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
這也正是韓拂霄,或者說貪染明王的目的。 “如果你早點覺醒不就好了,之前我為你準備了血浮屠的表演,你在無盡塔中原本可以將人性泯滅的,可是你竟然繞過了我的劇本;而在墨家的那段時間,你目睹了人族的丑惡,但仍然相信你那些所謂的朋友,到最后竟然連那個不能提及名字的人也來橫插一手,幾乎讓你誤入佛道,真是可恨之極……到底要什么方法才能讓你恢復本來的樣子?逼不得已,我才出此下策?!?/br> “混賬?。?!我要殺了你?。?!” 降魔的無垢光無法奏效,她又驅使著雙劍將要將他斬殺,但是韓拂霄只用將靈魂光球移動到劍風將至的位置,自然不費吹灰之力把她逼退。 身體中有著黑色粘稠的情緒在發酵,越變越多,好像要化為一個暗黑的漩渦將世界卷入在內。黑色的亂流也是火焰的食糧,那股狂暴的心火直欲從體內噴薄而出,將雙眼中的液體蒸發殆盡。 一次又一次無功而返。 終于,她發現劍對他毫無作用。 于是舍棄了手中的利器,心中的邪火驅使著她,十指死死抓住那人的臂膀,連同被摧枯拉朽的布料一起,一口撕扯下整塊的血rou,如同野獸一般。 微甜的鐵銹味道在口中擴散開來,仇敵之血竟是如此甘美! 但是,心中的燎原之火并不足以為這小小的茶盞之水熄滅,反而越演越烈,叫囂著索取更多! “啊……就是這樣,已經很接近你以前的樣子了!雖然美麗優雅尚且不足,但是對殺戮的饑渴卻如出一轍!不管看多少次,都能輕易將我俘獲啊……”韓拂霄一聲嘆息似的呻吟,目光恍惚,不知道是由于失血還是興奮,眼角出現了一抹情欲似的薄紅。他顫抖伸出手指,粗暴地蘸取了自己傷口中混合著唾液的血污,然后將它細細舔舐干凈,露出了滿足的神色。 “哈哈哈……就這樣將我噬咬殆盡吧!我cao控的這具皮囊本就是為了你才出世的……忘掉無關緊要的東西,什么羅剎的賤種!還有昆侖的愚昧人類!都是不值一提的低等存在!只看著我!心中填滿我!當這具身體被徹底破壞,你也能因此復生吧?!???仇恨的火焰總是愈演愈烈??!” 韓拂霄攤開雙手,好像將自己獻祭一般。 就快成功了,如果她在入魔的情況下將他虐殺,只會被復仇的些許快感侵蝕,從而完全墮入魔道。 然后,他就會迎來真正的怖畏明王。 預想之中的撕咬并沒有到來,一瞬間韓拂霄心念一動,以幻魔身位移了數丈距離,然而突如其來的殺機卻如影隨形而至,他只覺得右肩一涼,身體似乎輕了許多,這些感受比疼痛發作的時間還早了數息。 “為什么?……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都有不長眼的從中作梗?。?!”嘶聲中帶著nongnong的憎恨和不甘,這一次韓拂霄終于失去了游刃有余風度。 在他前方,薛景純將斷臂中的魂珠取下,塞到變得有些呆滯的夏元熙手里,然后將她擁入懷中。 “抱歉,我來晚了。不要看這種污穢的東西,閉上眼休息一下吧?!?/br> 白色的外袍在視野中無限放大,是記憶中讓人安心的青色瓊花圖案,也讓她視野變得漆黑一片。 寧靜的黑暗,真好。 ☆、第192章 再會·天魔王(四) “我道誰那么多事,原來是你……不知閣下可知,你懷中抱著的這個,是我jiejie怖畏明王的一部分,而且是我親手送她下界的。``怎么?你這一世竟然轉性,不再喊著除魔衛道了嗎?” 薛景純感覺到夏元熙的身體不斷顫栗,那并非恐懼,但卻醞釀著更難以預料的變化,一時也不能走開。聽到一旁韓拂霄的諷刺,他回答的聲音并不大,但字字清晰可辨,一股冰冷的暴戾之氣隨之向四周擴散。 “向下界投放魔念,就以為自己天外天的本體絕對安全?” 天發殺機,移星易宿。 感應到漫天星輝似乎都投下一道光柱,牢牢鎖定了自己,韓拂霄先是一愣,繼而大笑出來:“要是以前的你,我還尚且忌憚三分,可是現在你已經轉世無數次,在這個世界茍延殘喘太久了??峙逻@一世就是你的終點了吧?司空淵?!?/br> 見薛景純不答,他繼續揶揄道:“數十年前,我下界的魔念被你一道劍氣擊中要害,可是現在,我這道魔念生生受你一劍不過重傷罷了,看來靜虛仙君元神崩壞的速度比我想象的還快……真是可憐,原本你只要什么都不知道,擺著這副偽善的面孔自詡為衛道士,順利飛升就好了。對于你們這種天生反骨的人,天道也是巴不得早早送走吧?” “可是你非要把自己看得太高,想要逆天而行,改變世界的進程,天道又豈能容你?” 靜虛仙君……司空淵? 想起來了,那個最后一位飛升,并且少見的飛升途中失敗的仙君,在昆侖沒有祖師牌位的人物。 好像有人在談論他…… 夏元熙腦子渾渾噩噩,只是任憑這些信息進入到腦子中。 恍惚間,她感覺到自己被轉移到左手臂彎中,透過松軟的道袍布料,緊實柔韌的肌rou線條觸感從她腰背傳遞過來。 并沒有因為對方容貌若天人,產生與美男子親密接觸時的綺念和驚慌。雖然看不見,但夏元熙從他繃勁的身體中感覺到了殺意,還有像是拔劍的準備動作,讓她一激靈清醒過來。 “天魔鎮獄?想不到靜虛仙君還敢把它放出來?!表n拂霄每句話都稱呼薛景純第一世的名字,盡可能多地讓他被封印的記憶再度浮現:“當年靜虛仙君手持此劍,不知殺戮了欲界多少天人,將他們禁錮劍中,每日業火煅燒,榨取力量。只是三界上下都萬萬沒想到,終有一天,靜虛仙君自己也會入了劍中,受那最重的酷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哈哈哈……” 司空淵飛升之時,回首看見下界紅塵萬丈,正源源不絕孕育天魔。于是他對自己道心產生懷疑,本來他也可以斷絕窮根究底的念頭,對萬事萬物不管不顧,繼續飛升,做一個逍遙無為,不染纖塵的自在神仙??墒撬麉s一錯再錯,以凡我斬去道心,求得久駐人世,從此飛升無望。 夏元熙之前看過符印纏繞的飛劍就是他第一世的本命飛劍。以諸天魔主魔眷受難之業力,能卷起滔天業火,故名天魔鎮獄。最下層則是他本人——一位即將飛升卻被自己斬殺的半步真仙。因為他早年蕩進群魔,本是懷著一顆衛道之心,可是由于道心失守,連自己都懷疑自己做法的正確性,以至原本的功德變成了殺業,跌落至天魔鎮獄的最下層,受無間業火焚燒之苦。 “多話?!?/br> 對于魔王撩撥,上方傳來的聲音十分冷靜,但夏元熙卻發現他道袍里面的身體抖得厲害,好像在承受什么巨大的苦楚,不斷有火焰從領口的縫隙中竄出。盡管如此,他還是勉強而堅定地揮出一劍,將大笑的魔頭包裹在內,奪目的火光沿著鏈接韓拂霄的無形絲線逐漸向天外延伸。 那是他要循著這個魔念,給予欲界天的貪染明王重創?! 夏元熙混混沌沌中聽了剛剛的話語,大致明悟了幾分,對于她這個便宜弟弟,簡直在了解不過了。這么囂張的找死,一定另有目的! 她見過薛景純被掩蓋的皮膚,別看他一張臉顏值高得天怒人怨,其實能看的也就一張臉而已,身上似乎常年都有灼傷,再結合韓拂霄說的話,不難推斷魔頭的計劃。 既然司空淵就是薛景純,他們承受的罪業都是一樣的。所以韓拂霄一計不成,想要激怒他,以本體重傷為代價,換個兩敗俱傷!因為動用天魔鎮獄的力量,也會讓被關押的薛景純自己獲得同罪!但是這一世的薛景純修為怎比得上幾萬年的貪染明王?就算受再重的傷,對方愈合的速度遠遠高過他,所以再怎樣也是貪染明王賺了。 “師兄!你不能動手!讓我來!”夏元熙瞪著他喊道。 不料薛景純攬著她的左手卻輕輕點上后頸風府的經脈,針刺一般的真氣從中侵入,讓她頓時全身麻痹。 這表示薛景純要一意孤行了! 夏元熙既驚又怒,薛景純屢次名為保護,實則讓她徹底置身事外的行為仿佛開啟了崩壞的開關。 這種事,就在剛剛也發生過…… 已經有珍視的人死在她面前,難道還要眼睜睜看另一個也重蹈覆轍?! 她不會允許! 力量……力量! 體內黑色的情緒終于從漩渦泛濫成了滔天巨浪,將她整個吞噬。 琉璃光王本愿經仍然得不到回應,現在她也顧不得那么多了。如果邪道能讓她獲得力量,她寧為邪修!如果魔道可以幫她鏟除面前的障礙,她也不介意成為魔王! 在血浮屠里面聽到的《暗黑怖畏道》經文再一次響起,這次她不再拒絕! 薛景純正在煉魔的關鍵時刻,突然發現懷中的夏元熙動了,一股不可名狀的黑暗魔念牢牢鎖定了他。 然后,纖細的手掌覆上了天魔鎮獄,本來對她無效的火焰也在她掌上瞬間留下了一串燎泡。 這一切都說明了她體內的變化。 “你做什么?!快放手!”劍上的火焰一下就熄滅了。 原來他也會驚慌失措???這樣焦急的神情,倒是比冷冰冰板著一張臉看起來美味多了。 重新獲得自由之身的夏元熙睜開一對赤紅的眼睛,雙臂纏繞上正抱著她的薛景純的脖子,將矮小的身體寸寸攀升,臉就快觸及到他鎖骨的位置了。 天魔慣于蠱惑人心,薛景純劍下不知斬了多少,早就免疫力高得眉頭都不會皺一下,但唯獨對今天這只例外??粗菍ρ龐迫f分,只映著他倒影的赤紅雙瞳,他竟忍不住側過臉,避開與其對視。 可是就算他側臉移開眼神,那女魔口唇中溫暖的吐息卻不肯放過他,微風如羽毛般糾纏上脖頸和耳際的皮膚。 “明明師兄也因為不相干的人墮劫折道,卻不允許我修煉魔功,真是沒道理呢……” 軟軟的慵懶語調讓他心神一動搖,并沒有來得及攔住她。 夏元熙眼波一轉,沒有錯過一旁被星辰真氣與業火禁錮的韓拂霄,以及對方眼中錯雜著驚艷、嫉妒、憤怒的眼神。 如何讓人生不如死,沒人比她的前身更擅長。 于是她食指和拇指略帶強硬地擰轉過薛景純的臉,在他緊抿的雙唇下留下纏綿悱惻的一吻,并巧妙地向韓拂霄展示牽出來的銀絲。 “啊啊啊啊啊……”韓拂霄風采盡去,目眥欲裂,從喉嚨中咕咕地喊出受傷猛獸般憤怒的低喝。 “呵呵,這才是與你相配的表情,我第一次發現,原來你的血也是可以沸騰的嘛?多謝你將我送到下界,這個男修容貌俊俏,吻他的滋味也很不錯,我相當中意。這是謝禮,請笑納?!?/br> 夏元熙邪笑著一個響指,韓拂霄體內生長出無數赤紅的長矛,將一幅不錯的皮相戳得千瘡百孔。 那是用他自己的血凝聚而成。 “都做了這么多年的魔,還是沒有絲毫長進。難道就不知道一幅心思想著我,就會被我一個念頭沸血爆體而死嗎?”夏元熙松開手臂,從薛景純身上落到地面。 “你……”薛景純欲言又止,當纖細柔軟的手腕離開他脖子,不知怎么竟稍微有些不舍。 “怎么,因為我不尊師兄命令,所以要降我這個魔嘛?那就快處罰我??!這樣囂張的弟子,斷不可輕饒!”挑釁的聲音寂寥淡漠,有著莫名的悲傷。 明知我不會這樣……薛景純唯獨沒學過怎樣安慰人,他有些手足無措,但仍然走上前去,彎腰將她的臉埋入懷中。 夏元熙本想推開他,但聽到觸及他時輕微抽冷氣的聲音,想起這個人也是重癥患者,也不再拒絕。 “想哭就哭吧,我看不到?!?/br> 然后,他只聽得懷中細細的抽泣聲響起:“師兄你好煩……就沒聽過什么叫人艱不拆嗎……” …… 欲界他化自在天,貪染明王終于從數千年的夢境中醒來,一睜眼就是狂怒暴烈的魔焰,將金玉玲瓏的魔宮,以及美貌英俊的魔女魔仆們焚為飛灰。 “殿下!我們明明就按您說的做了!血浮屠修士,墨家弟子小人都極力說服,怖畏明王殿下也成功習得魔功,還請殿下息怒??!”一個身如火炬的魔仆哭喊著撲過來。 貪染明王厭惡地一腳將他踢開:“可是她最后竟然是為了救司空淵那混蛋入魔!這不正說明你們的無能嗎?除了死刑還有什么能與你們這群廢物相配?如果不想去化魔池泡幾千年,就跪下感謝我賜給你們應得的待遇?!?/br> 于是驚恐萬狀的魔眷們紛紛下拜,在烈焰中悄無聲息地蜷縮成一團焦黑,沒有人敢發出一聲慘叫。 ☆、第193章 再會·天魔王(五) “小玄璣怎樣了?”王詡剛剛從外?;貋?,聽說了前天發生的變故,立刻聞訊趕去。 “還在里面沒出來?!狈块T外,薛景純已經守候了很久了。 “玄微師兄,我有負你的囑托?!蓖踉傄蝗瓝粼诨乩鹊牧⒅?,留下深深的印痕:“是我太急功近利了,非要將墨知非殺掉。只見他進了一處島嶼,卻怎么也推算不出行蹤,等我發現他已經身亡時,回來卻遲了,要不然那魔頭也不至于如此猖狂!” “與你無關,是我顧及她身世,沒道清楚前因后果。我會去洞陽上館和梁明月道友談談,你這邊也不要聲張,這件事切勿提到她,就算在我思慮不周上,需要怎樣補償的我會想辦法,務必不讓此事影響兩派關系?!?/br> “她”指的就是夏元熙了,薛景純擔心如果對方得知梁映雪因夏元熙而死,難免會有有心人煽風點火,以她心高氣傲的脾氣,面對自己好友師門的苛責,只怕心里很不好受。 “要說這樣那我也有一份責任,怎么會讓師兄一人承擔?我與你同去?!?/br> 正待二人爭辯誰的責任時,房門“啪”地打開。 “二位師兄當我不存在嗎?”夏元熙從房內走出來,面對兩名身長玉立的男子,氣勢絲毫不落于下風。她這幾日在靜室內入定,發現玉璧上“晦”字也亮起來,照例看了段開天辟地異象,煉丹術也提升到四轉。體內同時存在四種真氣,紅白是南斗北斗二經,色彩斑斕變化的琉璃光王本愿經,還有黑色的暗黑怖畏道。后兩者平時很難調用,似乎琉璃光王本愿經只在她發心救人時才排得上用場,而暗黑怖畏道則需要入魔癲狂的狀態。她心中記掛著送梁映雪轉世的事,也無心深究,直接走出門來。 “他因我而來,在我面前動的手,一切都是我的緣故!玄幽師兄力挽狂瀾,拯救一城之人性命;玄微師兄不顧自己傷勢,奪回了梁師姐的魂魄,按我昆侖的標準來看,已經算是厥功至偉了吧?你們再這樣自謙是想膈應我?”她眼神掃了一圈,就這么毫無上下尊卑地睥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