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呂氏深吸了一口氣如釋重負般的苦笑一聲說道:“我還以為要將這秘密帶進草墳里的,看來你也已經知道?!彼f著抬眼看向陰沉的窗外,許久漫長的嘆息一聲,“當年我臨近生產時收到meimei的家書,那晚下著大雪我瞞著沈亦禪只身去南門廟赴約,meimei來的時候手里拎著一個竹籃子,包裹著嚴嚴實實,我打開來里面是個沉睡的嬰兒,那時你就是這樣出現在我的眼前,我那meimei正是前來送你的麻姑,我也是木真族人,曾經同樣是錦玨長公主的貼身侍女,因為來到中原愛上了沈亦禪這樣的男人才離開了木真族?!?/br> “錦玨長公主是瞞著木真族人偷偷生下了你,當年木真族與大金國戰爭無數勢不兩立,若是讓族人知道你身體里流著大金國人的血液是斷然留不下你的,錦玨長公主只好讓麻姑將孩子托付于我,讓我給你找個好人家寄養隱瞞你的身世,我本想找司馬逸將軍的族人,可是那場血洗中早已尸骨無存,那晚在南門廟里我苦苦找不到辦法,外面大雪紛飛,結果造成了我連夜產下了孩子,錦玨長公主素來對我有恩,無論如何我也不能將她的孩子寄養在別人那里,所以我看著同樣是個女孩,一時做出將孩子調換的想法來?!?/br> 她聽著呂氏道出當年的事情,原來自己真的不是呂氏親生的,從見到錦玨長公主的那一刻,在沈寶音的心里已然對自己的身世做出了懷疑,這世上怎么會有長相如此相似的人呢,只是沈寶音沒有想到的是這其中還牽扯了這么多。 “那當年您的孩子呢?她在哪?這些年我占了她的位置不能讓她繼續在外受苦?!?/br> 呂氏轉眼看著沈寶音,輕輕搖了搖頭又說著:“她一直都在我的身邊,我都看著!” 毓秀?是毓秀!沈寶音驚訝的看著眼前的呂氏,她沒想到真正沈府的二小姐竟然是毓秀,那種震驚又難言的感受滋生在心頭令她說不出。 “我這就把毓秀叫進來!” 呂氏忽然一把拉住沈寶音的手,暗灰的一張臉急忙開口道:“不要告訴她,我沒有對她盡一個母親的責任,死后也不想讓她知道,我保了你這么多年不能毀在這一刻,若是讓別人知道你是司馬逸將軍的后人,你就完了!” 在呂氏看來,若不是聽說了沈寶音去了木真族,她本打算永遠都不會將身世的秘密告訴她,眼下能在臨死前說出來反倒覺得是種解脫,她竟帶著這個秘密活了一輩子,總算沒有愧對有恩于自己的錦玨長公主。 呂氏的大殯出葬風風光光,沈寶音用了她的權勢給了死后的呂氏一個榮華,生前她所沒能享受到的,如今只能以這樣的方式送葬了她,送葬了這個為了保護自己苦了一生的女人,上香的時候沈寶音特意讓毓秀前去跪拜,只是關于毓秀身世的秘密恐怕是不能對毓秀說了。 沈寶音想,她骨子里才是最自私的,對于毓秀,心里是千種萬種的愧疚,她占了毓秀沈府二小姐的身份,奪了本該屬于毓秀的一切,往后她要加倍補償毓秀才是。 她透過鏡子看著身后忙碌著的毓秀,毓秀正吩咐下人將內務府送來的冰塊移動位置,她現在看到毓秀總沒了當主子的氣勢。 “這些事交給下人就好?!?/br> 毓秀走來擺了擺手:“那怎么成,她們還小,我平日里不仔細著準是要出錯的?!?/br> 殿外通傳永和長公主來了,穆皎大步走進來朝著屋內瞧了一眼笑說了句,皇兄偏心,還是沈貴妃這里最涼快,說著走來已是自顧坐下。 “今兒怎么想起到我這來了?” 穆皎笑了笑,讓毓秀打發了其他人退下,這才轉頭重新看過來,說:“當然是來跟你說件奇聞怪事?!?/br> “哦?怎么個奇聞怪事了?” “聽說昨兒夜里未央宮里無端著火,火勢蔓延差點傷了皇后娘娘,好在宮女和太監及時將火勢撲滅,不過今兒一早就從未央宮里熙熙攘攘傳開了,說是昨天夜里趕去撲火的太監和宮女,有幾個仿佛看見了一個穿著白衣的女鬼站在大火里,直說又見到了先皇的臻妃娘娘,皇后大怒一氣之下杖斃了那幾個太監和宮女,這會兒已經傳到了皇上那邊去了?!?/br> “這已經不算什么奇聞怪事了,本宮記得婉太妃生辰宴的晚上雪雁不也說是見到了先皇的臻妃,要我說啊也是小題大做,眼下已是夏季,不小心著了火也是正常,只是旁人眼里心虛,總要拿些鬼怪來說事?!?/br> 穆皎一聽突然大笑不止,笑得她眼角奕奕,半響撐著腦袋探過來說了句:“你怎么就想了這么一個下三濫的手段來?就不能高明點?” 沈寶音正泡著茶,抬頭瞥了一眼:“哪里是我不高明了,分明就是她們心里有鬼,再說了當年臻妃含冤懸梁在長明宮里,這背后的主使者豈能心安理得的活著?!?/br> 穆皎聽后嘆息一聲:“現在宮里那些人傳言說是臻妃下一個要尋仇的人就是你長安宮了?!?/br> “誰說是我長安宮了,當年閆貞觀馬車墜崖已經算是找過我了,這會兒怎么也不該再輪到我?!?/br> “你是說姜鈺?我剛剛來的路上倒是見到了她,正朝著未央宮去了,別怪我來了不提醒你?!?/br> 泡著茶的手指頓了下,眉眼抬了抬。 午夜夜深人靜,窗外是蟬鳴的聲音,沈寶音睡在床榻上似醒非醒,她翻身隔著幔帳在黑暗中似乎看見一道身影正在梳妝臺前翻著東西,沈寶音猛然一震清醒過來,她倏然坐起身大喊道:“是誰?來人,抓刺客!” 那人聽到沈寶音一喊,轉身就破窗逃了出去,毓秀聞聲沖進來急忙點了燈,萬書卿也趕了過來。 “主子,您怎么樣了?” 萬書卿要去追,沈寶音應聲喊住,她看了一眼被翻得亂七八糟的梳妝臺,鼻尖冷哼一聲:“看來有些人想毀尸滅跡!” 毓秀急忙跑過去翻了翻,轉頭看來說道:“主子,那條琉璃墜子不見了!” 隔日未央宮的人來傳話,說是皇后娘娘在雅筑湖邊設宴小聚,沈寶音帶著毓秀前往。 雅筑湖邊的涼亭里柳欣欣已經坐在了那里,身后站著春蘭,偌大的涼亭里只有柳欣欣一位后宮主子卻也不見其他妃嬪們。 “這會兒怎么不見其他姐妹?” “本宮今兒只想和沈貴妃兩人敘敘舊,順道也把惠妃娘娘給請來了?!?/br> 姜鈺搭著宮女的手臂款款走來,朝著旁邊的位置坐下。 “我們三人能夠這般一起坐下相聚實屬不易?!?/br> 沈寶音逡巡了一眼笑說:“可不是,當年在太子府的時候也沒能這般,世事無常,誰能想到我們三人竟要同侍一夫,臣妾真是羨慕皇后娘娘與惠妃之間的姐妹情深,當年可是皇后娘娘的一句話救了現在的惠妃呢?!?/br> 姜鈺拿著帕子掩唇一笑:“所以臣妾心里一直感謝皇后娘娘的救命之恩,最近宮中諸事不順,連連鬧鬼傳聞,皇上有意請巫師進宮替先皇的臻妃超度一番?!?/br> 沈寶音說:“也好,免得宮中再人心惶惶?!?/br> 姜鈺瞥了一眼又說:“依臣妾以為這宮中鬧鬼一事倒像是人為,不知是誰這么大膽敢忤逆了婉太妃和皇后娘娘?!?/br> “既然惠妃認為是有人故意為之,為何不跟皇上說起?若真是如此,自當不可姑息,臣妾聽聞說是下一個就是我長安宮了,現在那些宮女和太監們整日惶惶不安?!?/br> 柳欣欣低眉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姜鈺,起唇說道:“不說這個了,我聽說前幾個月御花園新進貢了一批花種,這會兒已經開了,不如你們隨本宮一起去看看?!?/br> 姜鈺附和著:“好啊,臣妾也正打算想去看看呢,沈貴妃意下如何?” 沈寶音微微一笑:“臣妾也正有此意?!?/br> 三人走出雅筑涼亭,柳欣欣走在前面,姜鈺跟在后面,柳欣欣亦步亦趨小心的往前走,眉眼里是藏不住的擔心。 “母后!” 太子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柳欣欣回頭看見太子走來臉色頓時大變,急忙喊道:“華燁,快閃開!” 柳欣欣剛落聲,一枚弓箭已從旁邊的樹叢里飛出正中太子身上,柳欣欣瘋了一般沖過去。 “快去傳太醫!” 未央宮里穆高熾聞訊匆匆趕來,定是聽說了太子受傷所以臉色極度陰鶩,宮里的幾位太醫正在忙著給太子診治傷情,柳欣欣立在一側驚慌的大哭。 “太子如何了?” “回皇上的話,太子命大,這弓箭差點就傷著了心臟危及性命,此刻臣等正在給太子包扎,這會兒太子失血過多正處在昏迷狀態,一時半會是醒不過來的?!?/br> 穆高熾走過去握著太子的手,濃墨的眉峰緊蹙,他轉頭看了一眼沈寶音和姜鈺,又將目光看向了立在身側的柳欣欣,陰冷的語氣斥問道:“宮中守衛森嚴,怎么會有刺客,錦衣衛都干什么去了!給朕查,徹底的查!” 柳欣欣一聽嚇得渾身一震,此時萬書卿已經帶著錦衣衛走進來,朝著穆高熾跪拜道:“臣等疏于職守請皇上責罰,不過微臣命人找到了這個,還當場抓到了幾個沒來得及逃走的刺客,這會兒正押解在未央宮外聽后發落?!?/br> 萬書卿將落下的弓箭由劉公公呈給了穆高熾,穆高熾看著弓箭上刻著的字頓時眉峰怒瞪,朝著柳欣欣質問道:“這上面的莊字你要如何解釋?” 柳欣欣一聽急忙拿過那幾枚弓箭,慌慌張張的撲通一跪忙著喊冤道:“皇上,臣妾是冤枉的,這弓箭不是臣妾的,不是柳亦山莊的!” “事到如今你還狡辯,把人帶上來!” 萬書卿命人將幾個刺客帶進了未央宮,一番嚴刑拷問后便招了,直說是奉柳皇后的旨意預謀刺殺沈貴妃,卻沒想到太子突然闖進來失了手。 毓秀走上前跪拜說道:“奴婢有一事得向皇上稟明,前天夜里長安宮遭遇刺客,我家主子受驚,當時主子因為怕驚擾了后宮和皇上才不讓奴婢說出去,現在奴婢才知道這一切都是皇后娘娘所為,還請皇上替我家主子做主,既然有了這兩次刺殺就難保沒了下一次,皇后娘娘身為六宮之主自然可以一手遮天?!?/br> 眼下柳欣欣沒了退路,人證物證俱全,她癱坐在一地,忽然拉著穆高熾求饒道:“皇上,臣妾錯了,求你看在臣妾伺候你多年的份上,看在太子善小的年紀不能沒了母親,求皇上饒了臣妾這一次!” “太子若是醒來,你讓朕如何告訴他真相,原來刺殺他的人竟是自己的母后,又或者她母后本要刺殺婉貴妃卻不想失了手錯殺了人,柳欣欣,這些年你做的那些事,朕已經容忍你太久了!” “皇上,臣妾錯了,臣妾真的錯了!” “傳朕的旨意,皇后病重神志不清需要靜養,未央宮一律不得他人覲見!” 劉公公小聲問道:“那太子怎么辦?” 沈寶音看了一眼劉公公,繼而朝穆高熾說道:“若是皇上信得過臣妾,不如先將太子暫居長安宮里,臣妾親自好生照應,等太子傷勢好了再遷居景陽宮里?!?/br> 穆高熾點了點頭:“也罷,暫且先這么安排?!闭f完命人將太子抱出了未央宮。 柳欣欣見狀瞬間從地上爬起來,她攔著要將太子抱走的太監,瞪著一雙猩紅的眼睛吼道:“你們誰也別想抱走本宮的孩子,他是本宮的,你們誰也別想傷害他!” “皇后娘娘,太子正傷著昏迷著呢,您快把太子交給奴才們,太子現在可禁不住這樣折騰?!?/br> “你們都滾開!滾開!” 此刻的柳欣欣仿若一條喪家之犬的瘋狗一樣大聲吼著,任憑誰看到她現在的樣子都斷定她是神志不清。 穆高熾陰冷著一雙眸子看著眼前的一切,他從柳欣欣的懷里硬生生的將太子抱走,帶著所有人離開了喧嘩的未央宮,留下了一室的清冷,毫無半點憐憫同情,那一刻沈寶音仿佛又一次看到了帝王的無情。 柳欣欣跪爬在地上,曾經的尊榮,華貴在這一刻消失殆盡,她哭得泣不成聲讓人看著真是可憐,可憐到她也有今時今日同樣的遭遇。 她抬起臉來瞪著一雙水火相溶的眸子朝沈寶音看去,忽然快速沖過去一把扯著沈寶音的衣領咆哮道:“是你,這一切都是你的陰謀,是你故意安排了這一切,沈寶音,我要殺了你!” ☆、第95章 自食惡果 眼前的女人已然喪失了理智,她狠掐著沈寶音的脖子,毓秀見勢奮力的一把將她推開,柳欣欣跌倒在地。 “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你當初若不是······” “毓秀!”沈寶音應聲阻止道,“你先去外面守著,我有些話要單獨和皇后娘娘說?!?/br> 毓秀瞧了瞧,心里雖不放心但也聽命的去了殿外,未央宮內柳欣欣跪坐在地上,一雙仇恨的眼睛死死盯著站在自己身前的女人。 沈寶音不屑的看了一眼柳欣欣,即使到現在她還是依然不能認清自己的狀況,萬書卿呈上來的那些刻有莊字的弓箭確實是沈寶音事先命人準備好的,柳欣欣伺機要謀殺自己的那些柳亦山莊的刺客早已被萬書卿給控制住,這場本著刺殺沈貴妃的陰謀演變成了一場刺殺太子,當然這得要多虧了穆皎的提醒令沈寶音事前做出了應變的猜測。 柳欣欣在看到那些刻有莊字的弓箭時就已心知大變,可是這場最初由自己策劃的謀殺卻是毋庸置疑的結果,尤其是當她看到被萬書卿帶上來的那幾個柳亦山莊派來的刺客時,她到了無能回轉的余地,任何的解釋在穆高熾面前都顯得蒼白。 她咬牙切齒的道:“沈寶音,你居然敢栽贓給本宮!” “栽贓?皇后娘娘怎么能這樣冤枉臣妾呢,這一切難道不是皇后娘娘事先安排好的嗎?那些刺客總不是臣妾從柳亦山莊找來的吧,否則皇后娘娘剛才大可以在皇上面前替自己申辯了?!?/br> “是你把太子引來的?” “太子有手有腳怎能說是臣妾引來的,臣妾只不過是命人將太子帶來見見他的母后,免得日后再也見不著,順便也讓太子看看他母后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沈寶音,你到底要對太子做什么!” 她聽著柳欣欣撕心裂肺的這聲吶喊,聲音里充滿了顫抖與慌張,原來這個女人也懂得失去孩子的痛苦,沈寶音不免嗤笑一聲,比起自己當初失去秋月的悲慟,柳欣欣眼下的這些又能算什么! 柳欣欣驚慌的一張臉,她突然一把扯著沈寶音的裙角哀求道:“算本宮求你,求你放過太子,所有的錯都是本宮的,都是本宮欠你的,太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是無辜的,沈寶音,求你放過華燁!” 沈寶音聽著柳欣欣這番苦苦的哀求,鼻尖酸楚,如果自己當初也能這般不顧身份的哀求她們,她們也會放過秋月嗎?曾經的自己處處忍讓,結果呢?她伸手拂開死死拽著裙角的那雙手。 “原來在皇后娘娘眼里竟然也知道無辜二字!”她轉身朝著未央宮的門口走去,連多看一眼都覺得萬分的骯臟,“時至今日你要恨就恨給你出這主意的人,結果把你搭進去她自己卻置身事外,瞧瞧在剛才她為你一句求情的話也沒有,難道皇后娘娘還不明白嗎?” 即使到現在柳欣欣已這般田地,在沈寶音看來,她也要斷了柳欣欣與姜鈺再聯手的機會,她就是要將這潑臟水同樣澆到姜鈺身上,誰也別想置身事外。 毓秀已在未央宮外等候,她走過去卻覺得萬分疲憊,毓秀明白,她扶著沈寶音步步走出這骯臟的地方。 “沈貴妃!”春蘭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匆匆走近朝著沈寶音忽然一跪說道:“奴婢懇求沈貴妃帶奴婢走吧,奴婢早已看不慣皇后娘娘的那些所作所為,如今她是罪有應得,若是沈貴妃不嫌棄的話,奴婢想去伺候您,求沈貴妃收下奴婢?!?/br> 春蘭的出現著實有些意外,這個時候她竟然跑來求自己,穆高熾下旨意味著未央宮成了冷宮,這個丫頭倒是機靈的想給自己求條后路,且不問她這話里是真是假,就沖著她賣主求榮這一點,沈寶音也斷然不會留她,但是如當年的沈如玉所說,這樣的人多的去了,自己犯不著這個時候得罪舍去。 她伸手拉起跪在地上的春蘭,一聲嘆息說道:“你這丫頭本宮以前在太子府的時候就喜歡,你想去長安宮,本宮自然是愿意的,可是皇后娘娘現在的處境,本宮若是把你要過去是要被人詬病的?!闭f著拍了拍春蘭的手背吩咐著:“皇后娘娘身子不好,你先好生留在未央宮里照應著,日后見情況再作打算?!?/br> 沈寶音搭著毓秀的手臂轉身離開,留下了背后意味深長的春蘭,轉身的那一刻卻是滿臉的不屑。 回了長安宮穆皎已經在殿內等候,見到沈寶音回來,于是走來開口問道:“未央宮那邊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