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皇上下旨令皇后禁足,任何人不得覲見?!?/br> 穆皎跟著走來坐下,她猶豫了一會兒又問道:“你下一步打算要做什么?” 沈寶音抿了一口茶水抬眼看來,她唇角輕輕扯了扯:“長公主是擔心什么?” 穆皎咬了咬唇便說:“大金國子嗣如今只有一個,我知道你心中有恨,也知道秋月無辜,但是我身為大金國的長公主絕不能對有些事情坐視不管!你應該明白我說的是什么!” 她當然明白穆皎要自己明白的是什么,也知道穆皎話里藏不住的擔憂,太子受傷一事,穆皎本不知道,眼下太子被刺傷自然是要激怒眼前的女人,穆皎害怕的不過是擔心沈寶音為了替秋月報仇會對太子如何動手。 她放下杯盞定眼朝穆皎看去,片刻起唇:“你放心我冤有頭債有主不會傷及無辜,更不會撼動大金國的江山社稷,這一點就是我與她們之間的區別?!?/br> “你說這話我信你!” 是夜穆高熾來到長安宮,他依然一臉陰鶩的神情,劉公公跟著進了殿內朝沈寶音使了使眼色。 “太子可醒了?” “臨晚的時候太醫院的太醫又過來看診了,說是目前來看太子一切還算穩定,隨時都會醒來的可能,臣妾只是擔心太子醒來之后要怎么跟他說起白天的事情?!?/br> 穆高熾聞言蹙著眉峰嘆了口氣,沈寶音立在他的身旁握起他的手,穆高熾轉眼看來,他伸手撫上沈寶音的發鬢開口說道:“白天讓你受驚了,朕說過讓你回宮后保護你的,不管是太子還是你,朕都不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br> “臣妾不怕,只要有皇上在,臣妾就不怕,皇后娘娘只是對臣妾誤會太深才會一時喪失了理智?!?/br> 穆高熾將她摟進懷里,吻著她的鬢角又是一聲嘆息說著:“近來后宮頻頻事亂擾得人心不安,當年先皇臻妃的事情最后處理的確實有失妥當,朕想過了不如請巫師進宮一趟,替死去的先皇臻妃超度一番,免得后宮再滋生出這些事端來?!?/br> “也好,當年先皇的臻妃死后都未能入皇陵,想必這些年她心里的怨氣一時難消,都說下一個出事的便是我長安宮,想到這些臣妾心里也惶恐不安?!?/br> 彼時宮女來通傳,說是太子醒了,沈寶音隨著穆高熾緊忙趕去,還未進屋就已經聽到太子的哭嚷聲。 穆高熾進屋后看見地上被扔的一片狼藉,他厲聲道:“太子這是要做什么!” 劉公公尖細著嗓音跑過去抱著華燁就說:“太子殿下,您身子還沒好呢,萬一要是再牽動著傷口可使不得?!?/br> “父皇,他們說是母后派人要殺了兒臣,兒臣不信,母后那么心疼兒臣,不會不要我的!” 沈寶音聞言朝著那般伺候的宮女和太監瞪眼望去,毓秀走過去掌摑了一巴掌罵咧道:“誰準你們在太子殿下面前亂嚼舌根!” “奴婢該死,求皇上饒命!” 太子見到站在殿門口的沈寶音,快步走來一把抱著沈寶音就說:“寶娘娘,您告訴我,我母后不會派人來殺我的?!?/br> 她看著眼前哭得跟個淚人似的孩子,心尖的某一處竟也被牽扯得疼,沈寶音伸手摸了摸華燁的腦袋,點了點頭說:“皇后娘娘當然不會派人來殺太子,她疼太子都來不及,豈會派人來殺自己的兒子,這些胡話太子自當不需要相信?!?/br> “我要去見母后,寶娘娘您帶我去?!闭f著就要拉著沈寶音走出這殿外。 “太子現在傷勢還未好,皇后娘娘見到了必然又要傷心,難道太子想看到皇后娘娘又病重嗎?你先在寶娘娘這里養好了身子再去看望皇后娘娘也不遲,太子你說對不對?” 太子嘆息一聲:“好吧,就暫且聽寶娘娘的?!?/br> 沈寶音帶著太子重新躺回床榻上,替他蓋好,又命人將冰塊端進來,毓秀將宮女端來的湯藥呈給了沈寶音。 殿外有人來通傳,劉公公出去了一會兒,回來的時候小心謹慎的走來在穆高熾的耳邊說了些什么,穆高熾臉色變了變,說是有急事要處理便離開了長安宮,沈寶音暗自思忖,最近的穆高熾實在有些古怪。 安頓好太子休息后沈寶音帶著毓秀才離開,又吩咐下人好生照應,回了自己的寢宮殿內,阿新已經在屋內等候多時。 “婉太妃那邊可有什么動靜?” “目前來看一切平靜,婉太妃聽說了皇后娘娘的事情后也沒做什么打算,依然是在她的壽康宮內養花喝茶,跟平時沒什么兩樣?!?/br> 沒有動靜?沈寶音微微蹙起媚黛,這個女人越是這般風平浪靜越是令人不安,難道對于柳欣欣她是真的坐視不管急于撇清?難道她就不怕把柳欣欣逼急了全盤托出? 阿新想了想又說:“白天的時候劉貴人和康妃娘娘去了一趟壽康宮給婉太妃問安去了,不過也沒什么特別的,就是劉貴人又送去了一些上等的玉器首飾而已,投其所好罷了?!?/br> “你說康妃和劉貴人去了壽康宮?”沈寶音聽著這話嘴角微微翹了翹,誰說婉太妃沒動靜了,她就說嘛,發生這么大的事情,婉太妃豈能這般平靜的坐得住,沈寶音看向阿新又問道:“惠妃娘娘那邊如何?” “聽說回去之后大發雷霆了一番,后來又去了未央宮,不過被守在門口的錦衣衛給攔了回去,啊對了,萬都督命我把這封信交給你?!?/br> 她接過信打開來一看,頓時心中長舒一口氣,這封信真是來的太是時候了! 康妃來到長安宮又送來了些她自己新制的江南糕點,兩人暢聊了一會兒,期間說到柳欣欣被禁足的事情,康妃惋惜了一聲說:“真想不到皇后娘娘會做出這種事情出來,平日里見她溫婉賢淑,實在令人難以相信?!?/br> “都說人不可貌相,平日里再深交的姐妹也有反目成仇的一天,所以在這后宮里多留個心眼便是,你進宮也就一兩年,日后要學的還多?!?/br> 康妃聽后兀自點了點頭,遂而朝外面看了看開口問道:“太子是要一直留在沈貴妃這里嗎?” “太子留在本宮這里也只是暫時的,等她傷勢好了自然是要回到皇后娘娘那里,畢竟孩子總要到母親的身邊去,我又并非他生母,就算將他養大成人,日后他的心還是在皇后娘娘那里,所以本宮也犯不著攬上這事?!?/br> 康妃笑了笑又點了點頭。 “奇怪了,最近劉貴人也不到本宮這里來走動了,許是覺得本宮對她不好?” “劉貴人最近深得婉太妃的喜歡,隔三差五就去壽康宮,上次在婉太妃的生辰宴上大放光彩,時不時就派人去張羅上等的玉器送給婉太妃討其歡心,眼下劉貴人可是后宮的大紅人?!?/br> “原來如此,難怪不來本宮這里了?!?/br> 說話間殿外來人稟報,說是皇上請來的巫師此刻正在昭陽殿外作法,皇上有旨讓后宮的嬪妃們前去。 沈寶音和康妃來到昭陽殿外,請來的幾個身穿白衣的巫師們正在事前準備著,穆高熾帶著眾人站在臺階的最上面,姜鈺立在眾嬪妃中間,見到走來的沈寶音替她移出了位置,眼角瞧了一眼跟來的康妃。 “jiejie也來了,臣妾還說怎么沒見到jiejie人呢?!?/br> “皇上有旨本宮豈能不來,何況后宮諸事不順也算前來去去身上沾惹的邪氣,meimei應該也是這么想的吧?” 劉貴人探著身子小聲說了句:“看著這些人都令人瘆的慌,真希望先皇的臻妃真的不要再惹事了?!?/br> 話落間婉太妃已經帶著宮女太監走來,停在了皇上的身側。 片刻劉公公朝著那些巫師開口問道:“可都準備好了?” 那些人點了點頭便開始了作法,嘴里念念有詞,手拿作法的鈴鐺繞著圈,火爐里的火苗時旺時滅,做到一半的時候瞬間燃起了大火,火勢沖上了三丈之高,發出熒光綠的光芒,現場白煙滾滾,眾人尖叫一聲,只見有人身上著了火,此刻嚇得那些宮女太監亂作一團,趕緊打水來熄滅,等到大火熄滅后清點一看,死了三個人,兩個太監一個沒來得及逃走的巫師。 剩下的幾個巫師嚇得朝著穆高熾撲通一跪,說是先皇的臻妃怨氣太大,恐怕今日作法是不行了,又說自己道行鎮不住得請他們的師父親自來才行,說的是一套一套的,嚇得眾人渾渾噩噩,后來阿新說他只不過是不小心,手一抖將白磷多加了些而已。 此番事情之后皇宮里更是人心惶惶,直到那晚未央宮里傳來了消息,更加讓這后宮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恐怖氣息,未央宮的人來通傳,說是皇后娘娘病重染了天花。 沈寶音趕去的時候未央宮殿外站著好些人,太監宮女,后宮嬪妃,當然還有穆高熾,沈寶音進去后她看到眼前的柳欣欣一臉的紅疹,脖子里更是嚇人,那些替他診治的太醫們嚇得畏畏縮縮的站在一側,柳欣欣掙扎著痛苦般朝眾人看來,身邊連個伺候的人都不敢上前,這樣的場景在沈寶音看來太熟悉了,熟悉到她怎么都不會忘記多年前的那個夜晚。 穆高熾見到沈寶音要過去一把拉住她說道:“這種病會傳染,讓太醫過去診治就可以了?!?/br> 她回頭看著說出這話的男人,心口被壓抑著說道:“皇上難道忘了當年秋月也是死于這種???臣妾當年沒有被傳染,現在也不會?!彼f完看向劉公公吩咐道:“你帶皇上先出去,皇上龍體重要,皇后娘娘不能沒人照應,這里只留下幾個太醫就可以了?!?/br> 穆高熾死死拉著沈寶音的手,他皺著眉頭宣示著他的不滿,但無奈這個女人太固執。 未央宮內幾個太醫惶惶不安的跪在一旁,說是皇后娘娘這病是治不好的,結果等到沈寶音說讓他們出去時,一溜煙全跑出去了,人心有時候真的令人可怕。 柳欣欣從床榻上跪爬過來,她現在太痛苦了,忍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她拉著沈寶音極盡力氣的說道:“本宮病得不是天花,你快去跟那些太醫們說!” “秋月當年也是得了這樣的病,那些太醫們都說是得了不治的天花,皇后娘娘您現在的樣子就跟當年秋月是一樣的,不是天花又是什么?” “你去把婉太妃找來,她知道的,她會讓那些太醫來救我的!” “臣妾剛來的時候所有人當中唯獨沒有見到婉太妃,這會兒估計也是怕被傳染不敢過來了吧,再說了婉太妃又不是太醫,就算來了也治不了皇后娘娘您現在的病啊?!?/br> 柳欣欣竭力的扯著沈寶音的衣角低聲吼道:“你去把婉太妃找來!本宮不想死!本宮得的不是天花,不是!” 她冷眼低眉看著跪在自己腳下的柳欣欣,不禁嗤笑一聲:“它當然不是天花,它是你們制成的毒,你們當然比誰都清楚,只是這會兒婉太妃會為了救你說出真相嗎?她若是敢說出來,臣妾就敢提當年秋月的事情!” 柳欣欣牟然睜大雙眼,帶著難以置信的眼光朝沈寶音仰視看來。 “是你下了毒?你怎么會知道?” “你以為派人搶了那枚琉璃墜子我就查不出來了?柳欣欣,我今天對你做的這一切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比起你對我和秋月造成的那些傷害,你就是死一千次都抵消不了我心中的仇恨,是你絕了自己的后路,你害怕當年那些太醫走漏了風聲將他們遣出了皇宮,這會兒你的命誰來救?”她俯身一把扯住柳欣欣的衣領,“秋月當年也是這般痛苦,她那么小,那么無辜,她死的時候一直喊著母妃,秋月疼,所有人都唯恐避之不及,我絕望的抱著她眼睜睜的看著她滿身紅疹漸漸化膿,看著她一點一點在我懷里冷去,那個時候你怎么不站出來說要救她!你怎么不說她無辜!” 她甩開柳欣欣像抓住救命稻草的那雙手起身離開,任憑柳欣欣無論怎么的求救,在沈寶音看來一切都是那么因果報應般的可笑,也許在柳欣欣看來,她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己制成的惡果也有自己服下去的一天! 未央宮外一片哀哭聲,哭得最慘的莫過于柳欣欣的貼身丫頭春蘭,穆高熾連夜命人籌備喪禮,一夜間整個皇宮處在混亂之中。 沈寶音剛回了長安宮,春蘭這丫頭便偷偷跟了過來。 “沈貴妃,奴婢不想陪葬,您趕緊向皇上把奴婢要過來吧!” 沈寶音看著跪在自己身前的春蘭,微微收緊了眸子,冷笑一聲說道:“你讓本宮現在去向皇上把你要過來,你把本宮處于了何地?何況你家主子才剛去世,她要是看到你這樣估計更是死得心寒了吧?!?/br> 春蘭聞言抬起頭來,忽然錚錚的笑了一聲,說道:“看來沈貴妃是沒打算要救奴婢,不過奴婢也不怕,因為奴婢現在已經知道玄太醫當初每日給皇后娘娘送去的湯藥中夾雜了什么,玄太醫可是您的人,若是奴婢將此事告訴了皇上,貴妃娘娘您覺得該如何呢?” 沈寶音心中一驚,看著勢在必得的春蘭,竟沒想到這丫頭發現了這個,更加讓沈寶音驚訝的是,春蘭在發現明知有毒的情況居然沒有告訴柳欣欣,心狠的不亞于她的主子,她是給自己留了這條路。 “就算你此刻將這件事向皇上告發本宮,你認為皇上是輕易相信你的話還是相信本宮的?” “就算皇上不輕易選擇相信奴婢,至少往后沈貴妃您的路也未必好走?!?/br> “你這是在威脅本宮?” “奴婢不敢,奴婢不過是想向沈貴妃您求條生路?!?/br> “你到底想要什么?” 春蘭嘴角上揚,覺得自己頓時占了上風,她笑說:“這骯臟的皇宮里奴婢早就看透了,更不屑于在宮里謀個什么高位,奴婢現在只想出宮,我想這點要求對沈貴妃您來說并不難吧?!?/br> 沈寶音低眉沉思了一會兒,良久答應道:“子時你在西直橋等候,趁著今夜混亂我會命人帶你出宮,出去后你最好緊守你這張嘴,否則本宮決不饒你!” “請沈貴妃放心,只要奴婢能出宮,這事奴婢絕口不會再提?!闭f完興匆匆的離開了長安宮。 毓秀朝外面看了一眼不放心的追問道:“主子,您真打算放她出宮?” 沈寶音微微搖了搖頭,一來是為自己的不謹慎,二來是為這個自作聰明的丫頭。 她起身看了一眼窗外吩咐道:“讓阿新子時西直橋去接應她,一旦出了宮就動手,干凈利落些不要留下后患,死在宮外總比死在宮里讓人省心!” ☆、第96章 回頭余地 柳欣欣的死就像一根弦緊繃在紅瓦黑墻的后宮之中,剛開始大家還感慨唏噓甚是惋惜,隨著時間的淡化人們總會選擇遺忘,又重新選擇利益的起點,爭權奪利自從以來在這后掖之間從未消停過。 在婉太妃看來柳欣欣的死伴隨著那個死守不能說出的真相一并消失,她頓時覺得整個壽康宮都重整了希望。 柳欣欣一死后宮之主的位置空缺,平日里相交走動的嬪妃們也開始甚少聯系,時不時便往壽康宮殷勤起來,一時間壽康壽成了皇城之內的重中之重,一晃已是到了年底將至。 毓秀走進殿內,伸手拍了拍衣肩,說是外面下起了雪,沈寶音聞言走到窗前推開紙窗,外面紛紛攘攘的飄起了雪花,又是一年初雪將至! “太子已經命人送往楊大人那里,那些太監們說現在的太子殿下比以往都懂事多了?!?/br> 一早太子便來長安宮請安,緣著柳欣欣一死太子暫且由沈寶音照看,日子久了倒也對沈寶音有了依賴,柳欣欣剛去世不久,太子整日躲在他的景陽宮里不說話,是沈寶音每日陪著他,雖然在沈寶音看來柳欣欣是死有余辜,但面對著如同秋月一般大的華燁,在她的心里總能滋生出一絲柔軟,她想,那就是作為母親的感受吧,后來她還向皇上舉薦了楊碩做了太子的太傅。 “你一會兒命人多準備些儲冬的東西送去景陽宮,往后這日子也漸漸寒了?!?/br> 毓秀點了點頭看了一眼站在窗前的沈寶音,兀自深嘆了口氣方開口說道:“都說皇上對主子情深義重,可是這皇后的位置都空缺了這么久,皇上卻遲遲不重新立后,更別說讓主子您坐上這六宮之主的位置了,奴婢實在不明白皇上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br> 毓秀這話多少有些心急,可是她的擔憂不是并無道理,后宮里也開始竊竊私語,皇上已然是對沈貴妃厭倦了,所以才遲遲不立她為后。 沈寶音心里也疑惑,但她疑惑的不是貪圖六宮之主的皇后位置,她心里壓根不稀罕,她疑惑的只是穆高熾,自從柳欣欣去世之后,穆高熾對自己的態度仿佛就變了,雖然穆高熾對自己依然相敬如賓,每次沈寶音提出的建議他也都默許答應,甚至沈寶音提出讓康妃侍寢,穆高熾竟然也順從答應,這種相敬如賓的變化只會令沈寶音越加琢磨不透,這個聰明狡黠的男人是否已經懷疑了自己?這讓沈寶音有些步履維艱。 “派人打聽了嗎,昨晚皇上留宿在哪個妃子的寢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