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元敏到了貞娘這里,想是全然放松下來,也不顧世家小姐的禮儀,放松自己靠在迎枕上,喝了一口熱茶,笑道:“還是你這兒舒服,我瞧著你這園子都快趕上我們京城的王府大小了,你那舅父是在北邊淘了金礦了吧?” “金礦倒談不上,發了點小財倒是真的,說是跟瓦剌人羅剎人買賣了些馬匹和毛皮,還有寶石,人參什么的?!?/br> 元敏是個公卿人家的小姐,對這些買賣上的事物不懂什么,聽了也就是那么聽著了,并不上心。 倒是仔細的看了看貞娘,不過一年不見,身子長高了好些,容貌也長開了,柳眉杏眼桃腮雪膚,穿著件蜜合色的小襖,藕荷色挑線裙,眉目轉盼留情,菱口似笑非笑,端的是一個豆蔻芳華、嬌媚俏麗的少女了。 不由感慨:“不過一年的光景,meimei已長大了,快及笄出閣了吧?” “定了明年我十五周歲及笄,八月初六的婚期,原想著到時候寄帖子給你呢,怎么知道你竟自動送上門來了,正好,到時候你可來給我送嫁才是!”貞娘遞了一塊九珍糕給元敏:“嘗嘗這個,我們這的魁元樓做的,你不愛吃太甜膩的東西,這點心不甜不膩,還有些奶香,味道剛剛好?!?/br> 元敏嘗了嘗,笑道:“果然,你自小就擅長廚藝,品評的東西果然都是好的。你放心,你出閣,我定然要來送的,你當真就定下了你表哥了?” 貞娘不解:“怎么了?”這訂婚的事還可以說換就換的嗎? 元敏端正的坐好,忽然面容一肅道:“我哥哥捎信來說,有貴人在打聽你,似乎關注你許了人家沒有,我哥哥的朋友正好就是禮部的,問了我哥哥,說你許了人家,對方也沒說什么,就罷手了!” “貴人?”貞娘有點懵,自己一個小小縣令的女兒,容貌算是上乘,可也不至于傾城,哪里來的貴人打聽?實在莫名其妙。 元敏見貞娘一臉茫然,取笑道:“你這丫頭啊,八成不知什么時候招惹上了桃花,我聽了也覺得納悶,可你已經許了人家,就算是貴人也不可以的,何況,寧做窮人妻,莫做貴人妾,我瞧著你那表哥也是個一表人才的青年,看著氣質不錯,假以時日未必不能封妻蔭子?!?/br> 貞娘笑道:“封妻蔭子我倒不奢望,只希望安安生生的過日子就是了!” 元敏看著貞娘忽然嘆了一口氣,低下頭神色有些黯然。 貞娘看了她一眼,道:“吳縣的普濟寺素來香火鼎盛,jiejie要拜佛,何至于到嘉定來?我觀jiejie似乎有心事在懷,不如說給meimei聽聽吧!” “你也看出來我有心事?”元敏苦笑一下。 貞娘安靜的答道:“接到你的帖子我就知道了,你是特意來這看我,想跟我說點什么的吧?” 元敏咬了咬嘴唇,目光有些茫然。 “姐夫對你不好嗎?”可瞧剛才接元敏下車細心關懷的模樣不似作偽??? “他對我很好,很好”元敏似乎終于找到了突破口,拉著貞娘將這一年來的委屈盡訴了一番。 原來,元敏嫁到林家后開始過得還不錯,夫婿林致雍體貼溫柔,府上人敬她是國公嫡女,對她尊重有加,只是婆婆周氏是個萬事不管的木雕泥塑人兒,整日在佛堂里呆著,家中的中饋全由謝姨娘把持著,老婦人謝氏對這個侄女十分維護,成親后不久就跟元敏說:“按說你是長子嫡孫的媳婦,這中饋原該交到你的手上的,只是一來你年輕,沒什么經驗,二來你們當前最要緊是生個孩兒才好,等孩子生了,你也得閑了,再讓謝姨娘將中饋交給你?!?/br> 元敏還能說什么呢,謝老婦人對侄女雖然維護,但對嫡嗣更為看重,對元敏的身子一直非常關注,三五不時就打發mama來看看,弄得元敏對自己懷孕的事也著急了。 林致雍如今對元敏十分上心,一個月大半個月都宿在她房里,原先的兩個通房只在元敏月事來的時候才服侍他,可就這樣元敏還是沒有動靜,謝老夫人就著急了,燒香拜佛的到處求方子,元敏對自己遲遲沒有身孕,十分懊惱,心情也就一直不好,偏偏大少爺致柏,五少爺致和都早早就有了自己的長子,致和甚至連庶長子都有了,謝姨娘對此十分得意,常常帶著兩個孫子在謝老夫人哪討好兒賣巧,又一次丫鬟甚至聽到謝老太太跟謝姨娘抱怨:“我就說不要攀高枝,老爺非看重媳婦娘家的身份,誰知竟娶了這么一個不會下蛋的雞,她那婆婆就是個煙不出火不進的木頭,當年也是高門世家出來的,說什么名滿大金的才女,一臉的清高,我瞧著也就那么回事,費勁巴拉的才生了一個兒子,就再也沒了動靜,幸好娶了你,才我們老林家多了幾個枝葉,不然可怎么是好?” 到了八月,老夫人終于忍不住了,讓元敏自己選兩個丫鬟開了臉給林致雍做通房,這可是打媳婦臉的事,新娘子過門才一年,就要給相公納了通房,腦袋再不靈光都能想到新媳婦不怎么受婆家待見。好在林致雍對元敏的處境十分心疼,跟老夫人磨了很久,才讓老夫人同意,讓元敏出門去嘉定上香求子。其實主要是林致雍見元敏心境愁悶,怕她悶出病來,又知道元敏的手帕交正好住在嘉定,才借著由頭帶了元敏出來走走。 “貞娘,我,我真的覺得心里憋屈的難受,我……”元敏是國公府的大小姐,老夫人跟前長大的,就是進宮里走動也只有人人尊敬的,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說著說著眼眶一紅,珍珠般的淚珠子就掉下來了。 貞娘嘆了口氣,拍了拍元敏的手,子嗣上面的事,她這個外人可真是沒法子了,只能勸道:“jiejie進門不過一年,沒動靜也沒什么,哪里就急成這樣子了?只是府上的老太太盼著重孫子,心急了些,也是有的,你萬不可因為這樣就整日自怨自艾,弄垮了身子,得不償失!” 大金國對嫡庶之分雖然分明,卻也不如前朝那般森嚴,因為當今圣上昊玄帝就是庶出之子,就連皇后程氏也是庶出之女,因而大戶之家里也慣有那沒有嫡子就由庶出長子繼承家業的情況。很多主母因為膝下無子,都會抱養小妾的孩子,上了宗譜收在膝下養著,當成嫡子。 貞娘揣度著周氏很不得老太太歡心,難免就連累了林致雍也不受老太太喜歡,之所以這般催促,八成是有什么其他的心思,只是這樣人家的事情,就算是心里明白也只能裝著糊涂。 又勸了幾句,卻聽見外面丫鬟說龍姨娘來了,貞娘忙讓請進來,自從龍姨娘進了門,杜氏就拿著她當嫂子看待,雖說名分上只是個姨娘,可杜氏心地淳樸,沒那么多尊卑觀念,什么事都叫著龍姨娘,尤其她出手給女兒治了病,杜氏簡直不知該怎么感激好了,龍姨娘是苗女,更是個沒有心機城府的,對杜氏也是一盆火似的好,拿貞娘姐弟倆更是當親生的似的疼,前些日子差點要把純哥收了當徒弟,傳授他一些用毒的訣竅,把杜大壯嚇了一大跳,自己meimei就這么一個兒子,許家就這么一個根苗,心尖眼珠子似的寶貝,人家還指望著純哥兒將來考個功名下來呢,哪里就跟個江湖中人學什么用毒去了? 簾子一挑,龍姨娘端了一個大盤子笑盈盈的走了進來,笑道:“大小姐,這是太太剛烙好的蔥油豬rou餡餅,怕涼了不受吃,趕著讓我給你送過來了,那邊的餡餅,是石頭給送過去的,讓大家先墊墊饑?!必懩锩舆^來笑道:“我娘親自下廚了?謝謝姨娘了!”其實原本可以打發個丫鬟送來的,只是龍姨娘好奇這國公府的大小姐長什么樣,才自告奮勇的親自送來了。 繡春忙從小廚房拿了蘭花小碟,烏木包銀筷子送了上來,貞娘親自夾了一個給元敏:“jiejie嘗嘗,我娘烙的餡餅是咱們北方的口味,比江南的味道濃厚些?!痹裘χx過,小小的咬了一口,外酥里嫩,濃香撲鼻,贊道:“好吃,嬸子的手藝還是這般好!”一回身,卻見那龍姨娘眼珠子亂轉,笑嘻嘻的瞅著自己,這是很不合規矩的,身為一個姨娘,就等于是一個下人而已,這么看著主人的客人是很沒禮數的,只是看見貞娘待這位姨娘親切,不好意思說什么,只好低了頭,繼續吃。 貞娘是何等有顏色的人,忙介紹道:“讓jiejie見笑了,我家這位龍姨娘是我舅舅新納的姨娘,出身苗家,不太懂咱們漢人的規矩,她性子天真質樸,很得我母親喜愛?!?/br> 元敏忙坐直了身子,笑道:“哦,原來如此,初次見面,這個就當給姨娘的見面禮吧!”她從懷里摸出一個湖藍色的岫玉玉佩遞了過去,玉的質地清透,看著就是上好的東西。龍姨娘接過來,道了謝,拿在手里看了又看,似乎十分喜愛,貞娘笑道:“姨娘喜歡這個玉佩?” 龍姨娘笑道:“我出身苗疆,我們那里生產玉石,這個玉佩很通透,很好,我很喜歡?!痹粢娝嫜赞o天真,甚至不懂以她的身份應該自稱奴婢,搖了搖頭,但見她神色真誠,想來是真的很喜歡,笑道:“姨娘喜歡就好?!彼腿藮|西送到了人家的心頭好,任是當面看禮物是不知規矩的,也難以讓元敏不喜歡。 龍姨娘又看了看元敏,忽然道:“聽說你來這里是為拜佛求子的,那你為什么要在身上掛著避孕的東西?”漢人真是十分奇怪,為什么要干自相矛盾的事情呢? 她拿著玉佩準備走人,沒看見貞娘和元敏臉色同時大變,貞娘一下子從床上跳了下來,也顧不得自己沒穿鞋,拉住龍姨娘急切的問:“姨娘慢走,把話說清楚,什么避孕的東西?” 龍姨娘嚇了一跳,反手拉住貞娘:“你這是怎么了?快上床上坐著去,涼著腳怎么辦?你病剛好,這江南地方最是陰冷潮濕,地氣寒涼,冰壞了你,快上去!” 貞娘忙坐到床上,手卻沒撒開龍姨娘,見元敏臉色慘白,整個身子都簌簌發抖,忙急切的問:“你剛剛說我敏jiejie身上掛著避孕的東西?是什么?” 龍姨娘納悶的指了指元敏裙子上掛著的一個紅色瑪瑙石榴佩:“那個不就是嗎?那是紅麝珠子雕出來的,你離近了聞一聞,有股子淡淡的香味,它的紅色也不是半透明的紅色,是紋理深濃的紅色,這紅麝有避孕的功效,我見你掛著它還要拜佛求子,挺奇怪的,就多嘴問了一句,怎么了?” 元敏一把拽下那個石榴佩放在鼻端仔細的聞,果然有一點淡淡的香味,她渾身戰栗,面如白紙,眼睛里似乎一下子沒了光彩,木然的看著貞娘,裂出一個苦澀的笑來:“這個石榴佩是我祖母給我陪嫁,我祖母,怎么可能害我?怎么可能?……” 貞娘拿過石榴佩仔細的端詳,這石榴佩做工十分精細每一個籽都刻的栩栩如生,上面的葉子還是用翡翠雕就的,深紅碧綠相互輝映,看上去華貴精致,一看就是大家高門才能用的東西,石榴多子,很多人家的新嫁娘都會有這么一兩件與石榴有關的東西,這是娘家人希望女兒多子多孫、福壽綿長的意思。 “老夫人賞你的?是新物件還是原就有的老物件?” 元敏一震:“祖母說是老物件了,是我母親的陪嫁?!?/br> 貞娘又仔細的看了一番:“這是假的,有人掉了包?!彼闷鹉鞘衽迳厦娴慕j子:“你瞧,這絡子上的痕跡有兩個,舊的那個已經發了黃,新的痕跡在舊痕跡的外面,這石榴佩雖然做的一摸一樣,可還是有些微的差別,所以才會有兩道痕跡?!?/br> 元敏死死的咬著下唇,臉色變的鐵青:“是誰?是誰這么惡毒?” 貞娘低下頭想了想:“敏jiejie,那兩個通房可還用著避子湯?”元敏茫然的搖了搖頭:“我過門半年,老太太就讓停了??伤齻儊硪矝]有動靜!” 貞娘搖了搖嘴唇,思忖片刻,抬頭看著元敏道:“jiejie,我這位龍姨娘原是行走江湖的,號稱毒娘子,對毒藥很是精通,我想讓她給姐夫瞧瞧,可好?” “你是怕這人不止在我身上下了功夫,連相公也沒放過?”元敏柳眉倒立,連連冷笑:“好,好個林家,妾室當家也罷了,竟然連我們兩口子都算計上了,好……” 龍姨娘聽了半天,總算是明白了,這大戶人家的彎彎繞怎么這么多?還有人這么缺德?為了自己的利益不讓人有子嗣,一時間也動了俠義心腸。 “你把手腕子給我,我給你號號脈瞧瞧!” 貞娘又道:“jiejie身邊的人可能被人收買了,這事如今還是瞞著些好,一會那幾個丫鬟都別跟著,只讓乳娘跟著就是!” 元敏伸著手腕讓龍姨娘號脈,點點頭:“好meimei,多虧你的心細,我此刻心亂如麻,煩勞你替我應對一二?!?/br> 貞娘點頭,讓繡春將元敏跟來的丫鬟讓到別的屋子,好吃好喝的款待,只讓乳娘歐氏過來,拉到一旁悄悄的將這事說了,歐氏是元敏母親的貼身丫鬟,自己的兒子出生就死了,待元敏猶如親生,聽了這個信不次于晴天霹靂,半晌才回過神來,咬牙切齒的道:“這群天殺的王八蛋,我們國公府還沒倒呢,就敢這么算計我們姑娘,我便豁出去性命,也要她們現了元身?!?/br> 貞娘忙道:“大娘切不可露了口風,我瞧著像是身邊的人調換了那石榴佩,只怕還要查一查,此刻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咱們再看看才是!” 歐氏點頭,眼圈又一紅道:“多虧了許小姐啊,你說說,我們姑娘怎么這么命苦?我們小姐早早的就去了,幸好老夫人收在身邊教養這,好容易嫁了個知冷知熱的夫君,還有這么一起子小人在跟前盯著!” “大娘且鎮定些,你們家姑娘此刻心亂如麻,還需你為她定定心神呢!” “是,是老身省得!” 龍姨娘號完脈道:“麝香雖然是掛在衣衫外面,可你帶的時間過久,有些入體的癥狀,好在你還年輕,我給你個藥方,調養個三五個月也沒什么大礙!” 元敏心中一喜,眼淚汪汪的道:“多謝姨娘,可能給我相公也瞧瞧?” “行??!”龍姨娘沒那么多的顧忌,豪爽的點點頭。 貞娘可不能不想,這是大事,而且是林家的大事,思忖了片刻,讓繡春去請林致雍到杜氏的屋子里去,說有件東西要讓他幫著品評一下。 又讓唱秋跟元敏的丫鬟說,她們大小姐跟著貞姑娘去了院子里頭折梅花,不愿意那么多人跟著,嫌麻煩,只讓乳娘跟著就行,讓她們安安生生的在屋子里歇著吃些東西就是。 一頭霧水的林致雍被繡春請了過來,杜氏的一溜房子都是按照北方風格建造的,每個屋子都有兩盤土炕,上面炕柜,炕桌一應俱全,林致雍被引到一個偏房,見妻子眼眶發紅和貞娘盤膝坐在那里,一旁的乳母歐氏不僅眼眶是紅的,連眼白都是紅的,一旁還坐著一個生面孔的婦人,穿著縹色滾黛色牙子通袖夾襖,一條蟹殼青百褶裙,頭上戴了幾朵絹制玉蘭花,形貌不甚出色,神情并不拘謹。 林致雍一到,貞娘忙下了炕給他見了禮,又指著那婦人介紹:“這是我舅舅的小星,龍氏?!?/br> 雖是姨娘,也是長輩,林致雍微微一揖:“姨娘有禮了!” 龍姨娘是個性子散漫的,也不答話,一伸手就扣住了林致雍的腕子,林致雍出身大家,何曾見過這樣的,嚇了一跳,忙往外掙,可龍姨娘的手看似纖細卻十分有力度,他竟無法掙脫。 “你,這是做什么?” 元敏忙道:“相公,姨娘深通醫理,讓她給你號脈,你別動!” 林致雍神色不快,道:“這是何意?” 元敏知道林致雍誤會了,以為自己在懷疑他有什么毛病,聯想到自己嫁到林家受到的委屈,眼圈一紅,泫然欲泣,話也梗在喉間,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貞娘見了,忙解釋道:“姐夫莫急,剛剛龍姨娘無意間在jiejie身上發現了避孕的紅麝,怕是有人暗中使壞,jiejie怕那人把手伸到姐夫身上,這才請龍姨娘給姐夫也瞧瞧,我們龍姨娘是個急性子,還沒等說就給你號脈了,請你見諒?!?/br> 林致雍如被雷劈,半晌才緩過神來:“什么?紅麝?”有人在自己妻子身上放了這等東西?他簡直不敢相信。 那邊龍姨娘卻松了手,皺著眉毛道:“把你身上的東西都拿出來我瞧瞧,你的脈象不好,似乎中了棉籽油的毒?!?/br> “棉籽油?那是什么?” 龍姨娘道:“是一種棉花籽炸出的油,顏色深紅,一般與葷油混合使用,這是很多窮困人家用的,可這種東西有個極大的弊端,可以殺死男子的jingzi,時間久了可以讓男子不育,如今很少有人食用了,多數是用來給鐵器潤滑的?!?/br> 一時間屋內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是一臉的震驚,林致雍更是面色慘白,連嘴唇都褪去了血色,整個人木雕泥塑般站在那里,眼神茫然,似乎在這一刻瞎了,聾了,與世隔絕了。 龍姨娘再是不諳事情此刻也意識到這件事十分嚴重,忙道:“你們別這樣,我還沒說完呢,他中毒的分量不重,我能治好他!” 元敏一屁股坐在炕上,連貞娘也扶著炕沿幾乎癱了身子,乳母歐氏抱著元敏哭出聲來。 林致雍晃了晃身子,眨了眨眼,似乎還是沒聽懂,龍姨娘知道剛才的話給他太大的刺激,他還沒回過神來,上前一抖手,一縷異香飄了出來,林致雍覺得腦袋為之一輕,整個人舒爽了很多。 元敏擦了擦眼淚哽咽著道:“相公,快,把你身上的東西都拿出來讓龍姨娘瞧瞧?!?/br> 林致雍也反應過來,從懷中掏出幾樣東西放在炕桌上,不過是幾件尋常的東西,常用的帕子,荷包,鼻煙壺、幾張詩稿、腰上系的兩三塊玉佩、翡翠,一個小巧的藥瓶。 龍姨娘先拿了那藥瓶嗅了嗅:“這是燙傷藥,嗯?” 元敏臉一紅,小聲說:“是,是我的胳膊前兒被燙傷了一下,相公說我心粗,就揣他自個身上了!”這是林致雍的一番溫存體貼,也是他的喜好,他喜歡在房中榻上將她剝的羊脂白玉般,用藥膏輕柔的在她肌膚上涂抹,軟言溫語,哄的她嬌羞不已,才百般溫存,萬種憐愛……龍姨娘一樣樣的翻檢,查看,最終拿著那個小巧玲瓏的鼻煙壺嗅了又嗅,滿意的放下道:“就是這個了,里面除了棉花籽油,還放了點地龍干粉末,這地龍干也有殺精的功效,因為兩樣放得都比較少,不易被察覺,這下藥的人,心思挺細的?!?/br> 鼻煙,是這幾年剛剛興起的,原本是西洋傳來的,里面放了些薄荷油、冰片之類的東西,提神醒腦,近幾年在大金國的士子當中十分流行,不要說高門世家子弟,就是那稍富庶些的子弟也都有玩鼻煙的嗜好,而且鼻煙壺更是攀比富貴、炫耀豪闊的物件,鼻煙壺越是精致奇趣越是爭奇斗艷。 林致雍的這個鼻煙壺小巧精致,扁平的壺身,型同一個小小的梅瓶,上面繪著水墨山水,這山水繪的十分淡遠蕭瑟,一看就是出自名家手筆,更妙的是兩面山水雖然不同卻是山水相連的,看似一幅畫。 林致雍面色慘白,看著那鼻煙壺半晌,才喃喃的道:“這壺,這壺是大哥的,我十分喜愛,大哥才割愛送給了我!” 他身為嫡子,跟庶出的兄弟關系并不密切,尤其是謝姨娘生的致和,可大哥致柏不同,因為生母身份低微,根本不能跟下面的幾個弟弟抗衡,在府中地位低下,得了臉的奴才都時常不拿他當回事,林致雍對這位大哥十分憐惜,也比較照顧,兄弟倆的感情一直很好。 元敏輕嘆一聲,安慰他道:“也許是別人后放了藥進去呢?” 林致雍慘笑一聲:“歷來豪門大戶之家,這樣的齷齪舉動多的是,只想不到有一天竟會落在我林致雍身上……” 貞娘嘆了口氣,知道此刻兩口子需要時間和空間理清這其中的事情,忙拉了龍姨娘告辭出去了。 因為不放心還派了繡春在外面守著。 到了淇水小筑,見杜石頭和許懷安、杜大壯正不知聊著什么,興高采烈的,見貞娘進來,忙問:“好好的,怎么把林少爺叫走了?他媳婦呢?” 貞娘嘆了一口氣,這事是瞞不住的,早晚都要讓他們知道否則杜大壯的性格直,不定什么時候說出些不入耳的話來,反倒得罪人,于是就將剛才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三個男人面面相覷,許懷安嘆道:“夫妻離心則家宅不寧,這位林大人官聲顯赫,想不到治家卻不嚴謹!” 杜大壯一拍大腿:“娘的,查出是誰直接剁了喂狗完事!” 杜石頭不吭聲,看了貞娘一眼,沉默半晌才道:“你身子才好,出來多穿了件斗篷沒有?” 元敏夫妻不知是怎么商量的,第二天就告辭起身了。 貞娘送了很多嘉定的特產,拉著元敏的手叮囑:“jiejie得空再來玩,世間之事常常福禍相依,meimei相信jiejie定會否極泰來!” 元敏拍拍貞娘的手,神色堅定:“你放心,我安元敏不會輕易讓人欺負了去的,我一直認定你是我的貴人,你說的我能否極泰來,我就相信我一定能!” ☆、225第七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