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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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傅辛多半不過是多年偷不著,惦記得太久,才對她這樣上心。流珠如是想道。 傅辛算盤打得如意,流珠卻只想打翻他的算盤。 兩人之后如何繾綣,暫且不表,卻說南邊不是遭了洪災么,便有一個南邊兒的老鴇,仗著在汴京中有些舊識,帶著手下鶯鶯燕燕,奔赴京城,高張艷幟,與京城里時興的官妓們對打,花樣頻出,成了如今汴京城里最火熱的話題。 官妓風雅,南妓清媚。京中浪蕩公子哥兒們,見了面就問,你是官派,還是南派? 過了月余,恰逢休沐,國公府的阮二郎阮良臣,尤其是個喜好流連煙花之地,附庸文雅的公子哥兒。他便攜了剛與娘子榮十八娘吵完架的大哥阮恭臣,帶他去那南妓開的蘇越書院里散心。 阮恭臣面上是個正經的,不愛來這種地方,可誰知進了這烏瓦白墻的小院子里后,見著的不是模樣艷俗的脂粉娘子,而是一個一個女扮男裝,穿著書生衣裳的俊俏小娘子。阮恭臣的冷硬心腸不由一動,對著其中一個模樣尤其與其他人不同的娘子多看了幾眼,拿著酒盞的手,也不由得微微一滯。 阮良臣是???,因著貌比潘安宋玉郎,出手又十分闊綽,很受姑娘們喜歡,可謂是煙花寨內的大王,鴛鴦會上的主盟。他一看哥哥的眼神,便了然于心,道:“我見哥哥不喜女色,從前還嚷嚷著說不愿成親,便是成了親,一也不寵嫂子,二來也不納妾。弟弟我這心里頭,奇怪得很,還揣測哥哥喜歡那男小倌兒呢??上Ч偌仪靶┠晗铝肆?,禁了男倌,雖說這越蘇書院有個金十郎,但……” 阮恭臣卻面無表情,打斷了他,道:“以后莫要再說這些混話,在外污了國公府的名聲?!?/br> 阮良臣笑了:“好好好,哥哥最是正經人。哥哥爹爹給國公府掙的名聲,可不能讓我和那幫親戚給毀了?!彼D了頓,晃了晃酒盞,低聲道,“恭哥哥,嫂子骨頭硬,是個凌厲人物。這里的女書生,卻都是香香軟軟,嬌俏懂事。你方才看的那個,據說是海外來的洋人女子和咱們宋朝男人生下的孩子,有宋朝女子的溫軟秀氣,也有洋人女子的長腿大胸,乃是天生的尤物?!?/br> 阮恭臣心思一動,繼續聽得良臣說道:“這女子叫代流蘇,人稱流蘇娘子,嬌柔無骨,小嗓子能把人叫酥。哥哥若喜歡,賬便記在我名上。我胡鬧慣了,娘不會說什么?!?/br> 但凡有兄弟二人,娘總是對弟弟偏寵些。國公府家大業大,既然有哥哥阮恭臣在朝為官,馮氏便不想讓小兒子良臣受這份罪。恭臣,那是恭敬的臣,良臣實乃良辰,看看良辰美景便是。 阮恭臣被家里那財迷母老虎榮十八娘膈應得不行,心里滿是怨氣,聽良臣說到這地步便也不好推辭,由代流蘇領著,上了小閣樓。熏香淺淺,弦聲悠悠,再有這盞中美酒,紅酥小手,阮恭臣挺著的脊梁便漸漸軟了,勾著那代流蘇的臉,醉聲道:“這張臉生得好?!?/br> 旁邊歌女和著琴弦,手搖銀鈴,嬌聲吟道:“風雨江頭思故人,東南煙水濕青春。宛溪東岸垂楊樹,想見煙眉亦解顰……” 阮恭臣的魂兒漸漸被勾去了,一時間被翻紅浪,繾綣十分,什么國公府、朝堂事,還有那糟心的榮十八娘,統統都拋至腦后。 可誰知剛過了快活時候,那娘子一聲“哥哥”叫的他酥了心腸,卻緊接著聽那娘子溫聲道:“阮大郎,實是對不住。奴奴與別人事先有約,不能繼續陪著郎君,要趕去梳洗,還請大郎寬量?!?/br> 阮恭臣心中不快,雖不愿在此事上糾纏,鬧出麻煩,卻到底不甘,便問道:“那人是誰?我惹得起惹不起?” 流蘇娘子猶豫一番,嬌聲道:“是四廂軍副都指揮使,徐氏道甫郎君。至于惹這一字,奴奴初來乍到,哪里懂得許多?從來都按mama的規矩行事,只知道伺候好郎君們,千萬莫要出了岔子。還請大郎寬恕則個?!?/br> 阮恭臣一聽徐道甫這名字,不由得冷笑起來,原本是個自制自矜的冷面郎君,此時也被激起了怒氣。 卻原來流珠家里那小妾柳鶯診出了有喜。流珠心里不免生疑,可見徐道甫歡天喜地的模樣,知道是不是他的孩子,他當是再清楚不過,便壓下了懷疑,好生待起柳鶯來。 柳鶯還未顯懷,脾氣卻顯了出來,整日吆五喝六,十分難伺候。徐道甫對柳鶯的興致又減了下來,恰逢南妓來了京城,便被同僚們拉去見識見識。這一見識,還真讓徐道甫找著了個寶。 這代流蘇與阮流珠名字相似,身形相近,一雙眼睛都是帶點兒褐色,帶著點兒剛,也帶著點兒柔。最關鍵的是,比起阮流珠那讓人只敢遠觀的氣質,代流蘇可是香香軟軟,乖巧配合得很,讓徐道甫迷了心竅,把錢全都投進去了。 阮流珠和他分房而睡,和他不冷不熱,他便去代流蘇那里尋慰藉。 這一日,徐道甫強拉著阮流珠要親熱,被阮流珠扇了巴掌。徐道甫便又去找代流蘇,哪知道代流蘇這里,也有位棘手的貴客呢? ☆、第13章 滿袖猩猩血又垂(一) 滿袖猩猩血又垂(一) 代流蘇垂著眼,看起來溫柔乖巧,心里頭卻如驚弓之鳥獸般惴惴不安。她不過是按規矩來,哪知道這位阮大郎卻起了心,要報復那和自己爭女人的徐道甫呢? 待代流蘇聽阮恭臣面無表情地說了整徐道甫的計策,嚇得已是花容失色,拽著阮恭臣的衣角,顫巍巍地說道:“好哥哥,奴奴只是個嬌嬌弱女子,可別讓奴摻和進去了。奴只能做一件事,便是有人問起時,什么也不說?!?/br> 瞧她這般慌神的模樣,阮恭臣心里生厭,冷著一張俊臉,甩了袖子,穿上衣衫,踩著黑角靴大步走了出去。 徐道甫喝了點兒小酒,來赴佳人之約,卻不知阮恭臣給自己下了套。他醉醺醺地走到代流蘇的小閣樓下,抹了抹嘴,嘿嘿一笑,抬腳上樓,卻忽地見到代流蘇的婢女擋在了前頭,嬌聲道:“徐三郎,今兒個流蘇娘子要與你捉迷藏,來,奴給你蒙上眼。這閣樓臺階兒多,三郎看不著,可得小心走?!?/br> 徐道甫趁機揩了那婢女的油,借著醉意嘻嘻笑著,摸著扶欄,上了臺階,嘴里唱著家鄉話小曲兒,好不得意。 好不容易上了二樓,卻忽地覺得胸前一股猛力遽然襲來。徐道甫一頓,身子便不由后仰,踉蹌兩步,向后跌去,轱轆一般滾下了臺階。他沒反應過來,正要摘了眼睛上的黑布,手卻被男人狠狠踩住,死死地碾。 徐道甫嗷嗷大叫,緊跟著卻挨了一頓拳打腳踢,打的眼也紅腫,嘴也歪斜,尤其腳上疼得要死,仿佛是從樓梯上滾下來時摔斷了腿。 無巧不成書,這里阮恭臣因心中那一點不可與外人道的陰私,狠狠教訓著徐道甫,另一邊,阮宜愛由傅辛陪著,出了宮,快要經過這蘇越書院。 也怪流珠多嘴,她陪著宜愛閑談時,便提及了京中官妓與南妓之爭,引起了宜愛的興致。京中風氣開放,官妓中多為女詞人、女樂師,說是妓,卻因被官府管轄,若要與她們親近,必須把她們“租”出來,最短也得租七日,這是規矩;而南妓則隨意多了,起什么書院為名不過是為了討京人的喜歡,說兩句話,然后便是床笫之事。 宜愛雖是皇后,可在傅辛的刻意保護之下,完全是少女心性。她哪里有什么皇后的架子,今日纏著傅辛出宮,自己扮作男裝,非要去妓館里見識見識??上@小身子,這嬌俏臉蛋,怎么扮男裝,也沒有英武之氣,唇邊的兩撇小胡子更是好笑至極。 傅辛沒興致,卻被她纏得不耐煩,又恰逢休沐之時,也只好帶她出來。二人原本乘坐車輦,宜愛卻嫌無趣,撒著嬌,非要和傅辛下來走。 官家和皇后便下了車,待經過蘇越書院時,阮宜愛見著前邊街頭躺著個人,受了驚,哭哭啼啼地小聲叫著,躲到了傅辛后頭。傅辛懶懶抬眼,轉頭看去,目光卻是一定,眼神發亮,唇角也不自覺地翹了起來。 他看著的人,正是流珠。 家仆出去采買,聽說越蘇書院打起了架,本想看看熱鬧,結果看到了自家郎君,嚇得趕緊跑回家去請流珠。流珠帶了大夫,坐著馬車,匆匆趕到這妓館,便見大路中間,妓館前頭,有一個人躺著苦苦哀吟,旁邊不少人圍看著,卻不敢靠近。 她一看那衣裳,心里咯噔一下,湊上前,蹲下身一看,正是被打得神志不清、面目全非的徐道甫。郎中來診,道是腿和胳膊都斷了,骨頭倒是無礙,只是要休養大半年,此后下雨下雪,這些傷處恐會生痛。 流珠擰著眉頭,正要說話,卻聽得一聲軟糯的低喚—— “流珠,這便是妹夫么?他這是怎么了?”阮宜愛不敢上前,看也不敢多看,只怯怯地拉著傅辛的衣角,小心問道。 流珠心上一緊,面色不善地抬起頭來,看向阮宜愛身前的傅辛,眼中滿是懷疑之色。傅辛知她又覺得是自己做的,抿了抿唇,目光灼灼地凝視著她,低笑道:“只怕徐郎君是惹著了什么事。咱們不妨進這妓館里,問問那mama前因后果,以免冤枉了不相干的人?!?/br> 流珠低頭道:“有姐夫做主,兒再放心不過?!?/br> 大夫拉著徐道甫去上藥打板,余下這幾人剛進那烏瓦白壁的書院,便被書生打扮的龜公攔下驅趕。那龜公還沒近傅辛的身,侍衛便亮了劍,那老鴇見多識廣,自然知道這人的身份不可小覷,便連忙上前,道:“不是妾有心刁難,實在是神仙打架,妾們這些小鬼遭了殃。本想將那可憐郎君抬走送醫,以免誤了生意,可是打他的那群人說要是敢挪,明日便叫妾這書院關張?!?/br> “哦?”傅辛不碰那妓子端來的茶水,目不斜視,只盯著流珠,道:“你且告訴這位娘子,打那郎君的人是誰?” 老mama心思一轉,掩口一笑,道:“這事兒說起來,簡直是迷霧重重。這位徐三郎,是咱這書院的???,最喜歡咱們這位流蘇娘子。流蘇娘子今日要與他戲玩,便給他蒙上了眼,捉迷藏,結果來了一群不知誰家的賊人,看那衣著打扮,該是富貴人家的家仆。他們不分青紅皂白,打了三郎好一頓?!?/br> 流珠面無表情,道:“你且退下。叫那小娘子上來問話?!?/br> 老mama連忙照做,不一會兒,代流蘇惴惴不安地上來了。她心里發虛,流珠等還沒開口,她便被懾住了,跪倒在地,嬌聲道:“奴奴可憐,奴奴冤枉。三郎是奴的恩客,奴斷然沒有害他的道理,這不是自斷財路么?奴還指望著他給奴贖身呢?!?/br> 代流蘇一上來,傅辛的眉頭便是一蹙。他瞧著那相近的面容,眸色愈發冷厲,偏巧阮宜愛也看出來了,小聲感念道:“這流蘇娘子,與meimei倒是相似哩。只怕是你們夫妻二人生了隙,三郎心里念的還是你,便來找這娘子說話,倒也是情深如許?!?/br> 阮宜愛只知南妓,不知越蘇書院,還以為這里是官妓的妓館呢。她心思單純,什么都往好處想,聽在流珠和傅辛心里,卻都很不舒坦。 傅辛的腳微微一動,代流蘇受驚之余匆匆一瞥他的靴子。這是妓子識人的本領。 但見是一雙锃亮的紅細纓黑革靴,代流蘇知是貴人,且至少也是有品階的貴人,一時間便習慣性地賣起了可憐來。那一張與流珠相仿的臉帶著淚珠兒,美人輕輕啜泣,又挺起飽滿胸脯,傅辛卻懶懶移開了眼,轉頭對著流珠沉聲道:“這小娘子沒說實話,得上板子伺候?!?/br> 挨了板子,還如何做皮rou生意?流蘇娘子立時嚇得撇了對阮恭臣的承諾,一五一十地招認了,屢次提及自己除了隱瞞外什么也沒做,將罪過全推給了阮大郎。 流珠還沒說話,阮宜愛卻是一驚,連連扭著身子,扯著傅辛的袖口,聲音軟綿,嚶嚶泣道:“定是這小娘子扯謊脫罪。妾家里這大哥兒,最是個有擔當的漢子,向來好名聲,不近女色,怎么會與妹夫爭女人,還設計毒打妹夫呢?” ☆、第14章 滿袖猩猩血又垂(二) 第十四章 流珠看了傅辛一眼,傅辛也饒有興致地看著她,似乎在等她開口做決斷。 流珠知道這流蘇娘子身材、面容都與自己相仿,看著這另一個自己流落煙花之所,跪在這里,對著傅辛乞憐賣嬌,流珠這心情也是復雜。加之國公府的人還在東北剿匪,傅辛不可能在這時候找國公府的麻煩,便果真是阮恭臣干的,那也得壓下去。 阮宜愛一直哭個不停,似小孩子一般揉著眼睛,漂亮而水靈的一雙美眸腫的像粉桃兒似的。流珠閉了閉眼,對著阮宜愛寬慰道:“大姐兒便不要哭了,惹得姐夫心疼便不好了。兒又不是不知道大哥的品性,那樣一個慎獨克己的翩翩公子,如何做得出這等打人爭妓的混事兒呢?或是這小娘子因害怕擔責而扯了謊,又或是,個中有什么誤會。指不定誰冒充大哥兒呢,也不是沒有可能?!?/br> 傅辛緩緩笑了,忽地拍了拍阮宜愛的小腦袋,點頭道:“宜愛,這等腌臜地方,你便不要久待了。我讓人送你先回國公府,一會兒我處理完了,定然查個明明白白,去國公府尋你?!?/br> 阮宜愛哼唧道:“這勞什子妓館,一點兒也不像話本兒里寫的那般有趣,臟的很。妾以后可不要來了,你也不準來。你還要給妹夫下個圣旨,讓他也不準來?!?/br> 傅辛搖頭,笑著稱是。 護衛們送走了阮宜愛,又將流蘇娘子收押,剩下這jian夫和狐貍精,關起了門,說起了亮堂話。 傅辛摟了流珠在懷,聞著她頸間香氣,緩聲道:“這次的事兒,你也不必心軟,便讓那流蘇娘子當替罪羊。便說是她與徐道甫有舊怨,給徐道甫下了套,打了他一頓。人沒有打死,那小娘子不過挨一頓板子,罰一點兒銀錢。朕也不會讓你受國公府的委屈,悄悄放出風聲,把真相說出來,讓他們傳去,你可滿意?” “先前便說了,有姐夫做主,流珠再放心不過?!绷髦榇鬼贿?,“兒倒沒受委屈。從前覺得對徐道甫有愧,便想著不能再連累他,可他行事有虧,人家一下套兒,他便伸了脖子鉆。給他擦屁股,也是累人。但轉念一想,當年兒若是不嫁他,他也不會遭這份罪?!闭f到最后,卻是一嘆。 傅辛把玩著她的小手,心里卻想的是流蘇娘子的事兒。有些細微處,著實讓他不能不介意。 逼著流珠和自己親熱了一會兒后,官家出了書院,上了高頭大馬,便聽得侍衛低聲稟報道:“按著官家的意思,打了那小娘子十幾板,下手格外地重。第四板下去,那小娘子便沒了氣息?!?/br> 說什么挨一頓板子,卻不知道板子可輕可重,能只讓皮rou發紅,也能讓人蹬腿咽氣??蓱z代流蘇,光景好了沒幾日,便稀里糊涂牽入了局,只因一張臉,便惹了貴人,丟了芳魂。 只要想著這般相似的人,做著皮rou生意,一點朱唇千人嘗過,傅辛便不由得想起了過去不得不讓流珠嫁給他人的事兒。積年累月的妒恨,倒是拿這小娘子的命去抵了??蓱z可惜。 傅辛神情淡淡的,驅馬奔赴國公府。眾人正拿話奉承著阮宜愛,一個勁兒地逗她嬌笑,笑著笑著,阮宜愛忽地落了淚,講起了越蘇書院里阮大郎被冤枉的事兒。 她也不看這場面合不合適,可不止有國公夫婦、大房二房,更有旁的長舌親戚在場,聽了這稀事兒,在場諸君都變了臉色。幸好阮良臣機靈,連忙轉移話題,掀了篇兒,眾人的心思卻都掉進了八卦陣里,口上跟著阮二郎說話,心里卻紛紛猜測起來,這阮大郎是被冤枉的?還是官家在哄皇后呢? 傅辛早料到這番場景,進國公府的時候,故意面帶不悅,重重地看了阮大郎一眼,還壞心腸地在他面前停了一會兒。眾人心里都炸了鍋,恨不得早早回房,討論一番。 兩日之后,徐道甫躺在床上,精神好了許多,見了流珠,也是羞愧,道:“只是去窯子里,找個人說說話,卻不想被人暗算,連累了娘子還要費心照看我??芍朗钦l害的我?我必不會饒了他!” 流珠沒說話,看了憐憐一眼。憐憐知道,得她來當這個多嘴長舌婦,便如麻雀一樣嘰嘰喳喳地道:“官府說是那流蘇娘子搞的鬼,對郎君心存不滿,便設局報復郎君。流蘇娘子被打了板子,結果近來天愈發涼了,她寒氣入體,加上新傷,沒挨過去,用草席子卷了埋了?!?/br> 徐道甫激動得紅了眼,一下子坐起身,道:“這官府,胡判!流蘇待我那是情真意切,我答應了她,要替她贖身的。死了?死了?怎么能死了呢?” 憐憐撇撇嘴,道:“郎君莫要這般激動,小心傷口裂開。官妓文雅,或許有情真意篤的可憐人,這賣身的南妓,能有幾分情意?郎君你多半是被騙了?!?/br> 徐道甫怔怔然的,沒有說話,悵然若失。過了半月,徐道甫偷偷拄著拐,避開流珠,乘車往那荒郊野嶺跑,懷著滿腔情意,去那墳地里探望代流蘇的墓,凄凄慘慘大哭了一場,結果前一夜才下了秋雨,徐道甫下山時滑了一跤,只不過沒什么大礙,也不太疼,這徐三郎便沒往心里去。 他回來的時候,在茶館里歇腳,看見有人賣新的話本子,便掏出幾些幾十文錢,買了一本,本打算打發時間,結果看著看著,卻白了臉。 這話本子叫做《劉釧傳》,字不多,配的多是畫兒,講的是汴京女子劉釧告御狀的故事。庶女劉釧生于簪纓世族,本該是富貴命,卻因主母苛待,長兄為難,姐妹欺壓,和娘親過的是相當凄慘,后來嫁了個武夫。武夫想要賣妻求榮,烈女劉釧誓死不從,武夫便去妓館泄憤,誰曾想因搶女人而和劉釧的哥哥打起了架。 武夫被打死了,橫尸街頭。劉釧哥哥找了妓子做替罪羊,可憐劉釧喪了夫,孤苦伶仃,滿懷憂憤,便去宮門前告御狀。 徐道甫越看越覺得不對勁,汗都嚇來了,看了看作者,叫做辛五九,也不知是什么來頭,又聽得茶館里的人紛紛議論道: “這劉釧,暗指的是國公府那位阮二娘呢,件件都對的上。咱可聽說了,阮二娘和她娘,日子過得艱辛,正經也是國公府的女郎,雖是庶女,也是能嫁好人家的,嫁個從六品的、無依無靠的鄉下武官,這叫什么事兒?” “前一段時日,越蘇書院那事兒,那武官也是丟大臉了。阮大郎向來好名聲,怎么做出這等混事?” 徐道甫汗涔涔地將話本擱到桌子上,驟然起身,又看了眼話本上影射自己的那角色那張猙獰丑陋、滿是橫rou的臉,再瞧瞧旁邊那劉釧楚楚可憐,美得不行的模樣,簡直要當場吐血。 阮大郎自然也看了這話本子,當即冷著臉,到了書館,要見那辛五九。書館老板卻橫得很,閉門謝客,過幾日《劉釧傳》再印,卻是多了幾行字,說的是作者被人威脅,安全不保,一時間國公府完全成了汴京閑民們茶余飯后的談資,名聲更加糟糕了。 這話本子,沒人呈給阮宜愛看,阮宜愛便絕不會知道。她雖是皇后,卻消息閉塞,只能知道別人想讓她知道的事兒,然即便如此,她也樂得開心。 流珠自然知道這辛五九是誰,她看了眼話本兒上畫的豐神俊朗的官家,又看了看身邊這緊緊環著自己,打著赤膊的男人,嗤了一聲,道:“你也是不要臉,把自己畫的恁好看?!?/br> “我不好看?我不好看的話,你當年初見我,也不會愣了好一會兒神?!备敌恋托χ?,啞聲說道。 流珠哼了一聲,道:“你以后若是多干干《劉釧傳》這樣的好事兒,兒便給你留個全尸?!鳖D了頓,她道:“兒也不是心善,只是那流蘇娘子死的著實可憐。你也不知給自己積些陰德,小娘子何其無辜也?不知你能否幫兒查一查她的家人,給人家貼補些銀錢?便當是從兒的辛苦錢里抽的吧?!?/br> 傅辛掐了下她的腰身,沉默半晌,本想用話壓她一壓,最后卻還是老實說道:“早已給過了。你不必cao心。我跟阮鐮那老狐貍說了阮大郎的事兒,逼得他捐了些銀子,托來京辦事的地方官帶回去了?!?/br> ☆、第15章 滿袖猩猩血又垂(三) 第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