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節
他當下也沒讓人聲張,徑自走進林子,卻見一個女人穿著素裙,跪在院墻下,面對著院墻低低地哭,一邊哭,一邊口中念念有詞。 “軒兒,娘好想你好想你,想得每夜都睡不著,娘有時候想想娘做的事兒,真恨不得給自己一刀,如果不是娘一時糊涂,做了這些傻事,怎么至于連見你一面都不能,只能偷溜出來隔著院墻?!?/br> 說到這里,女人已經是泣不成聲,低頭幾乎是趴伏在那里哭泣著道:“軒兒,娘真是悔死了,怎么可以做那種事兒!” 齊王擰眉,他已經認出來了,這個哭泣的女人正是李明悅。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看管李明悅的婆子一群人正四處尋找,猛然見了齊王,都嚇得跪在那里。 “我等看管不利,這才讓夫人跑了出來,求殿下恕罪!” 齊王默然不語地望著跪在那里的李明悅,李明悅猛然間看到齊王,驚得臉都白了,膝行向前,任憑那林子里的荊棘雜枝刮擦著,就這么爬跪在齊王面前,一連磕了幾個響頭,聲嘶力竭地哭喊道: “殿下,殿下,求求你了,求求你讓我見見軒兒吧!我實在想他想得受不住,這才拼死偷溜出來,我也進不去這院子,只能躲在這里隔著院墻想想他!” 說著這個時,她哭得幾乎啞了聲:“可憐我十月懷胎的兒子呢,我都沒抱過幾日!” 到底是骨rou親情,女人見不到自己的親生兒子,她又是嚎哭得如此凄厲,一旁人等都有些不忍,有些心軟的婆子甚至眼圈也發紅了。 齊王沉默了半響后,這才皺眉道:“你也有知道悔改的時候?” 李明悅聽到這話,仿佛溺水的人抓到了一線希望,跪在那里將頭磕在地上,磕得滿頭是草和蒼刺子,額頭也都流出血來: “殿下,我若不知悔改,就親自挖出這心來給你!殿下,我悔恨得恨不得去死!” 齊王低頭,嘆了口氣:“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br> 說完這個,他沒再說話,只是揮手命人將李明悅帶走,那李明悅哭得撕心裂肺,就此絕望而去,口里還一徑地喊著“我的軒兒”。 齊王面無表情地抬腳徑自走入了軒哥兒的院子。 走進去時,卻見這院子里并沒幾個人,幾個半大的小丫鬟正在廊下打盹,還有幾個在那里逗著貓兒狗兒的。一直到齊王走近了,那幾個小丫鬟才驚醒,嚇得白著臉過來磕頭。 齊王臉色越發難看,待走進屋內,卻見軒哥兒正在榻下蹲著玩兒呢,臉上臟兮兮的,竟也沒人看管。齊王頓時眸中泛冷,厲聲問一旁跪著哆嗦的丫鬟們:“嬤嬤人呢?” 丫鬟們面面相覷,并不敢說嬤嬤出去干自家事兒了,只是小聲道:“我們并不知……” 這話一出,齊王便是一腳:“你們就是這么照料軒哥兒的!” 這一腳著實用力,被踢到的丫鬟頓時口吐鮮血,倒在那里,其他人也是嚇得面無人色。就在這個時候,軒哥兒身邊的嬤嬤和大丫環都得了消息,匆忙跑過來,跪在那里白著臉求恕罪。 齊王卻只是厲聲斥道:“滾!” 他這么說話的時候,原本趴在那里玩得不亦樂乎的軒哥兒也是被嚇到了,瞪大了驚惶的眼睛望著齊王。 齊王見此情此景,頓時心如刀割! 都是他的兒子,他往日只顧寵著瀚哥兒,卻忽略了這個長子,倒是讓他受這般委屈。如今這日子哪里是個皇孫過的,倒像是街頭市井人家無人照料的孩兒了! 他彎腰,親自將軒哥兒抱起來,如今這軒哥兒也有兩歲多,其實早已曉得事了,約莫認出了這是自己的父親,便抖著聲道:“父王……” 齊王輕柔地拍了拍軒哥兒后背,顫抖著聲道:“軒哥兒不怕?!?/br> 一邊說著,一邊幫軒哥兒擦了擦嘴角的污漬。 其實他是把軒哥兒養在齊王妃身邊的,這都該是齊王妃看管照料,怎奈這段日子,也是趕上了阿媹郡主的事兒齊王妃那邊實在是牽心動肺的鬧心,也是齊王妃從來就沒太上心過,以至于軒哥兒這院子里竟是這般懶散,并沒把個軒哥兒當個主子。 說到底,親娘犯了錯被關押起來,嫡母又不喜歡,眼瞅著這當父親的也不上心,誰還當回事呢,底下的可不就是越來越懶散,左右才兩歲多的孩子,不會學舌呢。 齊王憐惜地親自摟著軒哥兒,溫聲哄道:“軒哥兒喜歡哪個嬤嬤?” 軒哥兒木然地搖了搖頭,什么都沒說。 齊王撫著軒哥兒的頭發,一時也無言以對。 第二日,齊王到底是解除了對李明悅的看管,讓她留在齊王妃的院子里,幫著一起照料長子文軒。說起來也是母子連心,軒兒一想沉默寡言的孩子,并不歡快,和人也不親近,如今見了親娘,沒幾日的功夫便極為親密了。 齊王見此情景,越發覺得自己這么做到底沒錯。當下又暗地里布置了眼線留在軒哥兒院子里,一則是幫著看好軒哥兒,二則也是仔細看著李明悅,不再讓她鬧出什么亂子。 李明悅呢,終于得以來到自己身邊,并且很快和兒子親密起來,她心知自己已經成功了一半。如今兒子就是她手中唯一的籌碼,是她反敗為勝的關鍵。 于是如今的李明悅小心謹慎,一方面討好齊王妃謹小慎微,早晚前去請安陪著說話,甚至還會熬夜親自給齊王妃做繡品,另一方面嘔心瀝血地照料親生兒子,真是照料得無微不至。 齊王看在眼里,漸漸地也就放心了,母子連心,軒哥兒如今在誰手里也沒有在李明悅手里好。 其實李明悅這個人做事若是盡心了,做得相當不錯,只是要仔細看管別出什么幺蛾子就好。 李明悅重新爬到軒哥兒身邊這件事,看在別人眼里也就罷了,看在雙魚眼里,幾乎是恨得一口血差點沒吐出來。 雙魚是千防萬防,沒想到齊王竟然又將那個圖謀害自己的李明悅給放出來了! 她咬著牙,一夜沒合眼,就那么側躺在那里,摟著一個偌大的要臨盆的肚子,僵硬地一句話都不說。 第二日,不放心的侍女們終于發現,雙魚夫人身子底下見紅了,這是要生了! 因雙魚是一胎三個娃兒,齊王和齊王妃早已做好了各樣準備,當即太醫和接生嬤嬤都沖來了。 齊王那邊也是擔心,不免在院子外胡亂走動。齊王妃總覺得長子文軒是個沒出息的,一副怯懦的文弱樣,并不喜從此收了這個孩子。至于莫四娘那個,她心里明白自己是奪不過來的,因此眼睛早瞄上了雙魚肚子里的。 雙魚是鄉下姑娘,結實,生下孩子來應該也壯實好養活。 如今雙魚生孩子,齊王妃也是十分掛心的。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屋子里總算傳來了哇哇的哭聲,齊王和齊王妃相視一眼,齊王妃是大喜,齊王卻是擔憂多過歡喜。 少頃之后,穩婆從里面出來,卻是抱出來兩個襁褓。 原來雙魚肚子里有三個娃,如今一個剛一出生就因為太過羸弱而夭折了,只剩下兩個,這兩個正好是一個女娃一個男娃,湊成龍鳳胎。 齊王雖有些傷心那個夭折的孩子,可是看著如今懷里這一對龍鳳胎生得一切正常,便是有些瘦,養養就好了。 當下總算是松了口氣,想著到底是沒出什么岔子,若是有個萬一,少不得要封口了。 齊王妃呢,見其中有個兒子,不免眼前一亮。 就在這夫妻二人一人抱一個在那里歡喜的時候,里面剛生完孩子的雙魚竟然在一群丫鬟嬤嬤的驚惶之中竄了出來。 她半截身子還帶著血,整張臉蒼白如紙,蓬頭亂發地沖出來,直著眼睛噗通一聲跪在齊王面前: “殿下,你一定要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兒!李明悅她要殺我們呢!” 一邊說著這個,一邊整個人都在哆嗦。 齊王和齊王妃面面相覷,那邊嬤嬤慌忙勸著將雙魚拉了進去,而屋子里雙魚猶自叫嚷著: “李明悅要害我的孩子!” 齊王臉上凝重,只是命人好生照料雙魚夫人,而齊王妃則是嘆了口氣: “這都叫什么事兒,剛生完孩子呢!” *************************************** 齊王府的事兒很快傳到了阿煙耳中了。 雙魚的兒子起了個名字,叫文潤的,如今齊王妃是一心想將文潤養在自己名下,奈何雙魚受到了李明悅的刺激,整個人跟傻了似的,什么話都聽不進去,護犢子地整天要讓潤哥兒和阿瑤小郡主留在自己身邊,根本不容許讓人抱走的。 要說她瘋吧,倒也不至于,平時說話做事都還正常,就是一提到孩子抱走的事兒,頓時有點發瘋。 面對這么一個給自己生了一雙兒女的女人,又是自己曾經的救命恩人,齊王也不忍再刺激她,于是齊王妃抱養潤哥兒的事就這么拖了下來。 齊王妃意識到這個事情不妙,再回過頭來看軒哥兒,哪里知道李明悅更是精明得厲害,人家照樣是謹慎小心伺候周到,可就是把軒哥兒牢牢把控在手里。 齊王對于之前齊王妃并沒有好生照料軒哥兒的事也是看在眼里的,是以也并不提讓齊王妃抱養軒哥兒。 如此一來,齊王妃忽而有種踩空的感覺,這事兒非常不妙。 她便只好找了齊王特意說起這事兒來:“怎么著也該定下來了,軒哥兒眼看著年紀大了懂事了?!?/br> 齊王最近被莫四娘的溫言軟語伺候得周到舒適,如今再看這個十幾年陪伴的齊王妃,依然敬重,可是敬重之外卻多了幾分無奈。心里明白她不過是怕沒有了嫡子著急而已,可是你如果早點上心,把軒哥兒哪怕照料得稍微好一點,也不至于放出李明悅,軒哥兒還不是拿捏在你手里? 說白了,齊王對于自己的親生兒子竟被那樣輕視,心里還是有些不滿的,他沒發作只是因為暫時不想折了自己王妃的面子而已。 “你也別著急,總是要挑一個抱養的,且養一些日子,看看你喜歡哪個再說吧?!?/br> 齊王這么說了,齊王妃也就只好忍耐下來不提這事兒。 她知道如今齊王頗受德順帝打壓,日子過得也不痛快,自己這個時候非要鬧騰的話,反而是讓他不喜歡。 而李明悅那邊呢,自然是聽說了雙魚竟然生了一對兒女,且都是正常的。 頓時恨得咬牙切齒,不免冷笑一聲:“也是你雙魚好福氣,真是擋都擋不住啊,不過劉栔湛,你的子孫緣也到頭了!” ☆、第253章 齊王府的一切自然傳到了阿煙耳中。她有些同情雙魚,不過如今的齊王府就是一團亂麻,她便是有心想幫雙魚,也是師出無名,使不上力。 蕭正峰聽說李明悅竟然被放出來了,當即皺了下眉,那個樣子,仿佛聽到一條惡狗被放出了籠子一般。不過齊王府的家事,他也懶得cao心了,這就讓齊王自己折騰去吧。 他如今有自己要cao心的事兒。 眼看著入冬了,如今西邊情勢越發嚴峻,戰爭怕是一觸即發。德順帝已經提起了幾次,要他前去邊關,他如今是沒辦法再推遲了。 如今阿煙已經是六個月大的身子,太醫院的大夫過來把了脈,又仔細地聽過肚子,說里面應該是個雙胎。 阿煙自然是驚喜不已,她沒想到雙魚的好運能落到自己頭上,若同樣是一對龍鳳胎那就好了。蕭正峰卻有些擔憂,雙魚一口氣懷了三個,生下來就有一個夭折了。 阿煙體弱,他怕阿煙會出什么岔子。 阿煙六個月的肚子,大得倒像是要臨盆的樣子。有時候蕭正峰看著她那纖弱的身子頂著那個分明不太協調的大肚子,都害怕她就這么折斷了去。 他如今忙得很,不過再是忙,也是抽出時間來陪著阿煙在院子里走動一圈兒。 蕭正峰往常的步子其實是很大的,他那么高的人,腿長而有力,走起路來哪里能不快呢,真是大步流星一般。 不過阿煙注意到了,只要他陪著自己散步,就一定會小心翼翼地扶著自己的胳膊,刻意放慢了速度。 他做事粗中有細,對自己是分外體貼。 而最近這些日子,那種體貼里分明又多了一點歉疚的成分。 “當初你生糯糯的時候,我就沒能陪在你身邊,不知道讓你受了多少苦楚。如今一遇到寒天你腿腳就疼,我想著這就是當初生糯糯落下的毛病吧。原本想著等你生下一胎,一定好好陪你身邊照料你。如今不曾想竟還是不能如愿?!?/br> 他們能生幾個孩子呢,如今一胎得兩個,有了三個子女,以后怕是也不想再要了。 阿煙再有三四個月,這孩子都出來了。這個時間里,他打仗怕是回不來的。 夕陽涂抹下的小院里,他輕柔地牽著她的手,剛硬的眉眼間都是遺憾: “人說女人生孩子,那是過一道鬼門關?!?/br>