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席阿立刻忘了自己內心的那些波動,抬頭怒視著他,匈奴人以肖父為榮,父親死了自然是兄長,他自小崇敬自家兄長,如今被人劈頭蓋臉就是一句不像,受到的傷害可想而知。 江衍猶豫了一下,說道:“他能聽懂我們的話嗎?” 江翎可沒有自己傷害了一個孩子自尊心的自覺,點點頭,說道:“可以,還幾次騙過了看守,狡猾得很?!?/br> 江衍看了看表情變得更加兇狠的匈奴小王子,有些頭疼的眨了眨眼睛,這壓根不是要和談的態度,他有些好奇六叔究竟是來干什么的。 江翎不知道江衍的想法,他看了看席阿,說道:“你兄長提出要以邊關五年的和平來換你,我拒絕了?!?/br> 席阿先是一驚,沒想到兄長為他付出那么多,隨即臉就是一白,他不是傻子,這么優厚的條件都不答應,只能說明這些人想要的更多,來見他也是為了從他身上得到更多。 看他這樣子,江翎就想踢他一腳,事實上他也真踢了,抬腳就是一下,席阿倒是沒受什么傷,就是被踹的一個不穩,差點摔了。 “泥們還想要什么!窩是不灰答應的!”席阿大聲的說道。 江翎挑起眉:“你是覺得,和談便宜我們了?我大顯的子民,就該由得你們去劫掠,我大顯的土地,就該由著你們踐踏?” 席阿愣了愣,有些不解,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嗎?弱小就要挨打,強大才能掌控一切,匈奴的鐵騎強大,自然可以得到最多的東西。 知道和野蠻人說不通,江翎直接說正事:“和談不可能,我只想要回我的將軍,我勸你最好不要再耍什么花樣,我的耐心有限?!?/br> 說完,他抬手,一陣寒光飛過,席阿腦袋邊上一根編了狼牙的小辮子被齊根削落,落進了江翎的手里,他捏著那條細細的小辮子,冷笑一聲。 席阿摸了摸腦袋,眼里的怒意幾乎要滿溢出來。 江翎沒管他,帶著江衍出去了,他親自來,也就是為了從席阿身上取一件東西,好威脅匈奴單于而已。 他相信,自家弟弟的安危,總會比一個普通的敵將來的重要,要是裴越真的沒死,匈奴單于一定會用他來換人的。 江翎找了個精美的盒子,把辮子裝進去,找來心腹的下屬,吩咐了一些話,讓他帶著這個盒子去見匈奴單于。 江衍在一邊奇怪道:“六叔,人在我們手上,為何還要多此一舉,送這辮子?” “我們也得證明一下人在我們手上不是?”江翎笑瞇瞇的說道:“要是那個匈奴單于是聰明人,至少他會證明一下,裴越在他手上,要是沒有證明,只能說明……” 他的眼神微微的冷了冷,“那就不要怪我,用他弟弟的人頭來祭旗了?!?/br> 江衍對這些戰場上的彎彎繞不太清楚,只能說理解了是什么意思,他搖搖頭說道:“這些匈奴人究竟是怎么想的,再往北,那些小國根本不堪一擊,他們不去征伐,大顯強盛,倒是年年來犯?!?/br> 江翎卻知道,匈奴人崇尚蠻力,眼界不高,世世代代都只看到了大顯的繁榮,于是年年來犯,根本沒有那個攻占小國,慢慢經營的想法。 他沒多說什么,只是輕描淡寫的提點了江衍幾句,他已經發現了江衍和他離開時那會兒的區別,自然也不會再把他當成不知事的孩童看待。 江衍連連點頭。 江翎的辮子寄去沒多久,就收到了回復,匈奴單于表示人真的不在他的手里,而是半路上被一個十分神勇的大顯將軍給救走了,他可以吩咐下去,讓一路上的人都不要為難他們,放他們離開。 話說得誠懇,這也確實是真相,江翎沉吟了一下,答應匈奴使者,等裴越安全回來,就立刻放了小王子走。 說真的,了解到了匈奴單于感人的腦回路之后,這個小王子留在他們手里,貌似也就只剩下了祭旗的作用,和談是不可能了,大顯強盛,在匈奴人這里又換不到什么好處,有這個人和沒這個人是一樣的。 幾乎是在匈奴使者戰戰兢兢的提到“十分神勇的將軍”時,所有的人都想到了周至青,他那日并沒有在軍營,而是被派出去了,后來戰事起來的時候也一直沒有回來,然而沒有人擔心他,就連他最忠心的下屬也是,因為根本沒有人相信他會出事,眾人都相信,即使是進了匈奴大營,他想要回來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放下了心,重要的就是下一步的計劃了,按照江衍的想法,他是想要繼續打下去的,但是這遭失了先機,大軍退守飛漠關,想要再贏回來很難,江翎的想法卻和他不同。 打是一定要打的,怎么打就是問題了,失了先機未必就是失了戰機,若能打匈奴人一個措手不及,戰局可以扭轉的很輕易。 匈奴單于在關于自家弟弟的事情上誠實極了,他說的沒錯,沒到三天,周至青就帶著他的人馬和裴越回到了大營。 裴越沒有受到太大的損傷,他也是個驍勇善戰的將軍,會落馬也只是因為脫力了而已,周至青來的及時,將養了兩天,他依然可以提刀上馬,威風凜凜。 江翎這次難得的守信用,隔天就讓匈奴的使者來把人帶走了,只是匈奴小王子呆呆的站在馬前,時不時的回頭,眼里充滿的復雜的情緒。 “王子,怎么了?”使者奇怪的問道、 席阿失落的說道:“他放了我,怎么不來送送我呢?” 在他看來,那個兇神惡煞的顯人統帥是肯定不會那么輕易的放過他的,就算自家兄長開出那么好的條件也一樣,唯一的解釋就是那天那個來見他的,比族里最好看的姑娘還要好看的少年,他的身份看上去很高,看上去心地也很好,一定是他放了他。 使者沒聽清,說道:“什么?” 席阿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不,沒什么,我們走吧?!边@份情他記住了,以后有要還的時候,他一定會還的。 少年心事容易忽略,他未曾想到,從此自己的心里就住進了一個影子,讓他在十年二十年后,還是無法釋懷。 江衍沒有想好要怎么面對裴越,他不知道當年的事情,裴越知道多少,但就算是他一點也不知情,他對他也是有心結的,裴家做的事情他根本無法原諒,即使鎮國侯交出了兵權也一樣。 裴越其實也沒有想好要怎么面對江衍,他原本以為江衍和他是沒有血緣的,相貌好,性格好,心思細膩溫柔,這實在是一個讓人心疼的孩子,天長日久的照顧著,生出一些感情來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但是就在這個時候,有人狠狠的把他打醒了,他就算不是他的弟弟,也是他侄兒。 在兩個人都想逃避的情況下,直到裴越傷好,他們居然也只見過一面而已。 沒有那么多的時間糾結這些,匈奴小王子送回之后,戰事不僅沒有緩和,反而一觸即發。 江衍作為御駕親征的皇帝,自然也要以身作則,不說上戰場砍人頭,但是起碼要參加的會議還是要在的,江翎和一眾下屬們商議了多久,江衍就保持著嚴肅的表情坐了多久,等到回到自己的營帳里的時候,他已經一個手指頭也不想動了。 一雙溫熱的手按上了他的太陽xue,這雙手的動作極為溫柔舒緩,很有技巧,江衍幾乎忍不住想要哼哼出聲。 “你是皇帝,不是主帥,何苦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累……”江玄嬰輕聲嘆了一口氣,摸了摸江衍的額頭,年紀不大的少年,眉心已經隱隱的有了道豎紋,他可不記得江衍是愛皺眉的。 江衍討好的蹭了蹭他的手,眼睛卻沒有動,他已經困得睜不開眼睛了,他仿佛是囈語一樣的說道:“不累……” 江玄嬰嘆了一口氣,把他放到了床上,輕手輕腳的給他脫掉衣服,換上輕薄的單衣,蓋上被子。 第96章 瑞王謀反 無論看過多少次,燈光下少年的臉頰仍然美得驚心動魄,江玄嬰的眼神恍惚了一瞬,忽然變得冷寂起來。 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意識已經被狠狠的壓制了下去。 “有時候,我真弄不懂你的想法?!?/br> 江寒獲得了身體的控制權之后,并沒有做什么,順著江玄嬰的動作,有些生澀的給江衍按了下去。 江衍低低的囈語了一聲,陷入了更深的睡眠之中。 江寒靜靜的看著躺在床上的少年,和許多人不同,他在江玄嬰的壓制下過了這么多年,雙親不認,族人不知,所思所想都已經開始扭曲,看到了美好的事物,總是忍不住產生破壞的想法,尤其是江玄嬰珍惜的,他就越發厭惡,這些年來,江衍是第一個,讓他不僅不討厭,反而……還有點喜歡的人。 不是因為相貌,他是最不在意相貌的人,他喜歡的是少年清澈的眼睛,仿佛天上的明月,世間萬物在他眼里沒什么不同,這種被平等對待的感覺讓他忍不住的心動。 江玄嬰原本有些驚訝,但是看著江寒的動作,隨即什么驚訝都忘了,大聲的說道:“別碰他!” 江寒的手掠過江衍的眉宇間,輕輕的落在了他的臉頰上,細膩的手感讓他忍不住流連了好幾下,聽見江玄嬰的聲音,他沒說話,反而慢慢的把手放到了自己的衣帶上。 外袍脫落,他安靜的躺在了江衍的身邊,側頭靜靜的看了他一眼,閉上眼睛。 江寒很快睡著了,但是即使是在睡夢里,他也穩穩的壓制著江玄嬰的意識,江玄嬰這下終于發現不對了,一直以來都是他壓制江寒,偶爾才會脫離一下他的控制,只要他想,很快就會反壓回來,但是這次,他嘗試了無數次,仍然沒有辦法撼動江寒的意識,他的精神力仿佛一下子從小溪流變成了汪洋大海,深不可測。 第二天醒來的依舊是江寒,他醒過來的時候,江衍剛剛起身,他的面色里帶了些許柔和的笑意,看上去和江玄嬰沒什么分別,若是平時,江衍自然能從二人的心聲里聽出分別,但是江寒這次下了死手,根本沒有讓江玄嬰發出心聲的機會,而他自己,也動用了精神力,護住了自己的意識不被發覺。 “今日還有事情?”江寒輕聲的問道。 江衍并未發覺有什么不妥,點點頭,道:“早晨還好,我可以多陪陪你,下午要商量一下開戰的事宜,可能要忙到夜里?!?/br> 江寒的眼睛里劃過一絲遺憾,不過他沒有露出什么不妥的神色,輕輕的把江衍抱在懷里,用著江玄嬰特有的語氣說道:“那,早晨就在這里陪我,哪里也不去,好么?” 江衍無奈,對著江玄嬰的臉,心都軟了,只得道:“好,就在這里陪你,哪里也不去?!?/br> 江寒的手落在了江衍的腰間,大多時候他是一個君子,不過不包括現在。 “我喜歡你?!彼滩蛔】粗苷f道,眸子里滿是認真的神色,近乎妖邪的眸子看上去異樣的清澈。 江衍臉一紅,小聲的回道:“我也是?!?/br> 江寒靜靜的看著江衍,慢慢的俯身,在他唇角落下一個輕輕的吻,一觸即分。 “要忙到夜里的話,現在再睡一會兒?”他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江衍其實也沒有睡夠,但是這會兒在軍中,他起得遲了,怕被人看在眼里,記在心里,畢竟他御駕親征是來鼓舞士氣的,造成了反效果就不好了。 看出了江衍的擔憂,江寒搖搖頭,抬手在他眉心按了按,“你說要陪我,那,陪我再睡一會兒?” 他近乎堅持的重復了一遍自己的要求,江衍無奈,只得答應下來,于是剛剛穿好的衣服又掛在了屏風上,兩個人躺在床上,并著排,身上蓋著同一條被子。 江衍能聞到江玄嬰身上傳來的那股淡淡的好聞的清香,周身被溫暖覆蓋著,加上連日來確實疲憊,很快又睡著了,江寒卻忽然睜開了眼睛。 他微微的側頭,看著江衍熟睡的臉龐,目光一寸一寸,從他五官上劃過,然后,落到了他緊閉的眸子上。他能想象得到,這雙眸子睜開時,里面的讓人移不開眼的光彩。 江寒靜靜的看著,過了許久,他才慢慢的閉上眼睛。 他不知道他現在究竟是個什么想法,他在這個世上的親人,朋友,全都被江玄嬰占據,這些東西被占據的久了,連他這個主人都忍不住在想,他到底是不是真的自己,究竟誰才是外來的那個,而又是誰,終將歸于湮滅。 江衍還是沒有來得及陪江寒一個早晨,他才剛剛入睡沒有多久,外間就有急報傳來,說瑞王反了,大軍壓在王都附近,虎視眈眈。 江衍足足愣了一刻鐘,這才想起來被他遺忘了很久的叔叔們,說來也奇怪,明明一直是秦王給他造成的威脅更大一點,他卻對這個叔叔提不起太多的防備,反而是瑞王,這個總是笑瞇瞇的人,他一直都抱著防備之心,然而最近忙亂,他都把他給忘記了。 “他帶了多少人馬,戰況可緊急?”江衍連忙問道。 報信的斥候組織了一下語言,說道:“瑞王大軍一共有三十萬之多,其中許多流寇悍匪,還有海上的一些倭寇,丞相說上次王都之亂,有七成是瑞王在暗中cao縱的?!?/br> 上一次王都戰亂,事后雖然也查了,但是結果不盡如人意,沒人知道周婉儀一個常年待在深宮的婦人是怎么組織起這么大的一場叛亂的,甚至有人連先帝都懷疑上了,若是這背后是瑞王在cao縱,那么一切就說得清了。 江衍的眉頭忍不住擰了起來,他御駕親征,原本是為了提升威望,但若是在這期間,被人打進了王都,即使后期兵力調動,能夠制住瑞王,他的威信勢必也要大減,何況,他是真的沒想到瑞王會謀反。 無權無勢之時,他看幾個叔叔個個人中龍鳳,三叔是最讓他羨慕的那個,不靠母族牽連,不靠提刀上陣,只憑借著自身的人格魅力和馭人心術在朝堂上站穩了腳跟,不僅身邊圍繞的都是能人異士,還有兩個兄弟默默追隨著,即使是最嚴苛的大臣,也說不出來他半個不字,皇祖父即使不喜歡他,也從來不會當著他的面說什么,這就是勢。 然而現在江衍的心境不同了,他雖然羨慕瑞王,卻也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會變成他那個樣子,他就是他自己,不會為了別的什么而壓抑改變。 江寒默默的看著江衍離開的背影,垂下了眸子,按了按心臟的部位,他覺得有些悶。 “你要這樣,過一輩子嗎?”他忽然喃喃的問道,也不知道是在問誰。 江玄嬰沒好氣道:“不然如何?他是皇帝,自然有他的事情要做?!?/br> 江寒有些迷茫,他喜歡他,不想讓他離開,那為什么不能把他捆在自己的身邊,讓他日日夜夜只能對著自己,不要去想那些讓人煩心的事情呢? 江玄嬰冷冷的說道:“收起你的想法,你若是敢勉強他半分,我就是拼了灰飛煙滅,也要拉你一起下十八層地獄?!?/br> 江寒沒說話,只是眸子明明滅滅,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玄嬰隨即就感覺到了自己的記憶被翻開,一股強烈的被窺視的感覺漫上了心頭,他怒意翻騰,忍不住喝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究竟想做什么? 江寒無聲的喃喃了一句,忽然笑了:“我想,讓他喜歡我!” 想留住那雙讓他心悸的眼睛,想那雙眼睛在看著他的時候就只是看著他,想……讓那個少年長長久久的陪在他的身邊。 江玄嬰的怒火已經要把整個意識海點著了,即使只剩下一團意識,他還是盡力的橫沖直撞起來,想要沖破江寒的限制,但是江寒的限制一次比一次來的更加厲害,沒過多久,江玄嬰的意識就有些不清楚了。 江寒嘆了口氣,慢慢的閉上眼睛,在還留有江衍余溫的被子里睡著了。 前線還沒穩定下來,后方又起火,江衍急得不行,江翎也深深的皺起了眉頭,若是放在平時,他自然可以帶著大軍回去把老三打得落花流水,但是現在,漠北大營都還在別人的手里,軍心需要安定,別說他這個主帥,就連裴越也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