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卻聽見繡春冷冷的說:“梅香拜把子一般都是奴才,雖則如此,我也勸meimei一句,咱們做奴才是做奴才,可心思放正些才好,簽了賣身契,身家性命就全在人家手上,心思歪了,丟了前程是小,丟了性命就真劃不來了” 繡春見迎夏只是咬著嘴唇,不做聲,也懶得理她,轉身去稟報了杜氏,杜氏聽聞女兒身體違和,急忙帶著人來了貞娘的閨房。 女兒窩在被子里,巴掌大的小臉紅彤彤的,上手一摸,guntangguntang的,杜氏立時就急了,柳眉倒立,呵斥幾個丫頭:“你們是怎么服侍小姐的,都燒成這樣了,才來稟報我?” 貞娘迷迷糊糊的聽見杜氏的聲音,忙撐著睜開眼睛,小聲道:“娘,你怎么來了?” 杜氏心疼的看著女兒:“你這孩子,身子不舒坦怎么不跟娘說?我這些日子太忙,也沒顧得上你,你燒的這么厲害”。 貞娘覺得渾身酸痛,頭也疼的厲害,知道自己八成病了,看母親著急,忙撐著坐起來,杜氏按著不讓她動:“你起來做什么?快躺著,躺著,你石頭哥哥去尋大夫了,一會讓大夫給你瞧瞧” 沒一會功夫,大夫就被杜石頭給請了過來,給貞娘把了脈,其實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著涼了,開了個方子,讓人煎了,發一身汗,也就沒事了。 可杜氏和杜石頭都不放心,非要看著貞娘吃了藥,睡下了,又摸了摸,燒退了,才囑咐了幾個丫鬟一番,才各自回去了。 繡春和忍冬給貞娘掖好了被腳,撂下了帳子,輕手輕腳的走到外面,跟迎夏說:“跟劉嫂子說一聲,熬些小米粥給小姐備著,小姐病了,待會起來喝點粥才能再吃藥呢!”迎夏點了點頭,去了廚房。 忍冬沒好氣的看了她的背影一眼,撇了撇嘴,小聲道:“就看不得她那副狐媚樣子,一天到晚瞅著機會在表少爺跟前晃悠,還老拿那雙水汪汪的眼睛望著,做出一副嬌媚樣兒來,可人家表少爺連看都不看她,滿心里都是咱們家小姐,她就是不死心,昨兒我還瞧著她半夜對著月亮掉眼淚,還念什么詩,就她原先跟著那家的小姐讀過幾天的書,會些詩文,就拿自個兒當個主子了?哼,什么東西” 繡春也冷笑道:“老話說天作孽尤可為,自作孽不可活,等著瞧吧,早晚做出些事故來就有的看了!” 原本不過是著了涼,誰知貞娘這病竟兇猛沉重起來,后半夜又熱了起來,燒的整個人說起胡話來,繡春嚇壞了,急忙通知了杜氏,于是半夜里碧溪園燈火通明,又請了大夫,許懷安、杜大壯、杜石頭也都趕過來了,杜氏守在貞娘的旁邊,看女兒渾身guntang,不停的搖著腦袋時而低語時而高喊:“娘,娘,你別走,你別走”“純哥,還疼不疼?姐給你揉揉,你別哭,別哭啊” 純哥年紀還小,進了jiejie的閨房,站在床旁嚇得拉著杜氏的手問:“娘,我姐這是怎么了?怎么一個勁喊我的名字?她,她不是要死了”。杜氏啐了一口,一巴掌拍在純哥兒腦袋上:“別胡說,你jiejie這是燒糊涂了,惦記著你呢,唉,這孩子啊,真是的,燒成這樣還記掛著我,惦記著你”一邊說,一邊掉下眼淚來。 外間里,杜石頭聽見貞娘一聲聲的囈語,加上杜氏的哭聲,急的團團轉,有心沖進屋看看,可這樣會損了貞娘的名節,一時間進退兩難,滿面焦灼。許懷安一個勁的催小廝,怎么大夫還不來?杜大壯脾氣不好,挽著袖子瞪著眼珠子,呼哧呼哧直喘粗氣,非說晌午來的大夫八成用錯了藥,害他外甥女病的更重了,待會要打上門去,揍他一頓。 龍姨娘見他說話不靠譜,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轉回身跟許懷安道:“我去瞧瞧姑娘可行?” 許懷安一愣。 “我雖是跑江湖的,可也通些醫理藥性,我們苗疆治病的方法跟你們這里不大一樣,可效果快些,要不讓我試試吧!” 杜大壯恍然想起來似的,忙道:“對啊,我怎么把你通醫術這茬給忘了,你去吧,快去給我們貞兒瞧瞧,懷安,我這娘子的醫術相當不錯,相當不錯” 許懷安立馬站起來,深施一禮:“如此有勞姨娘了?!?/br> 龍姨娘進了閨房,見貞娘渾身燒的guntang,一張俏臉燒的通紅,伸出手摸了摸貞娘的身上,又翻開眼皮看了看,拿著貞娘的手診脈。 龍姨娘是江湖上有名的毒娘子,擅長用毒,當然也擅長解毒,這醫治雖然不擅長,可比之尋常的大夫卻也高明了不少。 良久,龍姨娘放下貞娘的手,跟杜氏道:“讓丫鬟用土白酒和面,將面團糊在姑娘腦袋上,可以快速退熱,我再用些藥,做成膏藥,糊在姑娘的前心后背,輔以銀針打通姑娘的筋脈,約莫兩個時辰就差不多了” 杜氏一疊聲的吩咐丫鬟去準備,龍姨娘回住處拿了一些藥粉,用黃酒勾兌了,抹在干凈的白布上,讓丫鬟給貞娘褪去了衣衫,出手迅捷如風,眨眼的功夫幾根銀針就從貞娘的頭頂一直延伸到身上了,貞娘迷迷糊糊的呻吟了一聲,檀口微張,吐出一口濁氣,龍姨娘又迅速的收回了銀針,然后將兩貼膏藥用燭火轟熱了,粘在貞娘的前心后背上。紅繡將用白酒活好的面團貼在貞娘的額頭,一盞茶的功夫吧,熱度就退了下來,貞娘睡的安穩了很多。 杜氏拉著龍姨娘的手一個勁的道謝,杜大壯十分驕傲,笑呵呵的道:“還是我有眼光吧?挑媳婦挑的好著呢!” 杜氏白了他一眼:“是,你最能了,龍jiejie累了一個晚上了,快帶她回去歇會吧” 貞娘的熱度退下來,杜氏和許懷安才放心,拉著迷迷糊糊的純哥兒回去了,杜石頭不放心,又不好多留,就讓大膽和小權在旁邊的門房留宿,有什么消息及時報給他。 貞娘這一病就病了數日,好在畢竟年歲小,身子骨經得住打熬,不過半個月就漸漸好了起來。 ☆、223第七十三章 這日,繡春哄著貞娘吃了藥,又端上一個水晶盤子,里面嫣紅翠綠的盡是各色蜜餞果脯:“小姐吃一個去去苦味吧!”貞娘皺著眉,拿了一個海堂蜜餞含在嘴里:“我都好了許多了,也沒哪難受,怎么還要吃藥?我娘到底要我吃到什么時候算個完???” “奶奶說了,這藥要吃上一個月才行,龍姨娘也說,您原先年歲小吃過苦,身子里有些寒底子,這月事上就不規律,總是三個月五個月的來一次,這會不將養好了,怕將來子嗣上面有損,所以無論如何定要你好好養著,這藥需日日吃著,對了,表少爺 還特特的去請了個擅長藥膳的廚子,要給您好好補補呢!” 貞娘的眉毛已經快要擰在一起了:“以后的飲食也要用藥?這還讓不讓人活了?”難怪這幾天吃的湯水都很怪異,什么當歸烏雞湯、杜仲燉腰花,雪參貝母珍珠銀耳湯,她還納悶呢,廚娘什么時候換了手法了?原來根本就是換了廚娘了。 忍冬看著大小姐皺巴巴的小臉就笑了起來,平時一派端莊精干的模樣,只有吃藥的時候喜歡撒嬌推諉,倒顯出幾分十四歲女孩的嬌柔來。 “大小姐,您就知足吧,奴婢聽說過好多大戶人家的少爺,哪個不是媳婦沒進門就收三五個身邊丫鬟的?咱們家姑爺可好,對您是一百個上心,拿您當心尖子似的看顧著,身邊盡是小子,一個丫鬟也沒有,就說您這回生病吧,表少爺除了在學堂的時間,一天三遍的來看您,什么點心、蜜餞、補品,流水價的送過來,我們瞧了,都替大小姐喜歡??!” 繡春一邊幫貞娘分線一邊跟著笑:“可不是,我們村里的員外爺家就有兩個公子爺,都和表少爺一般大,一個光姨娘就收了七個,通房丫鬟不知多少,我進園子之前,我們隔壁的巧姑就被那少爺收了,巧姑她爹還跟我們顯擺來著,還有那二少爺,聽說媳婦厲害的很,不敢納妾,就置了外宅,養了四個小戲子,還自詡什么人不風流枉少年。我們是村上的,沒什么見識,可我覺著,咱們奶奶是好眼力,給姑娘尋了個頂好的夫家?!?/br> 貞娘眨眨眼,吧嗒了兩下嘴:“嗯,你們表少爺八成給了你們賞錢了吧?你們倆個嘴跟抹了蜜似的贊他?要不,趕明兒你們倆個給我做陪嫁丫頭,嫁過去我就抬了你們做姨娘?” 繡春和忍冬都鬧了個大紅臉,繡春啐道:“姑娘好沒羞的,竟拿我們打趣!” 貞娘故意驚奇道:“不是你們口口聲聲的說著表少爺這也好那也好嗎?”其實這倆丫鬟的心事根本就是盡人皆知的,繡春是個心氣高的姑娘,愛慕讀書人,不知怎的相中了杜銘鶴,上個月看見杜師爺的衣衫破了,趕忙拿了給補上了,還塞給杜師爺兩雙新作的鞋,杜師爺不好意思,拿了錢給她,繡春眼淚登時就下來了,杜師爺立刻明白了小姑娘的心事,尷尬非常,繡春是村姑出身,有幾分潑辣伶俐勁,當即就跟杜師爺說:“奴婢身份卑微,您是有功名的讀書人,我知道配不上您,我也不敢高攀,只是想著給您做雙鞋,全了我這點癡心妄想,先生就當成全了我,可好?” 杜師爺倒被繡春的坦蕩給震動了,回過頭跟許懷安說了,想討了繡春做續弦,其實,憑杜師爺的身份,討個小戶人家的小姐做個續弦更合身份,許懷安勸了幾句,杜師爺卻道:“大人的好意,我知道,可我實在不耐煩再討這樣的娘子了,不瞞大人,先前我娘子就是個小家碧玉,吟詩作對倒是要得,可這洗衣煮飯針黹上的功夫,都不行,只好雇了使女廚娘使喚,可我一個月的薪俸實在不多,日子過得十分拮據,老話說娶妻娶賢,我瞧著太太就是個頂賢能的,家里的事半點都不讓大人cao心,所以學生再議娶親,只想找個賢惠能干的娘子就好?!?/br> 許懷安一聽這話,當然不能拒絕,就回來跟杜氏貞娘商量,將繡春的賣身契給了杜師爺,許了杜師爺等貞娘嫁了就將繡春跟杜師爺的喜事辦了,以后繡春在貞娘的房里做管事娘子,夫妻倆都在一處,杜師爺一個月有二兩銀子的薪酬,做管事娘子一個月一兩銀子,將來的生活肯定是不成問題的。繡春知道后喜的給貞娘磕了好幾個頭,只安安生生的等著伺候著貞娘出嫁就是了。 忍冬的心上人是六子,倆人眉來眼去好長時間了,園子里的人早就知道,只是不好點破,六子許了忍冬回去讓叔叔馬豹子跟大人提親事,忍冬此刻正是日夜懸心的時候,聽了貞娘的話,臉就變了顏色,一抖手差點將茶碗摔到地上。 貞娘不忍心豆她,笑道:“行了,瞅你嚇得小臉煞白的樣,我逗逗你們的!” 忍冬破涕為笑,不好意思的道:“姑娘真是的,沒事拿我們打趣!”“打什么趣?說來我聽聽!” 卻是杜石頭不知什么時候進來了,穿著蓑衣斗笠,腳上穿著木屐,正站在門口掃雪珠子。忍冬和繡春忙過去幫忙卸了斗笠蓑衣,貞娘也笑著端了一盞熱茶:“今兒天不好,又是雨又是雪的,您怎么又來了?” 杜石頭滿不在乎的晃了晃腦袋,接過熱茶喝了一口,笑道:“今兒我爹去大澤鄉,拎了兩大簍螃蟹回來,讓我送來,說晚上吃,我剛去姑姑那,順便過來瞧瞧你,藥可吃了?” “吃了,你日日讓人看著,你的小廝每日都來問問,你還信不過,必要親自來看著不成?”貞娘嬌嗔道:“好好的,怎么也學出了這樣磨嘰的性兒來,我又不是小孩子,還讓你盯著吃藥嗎?” 杜石頭大馬金刀的往椅子上一坐,笑道:“你打小就不愛吃藥,哪次吃藥你不是推三阻四的,哄你吃個藥,我不知買了多少斤的蜜餞果子點心,有一次你還是偷偷的把藥倒了,騙了我的果子吃” 貞娘撅了嘴,不好意思的紅了臉:“這么點子事你每次都拿出來說” 杜石頭看看貞娘嬌羞的眉眼,粉面桃花,心中一蕩,低下頭咳嗽了一聲,發覺頭發上有雪水淌下來,從袖子里拽出一塊帕子來擦了擦。 貞娘正好一抬眼,看見杜石頭正在擦臉,一怔,伸手接過那手帕,見一塊雪白的雪緞帕子上繡了一蓬青翠的綠葉,葉子中間是兩顆殷紅的果子,帕子的一角還墜了一個小巧玲瓏的骰子。這是江南最近流行的情人之間相贈的信物,帕子上繡的是紅豆,取意紅豆寄相思,帕子上栓著骰子,視為“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這是時下江南女子最為流行的贈給情郎的信物。 貞娘心中一緊,面上卻仍笑嘻嘻的問 “石頭哥哥可是有了中意的姑娘了?” 杜石頭被這句話砸在頭頂,一時間竟神色茫然,好似根本沒聽清貞娘的話。 繡春和忍冬也愣住了,剛才還看著小兩口笑語晏晏,神色和睦的樣子,怎么一轉身的功夫,小姐說出這樣的話來? 倆人面面相覷,相對茫然。 “你,你說什么?” 貞娘仍然笑著,帶著幾分調皮,幾分調侃:“我在問石頭哥哥,可是有了中意的姑娘?”她抖了抖手上的帕子:“這是女孩家送給情郎的物件,石頭哥哥既然收了,當然是要納了這姑娘的,對嗎?” 杜石頭這才明白貞娘的話,渾身一震,臉登時漲的通紅,一下子站了起來,臉紅脖子粗的吼了一聲:“大膽,你給我滾進來!” 貞娘是他未過門的妻子,倆人名分既定,他不管是納妾還是收房里人,都是要經過貞娘的許可,倆人現在已經定下婚期,這個節骨眼上,他若收人,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對未婚妻有些不尊重,這樣的事,便是大戶人家也是不能做的,何況,貞娘以官眷身份下嫁,他這樣做是十分不明智的。 不過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先例,也有很多人家在未婚妻未過門之前特意給男子納個房里人,是為了讓男子懂得人事,不至于在新婚之夜不知所措。 杜石頭的喊聲剛落下,大膽就連滾帶爬的沖了進來,露著胳膊挽著袖子傻乎乎的問:“少爺,怎么了?啥事吩咐我?” 杜石頭拎起那帕子,擲到大膽的腦袋上,沒好氣的問:“這帕子是你給我,你不是說著是大小姐給我的嗎?” 貞娘一愣,隨即明白了,這是大膽假借著自己的名義給杜石頭的,疑惑的看了看大膽:“我給的?我怎么不知道?” 大膽立時蔫了,不好意思的撓撓腦袋,顛三倒四的說了半晌,眾人才聽明白,原來這幾日杜石頭不放心貞娘的身子,一有空就來看貞娘,有一天看貞娘午睡,沒舍得走,就在外面的花廳里坐在貴妃榻上睡著了,正好迎夏在,大膽瞧見迎夏在杜石頭的懷里放了一個帕子,就知道這丫頭瞧上少爺了,忙上前制止,可迎夏淚眼盈盈的給他跪下了,說自己并沒有非分之想,只是對表少爺心生愛慕,繡了帕子也不敢給他,求大膽全了自己的一番愛慕之情,自己有生之年都記著他的恩情。 大膽被這么秀美的丫頭又是跪又是求的,沒了主意,等杜石頭醒了,看見懷里多了條帕子問他,他支支吾吾的干脆就說是大小姐給的,杜石頭看了帕子也沒多想,從小到大貞娘給他繡的東西多了,衣衫鞋襪基本上都是杜氏和貞娘cao持的,也沒當回事,就收在懷里了。 杜石頭氣的上前踹了一腳,把大膽踹出去五尺遠,貞娘忙上前拉住他:“你這暴脾氣,又不是什么大事,你火這么大干嘛?”她笑語盈盈,聲音輕柔,一雙玉手搭在他胳膊上,他覺得心中的火氣頓時去了大半,可一想到這小子將別的女人的東西當做貞娘的東西還是牙根癢癢的,恨恨的道:“這臭小子,敢陰奉陽違,撒謊騙我,簡直欠揍,還有你那個丫鬟,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叫什么來著?我忘了,反正回頭尋個牙婆趁早賣了完事!” 貞娘見他氣得額上青筋都冒出來了,忙端了杯茶給他,一面笑著勸他:“不過是些許小事,你發這么大的火做什么?急赤白臉的,沒得讓人笑話!” “什么小事?你若因此疑了我,以為我有了外心,咱們倆平白就有了嫌隙,我,我”他原不是個會甜言蜜語的人,這一急更是說不出什么來了:“我,我反正就要你一個,誰也不要!”他臉漲得通紅,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了,扔下這么一句抬腳就走。 反倒是貞娘愣了半晌,腦子嗡嗡的,他說只要她一個?他不要別人? 其實,說道了解,她對杜石頭算是很了解了,倆人自幼一起長大,杜石頭是個厚道、質樸的男人,不會什么甜言蜜語,更談不上善解風情了,在他的成長過程中,所接觸的女人只有杜氏和貞娘兩個,他自幼無母,視杜氏如母,滿懷孺慕,對貞娘的情誼也是自幼就有的,換句話說,他是個一根筋的人,認定了她的親人他的女人就死心塌地的好,這些貞娘早就知道,所以,當父母提起將她許配給杜石頭的時候,她毫不遲疑的答應了,重活一次,她才明白生活的真諦,她只想找個踏實單純的男人,平實的過一輩子。 可她從來沒想過,杜石頭會沒有其他女人。 納妾也好,通房也好,這個世道,只要有些小富的人家,都會有這樣的女人存在,便是范縣丞那樣只是小富的人家,或梁主簿那樣清寒的人家也有兩個開了臉的丫鬟。 更別提前生的靜安小王爺曲謫了,王府里有名的姨娘就有七八個,通房丫鬟二十幾個,他還置了三個外宅養著兩個青樓名妓,一個揚州瘦馬。 沒有人會指責男人風流,能風流那是本事,是值得羨慕的事情。 答應了杜石頭的婚事,她也是這樣想的,他少年英俊,家境富足,肯定有不少女人喜歡,可有了嫡妻的身份,加上兩人自幼青梅竹馬的情誼,他會給她十分的尊敬和愛護,那么她會踏踏實實的當他的妻子,他杜家的主母,幫他料理好家室,將來生一兩個孩兒,便是團圓美滿的一家。 可他說,他只要她,只要她一個 貞娘有一瞬間的恍惚,直到繡春喚她才回過神來,定了定神,心中自嘲起來:“不過是那么一說,你便當了真,真是可笑,不過是一時的義氣罷了!” 她醒過神來,尋思了一下,招呼忍冬多來:“將這帕子給我娘送去,將今兒的事說明白了,請她定奪就是了!” 忍冬立即明白了:“小姐,夫人的性兒,定時要發賣了她的!” 貞娘笑了笑,嘆了口氣道:“我娘一向疼我,定然會發賣了她,迎夏這丫頭,也是個不長腦子的光長了一張面孔的,我此時還未嫁,她就動了心思要勾引少爺,若是將來我嫁了,她便更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這樣的面孔這樣的愚蠢,到了哪家都是主母容不下的人,別說做通房了,就是做個丫頭都夠嗆!她那點心思我原也瞧出來的,只是想著她年紀還小,舉動輕浮些也是有的,沒成想她的膽子還不小,這會兒就要給我丟丑,怎么能留著她?這樣的人在身邊,就是惹禍呢!行了,你去吧” 杜氏聽了忍冬的稟報,雷霆大怒,立時叫了人牙子來,將哭天抹淚的迎夏給發賣了,又直接挑了兩個十三歲,長得十分健壯樸實的丫鬟來服侍女兒。 ☆、224第七十四章 轉眼就是冬至,貞娘意外的接到了元敏的書信,言到幾日后和夫君來嘉定的佛光寺拜佛,并要來府上做客幾日。 有朋自遠方來,貞娘異常歡喜,讓廚房準備了很多元敏喜歡的點心和飯菜。 三日后,元敏果然攜夫君林致雍到訪。 貞娘和一家大小在碧溪園門口相迎。 幾輛輕油小車安靜的停在門口,幾個仆從下來放了條凳,一個身材高瘦挺拔的青年率先跳了下來,回身接了一個穿著紫貂領白色披風的女子下來,雪膚花容,氣質高貴,正是元敏,貞娘忙迎上前:“敏jiejie,可盼到你了!” 元敏見了貞娘,眼眶先是一紅,忙低下頭克制了一下道:“好meimei,jiejie日盼夜盼,總算見著你了,來,這是你姐夫,我的夫君?!?/br> 貞娘忙上前一福:“姐夫?!?/br> 林致雍目不斜視的還禮,然后兩口子帶著一眾仆從見過許懷安、杜氏兩口子。 元敏乃是國公府的大小姐,林致雍也是士族大家的公子,兩人的身份要遠比許懷安高貴很多,可在兩人面前,依然以子侄的禮節拜見,可見對兩人十分尊重,許懷安心中十分得意喜悅。 元敏被貞娘接到了自己屋里,林致雍被許懷安和杜石頭、杜大壯接到了淇水小筑。杜氏和龍姨娘當然要給眾人張羅飯食,安排住處,忙的不亦樂乎。 貞娘拉著元敏坐在寬大的羅漢床上,后面靠著大紅色喜鵲登枝的迎枕,中間的小桌子上擺滿了各色小吃,花生粘、豆沙青團、芝麻糖球、核桃酥烙,貞娘給元敏倒了一杯熱茶:“嘗嘗,今年新制的桂花烏龍,我用了去年梅花上面收集的雪水煮的,jiejie嘗嘗味兒怎么樣?” 上下打量了一下元敏,十七歲的少女初成婦人,青澀中有了幾分成熟的嫵媚,穿著一件半新的深紅色雪緞通袖夾襖,上面繡了牡丹暗紋,下面是一條珍珠色馬面裙,壓腳處繡了四重石青色云紋,頭上梳了追月髻,只戴了四五只累絲彩蝶寶石扣,一個珍珠發箍,看上去十分素凈雅致,淡掃娥眉,櫻唇上點了些胭脂,看上去容光嬌艷,只是眉宇間有幾分清愁,貞娘頗為不解,元敏新婚不過一年,怎么眉梢眼底竟有了幾分愁意? 她揮揮手,讓丫鬟們都退了下去:“你們都下去吧,讓我和jiejie說會子體己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