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姜佑捂著臉不讓她看,聲音悶悶地從指縫里露出來:“朕算什么皇上?往日不過都是狐假虎威罷了,我還以為別人是敬畏我,現在才知道,不過是敬畏我身后那人罷了?!?/br> 香印這些年久居深宮,也搞不懂朝堂上那些彎彎繞繞,軟語輕勸道:“那又如何了?廠公又不會害您,您跟他...實在不該分什么彼此的?!?/br> 姜佑沉默半晌,兩手緩緩松開,睫毛沾了些水霧:“可朕是皇上啊?!彼瞿?,閉起眼讓眼淚流回去:“朕是皇上,不是尋常女子,怎么能責任榮辱都寄托在別人的寵愛上?他寵你的時候你是蟾宮里高不可攀的桂枝,他一旦不愛你了,你連路邊的頑石都不如。尋常要好是還罷了,一旦我和他意見相左,我連說話的份兒都沒有了?!彼齑筋澚祟潱骸拔遗?..” 香印微微語塞,她打小被人教的便是以夫為天的觀念,并不覺得服從自己男人有什么不對,卻沒想過讓姜佑屈居人下和其困難。 這時候門外淡淡的聲音傳了進來:“皇上就是這么想臣的嗎?” 姜佑一驚,猛地抬頭去瞧,就見薛元打開鳳穿牡丹的簾子走了進來,他瞧見她泛紅的眼,心頭一震,緩了聲道:“我對你是什么心意,難道你還不清楚嗎?” 香印瞧見兩人要說話,識趣地退了出去,還輕輕帶上門。姜佑就這么靜靜地瞧著他,突然問了句不相干的:“你為什么想要我回京?” 她問的猝不及防,薛元頓了下才答道:“你這幾個月都不在京里,萬一生了什么變故...” 她根本聽不進去這些套話:“你別再用官面上的話敷衍我了,你為什么迫我回京?你怕我查出來什么?!” 薛元默然地立在殿堂的正中央,她見他不答話,心里越發惶然,終于還是問到了緊要處:“你到底姓薛還是姓重?” 薛元身子一僵,壓下性子,一手搭在她肩頭,安撫道:“佑兒,現在這天下明面上瞧著太平,實際上暗涌不斷,等我把能威脅咱們的人和事兒都擺平了,再談這個好不好?” 他還是不肯說,到了現在他還是不肯說!姜佑直愣愣地瞧著他,嘴唇顫了好幾下,半晌才張開:“方才在碼頭上,我明知道重家那一對兒兄妹說的有道理,我明知道應該把他們留下細細查問,但我怕你真的要是...留下他們會給你惹下大麻煩,所以任由你把他們處置了。你有什么事兒是不能對我說的?我到底是要伴你一生的人,還是你一時興起豢養在籠子里的金絲雀?” 薛元張口結舌,頭回沒了話說。俗話說本性難移,她喜歡輕憐蜜愛,喜歡心上人柔弱些,他也愿意為她收斂性子,溫柔小意地待她,但本性終歸是本性,他這擅專跋扈的性子終究還是難改。 姜佑見他久不言語,頹然地靠在桌案上,擺了擺手:“你不想說,我不逼你,你走吧?!?/br> 薛元按在她肩頭的手加了把子力氣,小心把她攬到懷里,她雖沒有直接抗拒,但身子卻猛地僵了起來,弓起脊背硬邦邦地被他抱在懷里,整個人透著無聲的拒絕。 他還是不死心,潤澤的唇瓣移了下來,試探著吻她的長發,吻她的眉眼,最后摩挲著她的菱唇。她的唇卻是冰冷的,任由他怎么逗弄都沒法熱情起來,他難得心慌起來,往后退了幾步,輕聲道:“佑兒?” 姜佑神情苦悶,緩緩垂下頭,等抬起來的時候臉上也瞧不見什么神情,按著額角道:“掌印先下去吧,朕乏了?!?/br> 薛元兩手慢慢攏在袖子里,半欠了欠身:“臣告退了?!?/br> ...... 這幾日淅淅瀝瀝地下了些春雨,下雨上路不方便,返京的事兒就暫被擱置下來。姜佑成了皇上,又恢復在皇城里無所事事的狀態,緊要的折子不給她批,重要的事兒不跟她商量,反而還不如冒充監軍的時候來的自在。 她換了身輕便的月青色疏繡綃紗宮裝,用一只簡單的白玉響鈴簪綰著頭發,趴在窗邊瞧滴滴答答的雨水,雨天的時候等著天晴,等晴了又想著下雨,總得讓自己有個盼頭。 香印這時候匆忙走進來:“皇上,何推官來了?!?/br> 姜佑本來想把他收為已用,但這些日子灰心喪氣,也就沒顧得上想這事兒,如今聽他來,不知想到什么,對著窗外走了會兒神,才頷首道:“讓他進來吧?!?/br> 行宮的規矩排場沒有宮里那么大,何長明不一會兒就被人引著進來了,他頭回見姜佑穿女裝,怔了下才反應過來,不過眼底沒有絲毫不敬的意味,全然是發自內心的愉悅和驚艷,隨即收回視線,叩首道:“微臣叩見皇上?!?/br> 姜佑點了點頭,抬手讓他起來:“何推官今日過來所為何事?” 何長明笑了笑:“其實也沒什么大事兒,家父知道皇上將要返京,家父又退隱江南,這次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敘師生之誼,所以特地在白藏樓里設宴,給皇上踐行?!彼f完心里竟嘆了聲,生出些微不可察的惆悵來。 姜佑一怔,遲疑道:“朕...只怕不方便去吧?!?/br> 何長明忙道:“白藏樓已經被家父包下,皇上不必憂心有人認出,只需去的時候低調些便可?!?/br> 姜佑點了點頭:“何老跟朕多年師生情誼,朕去一趟也是應該,你且等等?!?/br> 何長明知道她這是要更衣,忙躬身退到院外等著,果然不過片刻,她換了身兒利落的天青色直綴出來,越發顯得唇紅齒白,眉目俊雅,比女子多了份英氣,又比男子眉目精致,實在是難得的好皮相。 何長明有些怔忪,直到她開始叫了聲,這才慌忙回神。他落后姜佑半步不急不慢地走著,忽然就見前方人腳步一頓,聲音徐徐傳來:“碼頭上重家那一對兒兄妹,何大公子怎么看?” 何長明一怔,隨即微微笑道:“不過是被jian人利用,膽大包天前來行騙的渾人而已,皇上不必過于掛心?!彼肓讼?,又補了一句:“家父也是這么認為的?!?/br> 姜佑暗自頷首,這真是個聰明人:“這事兒實在太過荒唐,傳出去只怕有礙廠公聲譽,想來何大公子能知曉其中利害?!彼笥疫€是不放心,忍不住出言敲打何長明。 何長明含笑道:“微臣省的了?!?/br> 姜佑滿意地點頭,沉寂好些天的心思又浮了上來,側眼轉頭道:“朕記得當初就說過,何卿有經緯之才,只有入內閣中樞,拜相封爵,才不算辱沒了?!?/br> 這話拉攏之意顯露無疑,她拉攏人的手段尚還稚嫩了些,但聽她這般賞識自己,何長明還是心頭一震,躬身道:“多謝皇上贊譽,微臣愧不敢當?!彼舆^后又難免心酸感嘆,堂堂帝王,竟要這般放下身段拉攏臣子,要不是孤立無援,她又何至于此? 姜佑偏頭看著他,論相貌,他比不得薛元的風華絕代,但一舉手一投足自有風采,溫雅從容,頗有些君子如玉的味道。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聲音微沉:“朕不止是說說?!?/br> 何長明微怔,不過兩人說話間已經各自上了馬車,他也不好多問,任由馬車慢慢往白藏樓走了過去。 沒想到何老擺了場大宴,請了好些當地即將步入仕途的青年俊杰,并不點明姜佑皇上的身份,只讓她認識結交,她自然知道何老的一番苦心,因此也暗自留心。 何老人老成精,瞧見自家兒子目光不離姜佑左右,干咳了聲把何長明拉了過去,讓他作陪相伴,好容易等到宴席散了,外面天色又沉了下來,何老清了清嗓子:“長明,等會只怕還有一場好雨,皇上回行宮多有不便,你去送她一程?!?/br> 姜佑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縱身上了馬車,突然就見長街上有人打起架來,她忙伸出頭去瞧,就見其中一方穿著斗牛服,腰間束著玉帶,聲音尖的像叫.春的貓,手里捏著絹子:“給咱家打,狠狠地打!不有些力氣這狗才不知道好歹!” 姜佑腦子把所有官員過了幾遍才反應過來,這人應當是江南道上的督查太監。被他打的那官員衣衫凌亂,依稀可見補子上是個鸂鶒,看穿著打扮應當是科道御史,他被好幾個番子一擁而上,拳打腳踢,仍舊不屈叫罵道:“閹奴,有本事你今日就打死我!不然我就是拼著進京面圣,也要彈劾到你下臺!” 那督查太監面色大變,眉眼一沉,神情立刻陰毒起來,他對著手下人打了個眼風過去,底下人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高揚起手里的棍棒就要往他心口點,竟然要直接把此人打死。 齊朝素有不殺言官的規矩,姜佑實在沒想到這群人竟然如此猖狂,還敢當街殺官,忙高聲道:“住手!” 那督查太監不耐煩地轉眼看他:“哪里來的狗東西,敢擋著爺們辦事兒,活的不耐煩了不成?!” 何長明怕她被人沖撞了,忙下來馬車,沉聲喝問道:“你是何人?竟敢當街殺官,是想造反不成?!” 督查太監上下打量他幾眼,隨即敷衍地拱了拱手:“原來是何推官,我們抓他皆是因為他拒捕,還意圖威脅咱家,咱家不得以才在街上動手的?!?/br> 何長明沉聲道:“國朝素有不殺言官的規矩,便是他有什么錯處,自有國法上級懲治,也輪不到你來動手懲治!” 他見何長明給臉不要臉,也沉了臉道:“何推官,你說話可得小心點,咱家一心為公,你這般阻攔咱家的正經事兒,莫非是蓄意包庇不成?!” 姜佑實在聽不下去了,對著身邊護著的侍衛打了個眼風過去,十幾個侍衛都是頂尖的好手,一擁而上把那還在耀武揚威的督查太監捆成個粽子,他面色驚慌,仍舊大罵道:“瞎了你的狗眼,敢抓爺們我,我當初可是從東廠出來的人,你敢這般無禮,你...!” 他不提東廠還好,一提姜佑就不由得沉了臉,命人把他的嘴給塞起來,沉聲道:“把他給薛掌印送過去,看他怎么說?!?/br> 幾個侍衛領命去了,姜佑不想再坐馬車,干脆和何長明在街上并肩行著,兩人走了半晌,她突然問道:“如今東廠日漸勢大,已有畸形之勢,若是朕要遏制宦官專權,平衡東廠勢力,應當怎么做?” 何長明雖然和她言淺交深,但還是沒想到她直言問了出來,這話真可謂是誅心之言了,他頓了半晌才道:“東廠已經在齊朝扎下根脈,其影響力近至京城,遠至高麗,皇上若想制衡東廠勢力,若是沒有幾十年的功夫,只怕難以成行?!?/br> 姜佑微閉了眼,慢慢地道:“昔年成祖成立東廠,就是為了監察百官,后來東廠權柄深重,不光轄制文官,就連皇上都要受其制約...”她按了按額角:“朕想著,若是有和東廠類似的衙門,說不定就能制約東廠?!?/br> 何長明垂眸思索片刻,小心探問道:“您的意思是...?” 姜佑道:“立西廠?!彼龔妷合滦牡椎那妇?,緩聲道:“錦衣衛也有南鎮撫司和北鎮撫司相互制衡,所以朕想立西廠來牽制東廠?!?/br> 何長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皇上這是要變.法新.政啊?!?/br> 姜佑兩只手緊緊地攥了起來,眼里抑制不住的興奮:“朕這些日子一直在琢磨這事兒,皇權旁落已久,朕不光要建立西廠,還要興建女學,這些女官員日后就是天子門生,何愁她們不一心向著朕?” 何長明沒想到她想的這般長遠這般大膽,忍不住驚聲道:“皇上!”他沉吟片刻,還是婉轉道:“男子如官場已經是俗成定例,皇上若是貿然興建女主,準許女子為官,只怕諸位大臣不會允準的?!?/br> 姜佑面上的興奮之色稍退,哎了聲:“朕也不打算一蹴而就,南邊風氣素來開化,朕打算先借弘揚兩位女帝先祖的賢德之名,在南邊建立女學,然后再慢慢擴展開來?!?/br> 饒是何長明再開通,依然覺得匪夷所思,干脆跳過這個話題,沉吟道:“縱然皇上心懷大志,但廠公會同意嗎?” 他看見姜佑臉色一僵,眉梢眼角都耷拉下來,不復方才的飛揚神采。他心有不忍,寬慰道:“皇上深謀遠慮,但這事兒急不得,只怕要花費許多年的功夫才能成事?!?/br> 姜佑想到薛元,忍不住嘆了聲,悶悶道:“是朕對不住他...” 她聲音太低,何長明倒是沒有聽見,想了想,又拋出第二個問題:“皇上應當也知道,如今眾臣都盼著皇上趕緊回京,皇上若是回京了,新.政之事只怕更是寸步難行,當務之急,皇上應該想法子留在南邊?!?/br> 這個問題才是擺在眼前的,就算她想留在南邊繼續辦事兒,那起子文官也不會同意。她在長街上想的有些出神,沒留神臉上被豆大的雨珠子兜頭砸了下來,白凈的面頰上瞬間全是水珠。 傾盆大雨說下就下,何長明慌忙用廣袖護著她往屋檐底下避雨,自己全身淋了個濕透也渾然不覺。 她怔怔地站在檐下,瞧著雨珠連成水線傾瀉下來,不由得喃喃道;“朕有法子了?!?/br> ☆、第113章 本來南北兩邊的大臣都施壓讓姜佑盡快回京,可惜天不從人愿,南邊整個兒下起了大雨,河水暴漲,水道難行,這下子催促她回去的大臣都閉了嘴,要是皇上在水道上出了事兒,誰能擔待得起? 還有那不長眼的繼續勸諫,請皇上回京,姜佑直接指著他的鼻子開罵:“這種惡劣天氣你逼著朕回去,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思?!難道想弒君謀反不成!”然后命人把他扔了出去。 還有人異想天開,想著河道既然走不了,那便請皇上走旱道回京。姜佑這回連罵都懶得罵,從南向北的道路本就不太平,要是像上回鎮國公父子一樣遇到地龍翻身,誰能負的起責任? 姜佑回京的事兒就這么被耽擱了下來,誰也不知道這雨什么時候停,河道什么時候才能疏通,所以這一耽擱就是兩個多月。 她也知道想要辦成這兩件大事兒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尤其是在桎梏重重的京城更是寸步難行。其實在孝宗之前,東廠雖然勢大,但也沒大到威脅皇上的地步,但當初孝宗迷信仙道,一心想著煉丹修道,便把家國大事一股腦丟給薛元處理,等想收回來的時候才發現禍已釀成,再也奈何不得他了。 姜佑把當年的事兒細細理順,忍不住埋怨了幾句自己老子,媳婦比自己勢力大太多,她這個當皇上的壓力很大的嗎。 薛元在金陵新置了座宅子,主屋伸出長長的滴水檐,他站在抄手游廊里賞著雨景,廊外繁花妍華,芳氣藹藹,即使在雨中也不見絲毫頹色。 他探手去接雨珠,渾圓剔透的水珠在他手里瞬間就碎成幾瓣,成北把傘往前挪了挪:“您小心些,別淋到了?!?/br> 他恩了聲,回過神來,用絹子擦了擦手,又把兩手攏在袖子里,跟身后站著的燕南說話:“皇上這些日子留在行宮,看來真是沒少做事兒?!?/br> 燕南哎了聲:“這兩個月來,皇上先是借著先祖托夢的名頭在南邊建了第一所女學,然后又借著‘妖邪作亂’的名頭想要立西廠,皇上這兩手玩的倒真是漂亮,讓人說不出反對的話來?!?/br> 薛元嗤了聲:“先祖托夢,妖邪作亂,虧她想得出來。她現在手里沒權,只能借助這些伎倆把戲成事兒。女學用以培植心腹,西廠用來看住我們東廠,兩手都找準了要害。你瞧瞧我一手帶出來的好人?!?/br> 燕南沉聲道:“那西廠那邊...” 薛元微閉了閉眼:“她雖找準了要害,但力道太輕,不疼不癢的,西廠成不了什么大氣候,你不必理會?!?/br> 燕南沉沉地笑了兩聲,聲音有些陰測測的:“任皇上再怎么聰敏,只怕也想不到東廠現在只剩了個空架子吧...” 薛元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他嚇得慌忙住了嘴,他又轉過頭負手立著,低眉斂目不知在想些什么。 燕南說的不算錯,不光是姜佑,只怕誰也想不到他這些年都做了什么。他任督主的職位這些年,差不多把東廠的家底都掏了個干凈,另建了只只忠于他的秘諜隊伍,只不過掛著東廠的名頭,這說出去算是十惡不赦的大罪了。如果姜佑知道,不知道得如何揪心了。 他這幾個月來走神的次數比原來十幾年加起來的次數還要多,燕南忍不住問道:“督主可是為著皇上憂心?” 有些事兒瞞得了別人,瞞不住這些心腹,薛元負在手身后的手緊了緊,撥弄的迦南珠子快了幾分,卻并不答話。 燕南能打能殺,對這種男女之事卻不擅長,絞盡腦汁才感嘆:“皇上若是有了督主的孩子,應當就不會倔強了。女人嘛,一輩子不就是相夫教子,有了您的孩子,以后齊朝就都是那孩子的,也就沒必要這么折騰過來折騰過去的了?!?/br> 成北擰頭瞪了他一眼,給了他一拐肘讓他閉嘴,太監勉強享些床笫之歡也就罷了,讓人懷孩子,這不是天方夜譚? 薛元卻好似想起什么似的,垂著頭若有所思,忽然就見有個仆役冒雨從庭院中間穿了過來,呵著腰站在檐外道:“督主,臨川王遞了帖子想要見您?!?/br> 薛元眉目一凝,探眼瞧著庭外,燕南也皺了眉:“督主...這臨川王近來可不老實啊,他...只怕是有異心吶?!?/br> 薛元譏誚地笑了笑:“難為他忍了這么多年?!彼惶郑骸白屗M來吧?!?/br> 仆役領命下去,韓晝瑾片刻便走了進來,身后自有人撐著傘,他蒼白的臉上含了些笑意,頷首施禮:“廠公?!?/br> 薛元抬手請他進屋,韓晝瑾抬步跨了進去,落座之后對著他笑道;“廠公喬遷的時候本王送的那份賀禮,廠公是否還滿意?” 薛元淡聲道:“自然滿意,不過咱家更滿意的是剛上碼頭的時候,王爺送的那份大禮?!?/br> 他說的是重家那一對兒兄妹,那兩人他雖然沒殺,但也廢了他們,重家人他已經派人敲打過來,再興不起什么風浪來。 韓晝瑾竟然沒有否認,反而不急不慢地啜了口茶:“廠公喜歡就好?!彼а矍浦萃獾挠昃€:“近來皇上進行變.法,處理朝政,料理起來竟然得心應手,頗有廠公當年的風采啊?!?/br> 薛元聽出他的挑撥之意,不急不慢地打著官腔:“皇上天資聰穎,日后必為一代明主,咱家是萬萬不及的?!彼鋈晦D了話頭:“不過咱家倒是好奇,皇上秘密南下,明明身份瞞得好好兒的,怎么會突然就走漏了風聲呢?王爺這些日子一直呆在金陵,不知能否為臣解答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