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還有一小片花圃,種著月季花、水仙花等,花枝被人用心修剪過,長勢喜人。 另有一小片菜地,顏色略深,土壤耙得整整齊齊,雖沒有長出什么來,但卻看得出肥沃。 只一眼,陶氏就喜歡上了這里。 “有人嗎?”收回心神,陶氏站在院子里叫道。 話音落下,偏房里走出一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婦人,打扮得干凈利落:“陶家妹子醒了?” “你是誰?為什么把我帶到這里來?”陶氏皺了皺眉問道。 婦人道:“叫我宋大姐就行了。帶妹子到這里,是易mama的吩咐,江小姐也知道的?!?/br> 陶氏更加皺緊眉頭:“平白無故帶我到這里干什么?”她倒不懷疑宋氏的話,畢竟她昨晚睡覺的地方是花月樓,不可能有人不給易mama打招呼,就把她帶出來的。 “易mama說,江小姐是做大事的人,妹子留在那里,未免要給江小姐扯后腿?!彼问系?。 陶氏微怔,陡然想起來,昨晚江絮曾對她說,無論何時都要相信她,絕不會害她。 那時聽著沒頭沒腦的,如今想來,倒是有些連通了,陶氏的眉頭皺得愈發緊了:“你們要我家絮兒做什么?” 她不懷疑江絮害她,只怕江絮年紀輕輕,卻被易mama迷惑了去。 當年她雖然說通易mama,不叫江絮走那條路,但易mama怎肯放著搖錢樹不要? 她的絮兒生得那樣好,也不知易mama會如何蠱惑絮兒?想到這里,立刻往外走去:“我要回去!” “慢著!”宋氏攔在前頭,聲音冷了下來:“妹子恐怕還不知道,你這一回去,便是個死路。不僅你活不了,就連江小姐也活不成!” ------題外話------ 求收藏啦~ ☆、005、再做交易 “陶氏”的病情日漸加重,頭一日只是昏迷吐血,到第二日便開始吃不下飯,僅能喝一點水潤潤喉。 待到第三日清晨,便開始大口大口吐血,仿佛要將身體里的血全都吐干凈似的,吐得身上、被褥上全是。眼見著一頭青絲大片大片地變白,肌膚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干癟下去。 吃不下飯、喝不進水,又一連吐了三天血,“陶氏”整個人仿佛蒼老了幾十歲,眼窩深深凹陷,猶如地獄里受苦受難的餓鬼。 伸著一雙干枯的手,緊緊拉著江絮,一遍遍道:“絮兒,娘就要死了,可你怎么辦?你已經十五歲了,連親事都沒有說,娘放心不下??!娘就是死,也不能瞑目??!” 每說一句,就吐一口血,終于等到身體里再也沒有血可吐,便松了手。雙眼大睜,滿是不甘,當真是死不瞑目。 江絮哭得眼睛都腫了,嗓子也啞得說不出話來:“娘……” 看著這一幕,鄭大娘等人也紅了眼眶。 “人死不能復生,節哀吧?!毖┥彽热伺阒蘖艘粓?,傷感地勸道。 “只怪那些庸醫,瞧不起我們這樣的人!”鄭大娘抹著眼淚恨聲說道。 這里是青樓后院,正經人等閑不肯偎近的。哪怕救死扶傷的大夫,也推脫不肯前來。偶有幾個肯來的,看見“陶氏”病成這般,也不敢接手。被求得狠了,便胡亂開了副藥,讓“陶氏”先吃著,死馬當活馬醫。 “陶氏”沒有救回來,一口口吐血,滴水不進,何況苦藥?哪怕江絮捧著攢了多年的銀子,到處去求大夫,也沒有救回“陶氏”的命。 眼下雖是假的,但前世江絮親身經歷過這番,眼看“陶氏”發病到離去,只將那撕心裂肺又經歷了一回,痛得肝腸寸斷。 再想起做下圈套,只等她自投羅網的江子興和馮氏,恨意便如涌動的火山巖漿,熾熱滾滾。 “多謝雪蓮姑娘的心意。只不過,我娘沒福氣,沒用得上?!痹崃恕疤帐稀焙?,江絮敲開雪蓮的門,將一袋碎銀子遞還過去。 雪蓮接過銀子,見江絮依然紅腫的眼睛,冷冰冰的臉上閃過不忍:“你何時去尋你爹?那晚我聽見了,陶大娘說你爹是戶部左侍郎?!?/br> 戶部左侍郎?江絮勾了勾唇,那是江子興多年前的官職,如今他已然坐上了戶部尚書的位子。垂著頭只道:“我是這樣的出身,哪敢去找他?” “說的什么話?你是清清白白的好女孩兒,怎么就不敢去找他?”雪蓮冷聲說道,“再說,你是他的女兒,既落到這般境地,全該怪他,與你沒有半點干系?!?/br> 江絮張口才要說,忽然外頭響起小丫頭的聲音:“江絮jiejie,易mama叫你?!甭勓?,對雪蓮道了謝,便跟在小丫頭后面往易mama房里去了。 易mama的房間在三樓最東邊,既清凈,又視野良好。而且位置凸出一塊,全然杜絕了被人偷窺、偷聽的可能。 江絮進了門,對易mama福身一禮:“mama叫我?” “這兩日你哭的倒是入戲,那邊絲毫沒懷疑?!币譵ama打量了她兩眼,然后指了指桌上,“拿去用吧。白玉盒里的是消腫的藥,每晚在眼睛周圍涂一層。青瓷瓶里的是治嗓子的,每日早晚含一粒?!?/br> 江絮順著她的手指,往桌上看去,瞳孔微微一縮:“太金貴了,我不能收?!?/br> “你也算伺候過公子的人,這點東西算什么?”易mama不以為意,“拿去用?!?/br> 江絮心頭涌上一股羞惱。想起那日發生的事,只覺男子低低的好聽的喘息聲又回響在耳邊,仿佛帶有魔力似的,回響不絕。掐了掐手心,定了定神,抬頭問道:“mama的意思是,我如今算是公子的手下?” 易mama瞧了她一眼,似笑非笑:“你想得美?!?/br> 被拂了面子,江絮分毫不惱,反倒松了口氣。她不知那位公子的身份,但他既敢沾手此事,又做得天衣無縫,想來不是簡單的人物。若是輕易籠了她,她反而要懷疑他的居心。 “那便多謝易mama了?!苯踝叩阶肋?,收起了消腫藥膏和潤喉丸。再看向易mama時,忽然發現易mama的眼底有兩點烏青,青中帶紫,仿佛被小圓棍抵過的樣子,訝道:“mama的眼睛怎么了?” “沒怎么?!币譵ama猛地別過頭,轉臉面向窗子,眼中閃過一絲似氣似惱,又十分無奈的神情,轉而問道:“你打定主意了?” 江絮愣了一下,垂下眼睛說道:“不敢給公子和mama添麻煩?!?/br> 易mama告訴她,可以和陶氏一起隱居,自有人來平這件事。條件是,她和陶氏不得離開京城。言外之意,花月樓日后仍然用得到她。 換做從前,江絮一定就答應了。但是眼下,她改主意了。那對狗男女,如此狠毒卑鄙,她實在等不及要報復他們。 總歸陶氏已經安全了,她可以放心拼一把。 “你何時動身?”易mama見著江絮的神情,便知她主意已定。 江絮勾了勾唇,眼中閃過譏諷:“動身?到哪里去?我可是一介孤女?!?/br> 他們何時來接,她何時動身。 前世,是她主動送上門。這一回,她要他們來接她。 前世,她百般懇求他們。這一回,她要他們來求她。 易mama的眼中露出一絲不容易察覺的贊賞:“你自己拿主意就是?!?/br> “我除了會制香粉之外,還會制熏香?!苯踉捯粢晦D,淺笑看向易mama:“不論什么樣的香,只要我聞過,便能做得出來?!?/br> 易mama的眼中閃過訝色,眼角瞟了過來:“我一直好奇,你何時有了這般本事?” “重要嗎?”江絮微微一笑,“重要的是,易mama需不需要我的本事?” 樓里的姑娘,除卻當紅的那幾位,大多都是自己調制香粉。無它,自己調制,總比從外面買來的要便宜。 而每個月里頭,樓里采購的香粉、熏香,頗是一筆不小的花費。倘若用這些銀錢買成材料讓江絮來調制,價錢沒有變,東西的檔次卻提高了不止一倍。 “我還可以把這份本事交出去?!苯鮽仁纵p笑。 易mama怎能不動心,立即問道:“你要什么?” ☆、006、江府來人 “我馬上就要進江府了,我想求mama指給我兩個人,進府幫襯我?!苯醯?。 那府里都是披著人皮的妖魔,前世她什么都聽他們的,尚且吃了不少虧。這一回她打算連本帶利地討回來,若無人幫襯,決然斗不過他們。 聞言,易mama的臉上綻出大大的笑意,江絮從沒見過她笑得這么開心,只聽她對外打了個響指,說道:“叫小紅和小翠進來?!?/br> 江絮愣了一下:“小紅和小翠?” 這兩個人她知道,就是跟她學制香的小丫頭??雌饋砗苁悄懶?,畏畏縮縮的,放到她身邊抵什么用? 易mama但笑不語。 不多會兒,小紅和小翠來了。 “從今以后,你們就是江小姐的貼身丫鬟,凡事聽從江小姐的吩咐,明白了嗎?”易mama已經收起笑容,肅聲說道。 小紅和小翠相視一眼,齊齊走過來,對江絮磕了個頭:“小紅、小翠,見過新主子?!?/br> “給你們主子露一手?!币譵ama輕描淡寫地道。 小紅和小翠分別站起來。 小紅走到桌邊,將茶盤上的杯子悉數撥到一邊,而后拿著茶盤走過來,嘴唇一閉,雙手用力起來。頃刻間,金屬制成的茶盤便被她揉成一團廢鐵。 小翠輕咳一聲,張口說道:“絮兒啊,娘死了,你可怎么辦???”聲音與陶氏一般無二,惟妙惟肖,哪怕江絮也辨不出來!看著江絮驚得目瞪口呆的神情,小翠又開口道:“我單留了一盒茉莉香粉,來跟易mama匯報一聲?!鼻宕嗨?,帶著一股笑意,是那日江絮說的話。 江絮這回真正驚呆了,看著站在面前,又變成唯唯諾諾的兩個單薄小丫頭,眼角眉梢漸漸浮上笑意。 沿路掛起的燈籠,驅散了nongnong的夜色,照亮了偌大的江府。手持燈籠的家仆,三三兩兩,在主干小道上值夜巡邏。 正房中,雕刻華紋的暗金燭臺,擺放在屋子四角,每只燭臺上都坐著數支兒臂粗的蠟燭,將室內照得明亮而不刺眼。一名面容白皙俊美,身材修長的中年男子站在床前,沉著眼睛問道:“仍不見那個丫頭的影子嗎?” 一名中年婦人站在他身前,正服侍他褪下外袍,燭光將她的側臉映得朦朧而嬌美,一雙手亦是嬌嫩白皙,顯然養尊處優已久。聞言,婦人輕聲答道:“我一早便叫人守在門口,只不過一直不見那丫頭露面?!?/br> 江子興皺了皺眉:“算著日子,陶氏下葬已有幾日了,那丫頭磨蹭什么?”蹬掉長靴,掀開帳幔上床,“派去的大夫,可有按照教給他的說辭,對陶氏暗示過了?” 馮氏答道:“是,過去給馮氏瞧病的幾個大夫,都被我囑咐過了。有一個大夫還親耳聽見,陶氏對那丫頭叮囑,叫她務必來找我們?!?/br> 江子興皺起眉頭,隨即說道:“離皇子選妃不到兩個月了,不能等了。明日你便差人將她接回來,若她果然因此恃寵生嬌,再好好教導她!” 馮氏眼波一閃,柔聲應道:“是?!蓖柿艘律?,爬到床上,偎著江子興躺下,口中幽幽嘆了口氣:“那丫頭從小不在府里長大,跟我們并不親,也不知好不好教導?” “你只管教就是?!苯优d不以為意地道。 馮氏應了一聲,細細的眉頭微微蹙起,又說道:“不瞞老爺,我還有一點擔憂。那丫頭不知是個什么心性?她自小長在外頭,不知心里恨不恨我們?我倒不怕她是個性子軟弱的,卻唯恐她是個腦后生反骨的。日后,被我們一朝送上青云,便跟我們離了心……” “哼!她敢?”江子興冷哼一聲,輕蔑地道:“倘若如此,也不必叫她流著我的血,在世上茍活!” 馮氏垂下眼瞼,唇角微微勾了起來。 次日一早,一輛青布馬車停在花月樓的后門。 “帶我見你們mama?!瘪R車里走下來一名管事模樣打扮的男子,通身氣派不俗。 龜公見慣了眉眼高低,只搭眼一瞧,便知這人得罪不起,連忙弓著腰腆著笑說道:“請跟小的來?!?/br> 見了易mama,管事男子從懷里掏出一張顏色泛黃,有些年頭的紙張遞給易mama,神情冷酷地道:“十五年前,我們主子將這兩個人放在這里,如今還在吧?” 當年的交易,正是這名管事男子來辦的。前幾日的那瓶毒藥,亦是這名管事男子送來的。易mama如何認不出來,接過紙張,笑得好不妖嬈:“瞧徐管事說的什么話?哪能不在呢?貴人特地言明,這兩人一個也不能跑,我就是日夜不睡覺也要盯著她們呀!” 見她一臉討好恭維的模樣,徐管事的臉上露出傲色,輕哼一聲說道:“既如此,就把她們帶來吧?!笔掷锾统鲆粡堛y票,正當易mama接過時,又縮回手:“可有‘好好’照顧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