聞,稀罕之至。

    而便是此時,流珠將她院中所制的第一批棉衣推了出去。她先前本與那榮十八娘打算,說是依舊走高定價路線,但是后來阮流珠細細一思,意識到:有了專利法及植棉令之后,棉的名號已經為京人所知曉,便也不必再苦想什么引人眼球的名目了。而那棉衣本就不比絲衣鮮麗,便是定成高價兒,那貴人也未必會買賬。棉衣耐穿,價廉,合該定成低價,誘得那平凡人家來買才行。

    打定了主意之后,流珠便令行將離去的素縑、雪風等人,趕制了一批樣式最為普通不過的棉衣,以低價掛在了榮十八娘的成衣鋪子里邊售賣。

    植棉令一出,京人尤好新奇之物,本就想試試棉衣穿起來什么感覺,又見這衣裳比自家做衣還要便宜,便也不吝于掏出錢袋。穿了一陣子后,便如官家一般,這幫人也發現了棉布的好處。只可惜縱然京畿一帶植棉成風,那棉花也是剛剛播種沒多久,榮十八娘的棉衣一售罄,便再無新貨,連流珠也沒料到的是,二手棉衣在汴京中都變得有價無市,且價格一翻再翻。誰若是穿個棉衣,一時間反倒是富貴的象征了。

    專利法和植棉令在實施的過程中,并非沒有產生過問題。但大凡新法,甫一推行時,總是磕磕拌拌,利弊齊現。畢竟紙上談兵與領兵作仗總有差分,只是現實雖難以控制,而政令卻是可以由人來調改的。如今大體的方向由此定了下來,細微處只管交給時間便是。

    眼見自己的些許努力,總算開花結果,起了些作用,流珠不由十分欣慰——她這一番穿越,從宏觀角度來說,總算是有了那么點兒意義不是?再從微觀角度來說,她個人也得了不少銀錢,從前是只能在京中再買一處院子,現在買個四五處都綽綽有余了。

    稍稍得閑之后,阮二娘在院子里擺了酒,與幾位相熟女工一起,為那素縑及雪風送行。素縑要返回邊關老家,嫁與那位素未謀面的郎君,而雪風卻對自己要去向何處緘口不語,幾次三番,岔開話頭。

    酒至半酣時分,雪風推說不勝酒力,只款款離去。她這人向來不合群,旁人早已習慣她那份矜傲,也不曾多言,小娘子們只湊成一團,把酒笑語。而那素縑特意端著小盞,來給阮二娘敬酒,并溫聲勸道:

    “做生意不過是一時的事兒。二娘蘭姿蕙質,又恰是正當年的好時候,喪期一過,合該找個稱心郎君才是。奴說這話,并無挑撥慫恿之意,實是發自肺腑之言。與其cao勞殷勤,不如早早嫁作東風。賺更多的銀錢,總不如一個知冷知熱的貼心阿郎。為防替人白做嫁衣,二娘也該調養調養身子,若能有自己的孩兒,那才最好。奴行將離去,句句都是真心話,如有失言之處,還請二娘當做耳旁風罷?!?/br>
    流珠心上微動,卻只飲盡杯中之物,并喟然笑道:“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既然遇不到,強求也是無用。兒做生意,倒也算高興,總比隨便湊合個人高興多了。多謝素縑娘子肺腑之言,也愿你成親之后,早得貴子,夫妻間舉案齊眉,和和美美。兒遇不著的,你若是能遇上,兒也衷心替你高興?!?/br>
    她但覺得,人活一世,只圖個高興。嫁人不是唯一出路,做生意也未必就是正途,男兒也好,女子也罷,但行樂事,不必非要爭個對錯。

    ☆、49|48.01

    日炙櫻桃已半紅(一)

    素縑及雪風于四月初一各自離去,二人走之前,流珠已從榮十八娘處挑了幾個繡技高絕,亦見過世面的女工,又在京中另擇一處小院兒,將織機等均挪移了過去,并教這些女工吃住在那里。女工之中,有個法號潮音的優婆夷,乃是蘭無歇的師姐,亦是桃腮杏臉,蛾眉皓齒,既有素縑的手藝,又有雪風的姿貌,性情文雅,實在令流珠喜歡。

    紡車發明成功,棉線得到推廣,榮十八娘大大賺上一筆,又蒙傅辛召見,按理說來,她該是春風得意才是。然而此時此刻,這十八娘心里頭,卻實在不舒坦。

    卻原來她嫁與阮恭臣已有幾年光景,那阮大郎每個月都如例行公事一般,與她同房一回,可十八娘這肚子,卻一直沒有動靜。阮大郎倒是不急,可馮氏近來見榮十八天天往外面跑,忙里忙外,賺得盆滿缽滿不說,還名聲大燥,她這心里便十分不得勁,決意要給榮十八幾分顏色看看。

    這一夜里,十八娘疲憊十分,正倚在榻上,半闔著眼兒,教丫鬟給她捏揉腳底。那丫鬟邊捏邊笑道:

    “眼下這汴州里頭,試問誰人不知知道咱家榮十八娘的名頭,都說娘子是雛鳳清于老鳳聲,比榮尚書和國公夫人做生意都要厲害。娘子常著褲裝,那褲兒與尋常人家的褲兒大有不同,直溜溜的,上窄而下闊,風一來飄飄索索,實在好看。奴聽說倒有不少小娘子跟著學呢,只管這種褲兒叫做‘榮娘褲’?!?/br>
    榮十八娘面上微帶倦怠之色,她顴骨略高,臉兒甚小,鼻尖而唇薄,看著便是個利落人兒。聽了丫鬟這話,十八娘只是但笑不語,而門外的馮氏聽了,暗自生恨,怫然不悅,這才令那守門的仆侍報說夫人來此。

    十八娘微微蹙眉,丫鬟忙給她穿上鞋兒,這鞋剛蹬上腳,馮氏便已入了內,淡淡掃她一眼,隨即款款坐到椅上,溫聲笑道:“十八娘可是受了累了?!?/br>
    榮熙連忙打起精神,笑著推說不累,而那馮氏又一派和藹,柔聲道:“你啊,莫要強撐,若是身子不舒坦,只管告訴阿姑,阿姑給你請御醫來調養。你嫁與大郎,也有幾年光景,可卻一直一無所出。阿姑倒是不急,只是你見天兒往外跑,回來后便累成這副模樣,阿姑看了也是心疼?!?/br>
    頓了頓,馮氏眼珠一轉,又緩緩說道:“你若是有什么難處,跟阿姑說了,阿姑也好幫扶你一把。眼下你最要緊的,還是要趕緊給咱國公府生出個大胖小子。至于那生意,且先放一放,讓阿姑幫著你管管?!?/br>
    十八娘只垂眸一笑,細聲道:“君姑這番話,兒聽了后,這心里面實在暖得不成,恨不得窩君姑懷里頭哭上一通。只是兒現下做的這些個買賣,那都是掛在爹名頭底下的,兒哪里敢越俎代庖?君姑的話,兒卻是記下了,必會與大郎好好商量,早日為咱國公府接續香火,毓子孕孫?!?/br>
    她話說到這里,馮氏抿了抿唇,眸色冷了幾分。隔了兩日之后,便有婢子來跟十八娘說,卻是那馮氏新買了兩個婢子,一個嫻雅溫淑,一個冶艷俏麗,一股腦兒地都塞到了阮恭臣那里。十八娘聽后,只是怔了一會兒神,而后搖頭苦笑,卻是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燕子來時新社,梨花落后清明。又過了幾日,便是清明時節。在這宋朝以前,清明實在說不上是個節日,而打宋朝開始,除了拜祭先人外,亦有了踏青出游、打秋千、打馬球等賞玩的習俗。

    這日晨時,天還未大亮,流珠便早早起榻,與明慧、憐憐等一同來做清明馃和桃花粥。至于那香蕊,流珠已很少令她近身,只放了她假,讓她與夫君四喜一同出去踏青。

    說起這做清明馃,要將那青汁兒和粉和在一起,需要不小力氣。流珠揉了一會兒,額前便不由現出薄汗來,她正暗自有些懊惱之時,忽地聽得身邊傳來一聲輕笑,側眸一看,卻是徐子期練武歸來,挽著袖子,露著結實臂膀,在旁笑看著她。

    流珠輕輕一笑,正欲讓他來和,徐子期反倒主動上前,自她手下,搶了那粉團,沉聲笑道:“二娘歇一會兒罷?!?/br>
    流珠道:“勞煩子期了?!彼f罷,又拿了小瓷碗來,將院中摘來的桃花瓣放進去,以涼水浸泡,而后又開始調清明馃的餡兒。憐憐調的芝麻甜餡,明慧忙的是蔥rou餡兒,而流珠這里拌著的,則是雪里紅加了腌rou,最合徐子期的口味。

    徐子期的視線緩緩移落,自那人娟秀的側臉,纖長卷曲的睫羽,微珉的紅唇,緩緩滑到她豐滿的胸脯,而后凝在了她那白藕般的細腕,及那纖纖素手上。一雙白皙修長的玉手,執著那竹筷,不住攪著餡兒,這本是再尋常不過的場景,卻令徐小將軍喉結微動,一時間有些移不開眼來。

    這小娘子,看著賢良溫順,可骨子里卻偏透著隱忍的風情,越看越是勾人,也難怪惹了那許多不安好心的混賬東西。徐子期冷冷勾唇,收回視線,忽地聽得一陣腳步聲由遠至近,伴著孩童的嬉笑之音,正是如意和瑞安聞見香味,來廚房里湊熱鬧來了。

    瑞安自從知道meimei如意以第一名考入散館,而自己卻身居末位之后,卻如憐憐所料,很是沮喪了一回。不過待憐憐溫聲將那狀元郎之言說出后,徐瑞安很快便又振作起來,重整旗鼓,比往日更勤勉了許多。

    他甚至還央著弄扇給他做了個兜子,掛在脖子上,平常不管走到哪兒,都在兜子里放著兩本書冊——當然,兜子里也藏了不少吃食。倒不是他貪嘴兒,實在是跟著徐子期早起一同習武后,他費了不少氣力,自然老覺得餓得慌。

    徐如意則是個幾乎過目不忘的小天才,進了散館之后,最討蔡典的喜歡。平常上課,蔡典老是當堂表揚徐如意。而常言道,“才子總被聰明誤”,流珠觀察了徐如意一段時間,發現這小丫頭到底是個小孩兒,順風順水一段時間后,便有些飄飄然起來了,讀書寫字也不比從前勤奮。

    她心中暗想道:龜兔賽跑的道理,倒在這兩個小家伙身上顯現出來了。

    眼下如意和瑞安跑到了廚房里頭,瑞安脖子上還掛著書兜子,如意則正拿著徐子期先前編的柳圈玩兒。明慧此時調好了餡兒,拿起先前摘好的柳條,要去前門后門插柳,如意來了興致,也跟在她后邊,嘰嘰呱呱地與她說個不停,一大一小愈去愈遠。

    而瑞安待在廚房里,又搬了小板凳,見縫插針地拿出了書。流珠一瞥他那副刻苦模樣,忙道:“這里面光線暗,可不能在這兒讀。老在暗的地兒看書,你這眼睛,日后就看不清東西了?!?/br>
    瑞安忙將書擱回兜子里,又好奇道:“這個道理,書里頭卻沒提及過?!?/br>
    流珠一笑,遞給了他兩個棗兒吃,又道:“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可書里面沒有的東西,也海了去了?!?/br>
    瑞安唔了一聲,又問道:“顏如玉是誰?”

    流珠一怔,笑道:“就是打個比方。說的是美顏如玉的女子?!闭f罷之后,她暗想道:幸好是顏如玉這個名字,還能解釋得通,換做別的小倩什么的,可就尷尬了。

    瑞安點了點頭,不再看書,而是趴在灶邊,與流珠和徐子期講起了散館里的事兒。徐瑞安提起的最多的名字,有喻喜麟、羅瞻,而后便是如意和二十娘金玉緣。他與羅瞻共有一案,算是同桌,兩人玩得很好,瑞安對他十分佩服,興致勃勃地道:

    “羅瞻可厲害了。他不但字兒識得多,我們玩騎馬打仗的時候,也是他最厲害。平常我讀書時,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我去問如意,如意的解釋我也聽不明白,但覺得十分深奧,但羅瞻的說法,往往十分平白,我一聽,就徹徹底底地了悟了?!?/br>
    頓了頓,瑞安眉頭一皺,又提起了喻喜麟,便是喻盼兒的那弟弟來,頗有些怨憤地道:“喻喜麟是以第二名考進來的,若不算如意,他便是第一。他對這事兒耿耿于懷,老是跟如意對著干?!?/br>
    徐子期聽了,蹙了蹙眉,便沉了聲音,緩緩道:“如意是你meimei,可不能讓她被旁人欺負了去。她要是受了人為難,丟臉的可不是她一個,旁人也會瞧你不起?!?/br>
    瑞安聽著,先是一怔,隨即重重點了點頭。

    而另一邊,徐明慧去后首儀門處插那剛折下不久的新柳,插完之后,正欲折回院內,忽地被一人喚住。她抬眸一看,卻是個膚色黑亮,眼眸如星的男人,那男人身軀偉岸,看著倒不像壞人,只是扮相卻頗有些不倫不類。

    那人穿著前朝時興的長帶寬袍,腳上卻蹬著雙褐色皮靴,項上掛著條銀色細鏈,耳朵上竟然帶著個鐵環兒。而最為奇怪的,則是他那頭發——他不似時下男兒那般盤著髻,反倒削成了平頭。

    見著徐明慧后,他一笑,音調頗有些古怪地朗聲道:“小娘子,你倒是不怕我,這就對了。你別看我打扮得古怪,和你們都不一樣,但我是好人。本來想從你家大門進的,可卻被你們那奴仆被哄打了出來,無奈之下,才繞到這后門處?!?/br>
    徐明慧瞇了瞇眼,覺得他頗有有趣,便道:“阿郎有何事?”

    那男人道:“大寧夫人可是還住此處?且向她通報一聲,說是果子回來了?!?/br>
    流珠的這府邸,正是大寧夫人從前的居所。徐明慧聽了后,輕聲道:“阿郎有所不知,先帝崩殂之后不久,大寧夫人吞了金,距今已有幾年光景了?!?/br>
    男人聽后,先是大愣,隨即長長嘆了一聲,半晌才道:“我就知道,趕在清明節回來,多半討不著什么吉利。罷了,罷了?!鄙陨砸活D,他對著徐明慧一拜,又道:“我離京已有十余年,而汴州變化甚大,我找著這大寧夫人府邸,都費了好久功夫。所以我想再問問小娘子,你可知道,先帝的五公主,如今住在何處?”

    明慧稍稍一算,隨即一笑,款款說道:“五公主已被封做魯元大長公主,現下居于公主府內。若是兒沒有猜錯的話,阿郎該是那出海多年的……混世魔王罷?”

    傅朔聽后,哈哈一笑,道:“沒錯,沒錯,這名字好多年沒人提了,我還怕人忘了呢。卻原來我名聲猶在,甚好,甚好?!?/br>
    徐明慧瞧著他這副模樣,也被逗得撲哧一樂,又見他只身一個,無車無馬,稍稍一想,便道:“此處離公主府不算遠,但也稱不上近。殿下沒有車轎馬匹,約莫有些不便。若是殿下不介意,兒便借你一匹馬,你去那公主府上也能快上不少,何如?”

    傅朔擺手道:“不用。我跑著去就行。別看我這都快三十歲了,我跑得還是比馬可快多了?!闭f著,他邊從身上翻找著什么,邊嘟囔道:“人都說衣錦還鄉,我好不容易才找著了這個袍子,可大家卻都不穿了,我倒成了老土冒了,枉我還改了改這衣裳,加了倆兜兒。好了,找著了?!?/br>
    言罷,他露著大白牙,一派爽朗,笑著將紙筆遞了上來。徐明慧接過來一看,那紙比往常用的宣紙硬上不少,而那筆也古怪得很,倒有些像炭筆。

    “麻煩娘子給我畫一份地圖吧。就是……就是從這里開始走,怎么到公主府,簡單畫畫便可,也不用畫得多好看?!?/br>
    徐明慧一笑,用這奇怪的筆在紙上匆匆而繪,又在其上細細標明,而后又檢查了一番,這才遞給了傅朔。傅朔瞇著眼看了好一會兒,方才笑著謝過徐明慧,然后大步流星,疾步離去。這料峭春風一來,將他那袍子吹得鼓起,那古怪的背影落在徐明慧眼中,不由令她啞然失笑。

    待到桃花粥及清明馃都做好之后,徐府眾人圍坐一桌,吃了起來。徐子期一如既往,身板挺直,匆匆吃完,隨即對著流珠低聲道:“今日下午,官家召我及一干近臣入宮,諸人一同騎馬擊鞠。清明有三天假日,明日我領著二娘,及瑞安如意,驅車踏青,賞樂游玩。待到后天,再到京郊……”

    他稍稍一頓,聲音微沉:“給父親祭掃?!?/br>
    阮流珠眨了眨眼,給飯量越來越大的瑞安又添了兩個清明馃,并不看向徐子期,只柔聲道:“都聽子期安排。只是今日下午那擊鞠,魯元公主也組了支隊,邀兒一同去玩。盛情難卻,兒也不好推辭,所以兒與子期,倒是可以一同入宮?!?/br>
    徐子期劍眉微挑,沉聲笑道:“二娘也會打馬球?”

    阮流珠笑曰:“騎馬會,拿杖子打球會,這打馬球啊,卻是一竅不通。兒推脫數番,可公主偏說兒身子長,其他小娘子身子短,一彎腰打球說不定會墜下馬去,硬是拉了兒去。兒不去,她就要灌酒,兒也只好應承了。待到下午時分,兒若是當場出丑,子期可得記得給兒解圍?!?/br>
    徐子期一笑,聲音放得輕緩,道:“二娘若是不會,便也不必逞能,只在外圍轉悠便是。若是被人悶了一杖子,那可就不好了?!?/br>
    及至下午時分,弄扇及憐憐領著兩個小家伙上街玩兒,而徐子期則與流珠各乘白馬,入得宮城。徐子期卻是不知,傅辛本教那阮二娘早些入宮,好與她親熱親熱,流珠卻偏扯了徐子期做幌子,與他一同來此。

    只是她到底還是沒能逃過去。二人剛至宮門處,便有太監來,說是皇后召見阮二娘,徐子期眸色微沉,不曾出言,而流珠心里一個咯噔,無奈至極,卻也只好佯裝無事,與徐子期別過,由那太監領著,蓮步輕移,款款離去。

    召她的人,自然不會是那位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嬌嬌寵后,而是那手握殺伐大權的座上君王。他此時正歇在一處小園內,由關小郎伺候著穿上黑亮馬靴。男人半靠在藤椅之上,眼兒半闔,忽地聽見一陣花葉拂動之聲,不由翹了翹唇角,睜眼便見那小娘子發髻高盤,穿著碧色羅裙,立在花間,看著仿若低眉順眼,卻不知心底深處,又在思量些什么。

    傅辛慵懶地收回視線,動了動腳,半跪著的關小郎一看他這意思,立刻明白過來,將另一只黑靴子擱在一旁,緩緩退下。

    流珠但聽得傅辛聲音微啞,抬了抬那沒穿鞋的右腳,緩緩說道:“還請內妹幫朕穿靴?!彼^內妹,便是小姨子的另一種稱呼。

    流珠一笑,挑眉道:“陛下又不是沒手,自己穿罷?!?/br>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after96的手榴彈~感謝16812204、maomao、剎那拈花笑和貍貍的地雷~

    ☆、50|48.01

    日炙櫻桃已半紅(二)

    傅辛眉頭微挑,似笑非笑地抬眼看向眼前的小娘子。流珠與他隔了段距離,不遠不近,傅辛嗤笑一聲,隨意蹬上靴子,拿手一提,便起身上前,驟然圈住她,拉著她一同坐到藤椅之上。旁邊的花枝傾斜而來,微微擦著流珠的發,灼灼花光映著方桃譬李的美人兒,一時間相映生輝。

    或許是時間緊迫,又或是因此地靜謐之故,傅辛十分少有地,沒有急著占有和折磨她。男人就這樣,半瞇著眼,一手緩緩撫著她的臉,另一手半環著她的腰身。流珠卻并不看向他,只低著頭,垂著眼,手半搭在他的肩上。

    男人低低笑著,大手迫著她低下頭來,然后十分輕柔地吻起了她。輕碾軟磨間,官家雙目半闔,仿佛極為愛憐,而流珠卻睜著眼,眸中一片清明,只在心底暗想道:這男人素來急燥,又因怕被人看出破綻而很少吻她,床笫之間時亦全然不顧她的感受,而如今卻這般溫柔,只怕是有又甚陰謀詭計罷?

    親了半晌后,傅辛緩緩松開了她,靜靜凝視著她那嬌艷紅唇,忽地輕聲道:“先帝雖有三千佳麗,可死前唯一惦念的,卻是那大寧夫人。珠兒這般聰慧,不妨猜一猜,先帝撒手人寰之前,交待了我甚事?”

    先帝生性風流,收盡百美,只大寧夫人最為特殊——她與先帝,實是偷了一輩子情,而他二人的秘事,卻是無人不曉,幾乎就是擺在明面上的。這般推測來說,大寧夫人大約是不愿嫁與先帝罷。然而就是這樣的大寧夫人,卻在先帝死后,也跟著吞金自殺,死前好生梳妝一番,倒是引人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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