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她只覺得渾身冷汗淋漓,眼前一陣暈眩,幸好駱淵以最后的力氣猛地向前一躍,險險扒上船沿,船上的槳夫連忙將他拉了上來,黑衣人看見船上滿是身高體壯的大漢突然有些發怵,只是這稍稍猶豫的時間,船已經飛快地駛離了岸邊。 此刻夕陽染紅了層云,又投入瀲滟的水光之中。在水中疾行的龍舟上,元夕驚魂未定地瞥見駱淵的腿,忍不住驚叫道:“你流血了!”她連忙找來船上的一名小工,替他將傷口包好。那小工望著他的傷口皺眉道:“就怕刀上淬了毒,現在還上不了岸,萬一毒走全身可就麻煩了?!?/br> 元夕聽得心中咯噔一跳,突然想起些什么,連忙從懷中掏出幾根百索來,對那小工道:“把這個纏在他傷口上,先壓制住經絡,就算有毒也能走得慢些?!蹦菢蛎偎骶o緊纏在傷口上方,元夕又是擔心山坡上的情形,又是擔心小夫子的傷勢,終于忍不住落下淚來。 駱淵的臉早已疼得發白,卻仍然掛著溫柔的笑意,安撫她道:“都這么大了,還是愛哭鼻子。你往岸邊看?!痹Υ舸籼痣p眸,只見岸邊侯府涼棚的方向,有幾個人影正往這邊走,其中一人風姿綽綽,身軀偉岸,一看便是蕭渡。 “他沒事了嗎?”元夕提著的心終于放下,淚水還未干就笑了起來。 駱淵見她又笑又淚的模樣,忍不住輕笑著搖了搖頭,道:“三年未見,你還是一點都未變?!彼D了頓,卻終究沒將那個名字叫出口。 元夕以手背拭去淚水,又擔心地望著他還在滲血的傷口,道:“還很疼嗎?” 駱淵連忙搖頭,生怕她擔心,又望著身后你追我趕的龍舟,道:“這也許是因禍得福,我還從未試過坐著龍舟,親身經歷競渡呢?!?/br> 元夕終于忍不住笑出,道:“我以前總覺得,小夫子讀過那么多書,去過那么多地方,這世上應該沒有什么事是小夫子做不到得?!?/br> 駱淵轉頭看著她的側臉,半晌沒有說話,突然開口道:“我寄給你的書,你都看了嗎?” 元夕連忙點了點頭道:“每一本都看了許多遍呢,我很喜歡?!?/br> 駱淵眼神中閃過一絲猶豫,過了一會兒,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問道:“那里面的字,你也都看了?!?/br> “嗯,每一條我都仔細看了,小夫子的批注又有趣又豐富,看得受益匪淺” 駱淵的眸中染上一抹苦澀,他再也未發聲,只斜斜靠在船沿上,眼神不知飄到何方,任由湖風吹亂他的鬢發。元夕見他不說話,便也抱著腿靜靜坐著,只覺得這船頭的夕陽格外美,美得讓她忘了今夕何夕。 駛了一陣,龍舟終于靠了岸,槳夫呼喝著朝船下走去,元夕和駱淵卻都覺得有些恍惚,覺得這段路好像駛得太快了一些。駱淵猛一起身,身子陡然不穩,差點栽在地上,元夕連忙想要上去攙扶,卻突然憶起自己的身份,伸出的手便yingying僵在了空中。駱淵仿佛看穿她心思,柔聲道:“沒事,我自己可以走?!彪S后便一瘸一拐地,扶著纜繩上了岸。 兩人走了不過幾步,就看到一群人焦急地跑了過來,蕭芷萱一見元夕就猛地撲上來,道:“嫂嫂你沒事吧?!痹u了搖頭,道:“放心吧,多虧了小夫子?!笔挾蓞s死死盯住駱淵腿上系著的合歡索,眼中好像有火在燒。 元夕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連忙解釋道:“我怕刀上有毒,就用這繩子幫他把經脈綁死,以免毒會走到全身?!?/br> 蕭渡陰沉著臉,步步走向駱淵,駱淵被他看得有些發怵,忍住向后退的沖動,勉強掛上一個笑意,這時,就聽蕭渡慢慢道:“血色鮮紅,刀上不會有毒?!彪S后,以眼神瞪著他示意:“識相的,就把合歡索取下來還我?!?/br> 誰知駱淵好似完全看不懂,只輕輕吁出一口氣,道:“如此我便放心了,那在下就先告辭了?!彼D了頓,突然又道:“我上次和侯爺說得話,今日之后,還請侯爺再好好想想?!彪S后轉過身,一瘸一拐地走低飛快。 蕭渡一臉怨懣地盯著他的背影,滿腦子只剩一個念頭:他竟敢就這么跑了,還帶著我娘子做得合歡索! 元夕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只見蕭渡面色鐵青,轉過身道:“上車,回府?!笔捾戚胬φ?,蕭渡回頭命令,道:“你換輛車!”蕭芷萱給元夕丟了個自求多福的眼神,乖乖跑到另一輛車上坐下。 馬車顛簸而行,元夕看著身邊板著張臉的相公,心中忐忑不定,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有些羞澀地從懷中掏出一個香囊,遞到蕭渡面前道:“我……我給你做了個香囊,但我從小就不善手工,做得不太好看,本來想著還是編些簡單的百索送你,誰知……” 蕭渡心中一動,將眼神移到那個香囊上,只見最簡單的荷葉被繡得不成形狀,封邊也封得歪歪斜斜,可見她確實不善繡工,蕭渡掩住嘴角笑意,故意輕哼道:“我堂堂宣遠侯,就讓我帶這么難看的香囊?!?/br> 元夕臉上一紅,知道侯府的繡娘各個手藝高超,就算是丫鬟也做得一手好活計,自己這個香囊確實有些拿不出手,她于是悻悻地想將手縮回來,卻被蕭渡一把奪過,再看時,那香囊已經被他系在腰間,蕭渡一臉無辜,狀似隨意道:“不過既然是娘子親手做得,我就勉為其難地收下吧?!?/br> 元夕見他帶起,心中有些欣喜,又道:“這香囊雖然繡得不太好,但是里面的香料全是我精心挑選的,有芩草、排草、□□、甘松,我翻了本草綱目,這幾味配在一起,能醒腦、安神、辟邪、除尸臭……” 蕭渡本來聽得面露春光,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狐疑地問道:“尸臭?” 元夕說得興起,竟順嘴把功效全背了出來,此刻也有些傻眼,便支支吾吾解釋道:“我是說萬一……萬一你以后又要驗尸,這個香囊……”她越說越不知道在說些什么,腦中一片混亂,露出一副快哭了的表情,蕭渡覺得以她一貫的古怪思路,若是讓她說下去,剛才好心情一定會被破壞得干干凈凈,索性一把將她拉在自己懷里,低頭堵住了她的唇。 ☆、第20章 無言 馬車外的懸扣叮咚作響,車內的氣氛曖昧難言,元夕瞪大了眼,過了一會兒才明白發生了什么,反射般地伸手推上他的胸膛,卻又生生停住,只改為攥住他的衣襟,反倒添了些些欲拒還迎的味道。 她腦中亂哄哄炸做一團,僵在那里進退不得,這時她感到唇上的壓力慢慢撤去,連忙大口呼吸起來,蕭渡的臉就停在她面前半寸,眸中好像蒙了一層霧,指尖輕輕拂過她的臉頰,道:“難道沒人告訴過你:被人親得時候,應該專心一些嗎?” 元夕粉唇微張,愣愣眨了眨眼睛,細聲道:“誰……誰應該告訴我?!笔挾山K于放棄得到正?;貞哪铑^,索性又捻起她的下巴,狠狠吻上,她的唇嘗起來軟軟糯糯,如她的嗓音一般,又帶著些清甜的氣息,一點點化進心里。就在他滿意地想要把這個吻加深之時,馬車卻猛地一停,車簾被人從外面掀開,那個在湖邊占位的小廝滿臉堆笑站在車外道:“侯爺,前面就是京城有名的醉仙樓,三小姐讓我來找您,說現在回府趕不及晚飯了,不如就在這里吃了?!?/br> 他此前無緣領了二十板子,便想著能將功補過,趁機來討好一番,誰知卻看見蕭渡以一副要吃人的目光瞪著他,而他背后……背后坐著滿臉通紅的夫人,那小廝頓時感到一股涼意從頭襲到腳,雙腿不禁打起顫來,前半生的經歷開始在眼前飛馳而過…… 蕭渡用目光將他從頭到腳凌遲一道,最后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字:“滾!”那小廝如獲大赦,屁滾尿流地朝后逃走,蕭芷萱奇怪地看著他滿臉煞白地飛奔回來,喊道:“怎么樣,大哥答應在這里吃嗎?”那小廝驚魂未定地擦了擦汗,心說:“可算沒把我給吃了?!?/br> 蕭渡氣沖沖地轉回車內,就看見元夕正滿臉通紅地抱著錦墊,努力把臉往里面埋,他頓時又有些失笑,于是一把將那錦墊抽開,正要說話,蕭芷萱已經蹦到車外,嚷嚷道:“大哥,聽說醉仙樓的八寶鴨特別有名,我們今天正好去嘗嘗……” 她一瞅見車內的場景,雖仍有些懵懂,卻也明白了幾分,頓時縮起脖子默默朝后退去,只遠遠拋下一句:“我先去酒樓等你們?!笔挾杀贿@一個個不識趣之人氣得面色暗沉,此時元夕抬起頭來,可憐兮兮地道:“我餓了……”蕭渡又好氣又好笑地瞪她一眼,最后只得無奈拉著她往車下走去。 一行人在醉仙樓吃完飯,再回到侯府時,天已經全黑下來。蕭芷萱一踏進門,便愉快地朝前飛奔,又回頭擠了擠眼道:“我先回房了,大哥嫂嫂你們早些歇息吧?!?/br> 蕭渡不緊不慢地走在元夕身旁,正想要說些什么,突然看見前方一個熟悉的人影閃過,心中一動,急急交代一句:“我有些事要辦?!北憧觳匠白呷?。元夕從下車起便不敢看他,整頓飯也吃得不知什么滋味,此刻見他匆匆離去,終于松了口氣,卻又有些莫名的悵然。 月光將幾人的影子慢慢拉長,元夕伸手偷偷拂過自己的唇,心頭好像被什么輕輕一扯,腳下便有些虛浮。一行人走過趙夫人的院外時,突然聽見安荷小聲驚呼道:“那個人,好像是老爺!” 元夕抬起頭來,就看見老侯爺負著手踽踽而立,青灰色的衣衫融在樹影之下,薄霧爬上他的衣袍,一點點染濕了鬢角,而他的身姿卻絲毫不動,只癡癡望向窗欞之內,好似天地間只剩這一件事值得守望。滿天星子映入他的眸中,里面有柔情有憐惜有不舍,還有些元夕看不懂的東西。而在淡黃色的紙窗之內,映出一個柔弱而纖瘦的身影,好似正靠著窗默默垂淚,她卻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之人,就站在這一墻之外。只是咫尺,卻隔天涯。 元夕呆呆看著這一幕,低頭默默嘆了口氣,囑咐安荷和容翹不要出聲,小心地從旁邊走過,生怕驚動了這夜色中靜靜的相對。她并不知道老爺和婆婆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而那些藏在歲月中,交纏而隱秘的愛與恨、對與錯,她也是很多年后才真正懂得。 蕭渡疾步走進書房,屋內的黑暗中慢慢現出一人,黑衣黑靴,腰間佩劍,只在袍角繡著一朵墨綠色的茶花,這正是侯府暗衛的標志。他一見蕭渡連忙行禮,滿臉自責道:“都怪屬下來晚了,差點害侯爺和夫人出事!” 蕭渡擺了擺手道:“沒事,只是想不到他們會這么著急,玉泉湖邊人多眼雜,他們也敢冒險下手?!彼门圩?,又問道:“捉到活口沒?” 那暗衛搖頭道:“那幾人都是訓練有素的死士,眼看逃不脫便立即自盡了,沒有留下線索。不過依屬下看,這件事,一定和夏氏脫不了關系?!?/br> 蕭渡目光一閃,道:“邊關又有動靜了?” 暗衛自懷中掏出一封密函,躬身遞了過去,蕭渡打開細看,冷笑道:“夏相那個老狐貍,果然想借蕪國與木戎私通之事做文章,趁機派夏顯接任蕭家軍的指揮使。只可惜蕭家軍無一人愿意聽他調派,他在玉函關帶不了一個營,辦不成一件事,只好又灰溜溜地回了京城?!?/br> 那暗衛壓低聲音道:“所以他們應該再清楚不過,只要侯爺還在,鄭將軍他們就不會輕易交出兵權,而他們也奈何不了蕭家軍。所以這次,才會狗急跳墻,迫不及待對侯爺下手?!?/br> 蕭渡將密函放至燭火處燒燼,道:“想不到夏相的心這么狠,為了對付我,連親生女兒的安危都不顧了?!?/br> 黑衣人遲疑一番,終是開口道:“侯爺又怎么能確信,夫人和此事無關呢!” 蕭渡猛地轉身,狠狠瞪著他道:“誰給你的膽子妄議主母!”黑衣人連忙跪下,臉上卻仍是毫無退縮之意道:“恕屬下直言,夫人到底是夏相的女兒,又剛好和侯爺一起遇險,此事不管和她有沒有干系,她畢竟是侯爺身邊最為親近之人,不可不防??!” 蕭渡怔了一怔,眼前浮現出她總是帶著些羞赧的面龐,還有那雙如小鹿般閃動的眸子。有著這樣雙眸的人,也會說謊嗎。他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夠了,我自己有分寸?!彪S后他又好似想起一事,問道:“上次讓你查得人怎么樣了?!?/br> 暗衛道:“駱淵是薊州人士,庚子年進士出身,次年被舉薦進了翰林院做編修,平日里生活清儉、不群不黨,只與同科進士有鮮少交往,年少時曾在夏家任過西席,但是入朝之后并未發現他和夏黨再有交集?!?/br> 蕭渡沉吟片刻,道:“幫我給駱淵帶一封信去,就說舍妹頑劣,府中需要新聘一名西席,問他是否愿意在不當值時,入侯府為舍妹教習?!?/br> 那暗衛抬頭奇怪的望了他一眼,卻未再多言,領命翻窗而出。 蕭渡獨自坐在屋內許久,月華透過窗欞照在墻上的銀弓上,腦中仿佛又浮現出先帝那張略帶滄桑的面龐,他的聲音低沉而飽含期盼:“蕭家軍是我和你父親畢生的心血,是扼守邊防的一支鐵騎,現在把它交到你的手里,你要記住,無論付出什么代價,都一定要保住它!” 梔子花的香氣襲來,令他猛地驚醒,蕭渡站起身來,信步走到了元夕的院外,一支杏花斜斜伸出院墻綻放,她軟軟糯糯的嗓音在遠處響起,他默默站了許久,終是輕輕折下眼前那支杏花,收在手中轉身離開。 ☆、第21章 剖心 端午一過,盛夏的腳步方至。正午時分,風吹竹浪,聲聲作響,不知疲倦的蟬鳥在窗外反復鳴唱,伴著書頁翻動的悉索聲中,響起舒緩而溫潤的嗓音:“子曰:父母在,不遠游,游必有方。這句是說父母在世,不可遠離家鄉,如不得已要離家,需將一切安頓妥當?!?/br> 念書之人頓了一頓,思緒不受控制地飄遠,蜿蜒過漫長的時光,落在一處早已散學的學堂之內。十五歲的少女托著腮,眼神明亮,用軟軟的聲音問道:“小夫子,你的家鄉在哪里呢?” 他把頭從書頁中抬起,笑著答道:“我的家鄉在離京城很遠的地方,就算坐了馬車,也要幾天幾夜才能到達?!?/br> 少女歪著頭想了許久,實在想不出需要走幾天幾夜的地方到底是多遠,轉而問道:“那你的家鄉是什么樣子的?” 他將書慢慢放下,目光轉向窗外,飄至遠方,“那里啊,不像京城有這么多的人。因為時有戰亂,許多人都搬去了別處。但是還是有一群人留在了那里,因為那里看到能最美的日落,最壯麗的山景,還有雄鷹掠過城墻時,留下的飛鴻照影?!?/br> 少女被他描繪的景色深深打動,臉上全是向往之色,隨后又有些沮喪道:“我長這么大,連京城的萬象山都沒去過,恐怕這輩子也沒機會見到那樣的美景了?!?/br> 他將目光收回,柔柔落在她的臉龐上,過了一會兒,才柔聲道:“婉婉,等你長大,我便帶你去看我的家鄉好嗎?” 少女立即掛上明朗的笑意,驚喜道:“真得嗎?我真得可以去嗎!”這笑容映入他的眼眸,卻隨著時光慢慢變淡,最后終于如流沙一般瀉散開來,再也尋不到蹤跡。 “夫子?夫子?”幾聲清脆的呼喊,讓駱淵猛地回神,蕭芷萱坐在一旁,等了許久未見他出聲,便從屏風內探出腦袋奇怪地瞅著他。駱淵入侯府做她的西席已有數日,因蕭芷萱明年就要及笄,為了避嫌,便在院中專辟了一處花廳作為學堂,又在中間隔起一道屏風。 駱淵揮去心中往事,帶著歉意笑道:“方才聽到外面的蟬聲,有些分心了?!?/br> 蕭芷萱狡黠笑道:“我看啊,夫子你一定是困了吧,要不你就在這兒偷偷睡一覺,我保證不告訴大哥?!?/br> 駱淵被她逗笑起來,搖了搖頭,卻看見她悻悻地打了個呵欠,猜想一定是她自己困了想要歇息,又不好意思和他說。就在這時,一雙繡金青色軟靴出現在廳門前,駱淵連忙放下手中書起身拜道:“侯爺?!?/br> 蕭渡朝兩人看了看,笑道:“怎么樣,我這個小妹是不是很頑劣難教?!?/br> 駱淵忙回道:“三小姐天資聰穎,領悟得極快。至于愛玩好動本是天性,依我看,無需過多約束,只要順其自然即可?!?/br> 蕭芷萱聽到被夸贊,十分得意地拉住蕭渡道:“聽見沒有,以前請得那些老學究就知道逼我背書習字,還是駱先生慧眼識珠,懂得應材施教?!?/br> 蕭渡拿起書輕輕在她頭上一敲,道:“人家不過客氣幾句,你倒順桿子爬得快?!彼娛捾戚姹凰柕匕T了嘴,又無奈搖頭道:“看你這個樣子,現在也學不進去,先回房去歇息罷?!?/br> 蕭芷萱立即轉喜道:“太好了,謝謝大哥?!彪S后朝駱淵行禮告辭后,便帶著身邊兩個執扇的丫鬟輕快離去。 蕭渡令人端來一壺冰好的梅酒,又撤走屏風,遣走廳中伺候的所有下人。轉過頭,見駱淵正平靜地收拾著案上的書籍紙張,一副了然于胸的態度。蕭渡在他對面坐下,道:“駱先生似乎早有準備啊?!?/br> 駱淵起身執起執起冰酒為兩人各斟一杯,放至唇邊輕抿一口,道:“駱某只是覺得,侯爺專程請我來府上,一定不是只為了教書這么簡單?!?/br> 蕭渡接過酒盞,容色淡淡道:“那駱先生覺得我應該有何目的?” “侯爺既然不愿明說,駱某只得斗膽猜上一猜。我猜夏顯雖然被趕回了京城,但夏相絕不可能善罷甘休,甚至還會對蕭家軍更為忌憚,所以才會在端陽節冒險行刺侯爺。夏氏一族勢力經兩朝而日益壯大,在三書六部都設有關鍵人物?,F在朝堂上有夏相把持,內廷中有夏太后掌控,今上繼位不過兩年,對他們也得忍讓幾分。而侯爺和蕭家軍在朝中所能倚仗的無非一個兵部侍郎王守成而已。所以侯爺就算對駱某有諸多猜忌,還是忍不住想要試上一試?!?/br> 蕭渡將酒盞重重一放,語氣有些冷硬道:“想不到你一個小小翰林,竟敢如此妄議朝中之事。就算依你的所言,夏氏能只手遮天,你一個六品文官,對我又有何用?!?/br> 駱淵肅然道:“依我看,蕭家軍駐守函谷關的幾十萬兵權,才是侯爺最大的籌碼。而侯爺現在最需要就是有人替你盯住朝中的一舉一動,能提前籌謀應對。駱某官職雖小,卻能經手朝廷各類誥敕邸報,正是此事的不二人選?!?/br> 蕭渡瞇起眼,冷冷打量他,道:“你的膽子果然不小,泄露朝廷機要,可是欺君大罪!” 駱淵毫不退縮地回視,道:“若不是如此,侯爺又怎會真正信任駱某?!?/br> 蕭渡目中探究之色愈濃,道:“你到底為什么要幫我?” “我的目的上次在田莊就已坦誠相告。駱某雖只是一個小人物,卻也有幾分血性,不愿見到的忠君守國的將士被外戚勢力蠶食。所以甘愿傾一己之力,為侯爺所用?!彼酒鹕?,躬身一揖道:“駱某已把身家性命交出,只看侯爺敢不敢信我?!?/br> 蕭渡緊盯著他,手指在桌案上輕輕叩著,似乎在專心思索著什么。廳內頓時陷入沉寂,竹林內的蟬聲越發清晰起來。駱淵卻并不著急,只閑步踱到門前,隨手折了一把桂花,撒入梅酒之中,清甜的桂香頓時飄散開來,淡淡蘊了滿室。 就在桂香快要消散之時,蕭渡終于吁出一口氣,自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他,道:“你怎么看?!?/br> 駱淵知道這便是他信任的第一步,連忙接過信細看,隨即皺眉道:“王守成想讓她meimei被立作側室?” “沒錯”蕭渡冷哼一聲,道:“他近年來一直有這個念頭,曾數次旁敲側擊。本來因著他的關系,我們平日里對王姨娘已經諸多忍讓,想不到他們還是貪心不足,想趁著這個時機來逼宮?!?/br> 駱淵思索一番,道:“這件事老侯爺和夫人都知道嗎?” 蕭渡點頭道:“爹對這件事的態度一向放任,他覺得側室只是一個名頭而已,他們想要給他們就是。倒是娘的反應有些奇怪,她好像并不太生氣,只說依我們的意思就好?!?/br> 駱淵道:“王守成這幾年連受擢升,今上對他十分看重,甚至有意扶持他入閣。以他今日的地位,唯一的胞妹只是個妾室始終會是他的一塊心病,老侯爺應是顧及這一點,才會愿意應允他?!?/br> 蕭渡點頭道:“這件事我本來也不該有什么意見。我只是擔心,王姨娘仗著她哥哥的權勢,心氣已經越來越高,若是被扶作側室,不知道還會玩出什么花樣?,F在這個節骨眼,我不希望侯府中再出什么事,讓外人做了文章?!?/br> 駱淵頓了頓,道:“既然說到此處,侯爺有沒有想過,若是你沒有嫡子,受益最大的會是誰?” 蕭渡猛地回頭,道:“你是說田莊那件事!”他想了想,又搖頭道:“我這個姨娘雖有些小手段,卻藏不住太深的城府,量她也不敢做出毒害主母之事?!?/br> 駱淵仍是勸道:“話雖如此,這是事關夫人安危的大事,侯爺還是要多加留心才是?!?/br> 蕭渡望著他難以遮掩的關切神色,心中頓時有些不痛快,忍不住腹誹:我自家的夫人還需要你來提醒我關心嘛!于是有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這些事我自然會查清楚,就不勞駱翰林cao心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