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她好像沒個特別緊張的時候,雖然年幼時會有小姑娘的調皮,然而不管在哪里,總是鎮定大方。在十歲時便如此了,初初與衛蓮比試書法,后來又去長公主的茶詩會,得了魁首站在高臺上,他至今記得她的樣子,而今想起,也不明白她小小年紀為何會有這等風華。 總不會是女夫子的功勞,駱家四位姑娘,沒有一個像她這般出彩的。 “大伯母看見你定會喜歡?!毙l瑯笑道,“我依稀記得母親說,大伯母最是喜歡有才華的女子?!?/br> “光有才華嗎?”駱寶櫻略揚起下頜,“我可是還有臉的?!?/br> 衛瑯一笑:“是?!碧鹚骂M,輕語道,“美人兒?!?/br> 眸中是毫不掩飾的傾慕。 駱寶櫻很滿意:“這還差不多?!?/br> 說說笑笑間,就到得正堂,老遠就瞧見左邊上首處坐著一位中年男人,不曾說話,那身姿就散發出一股壓力,那是上位者常年積壓下的威勢,他們不曾聽到堂內一個人在說話,除了衛老爺子。 二人進去,衛瑯還未開口,衛老爺子便招手道:“快來見過你們大伯,大伯母?!?/br> 夫妻雙雙去見禮。 駱寶櫻抬起頭時方看清衛春堂的臉,膚色微黑,眼神嚴厲,嘴角抿成一條線顯得有些刻薄,倒是大伯母范氏嘴角含笑,親切的拉住她的手道:“一早聽說瑯兒娶妻,你祖父的信里便是稱珠聯璧合,今日瞧見,果真相配,我都不知道京都原還有個這樣的大家閨秀呢?!?/br> 梁氏道:“大嫂,寶櫻哪里是京都人氏,也是前幾年才從湖州遷來的?!?/br> 像是沒聽到這話,范氏從丫環手里拿來一匣子東西送與駱寶櫻:“你與惠瑞一人一個,可別嫌棄?!?/br> 掂量著很沉,駱寶櫻連忙道謝,暗自心想這范氏身為長媳,果然比梁氏有氣度多了,不過嫁得相公委實不怎么樣,這衛春堂啊,許久不見侄兒,也沒見過侄媳,可卻只拿眼睛瞄了一眼便算了事。 真真可氣,那眼睛是長頭頂上的呢! 駱寶櫻把匣子交予丫環收著,與衛瑯退到旁邊。 “今次圣上調你至戶部,定是因王坤致仕,要你接替他的班,這王坤啊別的都好,就是做事不緊不慢,早些前我就叫他徹查庫銀,他能給你拖到第二年,而今致仕了,終于不用趟渾水,安安穩穩歸田?!毙l老爺子嘲諷道,“真是只老狐貍?!?/br> 衛春堂道:“父親放心,等我上任,自會查個清楚?!?/br> “這是最好了,事情堆積下來,只會嚴重,哪日告急還不知怎么填補呢?!毙l老爺子與衛瑯道,“瑯兒,你多與你大伯父學學,你而今雖是大學士,但早晚要從翰林出來?!?/br> 聽到大學士三個字,衛春堂眉頭一挑看向衛瑯,淡淡道:“大學士隨伺乾清宮,差事很是清閑,不過為皇上起草詔書,但卻被人稱為內相??蓳宜?,本朝歷年大學士有八人,卻也只有文宗帝時的李大人,還有柳大人,入了閣,可見一個稱謂算不得什么,你莫要自高自大?!?/br> 駱寶櫻聽得眉頭一擰。 衛瑯卻好似沒什么反應,依舊笑著道:“大伯父說得對,侄兒定當會記在心里?!?/br> 在旁的梁氏嘴角一翹,心想大伯回來果然不一般,便是教訓起這素來清高的侄兒,也無人不服氣,可見他們三房總算能有人壓著了,不然真以為衛瑯天之驕子,衛家只有這三房呢! 眾人說得會兒,正當用晚飯,在堂內就設了兩個席面,男人一桌,女人一桌。 見丫環們忙著擺碗筷,程氏走到范氏身邊,笑道:“只可惜彰兒,蓉兒都在外地,不然家里更熱鬧了!” 那是大房的兒子女兒,一個嫁至江南,一個外放。 范氏嘆道:“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原想著叫老爺尋法子讓彰兒調回京都,可老爺非得要讓他歷練歷練,說京都養不出能臣,能怎么辦?” 衛春堂這人獨斷專行,范氏是賢妻良母,嫁夫隨夫。 “大伯這般說自當是有道理的,等到彰兒將來有些政績,許是一回就是三品官了,你莫要擔心!”程氏笑道,“我是只盼著你回來,這個家還得你來當才行,我是不中用,良田到我手里,便不曾豐收了,一年不知少多少銀子?!?/br> 聲音雖低,可駱寶櫻還是聽得些許,暗自心想,程氏什么時候管過良田了?她最多負責府里買辦,良田,各地的鋪子都是衛老夫人管的,這不是在中傷衛老夫人嗎? 沒想到程氏肚子里小九九那么多! 她沒做聲,只走近兩步,正好聽見范氏道:“我才回來知道什么,再者,這些事情都有母親在呢?!?/br> 一口回絕了。 程氏有些訕訕,不明白范氏的意思,原先很早前在京都,這家不是很多都是她在管嗎?難不成離開幾年,變得懶了? 眼見席面好了,駱寶櫻招呼道:“母親,大伯母,大伯母?!庇趾斑€在與衛老爺子說話的衛老夫人,“祖母?!?/br> 金惠瑞也不甘示弱,笑著道:“母親??浯蟛纲t德,這趟回京都,我可要跟著您好好學學呢?!?/br> 范氏瞧一眼她:“我看你學得不錯,不然二弟妹不會夸你?!?/br> 那是程氏啞巴吃黃連,已經要了這兒媳了還能如何,不能退回去,就只好裝作關系好了,省得被人看笑話。 駱寶櫻坐在衛三夫人身邊。 那妯娌兩個很是親密,可到她婆婆這兒,冷冷清清,也不知成日里想什么,剛才程氏說的,她又是否聽到?她看一眼這婆婆,她正慢條斯理的用飯,真有些不食人間煙火,不管中饋,也不管女人間的爭斗,她嫁給衛瑯之后,她也不太來打攪。 其實這是好事兒。 至少她不會有什么婆媳矛盾,但還是覺得缺了什么,駱寶櫻雖是出自宜春侯府,可她不是完全嬌生慣養大的,父母去世,祖父心粗,整個侯府可都是她在管著,她已經隱隱生出一種預感。 大房回來衛家肯定會跟以前不太一樣,可這原本該由衛三夫人來擔心,不是嗎? 現在她一個小輩七想八想的。 女眷們沒怎么喝酒,很快就用完膳,隔著屏風,看見男人們面前還沒有盛飯,就知曉他們定還有一陣子,畢竟衛春堂時隔許久才回,這算是接風宴。衛老夫人笑著看范氏:“你這一路也定是勞頓了,不用等春堂,早些去歇著罷?!?/br> 范氏笑道:“幾十年夫妻,他不睡,我也還睡不著?!?/br> 聽見這話,衛老夫人深有同感:“罷了,那隨你罷?!?/br> 可范氏這么說,別個兒女眷怎么好意思走,好似他們與相公感情不好似的,范氏瞧著又笑:“算了,難得一次,我便不等了,先回廂房瞧瞧,好久不曾回來,許是陌生?!?/br> 眾人這才各自回去。 五月已是有些熱,但在衛家算不得什么,冰鼎里有用不完的冰,駱寶櫻躺在這樣舒適的房里,便是想著剛才的事情,眼皮子也漸漸撐不起來,只正當要睡著的時候,有人微微低頭,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 她立時醒了,瞧見衛瑯英俊的臉,一張口竟然是:“大伯太過分了,竟然說大學士只是起草詔書,他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大學士?還說只有兩位大學士入閣,他怎么不提蔣清呢?還有張維真!他們雖沒有入閣,可做出的政績那是在史上上留下濃墨重彩的!” 好似倒豆子一般,衛瑯訝異道:“你就這么在意他說的?” 當然,竟然詆毀她相公,雖然這…… 她斜睨一眼衛瑯,想著他有時胸有成竹,討人厭的樣子,并不是十全十美,可她駱寶櫻嫁的男人,當然是京都最優秀的,衛春堂憑什么這么說? “反正就是大伯不對,他……”話未說完,她只覺身上一重,他整個人覆蓋上來,在她耳朵輕笑道,“你真就替為夫這么不平?” ☆、第 118 章 她替他委屈,覺得大伯父應該為他驕傲,那么,在她心里,定是很欣賞自己。 衛瑯又豈會不高興? 眉眼都舒展開來,盯著她滿含情誼,駱寶櫻心知被他看破,但嘴還是很硬:“我是替自己抱不平,你光有個大學士的稱謂,那就是繡花枕頭大草包,那我算什么呀?虧得大伯父還是封疆大吏呢,話說得真不漂亮?!?/br> 衛瑯忍不住笑。 他躺下來,把她抱在懷里:“大伯父鐵血手腕,靠得可不是嘴,你這話我聽聽就算了?!?/br> “我又不傻,還能說與旁人?”她尋個了舒服的姿勢,往上移一移靠在肩膀,嘆口氣,“除了與你,恐怕連母親也不好說的,母親……”她頓一頓,略有些遲疑的問道,“大伯母,二伯母都會管些內務,為何母親一點兒不管?有何原因嗎?” 總不會是欺負他們三房吧? 這因不至于,畢竟衛瑯很得衛老爺子喜愛,而這個家,說到底,別人再怎么折騰也還是衛老爺子做主的。 衛瑯道:“母親自己不愿管?!?/br> 母親雖話少,但并不笨,知曉祖母在衛家的處境,大伯二伯都不喜歡這個繼母,偏生祖父很疼她,后來生下父親,三兄弟的關系一度緊張,直到父親離開京都。那是祖母求祖父將他送去江南求學的,那時候起,聽說衛家才又和睦起來。 父親去世之后,他中舉,母親與他又重回衛家,為避免再生矛盾,母親什么事兒也不管。 算是一種明哲保身。 不能說是對是錯,但至少這幾年,家里是安安生生的。 駱寶櫻冰雪聰明,立時就明白了,心想原來衛三夫人也不容易,不過假使衛家風平浪靜,主事者做事公平,三房不缺物資的話,其實也沒什么不好。她不是天生喜歡管事兒的人,日子舒舒服服,有空余的時間練練琴棋書畫,又有何可抱怨的呢? “但愿二伯母能老實些?!彼o衛瑯打小報告,“我今兒聽見她與大伯母說祖母的壞話?!?/br> “什么壞話?”衛瑯挑眉。 “說農田欠收,說原先都是風調雨順,大伯母走之后,銀子就少了,這不是在說祖母沒管好嗎?”駱寶櫻道,“大伯母一回來,她就攛掇大伯母,可見一直有這心思?!?/br> 只原先沒有大房撐腰,她不敢說這個。 衛瑯沉吟片刻道:“二伯母向來如此,你以后小心提防,若再遇到什么記得告訴我?!?/br> 駱寶櫻答應一聲,說得會兒又困了,整個人蜷在他懷里。 他身上有淡淡的酒香,許是剛才在席面上沾到的。 “一點兒不好聞?!彼剜?,“你回來都沒洗澡?!?/br> 嘴里嫌棄,手卻抱住他的腰,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困了,聲音越發慵懶,帶著嬌嬌的甜。臉就在他肩頭,青絲如云,有些許碰到他下頜,癢癢的。 美人在懷溫如玉,他被她這樣不經意的撩撥哪里禁得住,捧起她臉就親。 她懶得睜眼:“明兒還要早起?!?/br> 伸手去推他,又把臉埋起來,可身上一涼,被子卻被掀了,被反壓在床上,他一路從脖頸沿著背脊親到腿。輕輕重重,舔舐啃咬,開了一身的梅花,她渾身慢慢就軟了,迷迷糊糊心想也不知他怎么學那么快。 有心抗拒,卻總是身不由己,任由他胡作非為。 看她整個人像爛泥似的一動不動,他把她抱起來去凈室,清洗一番又抱回來。用了桂花香胰,她渾身又香又甜,這會兒摟著睡就像抱著塊大點心,餓的時候就低下頭吃一口。 感覺到他鼻尖抵在自己脖頸輕輕嗅,駱寶櫻有氣無力的道:“下回不準用這個味道?!?/br> “你不是喜歡嗎,還專程在院中種桂花樹?!?/br> “是喜歡,可我自己不愛用?!?/br> 甜,太甜了,她聞著餓。 肚子忽地咕嚕一叫。 駱寶櫻渾身一僵。 衛瑯輕笑道:“你餓了?” “我不餓?!彼犻_眼睛盯著他,“不是你的聲音嗎,剛才是你餓了好不好?我今晚上吃了很多呢?!?/br> 她不愿承認這聲音是從她肚子里傳出來的。他們雖然是夫妻,可好些聲音彼此都沒有聽見過,比如這個,還有那個,當著面都是不大禮貌的。 見她一本正經的誣賴到自己身上,衛瑯笑得肩頭微動,低聲道:“是,是我餓了?!?/br> 可彼此心知肚明,到底是誰的肚子在叫,駱寶櫻撐不住,躺下來把被子蓋好,急于讓這尷尬快些過去:“快些睡罷,明兒要早起?!?/br> 衛瑯道:“嗯,等明兒起來多吃些飯?!?/br> 駱寶櫻咬牙,趕緊把眼睛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