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盧茵手一緊:“你拖不干凈,靠邊兒待著吧?!?/br> “例假過去了?” “沒,”她看他一眼,“才第二天?!?/br> 陸強不懂,就問她:“你們女人這幾天不能累著?” “也沒那么嬌氣?!?/br> 他想了想:“還是別逞能,床上坐著?!?/br> “快完了?!?/br> 陸強說:“擱著吧?!?/br> 盧茵把碎發并到耳后,抿了抿唇,松開手。 屋子沒多大,鋪著陳舊的黃色地磚。他弓著背,手長腳長,動作不算靈活,腳根碰到凳子腿,他順道給踢到旁邊,沒什么規律的左右亂劃,敷衍的態度很明顯。 盧茵坐在床邊,眼睛跟著拖把轉。 屋里暖氣十足,過高的溫度令空氣有些干燥,他進來就脫了衣服,赤.裸上身,絲毫沒有顧忌。 盧茵目光落在他握拖把的手上,是一雙蘊含力量的手,手掌很寬,掌心有老繭,指頭又粗又長,并不像儒雅紳士那樣修長干凈。他的小臂很結實,上面一根根脈絡尤其清晰,就潛伏在麥色的表皮下。眼神跟上去,健碩的背肌隨動作一張一弛,他沒有系腰帶,后腰露出一條,比背上膚色白很多,讓人憑空想象,布料下擋著的是什么顏色。 盧茵認真回憶了一番,不由臉熱,眼神也有些呆滯。 陸強瞥她:“還沒看夠?” “……嗯?” “看我呢?” “沒,”她挺一下背:“監督你干活?!?/br> 陸強冷笑:“你這眼神容易讓人誤會?!?/br> 她清了清嗓,迅速逃離:“那你繼續,我去洗衣服?!?/br> 陸強明顯跟不上她,這邊拖完地又去奪衣服,有些氣急敗壞:“也不知道瞎干凈什么,你能來幾次?” 盧茵說:“衣服都臟了,你不洗?!?/br> “大老爺們兒,沒那么多講究?!?/br> 她給他讓位子,蹲在旁邊:“臭死了?!?/br> 陸強瞟她:“哪次上你床臭著你了,”他說:“不都洗的挺干凈?!?/br> “你就不能正經點兒?” 他板著臉:“干那事沒法正經?!?/br> 明明是下流無恥的話,非說的一本正經,理所當然。盧茵站起來:“懶得理你?!彼匆谎蹠r間,已經下午一點鐘,問他:“你餓嗎?” 陸強埋著頭:“早上就沒吃?!?/br> 盧茵走去廚房,“那先煮點兒面,買的菜晚上再做行不行?” 他頭沒抬:“你看著辦,做什么吃什么?!?/br> 廚房輕微響動。 陸強沒那么多耐心,基本抓起衣服揉兩把就扔旁邊盆子里。確實積攢挺多,過季的褲子還沒洗,他撈起一件,是前些日子經常穿的運動褲,質地柔軟,兜里有個略微不同的觸感就很明顯。 陸強順著掏進去,一個紙團被水泡軟,他扔下褲子,展開來,上面歪歪扭扭寫了幾個字,暈成一片藍色印記。 他瞇起眼,隱約分辨上面寫得字。 ——市南區錦州道化工家屬樓…… 他手一頓,才記起是老鄧給那串地址。那天從小商河回來,因為劉澤成鬧的不愉快,他光顧盧茵,把老鄧的交代忘在腦后。 粗略算一下時間,已經過去兩個多月。 他又看了會兒,把紙團揉了揉,扔旁邊垃圾桶里。 下午的時候,房間終于恢復整潔,家具雖陳舊,也擺放得當,顯得井井有條。 兩人窩在窄小的單人床上午休,陸強床中平躺,臂彎的空間剛好塞下一個她,她兩只腳背蜷起,軟綿綿貼在他小腿上,窩成小小一團。 沒幾分鐘,旁邊呼吸漸漸綿長。 陸強睜著眼,上午醒的晚全無睡意,他在床上干躺了會兒,把手臂小心翼翼抽出來,抬著她頭,給墊了個枕頭。 盧茵還沒睡實,聲音含糊:“你干什么去?” 陸強腿剛邁下來一條,停下了,撫她的發,“出去辦點事兒,你睡?!?/br> 她瞇起眼:“什么時候回來?” 陸強拽過被子給她蓋上,“晚上等我吃飯?!彼H她鼻尖,輕身下床。 …… …… 錦州道這一帶很好找,同樣是老城區,要比他住的地方干凈規整不少。家屬區頗大,清一色暗黃小矮樓,一排排井然有序,規矩和保守的格局,彰顯搞科研的刻板。 陸強按照門牌號找過去,敲很久里面才有人應,一個四十來歲婦人探出頭,看裝扮像鄉下人。 門只開半扇,問:“你找誰?” 陸強打量她片刻:“這家是不是姓鄧?” “不是?!眿D人要關門。 陸強單手攔下,他知道老鄧女兒叫鄧瓊,前妻梁亞榮二十年前就再嫁,那時她還沒出生,改名換姓也理所應當…… 他多問一句:“這戶人家變過嗎?” “不太清楚,不過……”婦人看著他:“我在這家工作八年了,一直沒換過?!?/br> 陸強說:“女主人叫梁亞榮?” 婦人一頓,“你認識?” “有朋友托我來看看她?!标憦娭勒覍α?,把手里幾個袋子提起來,在她眼前晃了晃。 婦人戒備心弱,又詢問幾句,頗熱情的把陸強讓進去。 房子寬敞明亮,進門直對衛生間,兩側是臥室,客廳很大,通風和采光都不錯,非常傳統的兩室一廳,二十年前能分到這樣的房子,在當時已經極其難得。 陸強環顧一圈兒,婦人指著旁邊沙發:“你坐,我給你倒杯水去,”她快步走去廚房,提高音量:“看你年紀輕輕,應該是梁姐學生吧,也在化工所工作?” 陸強不愿多解釋:“朋友跟她熟?!?/br> 婦人端來水,在他對面凳子上坐下:“梁姐和吳教授白天都不在,但下班挺早,我看看時間……哦,還有一個小時?!?/br> 陸強問:“吳教授?” “對啊,是梁姐的愛人,他們都在化工所上班,平時基本一起回來?!彼D了頓:“誒?你不說認識嗎?” 陸強說:“沒有見過,朋友托我帶些東西?!?/br> 婦人了然的點點頭。梁亞榮和吳國壽都是科研院的教授,帶的學生多,德高望重,平時拐彎抹角送禮的就不少,她只把陸強當成其中一個,接待這樣的客人多了去,也算有點經驗。 她推推杯子:“你喝水?!?/br> 陸強沒動,抬眼看了看客廳擺設,低頭翻幾下手機,跟她沒什么話說,想坐會兒就離開。 婦人說:“我給梁姐打個電話說一聲?!?/br> “不用,我待會兒走,”陸強把手機放桌上:“平時就他們兩人?” 婦人說:“有個女兒,還沒有出嫁?!?/br> 陸強推算了一下:“已經工作了?!?/br> “是啊,”她答:“就在市中心金融街那邊上班?!?/br> 陸強沒再問話,看一眼時間,想起身告辭。那頭忽然來了電話,婦人從兜里翻出來,笑瞇瞇的看陸強:“瞧,剛說到她,就來了電話?!?/br> 她接起來:“瓊瓊,什么事???” 陸強低著頭,片刻,眸光一凜,迅速睇向了她。 婦人無知無覺:“……我在家……什么東西?我去給你看看啊……”她快步推開一間臥室的門,聲音隱約從里面透出來:“對,在你床頭柜上,著急用?要不我給你送過去……好好,等著你?!?/br> 沒隔半分鐘,婦人出來,她笑著:“瓊瓊在路上,開會資料落家了,一會兒回來取。那孩子工作太忙,總是很晚才回來……” 陸強手肘撐在腿上,埋著頭,電話在手里轉了一圈:“叫吳瓊?” 婦人略怔,反應了一會兒:“你說瓊瓊?……對,大名是叫吳瓊,你也認識?” 陸強沒有說話,手機轉了一圈又一圈,婦人覺得奇怪,喚了聲:“年輕人?” 陸強回神,往嘴里叼了支煙,上下摸摸,沒有找到打火機,他也沒拿下來,就那么咬著。 婦人絮絮叨叨講了些別的,他沒聽進去,坐了片刻,站起身:“走了?!?/br> 她沒反應過來:“誒!小伙子,你不等梁姐他們了?” 陸強低頭換鞋。 她追過去:“總得告訴我你叫什么吧,帶來那些東西,要問起來我也沒法交代?!?/br> 他當沒聽見,直接甩門出去。 婦人鍥而不舍,從門里張望:“喂……小伙子,你叫什么?” 陸強出了門洞,旁邊一樓在陽臺開了道門,賣煙酒和日用品,他進去買了個打火機,最簡陋那種,只要一元錢。在門口站了片刻,環手點燃嘴里的煙,深深吸一口,一縷青霧從鼻端涌出。 旁邊是一溜花壇,里面樹木變成枯枝,爛掉的葉子一半被風吹亂,一半深埋進泥土里。他往那方向挪了兩步,很快抽完一支,掐滅了,又往兜里掏火機。 這棟樓在小區最里面,單元門挨著馬路,下午三四點的光景,太陽高懸,冷風卻極其凜冽。 感覺到冷,他收緊前襟,又抽幾口,才往小區大門方向走。 迎面過來一輛的士,在樓棟前堪堪停住,副駕位置坐個女人,一件紅色棉衣裹的嚴實,齊耳短發,長相嬌美。她正低頭拿包,陸強盯了片刻,叼著煙從車前過。 里面的女人付好錢,抬頭瞬間,對上一雙深眸,她心臟驟然縮緊,咬住嘴唇,一剎那間,眼中寫滿情緒,連自己都無法讀懂。那男人往車里瞥著,短短距離,面無表情的擦身過去。 吳瓊試圖讓手不要顫抖,開了車門,回過身,靜靜矗立在風中,他背影挺拔寬厚,很快走遠,沒回一下頭。 *** 轉到大路,沒有建筑物遮擋,冷風驟然加聚,陸強掐了煙,還有一大截,把剩下的放進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