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更何況,足足三十萬的兵馬,事先根本沒有聽到一點風聲,就這么神兵天降一般出現在王都附近,和上次的情況相似又不盡相同,但是唯一可以知道的是,上次那么大的動靜只是為了試探,這一次,瑞王一定做好了所有的準備。 卡在這個節骨眼弄出事情來……江翎忍不住在想,老三和匈奴人之間,真的沒有聯系嗎? 第97章 留下的人 遠在千里之外的瑞王自然不會回答他這個問題,他這次已經做好了一切的準備,任是誰也無法阻擋他。 當初王都亂起,他就在琢磨著如何借著那個機會登上帝位,雖然沒有成功,但是至少坐在皇位上的人不是原先板上釘釘的老六,而是他的那個絲毫沒有存在感的侄兒。 和這些匪寇勾結對他來說半點障礙也沒有,他想要成為皇帝,這些匪寇想換個清白甚至光輝的前程,各取所需而已。 三十萬大軍如同天兵天將般迅速出現在王都附近,并集結,順利的他都有些沒想到,這樣看來,似乎趕在北陵大營那邊反應過來之前拿下王都,也不是那么困難的事情,瑞王第一時間果斷下達命令,不惜一切代價,打下王都。只有大軍進了王都,他才能據城而戰,才有勝算。 然而他只知道北陵大營換了主將,并沒有太把尹家人放在眼里,也沒有想到一個幾乎老的在家里等死的老頭子,剛剛走馬上任沒幾天,真的就能掌控住整整一個北陵大營。 事情陷入了僵直中,江衍也不得不從前線離開了,前線戰事吃緊,漠北的兵自然是無法調動的,這些人能抗住匈奴大軍就已經很不錯了,好在路上要經過幾個郡,他可以調動那些地方兵員。 江衍一點也不含糊,知道自己現在想要回到王都有點困難,仔細的想了想,最后決定帶著自己的五萬大軍在盧郡落腳,盧郡正在一個離戰局不遠不近的地方,尤其易守難攻,五萬大軍足可以守住。 北陵大營的反應前所未有的迅速過,幾乎就在瑞王帶兵出現在王都附近的時候,就已經迅速的完成了集結,得到了顧棲的首肯之后,立刻進入了王都,大軍團團將王都守衛的水泄不通。 想要啃下一個沒有防備的王都有多容易,瑞王是體會過的,但是真的輪到他了,要面對的卻是一個重兵守衛著的王都,他有些頭疼。 比瑞王更頭疼的是江衍,他完全不懂要怎么打仗,在保護了自己安全之外,他似乎就沒什么要做的了,待在大后方的感覺并不是安逸,而是糾結。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就很難察覺到江玄嬰的一點小變化了,何況除了比以前變得更加黏人之外,他一些平日的小習慣都沒有變,除了很少再聽到寒江公子的心聲,一切似乎都沒什么不同。 江玄嬰已經被壓制在意識海里整整五天了,這五天了發生了很多事情,從漠北來到了盧郡,看著江衍臉上的愁容,他很想抱抱他,告訴他這沒什么大不了的,但凡謀反成事者,除了君王勢弱,還要造反者本身的大氣運,但是那瑞王身上并沒有帝王氣象,江衍也不是那種帝星搖搖欲墜的帝王。 他抱不了江衍,江寒可以,他似乎愛上了抱著江衍的滋味,只要一有機會,就抱著江衍不放。 江衍放下手里的戰報,有些頭疼的按了按太陽xue,北陵大營雖然占據了王都堅守,但是雙方兵力差不多的情況下,誰先耗過誰就難說了,尤其這還不是急得來的事情,除了他這邊集結好兵力往王都方向慢慢增援,根本沒有一點辦法。 一杯茶被送到手邊,溫溫熱熱的,江衍愣了一下,就看到江玄嬰站在他的面前,眉眼在燭光下顯得溫柔極了。 “喝點茶,我去讓人給你做點吃食?!?/br> 他們現在住著的是盧郡郡守的府邸,江衍也沒有太為難主人家的意思,便道:“沒事,還有點心呢,我用點就好?!?/br> 郡守府的廚子也是第一次接待像江衍這樣的貴客,在給他的吃食上極為花心思,就是日常放在手邊的點心也做的精致美味,而且換的勤快,基本上江衍都不會看到冷掉的點心。 盧郡這邊的吃食偏甜口,怕江衍吃不慣,廚子精心做了甜咸兩味的糕點,甜味是牛乳兌蜂蜜烤制的小點心,中間夾著溫溫流淌著的帶著奶香的甜餡,外皮甜脆,一口咬破,唇齒留香。咸味是鮮rou餡的,外面是中規中矩的面皮,咬下去rou香里帶著些許特殊的香料味道,美味又很能飽腹。 用了四五個點心,江衍捧起茶杯,喝了幾口,見江玄嬰還在看著他,不由臉一紅:“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對?” 江寒搖搖頭,他只是想看江衍的樣子,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都不想放過,他原本以為這些天親近的相處會讓他那股急切的想要靠近江衍的渴望紓解一些,但是他沒想到,和江衍在一起的時間越久,他就越是無法壓抑住自己的渴望。 想要和他一刻不離,想要他的目光就這么停留在他的身上,一生一世,想……要他。 江寒看著江衍,眼神明明滅滅,最后歸于平靜,他輕聲的說道:“等一會兒,該睡覺了?!?/br> 江衍看看手里的戰報,嘆了一口氣,瑞王不解決,他怎么睡得著?該說還好和瑞王關系好的是安王寧王,而不是二叔嗎?二叔手下東南軍戰力不弱,若是跟著瑞王一起反了,只怕他明日就要被剝去龍袍,將玉璽拱手送人。 如今這情況,也就只能像是六叔說的那樣,寄希望于二叔不參與此事,坐擁東南,置身事外。 似乎看出了江衍的想法,江寒說道:“煩心事天天有,你若是為了這個把自己身體搞垮了,只怕那些人高興還來不及?!?/br> 江衍嘆氣,但是總歸不是那么憂愁了,他原本想喚人來伺候,但是江玄嬰已經自動自發的接手他,給他散發更衣,還打了水和他一起洗漱。 并排躺在一張床上,聽著對方淺淺的呼吸聲,江衍忽然有些難以入睡了。 他翻了一下身,側過來,讓自己面對著江玄嬰,仿佛察覺到了,江玄嬰也側過來,面對著他。 兩個人很久都沒有說話,氣氛卻很安寧,就在江衍快要睡著的時候,江寒忽然開口了。 “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的身邊還有其他人陪伴著你,你……會不會一直記得我?” 他這話幾乎有些莫名其妙了,不過江衍卻聽懂了,他是知道江玄嬰和寒江公子之間的事情的,他有些擔憂的說道:“怎么了嗎?可是出了是岔子?” 江寒睜開眼睛,黑夜里他的眸子仿佛星辰一般閃亮,江衍愣了愣,才說道:“是……寒江公子的事情嗎?” 江寒垂了垂眼簾,輕聲說道:“我害怕,我會是消失的那個……” 江衍抱緊了江寒,不知道說什么才能安慰他,江玄嬰會這樣說,必定是察覺到了什么,他和那個寒江公子之間并沒有太多的交集,若是問他,他私心里自然希望留下來的人是江玄嬰,只是聽著寒江公子之前的口風,那也是個可憐人啊。 江衍深深的嘆氣,卻說不出來一句安慰的話,過了一會兒,他才說道:“無論結果如何,你和寒江公子,我誰也不會忘記,不過……我希望留下來的人是你?!?/br> 少年的話語簡單直白,卻仿佛一把箭射在江寒的心上,他沉默了一下,沒再開口。 江衍抱著江寒,腦袋輕輕的蹭了蹭他溫熱的胸膛,頓時讓人的心一片柔軟,江寒閉上眼睛,想著就這樣吧,假裝少年希望留下來的人是他,或許他也可以假裝一輩子。 秦王并沒有像是眾人想象的一樣置身事外,幾乎是在收到消息的一瞬間他就下了決定,打,把老三那個狼心不足蛇吞象的狗東西打回他母妃肚子里! 幕僚紛紛勸說,秦王現在已經不是以前那個皇位有力繼承人了,以前老子在位還好,再怎么樣都是自己的兒子,但是現在他的侄兒登上了皇位,他這個當叔叔的勢力越大,越讓人不放心,尤其這一次,不僅不能去救援,沒準還是個機會。 宸王現如今在漠北和匈奴人消磨,等到小皇帝和瑞王打得兩敗俱傷,自家王爺只要稍微狠狠心,沒準那個位置也就到手了,為了自己這點見不得人的心思,幾個幕僚可謂是使盡渾身解數,就為了勸說秦王打消帶兵平定叛亂的念頭。 秦王不傻,但是確實沒有聰明到哪里去,他對皇位已經沒有了太多的執念,他一生中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娶到江衍的母親,明明他和大哥一起遇見她,那年春光正好,她和幾個兄長男裝出行,低頭一笑的溫柔,進了他的眼,入了他的心。他沒有遲到,付出的也沒有比大哥少,到最后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嫁給大哥,做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十里紅妝模糊了他的視線。 太子妃和人生下長宣,他不是不知道,然而他懷著不知道什么心情一一的替她隱瞞了下來,甚至暗地里給她收尾,這些年一直在照顧長宣和承遠,他覺得自己除了沒有娶到她之外,能為她做的都做了,他從沒有負過她,以后也不想負她。 第98章 一潭死水 北陵還是萬里冰封,江南早就已經桃花開遍,裴傾淡淡的看著湖上漂浮著的花瓣,目光落在了江澈的身上。 他從未想過,還有和他泛舟西湖的一天,他的琴真好聽,和當年似乎也沒什么區別,只是他的心境不同了,聽起來并沒有什么感覺,心里木木的。 “紫玉坊的布料雖然舒適,但終究樸素了些,一會兒我陪你去裁幾身,嗯?” 裴傾搖搖頭:“不用了,穿習慣了?!?/br> 江澈喜歡華服美飾,吃穿住行一概要最好的,但是裴傾不一樣,他喜歡用自己習慣的東西,穿著合身舒適的衣服就算穿舊穿破了也不在意,他不常出門,以前是被變相軟禁,到了后來沒人管他了,他自己反而也不怎么想出去了,自然怎么習慣怎么穿。 江澈頓了頓,說道:“游了一早上的湖,累不累?我記得這附近有一家秋辭樓,做的吃食還算能入口?!?/br> 裴傾微微的抬起眸子,看他一眼,沉默的點了一下頭。 小舟停在了岸邊,江澈跳上岸,彎腰伸手,想要拉裴傾,但是裴傾避開了他的手,自行上了岸。 停留在半空中的手虛虛的握了一下拳,江澈看著裴傾清清冷冷的背影,慢慢的垂下了眸子。 他這一生,除了母后,他最對不起的人就是承遠和裴傾,前者還可以努力補償,但是對裴傾,這個仿佛一潭死水的男人,他不知道該怎么樣才能讓他恢復成以前的樣子,讓他好好的去補償他。 除了愧疚,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讓他的心情變得很復雜,他不想裴傾用那種他和這世上所有的人沒什么分別的眼神看著他,他想讓自己在裴傾的眼里是特別的,他想讓裴傾的目光長長久久的停留在他身上。 這種感覺似乎很多年前也有過,但是他那時太過霸道張揚,對裴傾有了好感,第一反應就是下聘,他為娶到一個合自己心意的妻子而沾沾自喜,卻沒有發現二者前后的區別,也許他是隱隱約約有了些感覺的,但是他太自信了,根本沒有辦法想象會有人敢在這上面欺瞞他,只把那些違和當作女兒家出嫁前和嫁為人婦后的改變,并沒有深思,那時也許他是喜歡裴傾的,只是那份喜愛來的太過薄弱,一點點的風雨波折就能摧垮。 他原本以為就這樣了,但是當他再一次的見到裴傾的時候,對著他的麻木的平靜的眼神,他發覺自己的心臟還是忍不住的像是第一次見到他那時跳動的厲害。 這是源自靈魂的吸引,他逃不開,跑不掉,無法自拔。 對江澈的想法,裴傾也許是有感覺的,他是一個再敏感不過的人,只是這對他來說又有什么呢?一潭的死水終究不會變活,只是互相折磨罷了。 王都的事情很快傳到了江南,裴傾不清楚,江澈卻是第一時間知道的,對于瑞王謀反的事情,他雖然沒有事先察覺,但也大概清楚這個人遲早是要反的,比起其他人,他要鎮定的多。 瑞王出身不算高,母妃不得寵,自小資質在眾兄弟里算不得出眾,但是江澈最防備的人就是他,這個弟弟對著皇位時是個什么眼神,他看得清清楚楚。 若是他現在出手,這份戰亂自然可以輕易平息,別的不說,幾個首領死一死,群龍無首之下,想要發動大軍將這些亂臣賊子圍剿一通總是很容易的,但是江澈忍住了,這天下已經不再是他的天下,而是承遠的,若是他什么都幫著他去做,承遠和傀儡有什么區別? 真正的帝王,需要一步一步的成長。 江衍不知道自己得沒得到成長,他只是覺得很累,每天睜開眼睛就頭疼,忙完一天的事情再閉上雙眼的時候,只希望自己永遠也不要再醒來,就不用再面對著這些煩心又煩人的事情了。 戰局陷入了膠著,其實江衍知道,這不是戰局的膠著,而是雙方主帥間的考量。 說起主帥,尹家不愧是世代將門,尹老爺子目前正調動著兵馬退守王都,具體的方案還沒有出來,看不出什么,難得的是尹憂,他帶兵不過數萬,卻一直在王都近郊抵抗著瑞王軍,打退了無數次的進攻,幾乎可以和前線那邊不斷傳出捷報的周至青相提并論。 飛漠關臨時大營自從迎來了周至青,眾人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下來了,上了戰場只管跟在他身后收人頭,眾人驚訝的發現,原本野狼似的匈奴人個個都變得不堪一擊起來…… 第99章 讓他陪你 漠北大軍趕到王都最少也要半月,好在北陵大營那邊還能抵抗得住,沒有意外的話,應該可以支撐到援軍。 但是意外偏偏就那么出現了。 東南那邊的斥候傳來消息,秦王秘密發兵十五萬,正在向著王都進發。 十五萬,不算多也不算少,但是在此刻就顯得十分微妙了,東南距離王都可比漠北離王都近得多,此刻的王都就像是燒開的滾水,只要加上一滴油,就會沸騰開來。 江衍再度陷入了忙亂之中,他必須要控制住戰局,首先就是要和秦王取得聯系。 江寒看著他來去匆匆的身影,心中很是失落,還有一些擔憂。 少年的身子原本就單薄,這些日子的忙碌讓他越發的瘦了,穿著冕服都空蕩蕩的嚇人,他喜歡的那雙清澈的眼睛里也布滿了血絲,讓人心疼。 江寒從沒有感受過這樣的滋味,他有些迷茫,忽然就明白了做人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生老病死,怨憎會,五陰熾盛,愛別離,求不得,仿佛人生八苦都經歷過一遍,一個一個輪回過去。 戰事吃緊,秦王的攪局也讓兩方勢力都提起了心,按照瑞王的想法,老二是肯定不會支持江衍的,那只是個毛孩子,真叫他坐穩了帝位,才是笑話,但是他也沒有把握老二會來幫自己,他之前算計的無非就是老二要名,不會主動造反,但也看不上江衍,坐山觀虎斗,等他收攏了王都勢力之后,才會和他正式叫板,他為此已經埋下了暗手,但是沒想到老二居然會沉不住氣,直接發兵。 這樂子大了。 如果江衍只是江澈的兒子,秦王自然是看不上他的,別說那個大哥給他帶來的童年陰影,就是江衍本身,一個自小看到大的毛孩子,幾斤幾兩他清楚,縱然有些天分,也被早早的養廢了,但是換做江衍是他年少時愛慕過的佳人的血脈,他疼都來不及。 男人總是會懷念自己得不到的那個,秦王有時候也在想,若是當初裴氏嫁的人是自己,他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心心念念了,畢竟,一個會和別的男人合謀去害自己夫君的女人,還是有些可怕的。但是他沒有得到,這份感情便發酵成了執念,終于魔障。 他對不起大哥,也還念著裴氏,所以對江衍,他的心情也是復雜的,但是要讓他看著江衍被別人欺負,絕不可能。 秦王大軍急行軍四五日,終于在大寧寺完成了集合,此刻北陵軍和瑞王大軍正在激戰之中,雙方打的不可開交,看情況,正是勢均力敵。 兩方都在留神防備著秦王的突然襲擊,尹老爺子更是直接派了使者來詢問,話很直白,王爺要是來平定叛亂的,就趕緊,如果也是想學瑞王清君側,北陵軍應戰便是。 秦王愣神之下,才發現自己來得急,根本忘了和江衍上報情況,一言不發,奔襲四五日,大軍烏壓壓沖上,怪不得這些人要把他當成敵人看。 他也不含糊,當場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命令大軍原地修整一夜過后,第二天就加入了戰局。 漠北軍已經在趕去的路上,又有秦王相助,江衍是徹底的放下了心,瑞王算計的很好,若不是正趕在匈奴人春日里放牧,漠北軍被拖延上十天半個月,北陵大軍支持不住,被攻破了王都,他再自立為帝,聯系起各地的支持他的人馬,他可能就無力回天了。 戰事結束的比想象的還要更快一點,漠北大軍還沒趕到,東南軍和北陵軍就已經將叛軍團團圍困住,并且俘虜了跟隨瑞王叛亂的寧王和安王,瑞王不知所蹤。 而江衍,也要準備回王都的事宜了。 戰事打了將近一個月,王都的氣候也漸漸暖和起來,穿著春衫的百姓多了,看著倒好似霧蒙蒙的地面上開出了五顏六色的花兒似的。 久違的早朝依舊吵鬧不休,因為瑞王的事情,朝堂上分成了兩個派系,一派主張斬草除根,希望江衍能夠把瑞王一脈一網打盡,包括瑞王府上的,江衍的幾個堂兄,還有一派則是認為,瑞王乃是天潢貴胄,法不責死,至多判個重罪,關進牢獄再不放人也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