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呼呼風聲中依稀辨別出單調鈴聲,他翻出手機:“睡醒了?” 那邊語調輕柔:“在準備晚飯?!?/br> 他感覺暖了些,也不由壓低聲音:“等著我,回去一起做?!?/br> 陸強掛掉電話,腳步加快。 出了小區大門,他直接攔一輛的士。 開門的瞬間,無意一瞥,他動作停頓,見旁邊停了輛熟悉的車。 第30章 黑色奔馳,e350,車牌號:漳a99999,牌照霸氣,在漳州花錢買不到。 是邱震的車。 陸強扶著車門站了會兒,冷風灌進來,司機不耐煩,催促道:“你到底坐不坐?” 他拉回視線,擺手示意了下,甩上車門。 司機在里面低咒,踩油門,哄一聲揚塵開走。 陸強在原地停了片刻,抬腿往那方向去。 車窗漆黑,外面并不能看清全貌,只見人形晃動,不止一個人。沒等靠近,濃重略帶瘋狂的低音炮,逐漸取代寒風呼嘯,車身跟著節奏顫動。 陸強手肘撐住車頂,敲兩下副駕的玻璃。 沒多時,車窗降下一半,震耳欲聾的音樂撲面而來。他稍微側一下頭,躬身看向里面,副駕駛上坐一個低胸大啵的姑娘,數九寒天仍然只穿絲襪薄衫,濃妝艷抹的臉蛋兒遮不住真實年齡,也就十幾二十歲。 她秀眉微皺,不耐煩的趕人:“去去,小廣告別處發去?!?/br> 說完就要升車窗,升到一半,陸強抬手壓住,瞟瞟她,目光落在駕駛位。邱震兩腿疊在方向盤上,半躺著,瞧著他那側的窗外,眼睛一眨不眨,思維像放空,絲毫不關心這邊發生什么事。 陸強順他視線稍微移動,目之所及正對小區大門,隔了將近五十米,看的不是很真切。 這么持續了幾秒,那姑娘見陸強不動,火大的直起身:“你他媽有病啊,說話沒聽見,一邊去?!?/br> 聲音蓋過音響,邱震一激靈,稍微動了下腳。 陸強抬抬下巴:“我找他?!?/br> “當自己國家元首呢,想找誰找誰,”姑娘拿電話砸他手,說話挺沖:“你什么人啊,哪兒跑出來的,起開起開,趕緊……” 陸強沒動氣,掀著眼皮透過不大的縫隙往里看,額頭因動作聚起淺淺紋路,微勾唇線,眼神鎮定,不帶任何情緒。 車內一聲刺耳尖叫,姑娘頭發被里面的人往回扯,眼梢吊起,頭皮快被扥下來。 “邱哥,邱哥,快放手,干嘛呀……” 邱震惡狠狠的:“知不知道剛才跟誰說話呢,活膩味了?” “呀……疼……” 邱震又狠力扥了下:“滾后面兒去?!?/br> 姑娘分不清狀況,只被邱震怒氣駭住,到底歲數小,受點委屈眼里就蒙一層霧氣,臉上掛滿無辜,無措的攏起亂發,折身爬到后面去。 邱震連忙開車門:“強哥,上車?!?/br> 陸強退后坐進去,車身一沉,原本寬敞的空間坐了兩個大塊頭,顯得略微局促。 邱震笑著:“死丫頭什么都不懂,你別介意?!?/br> 陸強自嘲說:“沒事,這身兒還真像發廣告的?!彼鲩T急,隨便抓了件衣服穿,是保安冬天的棉制服,藏藍色,上面都是銀鐵扣,毛領外翻,灰突突,被當成發廣告的,也不怨她。 邱震嘖了聲,看后面,“還不叫強哥!” 姑娘也是場面人,看邱震態度,知道這人不簡單,收起剛才的囂張,坐正說:“強哥好,我眼拙不知道您跟邱哥是熟人,您別跟我個小姑娘一般見識?!?/br> 陸強從內視鏡里看她一眼,勾勾唇角當回應。 邱震沒刻意介紹她,也就是身邊那些鶯鶯燕燕。 陸強把音響調小了些,耳根立即清凈下來:“忙著嗎?不忙就送我一趟?!?/br> 邱震一頓,下意識往窗外看了眼。 “不方便?” “沒有,”邱震把椅背往前調:“就上次接你那地兒?” 陸強說:“對?!?/br> “那走漳保高速就行吧?!?/br> “漳保高速和曲阜路?!?/br> 邱震應一聲,在前面掉頭,開上高速。 靜了片刻,他問:“怎么上這邊兒來了呢,強哥?” 陸強說:“看個以前監獄的朋友,住這附近?!?/br> 邱震手指緊了緊,陸強看他:“你呢,這荒郊野外的,玩兒這來了?” 邱震含糊應著,眼睛一門心思盯著前面。調了個個,以前都是陸強給他當司機,拉著他滿漳州晃。那還是十四年前,陸強剛滿十八歲,從老家出來幾年,剛跟著邱老混,邱震才十一,正上小學四年級,還是個什么都不懂的淘小子。 沒過幾年,陸強逐漸得到邱世祖認可和信賴,把寶貝兒子交給他,讓他開車接送上下學。他沉默少語,能拼能打,邱震不省心,每次惹禍回來,他拼了命幫他出頭平事兒,久而久之,邱震愿意粘著他,大事小事先跟他分享,無話不說,比跟自己親爹還要親。將心比心,陸強自然把他當成弟弟待…… 直到六年前,陸強入了獄,邱震被送去國外深造,距離遠了,幾年不聯系,再見面關系生疏是自然的。 共處一個空間里,一時找不到共通話題,音樂都掩不住沉悶尷尬的氣氛。 陸強倒沒覺得,頭枕著椅背,半垂眼。 后面姑娘坐中間,看看前面兩人,也覺得車里太安靜,接著剛才的話題:“我也想問呢,邱哥,在金融街逛好好的,怎么突然來這兒了呢?” 邱震猛的瞪向內視鏡,不冷不熱:“你歇會兒?!币晦D頭,陸強正側目看著他。 邱震笑了笑,故作輕松道:“強哥,好久沒聚,出去喝一杯?” 陸強想了想:“成?!?/br> “去哪兒吃?” “你定?!?/br> 陸強應完不再搭話,拿手機擺弄一陣,叮叮咚咚幾個信息提示音兒,看著屏幕,暗自低笑幾聲才收回口袋里。 …… …… 下了高速,邱震把姑娘放在打車方便的地兒,漳州他幾年沒回來,有些地方變了樣,已經不熟悉。按照記憶,找到以前兩人常去的私房菜館。 陸強許久不踏足高檔場所,狗食館子吃慣了,坐這兒渾身不舒坦,他懶懶靠著椅背,點一支煙。 邱震遞菜單。 陸強一抬下巴,說你來。 邱震在菜單上點了幾下,服務員躬身下單,隨后帶上門迅速退出去。 上菜速度似乎比之前快,陸強往桌上掃了圈兒,便是一挑眉,四菜一湯中,有小燉rou和溜腰花,是根據他喜好來的。 邱震笑著:“沒記錯吧,強哥?!?/br> “沒錯兒,”陸強脫掉外套,小臂的衣料往上拽,在肘部形成自然疊堆的褶皺,“難得你還記著?!?/br> 邱震說:“都在腦子里,忘不了?!?/br> 兩人面前酒杯都滿上,碰了一口,邱震拿筷子每道嘗過來,眉頭微皺:“味道不對?!?/br> 陸強往嘴里扔腰花,沒什么特別反應:“這都多少年,老板都換了,員工也不是之前那茬,廚師更不可能留住,變了正常?!蹦┝颂ь^瞧著他,停了停:“之前那味兒還記得?” 他目光無波,松散隨意的對著他,語調低緩,話里的意有所指并不明顯,卻也隱隱聽出,指的是吳瓊。 邱震混不自在,那道目光形成犀利的壓迫感,有點兒無所遁形。 陸強卻忽地松松背,笑了笑,“吃菜?!?/br> 一瓶茅臺下肚,又開一瓶。酒精滲透每個細胞,微醺的氣息穿過皮膚蒸騰到空氣里,話多起來,才有點‘憶往昔崢嶸歲月’的意味。 邱震吸著煙,看向輕緲煙霧:“我抽煙還是你教的?!?/br> 陸強接:“那年上高二?!?/br> “蝴蝶泉,才幾塊錢一包,又劣質又嗆人,放著中華黃鶴樓不抽,你就鐘意這個?!?/br> 陸強眸色沉了沉:“習慣了,改不了?!?/br> 邱震沒聽出什么,往后靠著,繼續回憶:“不光抽煙,我那時候特崇拜你,有樣學樣,你穿什么衣服喝什么酒怎么說話什么表情……到后來,就是找妞的眼光,你喜歡大啵屁股翹摸上去有rou的,后來我發現自己也得意這款,”想到什么,他搖頭失笑:“我第一次泡妞,你還專門給我傳授經驗,什么姿勢,什么技巧,可我上場腦一熱,全他媽忘腦后去了,回來你還罵我慫……” 陸強手里的煙屁股捏變了形,指頭泛白,眉目間沾染極少見的沉郁:“……跟我學不出好?!?/br> 邱震當他玩笑,沒覺出什么不好,還兀自笑著。陸強點點桌面,醒神的吸一口氣:“那行,今天就到這兒,時間不早,我回了?!?/br> 邱震嘴角一僵:“……我打電話找人送你?!?/br> “不用,我打車?!标憦娖鹕?,拿過椅背衣服穿上,往門口走。 邱震沒等動,他腳步頓了頓,半側著身,房間光線不明朗,他一半面目隱在黑暗里:“昨兒晚上我見著你了。曲阜路四季火鍋門口,你跟個姑娘……”他看向他:“我眼力還挺好的,沒看錯兒是吳瓊吧?!?/br> 邱震脖頸僵硬。 陸強說:“你爸給你那娛.樂城往正道上引,他年紀不小,也折騰不了幾年,為你鋪好路你就走好嘍,用心經營,其他都是身外事?!?/br> 稍一停頓,他收回目光。 邱震埋下頭,肩膀半垮,頭頂的光線被遮住,并看不清表情,高大輪廓有一絲醉態的頹唐。 陸強說:“過去的放一放。往前看,別瞎折騰?!?/br> 他手握上門把,身后一道壓抑的聲音:“我不甘心,就想讓她給個解釋?!?/br> 其實陸強看的清楚:“單單為這個?” 邱震嘴唇嚅囁,眼神躲閃:“嗯……”喃喃道:“她到底為什么那么做?!?/br> “為什么你不清楚?” “強哥,”邱震起身:“你是不是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