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李存恪看的眼睛都直了,他向來不喜婦人衣錦著華濃脂艷抹,也素來厭棄宮中的嬪妃們。元麗這些年與他一起風餐露宿,比之當年出京時瘦瘦弱弱的小女兒氣,如今已是個矯健的成年女子,她眉目深遂五官棱角分明又皮膚微黑,一路西去,一會兒扮回鶻一會兒扮土蕃,外人見了皆是深信無疑。今日她穿了這身華服,嬌艷中透著端莊,大氣沉穩,全不是平日里小女兒家的樣子。 唯略顯不足的,便是衣服太過鮮艷而唇色有些淺淡。李存恪抿了抿干皺的嘴唇道:“你竟連點口脂都不備么?這樣的衣服,要配些口脂才好看?!?/br> 他說罷回身就走,元麗提裙追了上來,一時間步搖亂擺釵環亂晃,在李存恪身后叮叮當當個不停。兩人出了門,馬車已備在大門口,當年的老監還在門口相送,宮中派來的太監宮女們圍車而侍,早早搭起了車簾。 元麗自來未受人侍奉過,忙彎腰致謝。幾個宮中出來的侍衛們雖則美人見多了,但這樣行步率性不施脂粉的美人還是頭一回見,不由便多看了幾眼。李存恪仿如自己的珍寶叫人窺視了一般,心里竟升騰起股怒意來,一把將元麗抱扔在車中,自己也坐了進來,垂了簾子道:“走吧?!?/br> “哥哥!”元麗捂著腦袋道:“你剛才碰疼我了?!?/br> 李存恪沒好氣的替她揉了揉腦門道:“誰叫你不走快點,都叫那些人看見了?!?/br> 元麗甩手打了他的手臂道:“我又不是沒穿衣服,叫人看見了又不會少塊rou?!?/br> 小李氏一直以為只盡心教育了元嬌一個,在元麗身上本就未下多少功夫,她自小就是天生天養不知家教為何物的孩子,況且小小年級又跟著李存恪在外游蕩,去的又皆是些民風開化的地方,早把漢家女子的閨中女兒該有的素養丟光了。此時盤腿而坐,揉著腦袋狠狠瞪著李存恪,不知為何一回京中他就變的怪模怪樣。 車行半路,終還是元麗憋不住,過來挽了李存恪手臂嬌聲道:“哥哥,我也不知道宮中規儀,此去怕惹宮中圣人生氣,哥哥你教我些自保的法子吧?!?/br> 李存恪天不怕地不怕,平生最怕的就是元麗抱著自己的手臂撒嬌,忙回頭握上她的手道:“你就記住兩點,一是多跪,二是少說。多跪就是不論見誰,你就跪,如果禮儀不對,自然會有人攔著你。二是無論圣人或者宮中的妃子們問什么,一概回答不知即可?!?/br> 這也是他這些年來自保的兩條真理。 元麗半信半疑,在宮門口與李存恪分手,她往延福宮,李存恪去垂拱殿。 三年未見,圣人還是原來的樣子,端坐在椅子上,身旁站著個臉圓的蘋果一樣,□□歲的女孩子,模樣兒說不出的惹人喜愛,這正是元秋的女兒,胖乎乎的清涼郡主。旁邊次坐上坐著幾位美艷婦人,想必便是皇帝后宮中的嬪妃了。 元麗撩裙跪了,雙手奉平磕頭道:“請圣人安!” 圣人仍是仍是以往的柔聲慢語道:“快快起來,讓本宮瞧瞧你!” 元麗慢慢抬起頭,見清涼郡主正沖著自己微笑,眼神相交便也抱之一笑。 圣人道:“當年聽聞三官家在株州遇火身亡,本宮曾多派人手查探,最后株州地方及刑部皆定論你們確已身亡,本宮才自作主張給存恪立了衣冠冢。如今你們既能回來,也是蒙上蒼福深庇佑?!?/br> 旁邊蕭妃接過話問道:“既然你們好好兒的活著,為何幾年中無音訊,害圣人白白擔心?” 元麗見這美艷妃子一雙鳳眸上下打量自己,眸中全無善意,憶起方才入宮時李存恪說過的話,便搖頭道:“我不知道?!?/br> 蕭妃哼的一聲冷笑,聲音十分之大,向后仰頭坐正,斜斜掃了圣人一眼,冷聲道:“王妃無容無儀,連尊卑都分不清楚么?!?/br> 原來皇子封王,當是皇帝賜字,而王妃封號則由皇后頒出。雖皇后每年都遞奏呈請求給李存恪一個封號,然則皇帝那邊一直留中不發,所以李存恪到今尚未有封號。而王妃份位由皇后頒出,雖著這幾年皇后對李存恪愧意愈濃,便自作主先替元麗封了個妃號。有王妃而無王位,不論本朝,古往今來,這怕也是獨一位的了。 而且還是這么個禮儀不懂尊卑不分的王妃,站無站樣跪無跪相,臉上一層油膩膩的黑紅之氣,又土氣又粗魯。 王氏一門女子皆有涵養,圣人比之她們更要上乘幾分,況且這些年在宮中見蕭妃這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她微微笑道:“若不是這樣的王妃,又怎能配得上存恪?!?/br> 圣人一個眼色,清涼郡主提裙過來扶了元麗起身,輕叫了聲:“小姨!” 元麗站在當庭,見滿屋美人個個細皮嫩rou膚似凝脂,自己頰上兩團紫紅越發襯的衣服蔥俗。況且圣人不賜坐,她也不敢隨便坐。只能這樣傻呆呆的站著,越發覺得自己像是民間過年時用草垛妝成的艷俗丑陋的巨人。 圣人又何嘗不頭疼,她當年送元麗去李存恪身邊,也不過是為了遮人口舌,怕宮中其她嬪妃說自己苛待無母皇子罷了。后來聽聞李存恪去世,一方面為了顯明自己賢良,一方面也是因為她心中確實對李存恪有愧,又想著不過兩個死人罷了,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追封元麗封號,從側妃到正妃。如今皇家金冊上金粉已書著元麗大名,她與李存恪兩個大喇喇的回來了,她心中有多少不痛快,也只能自己悶吞了。 只是這幾年太子身體越發不好,皇帝也著襯打壓王氏一門,瑞王與蕭氏一門也著實猖狂了幾年。瑞王雖模樣好看,品性不端是世人皆知的,他原來所仰仗也不過是有個健康的身體。如今身體更好更壯的李存恪回京,蕭妃的心里只怕比她還要不痛快上幾分,她又何必再意這點譏刺。 待從延福宮出來,元麗比當年在沙漠里遠遠見到綠洲時還要激動上萬分。她大喘著粗氣雙手叉腰仰天站了半晌,才上了馬車坐等李存恪出來。 她早起本就吃的少,這會子又渴又餓,又想著不刻就要回府,索性脫了罩在外面的錦羅大袖披在身上,躺在馬車里打盹。才閉上眼瞇瞇糊糊要睡去,便見李存恪猛撩簾子跳了進來,壓的整輛車都咯吱發抖。 元麗見他臉上仍帶著嬉痞笑意,想必是這回覲見還算順利,便皺眉道:“你倒好,還能笑的出來。我可真是活受罪?!?/br> 李存恪在她臉上搓了兩把捏了捏她臉頰道:“好歹你現在已經是個王妃了,我還在半空掛著了,彼此彼此。今天辛苦你,這會想做什么,哥哥都滿足你?!?/br> 元麗坐起來道:“我想回家?!?/br> 李存恪道:“那就回,馬車……” 元麗深知他聽風就是雨的性格,忙阻了他道:“我這個樣子那能回家?咱們先回行驛換了衣服,再吃點東西。然后……這樣空手回家……” 她攤了雙手可憐兮兮的望著李存恪,李存恪也皺起眉頭道:“我還沒有支到自己的份例,身上有多少錢你是清楚的?!?/br> 這幾年都是元麗管帳,他倆回京的時候,身上不過五兩四錢銀子并一百個銅板了,這幾個錢能賣多少東西? 李存恪高聲叫了車夫回行驛,才又低聲道:“這幾年咱們不在京中,你身上的份例銀zigong里全撥到你家中父母身上。咱們雖過的苦日子,他們有這些錢還不至于窮了去,你也算他們的財神爺,空手去又能如何?” 元麗比任何人都清楚小李氏的性格,女兒出門許多年,回家不帶銀錢就算了,連點禮物都不帶的話,她心中必定不高興的。只是這話自然不能說予李存恪聽,否則他心里對小李氏有了偏見,以后自己不好從中調停。 元麗在車上獨自計議良久,回行驛后并不著急回家,趁著李存恪在后院擺弄木雕的功夫,自己悄悄去了趟西市,將這幾年李存恪在西域給自己買的幾件首飾全當了,當出二十兩銀子來,又買了幾件人參鹿茸之類的珍貴藥材,并幾樣精致墨盒紙硯。 次日一早,她與李存恪兩個并不驅車,只一人匹馬得得而行,往孟源府上去了。這一兩年宮中恤銀頗豐,又兼孟平也已是個貢生,小李氏便在西市府近賃了一所兩近小院,如今也算辟府而居了。 孟源府上并無門房仆人,元麗見大門開著,邁腳進門扣了扣銅環,就聽聞院中有人問道:“誰呀?” 她見院中日光里坐著一位老者正在曬太陽,細瞧之下,竟是自己的父親,她當年離京時,父親雖病痛纏身,頭發還是黑的,容樣也不過四十幾歲的中年人而已。今日一見,父親已是滿頭白發皺紋橫生的老者,不過三年而已,孟源的容樣似是老了不止三十歲一般。元麗胸中巨震,雙眼中淚如雨滾落,哆嗦著嘴唇道:“爹!是我,我是元麗呀?!?/br> 孟源以為自己眼花,或者又進入了他這些年時時擺不脫的幻境中,怔在原地呆呆望著元麗。元麗猛跑幾步撲到孟源跟前,跪在他膝下道:“爹,是我,我回來了?!?/br> 孟源欲要伸手觸摸,又怕一觸成空,緩緩搖著頭喃聲道:“是我罪業深重……” 小李氏在后面摘菜做飯,聽聞前院有人聲,以為是有街坊領里進來串門,端了菜盆才走出來,瞧見跪在地上痛哭的元麗,唬的盆都哐啷一聲摔在地上,跑過來道:“這真是我的元麗!” 孟源艱難回頭望著小李氏,見她仍是一口一個元麗,抱住元麗哭個不停,這才意識到真是元麗回來了。他伸手撐了小李氏的肩膀站起來,見遠處還站著個高個子黑黑胖胖的小子,招手過來問道:“你是?” 孟源自去年起腰傷復發,漸漸走路困難,只是他固執不肯用拐仗,行動都是小李氏攙扶。小李氏過了扶了他,見那黑小子將手里提的東西放在屋檐下,揖首道:“岳丈大人,岳母大人在上,受女婿一拜!” 他說完撩袍就跪在地上扎扎實實磕了三個響頭。孟源叫元嬌這些年一下又一下弄的心涼,聽聞這黑小子是個女婿,又看元麗滿臉瓷登登紅嘟嘟的健壯模樣,顯然是沒有受過苦的。他心中喜的什么一樣,連點頭道:“好!好!” 還是小李氏先反應過來,哎喲一聲道:“好什么好呀,他是皇子,我們怎么能受他的拜?!?/br> 說完在裙子上擦了兩把手,親自過去扶了李存恪起來道:“快到屋里坐著,我給你們泡茶做飯?!?/br> 元麗撿起菜盆道:“娘,我替您做飯去?!?/br> 小李氏推開她手笑道:“我那里能要你幫我,快到屋子里陪你父親坐會兒去?!?/br> 元麗自然不依,進了后院廚房,自然而然替小李氏劈柴打水洗菜一樣樣干起來。小李氏瞄了一眼她的手,見手指皆粗的胡蘿卜一樣,這些粗活還干的十分順手,顯然這幾年在外也是吃了苦的。她心中有了些愧疚,尋了些花生出來放在廚房炕桌上,奪過菜盆道:“你便在炕上坐著剝些花生,菜我來洗?!?/br> 元麗那里肯,復又搶過菜盆道:“這些年女兒在外自己當家,才能體諒母親當年的難處。當年女兒處處頂撞娘,在外每每想來,都十分難過。往后我與李存恪也不知要在那里過活,想必能回家的日子也不多,這也是女兒心里的一點孝意而已?!?/br> 小李氏叫她按坐在炕沿上,心中又羞又愧恨不得找個鼠洞鉆進去。元麗自小沒讓她cao過心,前幾年又傳聞不明不白的死了,她傷心了一年多,這兩年才慢慢淡了撇開,誰知她又回來了。小李氏心里雖歡喜,但也與她親近不起來,她用在元麗身上的感情,早在三年前用完了,此時再見,試著親熱心卻靠不過去。她坐在炕沿上剝了些花生揉落衣子,撿只干凈的碗放在里面,欲要等元麗忙完了給她吃。 兩人才說了幾句話的功夫,忽而廚房門簾一掀,自外面沖進個人來。小李氏一看是自昨日就不見蹤跡的元嬌,迎上去抓住她手臂問道:“你這兩天跑那里去了,前日從孟府里出來,我聽聞你被官府抓起來了,可是真的假的?” ☆、相見 原來前日清晨陸欽州的夫人蔣儀在孟府被綁,整個京城為之震動,官府里幾拔人幾乎踏平整個孟府,府中主子仆人也被抓了大半到官府去,而孟泛的死也因牽扯在其中,喪事暫緩。小李氏見喪事不辦了,欲要回家去,卻四處都找不到元嬌,打問了官差,才知道約摸也被抓到監牢里去了。她心里焦急如火澆油燙一般,但是孟源如今這樣的身體又不能受刺激。 也只能借口元嬌仍在孟府幫忙才未回家來。沒敢在孟源和孟平面前透露口風。 元麗見是元嬌進來,笑著迎上去道:“jiejie,我在西域時學了幾樣胡餅作法,今日做給你們吃,可好?” 元嬌早在官府時,就聽許多人傳言三皇子李存恪與王妃在確認死訊立了衣官冢后,又回京城來了。她心里自然也替meimei歡喜,可如今自己身上還有煩難纏身,想高興也高興不起來。遂強撐著笑了笑道:“好!” 她扯了小李氏袖子到廚房門外,壓低了聲音道:“娘,快給我些銀子,再給我備兩件衣服,我要出門躲躲?!?/br> 小李氏還有一肚子話要問她,又怕元麗聽到,拉著元嬌往后走了幾步才急急問道:“我聽人說你被抓到官府里去了,你可別告訴我你昏了頭攙活了綁架陸夫人的事情?!?/br> 元嬌跺腳道:“我好好的綁架表姐做什么?是別的事情,有人尋我的麻煩,你先給我尋些銀兩,再備兩件衣服,我先到劉有那里去躲幾天,等事情完了再回來?!?/br> 小李氏聽聞她連迭聲的只要銀子,提高了聲音道:“我那里來的銀子給你?你快告訴我出了什么事情,元麗如今是王妃,要多少銀子她不能給你?” 元麗在廚房中聽聞兩人高低聲的吵著,也打了簾子出來,疑惑道:“jiejie是怎么了?” 元嬌走過來嘆了口氣道:“我惹了點麻煩,如今外面有人正尋著我了,你身上可有銀子?” 元麗從懷中掏出昨日在西市當了首飾得來的那二十兩銀子,遞給了元嬌。 元嬌伸手接了過來,展開見不過二十兩的票面,皺眉道:“怎么這么少?” 這幾年宮中恤銀常發,她和小李氏也見慣了百兩的大銀票,又想著元麗一個堂堂王妃,出手怎么也該要更大方的。因見元麗面有赧色,元嬌忙又擺手道:“jiejie不是那個意思,只是確實事出緊急?!?/br> 她轉身奔回屋中收了個包袱,不一會兒便急匆匆奔出大門去了。 小李氏還在后面追著要問個所以然,誰知門外一輛驢車等著,駕車的正是劉有,見元嬌上車,揚鞭驅驢便走遠了。 劉有好歹是元嬌正經拜過天地的丈夫,與他在一起小李氏倒還放心。她回了廚房,與元麗兩個做了幾碗湯餅出來,端到外面來,見孟源與李存恪相談甚歡,還真有個翁婿相宜的樣子,一邊喜著元麗身有所屬,一邊又憂元嬌不知惹了什么事情,正所謂是坐立不安。 幾人正用著飯,忽而聽得門外拍門聲震天響。小李氏才開了門閂,便見短打的男子沖了進來,為首一個兇眉橫眼的高聲問道:“貴府三小姐在何處?” 小李氏見這樣一群兇神惡煞的人來尋元嬌,看來元嬌果然是惹了天大的禍事了,忙又將兩扇門關起來,搖頭道:“我們這里沒有什么三小姐,我也不認識你們,快走快走!” 那人一橫角抵在門板上,見小李氏急的滿頭大汗慌慌亂亂的樣子,歪歪揖首道:“親家母,你別怕,我們都不是壞人?!?/br> 小李氏見這樣溜里溜氣的連行個禮都不帶著股子邪氣,越發使勁頂著門板道:“好漢,求求你,我們小老百姓,未曾惹犯過貴人們,快請出去吧?!?/br> 那人見小李氏死活要關門拒他們于門外,猛的一腳踏在門板上,把個小李氏震摔倒在院內。他帶人沖了進來,站在當院高喊道:“孟元嬌,孟三小姐,師娘,弟子們恭迎師娘!” 元麗與李存恪放了碗面面相覷,相繼出了門,見院中站著一群短打的男子,小李氏還倒在院中。 李存恪下了臺階前走幾步,逼在那為首的男子面前,拱手道:“兄弟,好好說話,你是來干什么的?” 那為首的男子見李存恪一身勁rou,知道他也是有功夫的,這才沒有了先前的猖狂,也還揖道:“前日京中陸夫人在你們孟府遭人綁票的事情各位想必都十分清楚,我們的師父正是陸大人手下的胡三,他本是奉命保護陸夫人不離寸步的。誰知那夜正是與貴府的三小姐春風一度才誤了大事,以致陸夫人被綁。如今陸大人那里斷了我師父混身筋脈,又處他三千里流放極刑。孟三小姐既與我師父有了肌膚相親又曾許下婚姻諾言,如今就該陪著我師父流放,隨身伺候于他?!?/br> 小李氏方才已被元麗扶了起來,聽了這話又軟癱倒在元麗懷中,哭道:“造孽喲!” 李存恪雖不知內情,但蔣儀是他在林中救下來的,大致此事也知個來龍去脈了。陸欽州懲罰自己下屬,外人自然無權干涉,只是這胡三居然能收到這么多的徒弟,也算厲害人物了。他回頭看元麗,見元麗抿嘴搖頭又使著眼色,便對那為首的男子說道:“婚姻之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他二人一無媒妁二無父母,你們這樣強行逼上門來,就是無理取鬧?!?/br> 胡三這些年在京中收了許多徒弟,皆是雞鳴狗盜之輩,雖則表面上看起來流里流氣,大jian大惡倒還不敢真干,何況元嬌又是蔣儀的表妹,他們真把元嬌拉去流放,惹到蔣儀就等于惹到了陸欽州,到時候只怕他們這些人在京城都難混。 但是孟源一房自來受人欺負,這些人為師父抱不平,便要上門鬧上一鬧,也算是替胡三出口惡氣,誰知一上門就碰到這樣一個內行手段的人來。他們相覷一眼,那為首的走過來換拳道:“是我們輕率了,望壯士見諒。告辭!” 這些人呼啦啦退了出去,經了這樣一出,元麗面上略有郝色,訕笑著望向李存恪,生怕他心中因此而對自己起了看法。小李氏聽聞方才這些人說的那些話,指名了元嬌與那胡三真有過肌膚之親,這滿京城傳起風言來,她往后可就難嫁人了。 元麗與李存恪見小李氏一直落落寡歡,雖孟源一再挽留,仍是辭過出來,牽馬回行驛去了。 孟源今日不用小李氏扶著,一直送元麗與李存恪到街口,又跟著走了許久,實在不好再相送了,在街口站了許久才扶墻回到家中。他自己倒了杯茶潤了潤唇,見小李氏仍是滿臉陰郁,柔聲安慰道:“你又何苦愁腸,兒孫自有兒孫福,莫要再為元嬌cao心了?!?/br> 小李氏瞪了孟源一眼道:“你真是一點良心都沒有,那是我生的孩子,我如何能不揪心?” 孟源搖頭道:“她雖在婚事上吃了些苦,可這又何嘗不是她自己的錯誤,再者,你也太慣著她……” 小李氏眉毛豎立橫眼刺聲道:“我慣她?我拿什么慣她?我若有銀子有家世,早給她尋了一門好親事,那里會讓她落到今日田地,說來說去,還不是你因為你是個庶子,我當年受的那些虐待……” 她說著捂嘴大哭起來。 孟源見說不通,微笑著搖了搖頭,扶著桌子進里屋,上床休息去了。 小李氏架還沒有吵夠,跟了進來冷哼道:“誰有你這樣寬心,只記掛著過的好的女兒,不記掛落難的女兒?!?/br> 孟源也不言語,仰面躺著望著房頂椽梁微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